她白他一眼,“你这个早笑、午笑、晚笑的一日三笑男,连这个问题也不会。”
“呵呵,为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
“因为他是笨狼呀。”接着她语气转为平淡地说着,“生命这么美好怎么可以浪费在悲伤的事情上呢?我多么希望能有多一点的时间看看这个世界,认识更多的人、学习更多的新东西,希望可以和人相约看今夜的月光、明日的日出,可是……唉,可是我现在好累哦。”她伸了伸懒腰,打了几个哈欠后,眼皮渐渐地阖上。
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从初见她时的胆怯,及她神乎奇技的医术、天真俏皮的言谈,到现在美丽的脸孔又浮现一种恬淡安详的气质,冷雨律不知该用何种眼光看待她,只是一双眼再也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踩着皎洁的月光,他们来到一处遗世而独立的世外桃源,被唤醒的秋漱玉分不清眼前所见的美景,是来自于银色月光中的蒙胧幻想,还是世间具有此缥缈不实的仙境,难以言喻的明山水秀不足以称奇,最让她惊讶的是眼前所见的几座屋舍皆是白色云石所砌,连步道也是清一色的白,难掩一地辉映的银光。
冷雨律将她的惊叹尽收眼底,温柔地笑说:“我们到了。”
“这里是狼族?!骗人!哪有这么漂亮的鬼城。”
“还有更美的地方,明天我再带你去。”
秋漱玉收起惊艳的表情,撇着嘴说:“不希罕,反正也是地灵人不杰,辜负了好山好水一片。”
望着她含嗔带俏的表情,冷雨律突然红着脸,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幸好一名老者走来,化解了他的窘境,老者微笑地说:“想不到我们族人竟让姑娘留下这么糟糕的印象。”
秋漱玉见来者脸上爬满慈祥皱纹,态度大为恭敬地说:“其实也不算糟,只是遇到一个人如族名的人而已。”
“是吗?来,告诉冷伯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说话的同时,老者将他们带往一旁的屋子里。
秋漱玉发现自己很难拒绝这位慈祥老者的要求,虽然知道刚才那个男子叫少主,她还是忍不住把一肚子的怨气全倒了出来,一倒就是半刻钟,一次说这么多话,还真让她有些喘。
老者听完笑容不改地问:“姑娘口中的变态可是身着黑袍、一头长发未束,只会发号司令的男子?”
“完全正确!这种残暴不仁阴晴不定的人当少主,实在不是狼族人的福气。”
“老朽教子不严,让姑娘见笑了。”
“呃?”这是什么情形?秋漱玉感觉到身体开始盗汗。
“姑娘身体不舒服吗?”冷雨律关心地探向她的额头,但一脸抽搐的笑意。
老者对着冷雨律说:“阿律,倒杯茶来。”
“是,父王。”
这是什么鬼地方?原来他们是兄弟,还说什么任务失败就活不成,这一家三口是串通来欺负她的吗?她沮丧地说:“我想回去了。”
老者微笑地说:“阿风带你回来一定是有原因的,你不想听听吗?”
阿风是那男子的名字吗?她兴致缺缺地摇着头。
“你还是听听吧。”
秋漱玉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转过身,果然是他!十二月的风冷飕飕地吹过,再惨也不过如此。
那个男子的眉头又皱得像初见面时那般,幽邃的黑眸深不见底,叫人猜不出他的情绪,他来多久了呢?不会正好听了全部吧。好个暗淡的一天!
“哥,你吓到她了。”端来热茶的冷雨律将她带到一旁坐下,一杯热茶让她压压惊。
老者慈祥的说:“阿风,你该向秋姑娘道歉。”
“我不敢。”秋漱玉垮着肩膀,可怜兮兮地垂下眼脸。
一个苍白瘦弱却灵气闪动的美丽女子,就算长得再像她,他也不想再多看一眼,可是从一进门,他发现自己忍不住地想看个仔细,因为她的美极其不寻常,而他说不上哪里不寻常,总觉得这是一张美丽却不协调的脸。
直到她装可怜地垂下眼睑时,脸上的不协调感才消失,这时候他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的骨架子比正常人还薄弱,纤细柔美的脸蛋透出几分病态的苍白,就连呼吸也轻浅无力,她该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美人,然而那双莹莹如润玉的灵眸往往让人视线为之一亮,她有一双朝气十足的大眼睛,埋头盈满热爱生命的光芒。
他发现就是那双晶亮有神的眼睛让她病态十足的脸孔呈现不协调的感觉,因为她的眼睛太精彩了,不该出现在如此荏弱的脸孔上。
第二章
秋漱玉感觉到他探索的目光,不安地移动身体,就在她欲起身时,他开口说话了,“想要得到我的道歉,除非她够资格。”
她扁了扁嘴,看似卑微,又似委屈地说:“小女子我当然是不够资格的,反正处在别人屋檐下,我已有一定的自觉,少主若有什么吩咐,就请您直说吧,只要是我能力许可的,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从’。”
老者即族里的族长眼中的精光一闪,心想好个丫头!
“我只是要你医人而已。”
“我刚才才被上了一课,能医不一定要医,尤其是你说可以医的。”
“你的说法合理。”看来要挑动他的情绪不是件容易的事。
冷雨律出来圆场地说:“我们有绝对可以杀那厮的理由,那个人是‘怛那族’的少主,我们两族本来就是世仇,不过他们却没有胆量来侵犯我们,直到数月前,他们才开始采取一连串的行动,有正面攻击也有背面偷袭,甚至连我族中的妇女也不放过,其中以‘怛那族’的少主手段最为残忍,饶他一命已经算是宽容的了。”
她疑问地问:“既然是少主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说完她还大胆地看狼族少主冷风行一眼,似乎传达如果落难的人是他,想必也没有人想救他。
冷雨律干笑一声,“姑娘的观察真是敏锐,这一点确实非常不合理,据我所知‘但那族’的族长非常宠爱那个浑蛋,所以他一定是行动受到限制才会弃爱子于不顾,综观他们这几个月异常的行径,我们猜想可能是有不知名人士在背后操控他们,才会展开大规模的攻击,至于操控者的目的,目前还不得而知。”
“哦,小少主,你知道他要我医的人是谁吗?”
“这……”冷雨律望着大哥,希望他来回答这个问题,显然他也不知要医的人是谁。
冷风行看着她说:“我们族里没有大夫……”
冷雨律马上接口说:“可是延聘大夫的事必须经过长老会议讨论决定。”
“延聘大夫之事确实需经长老会议讨论,可是这个小女生有当大夫的资格吗?”
“说的也是。”冷雨律点点头,不再表示意见。
秋漱玉有种被人轻蔑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非常非常地不舒服……
就在这时有人急奔而入,“族长、少主,二公子回来了,他受了重伤!”
冷雨律率先冲了出去,待看清被扛来的身形,惊叫道:“是二哥!”他立刻飞奔而去。
众人很快地来到冷云齐面前,冷族长见亲生儿子正忍受极大的痛苦,他动容地唤着,“阿云,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冷云齐辛苦地撑开双眼,他的生命已如燃烧殆尽的烛火,在最后一刻他终于见到想见的人,苦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告诉他牵挂的人,“怛……那族……来了个使……使毒的老……老人……小心……”
冷族长眼角闪着泪光,哽咽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冷云齐嘴角浮出一抹苍白的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而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最后他的脸开始扭曲。
“阿云!”
“让我过去!”秋漱玉微弱的声音被淹没在围观的人群中,似乎没有人记得她是个大夫,她只好努力地挤开围观的群众。
“让开!”冷风行喝开阻碍的人群,粗蛮地将她拉在冷云齐面前。
秋漱玉的手被掐得好疼,不过仍是感谢他把她拉进来,虽然他的眼神怏要把人吓死,“让我试试。”
“不要让我失望!”
她蹲下身来诊视患者的脉搏,发现他体内有两股极端冷热的乱流窜动,也是这两股乱流造成他的筋骨因痛苦而扭曲,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这种下毒的手法非常诡谲,似乎另有所图?
一旁的冷雨律见她皱眉,紧张地问;“有救吗?”
就在这时冷云齐突然双目猛瞪,发出凄厉的嘶吼声,然后全身剧烈地抖动,皮肤下的血管开始膨胀爆裂。
“脱下他的鞋子!”秋漱玉当机立断地命令着,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她身后的舞剑魂不待指示即撬开冷云齐紧闭的牙齿,待药液倒入后,他双指运劲将喉咙里的药液逼往腹中。
同时冷雨律接受了她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脱下冷云齐的鞋子。
秋漱玉取出银针刺往他脚底的泉涌穴,一道污血夹杂着热气喷洒而出,接着她又刺向另一只脚,这边喷出的是带有寒气的黑血,随着一冷一热污血的流失,冷云齐体内的逆流渐渐消失,狰狞扭曲的面孔缓和了下来。
他辛苦地撑开眼皮,毫无焦点地望着前方白色娇小的人影,喃喃说道:“小姑娘谢谢你,我舒服多了。”最后他面带微笑地阖上眼睛。
“二哥!”冷雨律紧张地叫着,“秋姑娘,我二哥他……”
她命人将他扶坐起来,来到他背后脚踩七星步——
这时舞剑魂拉着她的手,摇摇头。
她推开他的手,神色坚决地说:“顾不得那么多了。”
说完她双手五指并挑,似屈非屈,似掌非掌,手势柔和,有如美人拍花,但指尖之间却凝聚一股紫纯是气,配合七星移形幻步,她的身形霎如孔雀开屏般,由一而百,绝妙的指法瞬间如万点星芒般印在冷云齐身上。
就在众人惊叹之余,她的身形一顿,数百尊移形幻影消失,只剩面容惨白的她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晃晃地立着。
舞剑魂马上向前托住她的身体。
“他……”她虚弱地很想说些什么,但全身的力量已经散尽,最后只能无力地瘫软下来。
“丫头!”舞剑魂扶着她薄弱的身子难过地唤着。
已经无力的秋漱玉努力地撑开眼皮,入眼的就是冷风行阴沉难测的脸孔,她用力地扯开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轻浅无力地说:“我等着你的道歉。”说完随即沉沉睡去。
冷风行无言地审视这张脸,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样的女子呢?看似弱柳却有不易折服的意志,这背后有多少血泪呢?“带她到‘曲风楼’休息。”说完他不耐烦地转过身,似乎不愿意为她再多浪费半点心思。
此时沉睡中的冷云齐双目暴张,一道污血如利箭般自他口中喷出,顿时令人作呕的腥味四溢,而他本人也幽幽转醒,“爹……大哥……我?”
冷雨律将脑袋挤到他眼前,关心地问!“二哥,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调息一番,然后说:“除了胸口还郁闷不顺外,其他一切安好。”
“太好了!秋姑娘果然是个小神医,爹,我们把她留下来好不好,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很讨人喜欢,我自愿照顾她。”冷雨律热切地说。
冷族长摸摸他的头,慈祥又同情地说:“傻孩子,‘曲风楼’是谁的地方?”
“呃?!大哥,莫非你……”
冷风行未理会他猜疑的目光,转谈正事,“二弟,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一遍。”
冷月悬空,秋漱玉从梦中醒来神色恍惚,为何梦见他?
她梦见自己躺在冷风行怀抱里,梦中的他温柔的眼睛款款地凝视自己,吹拂在耳畔的喃喃爱语哄得她心头酥软无力,他的手指轻柔地刷过她的发丝,臂膀的余温还残留在她的身上……
她登时起了个大疙瘩,这真是即恐怖又可笑的噩梦!可是忆及那个深情的凝视,她的身体像是被电流穿过般,心口隐隐浮现甜蜜的滋味,那种感觉叫人陌生。
她被吓得睡意全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是骗人的,回家一定要翻翻书,看看这句浑话是谁说的。
但在气恼的同时,她又无法忘记那张俊美冷傲的脸庞,没有人天生冷漠,或许他夫人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很想同情他,但又无法认同他喜怒无常的个性,尤其他折磨敌人的残酷,自己居然在不明事理的情况下成了帮凶,唉!如果当时不出手救人就好了。
睡意全无的她决定到屋外透透气,让心灵沉静一下。
床畔有一件厚重的斗篷,是舞叔叔为她准备的,他知道她怕冷。
一个魁梧巨汉却有着如此细腻的心思,怎能不叫人窝心呢?秋漱玉甚至无法想像没有他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轻巧地滑下床铺,披上斗篷轻轻地推开房门往花园走去,天色未明,正是寒气侵人之时,她紧紧拉着斗篷。皎洁的月光照出一地的湿滑,看来昨夜的雨不小,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步伐,往后院深处走去。
虽然离开家乡的目的是为了找寻失踪的父亲,但踏出家门的一刻她就打定主意不再回去了,愈是幸福温馨的环境会让人愈是懦弱、愈是不敢面对那一刻的来临,所以她只好逃避。
舞叔叔也知道这点,所以才愿意带着她四处流浪。认识舞叔叔的过程挺有趣的,那时她正好发病,身为医者不能医治自己,反而让路过的他帮忙,谁知照顾她一天后,他就决定跟随在她身后,连她本人也不解这份友谊是如何赢来的。
想着想着她才发现自己已走了好远,走得脚都酸了,想找个地方坐下才注意到自己好像走入云层里,这里的雾实在浓得离谱,厚得似压人的棉絮。
秋漱玉脑中精光一闪!
环绕在身旁的云雾并不寻常,它们似乎规则而缓慢地移动着,这点发现勾起她的好奇心,离家前由木柜中翻出一本手札,里头是她所不认得的清秀字迹,所以她格外用心看,手札是记录那人所游历过的地方。
其中就有提到一个上古雾障,说它原是一处天然阵势,经高人修改后更形厉害,只能由云雾流动的方向推算每个时辰生门变化的方向,就算精研奇门阵法的人,若没经过长时间的推算也无法找出进出的方法,一般人更是只能在阵外徘徊。
这种出阵容易入阵难的设计,用意在保护阵心之物,也就是阵心通常有什么宝贝,当时她觉得好玩就默记了入阵之法,现在愈看愈觉得这里像手札所提的雾障。
“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吧……不过试试也无妨!”好奇的她在心中默默背诵着五行八卦的方位,配合云雾移动的方向,一步步小心地跨着,行进的速度虽然缓慢,但愈走云雾愈浓愈难分辨方向,不知过了多久,云雾终于由浓转淡转薄,最后看见远处传来淡淡的红光,应该就是陈眼了,她像押对宝一样兴奋地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