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目的表情真是经典啊!还好现在不是农历七月,否则来洽公的客户铁定以为活见鬼了。
夏振刚气得发疯,玥玥这个死丫头,答应他的话像放屁!说好了考上以前不准交男朋友,结果不但交了,对象还是事务所律师!他这个父亲也算无能,居然被蒙个彻彻底底!
“尚理,不要跟着小孩子起哄,我们还有公事要办。”夏振刚的声音沉冷得令人心悸,对缩在穆尚理身后的女儿说道:“玥玥,你马上回家,没有我同意,你哪里都不准去。”
夏盈玥愈是心酸,又汪汪滚下泪来。
穆尚理丝毫不把老板的威胁放在心上,平平淡淡的说:“所长,你前几天不是说要玥玥请我吃饭吗?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今天这案子也不是太急,我带她去吃个下午茶。”
深邃又黑亮的眼睛闪着狡诈的光芒,他淡笑着悠然道:“您叫我劝她的事,我也会跟她提一提。”
这番话只把夏振刚说得怦然心动。
热恋情浓的年轻人,把父母的话当马耳东风,男朋友的话却比圣旨还有用,说不定尚理真的能劝玥玥回心转意。
赵儒珊忍不住也掺一脚:“尚理也是律师,你说得出的理由,他也都知道,又不会动辄巴掌伺候,你就让他们去吧。”
老狐狸打她?想死可以早说!
穆尚理目光中闪过杀气,耐性已经探底。
不待夏振刚同意,他搂着夏盈玥扬长离去。
“等等!”
夏振刚才开口,赵儒珊就窃笑着说道:“大头目,你甭操心啦!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管太多小心被骂老贼。”老而不死谓之贼呀!
“罗嗦!我是要问玥玥有没有带信用卡。”
赵儒珊一千个不信,一万个不信。“下午茶能要多少钱?更何况尚理一定会买单,玥玥带嘴巴去吃就行了。”
夏振刚掩不住眉间的担忧神情,“阿珊,最近狗仔杂志不是才报导尚理又跟哪个女星打得火热吗?他怎么会跟玥玥兜在一块?”
赵儒珊假作痴呆装无知,“是吗?我都没注意耶!”
夏振刚近乎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办公桌下面有一大叠美X报导,厕所里摆了时X周刊,还敢跟我装蒜?!”
“你也知道,那种报导十之八九都是胡说八道。”
赵儒珊古古怪怪瞥他一眼,笑道:“大头目,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啊!你总不能叫玥玥永远不交男朋友。”
夏振刚嘀咕道:“她才二十岁。”太年轻了。
“想当年,二十岁我连儿子都生出来了。尚理和玥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算你女儿不当律师,远观也不愁没人继承。”
夏振刚想想不对,才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谁知道他安着什么心!说不定他就是想少奋斗二十年,才接近玥玥。”
“你也把他瞧得太扁了!”赵儒珊就事论事,谁也不偏袒。“这几年大小穆律师的名号闯得不够响亮吗?两姐弟脱离远观,客户就像一串肉粽被他们提着走,说起来是我们有求于他,他图玥玥什么?”
夏振刚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而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确。
为今之计,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时针仍然向前走着,不会为谁停留,当然也不会倒转。
等在前方的,仍是无尽的波诡云谲。
第八章
醇厚的咖啡香弥漫在大厅里,空气中扰动翻腾的是波澜壮阔、空灵幽渺的布鲁克纳第八号交响曲,穆尚理选的餐厅连音乐都不同于一般店里播放的长笛旋律,而是编制庞大、配器华丽、基调沉郁的史诗般的交响乐。
穆尚理在夏盈玥对面坐下,侍者立刻送上MENU,静候一旁。
“想喝什么?”他礼貌地让女士先决定。
“请给我一壶薰衣草茶、黑森林蛋糕和杏仁核桃派。”
“先生呢?”
“蓝山咖啡就好。”穆尚理心不在焉地应声,心思全放在夏盈玥身上。她大概是肚子饿了,才会点那么多甜点饼干,“你没吃午饭吗?”
“错过了,今天好忙。”
夏盈玥耸肩不以为意地道,将印制精美的MENU还给侍者。
“这里有简餐,你要不要点一份?”
“不要,我吃饼干和蛋糕。”
夏盈玥的饮食习惯很孩子气,拿零食当正餐是常有的事。
她的父母早已放弃纠正她的坏习惯,但穆尚理却无法不做建言:“这样对身体不好,先吃别的再吃点心。”
“不要了,我只要吃点心。”
夏盈玥拿餐巾纸沾水,贴在眼睛上,据说有消肿的效果。
她脸上又是泪痕又是手指印,侍者好奇的眼光在他们两个脸上转来转去,一定是误会尚理把她打哭了。
“就宫保鸡丁饭好了。”
穆尚理独裁地替她作了决定,将自MENU交还侍者,最后还附带一句:“麻烦点心等会儿再送上。”
“如果现在吃饭,我晚餐又吃不下了。”
“你现在不吃饭,你的胃就要抗议了。”
“我有吃东西了啊。”蛋糕和饼干难道不是食物?
穆尚理则仍是一派好整以暇的温文浅笑,“小朋友要多吃饭,才会长大。”他知道怎么惹她生气。
夏盈玥在餐桌上拍了一下,“你叫我什么?”
“小朋友才会只吃零食不吃正餐,小朋友才会跟爸爸吵架、哭着跑出来。”穆尚理丝毫没把小小噪音放在心上。
“那是因为爹地逼我考律师!”
想到这里,说不出口的愁闷在心底漾开,夏盈玥眼眶又红了。
“你可以拒绝他。”
夏盈玥指了指右颊,残留的淡淡红痕算不上怵目惊心,却也极令人心疼。
“我拒绝了,所以被打了一巴掌。”
穆尚理强压泛上心头的怒气,现在不是痛骂夏家十八代祖宗的好时机,小丫头已经够难受的了。
“为什么讨厌律师?”
他也是律师,她也痛恨他吗?
夏盈玥又重重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是她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我只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律师。”
穆尚理见她哀伤之情始终难消,想逗她开心,于是说道:“烦人的事就别再想了,我说个笑话给你听。”
夏盈玥水气氤氲的瞳眸定定看着他,她只想钻进被窝里大哭一场,他还有心情说笑话!
“从前,有一个钱多多的守财奴,没生一儿半女,临死之前委托三个人,要他们把钞票带去他坟上火化。”
夏盈玥见他说话间不时流露狡犹的神色,猜道:“其中一定有律师。”铁定还是最奸诈的那一个。
这是废话,没律师还有搞头吗?
穆尚理笑笑,算是默认,“三个人中有一位牧师;由于教堂经常漏水,他留下部分现金作为修缮用,剩下的钱依约定火化。这是替守财奴囤积进天堂的资本,算是附有正当理由的违约。”
夏盈玥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第二个是商人,他最近调头寸手头紧,留下一半现金花用,一半火化,心想等他赚了钱再还。”至于商人赚了钱后有没有真的还清债务?笑话的原始作者也没提,穆尚理也不打算追究。
“第三位律师一定把所有的钱都占为己有。”夏盈玥猜测着。
“你还真是对我们有偏见。”穆尚理故作哀怨地瞥她一眼,逗得夏盈玥格格娇笑。“但你猜错了,律师是最守信用的一个。”
“真的吗?”夏盈玥很怀疑地问道:“他有那么老实吗?”
穆尚理笑笑说道:“他开支票,代替火化现金。”
在阴世找谁兑现这张支票!
“一点都不老实,”夏盈玥摇摇头道:“律师好坏。”
穆尚理也不怕她反感,说道:“要是我的话,我也会开支票代替现金支付,那不算污了他的钱。”“可是,你明明答应他要把钞票火化。”
“他笨我可不跟他一起笨。阴世的流通货币也不见得是新台币,烧再多说不定也没有用。就算有用,我也不烧给他。他不爽的话,就来咬我呀!他活着尚且拿我没办法,死了更别想对我怎么样。”真是牢不可破的自信心!
就自负这一点,尚理和爹地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的差别只在于尚理从来不逼她做不喜欢的事。
夏盈玥幽幽说道:“我只知道答应人的事就要做到,如果做不到就别答应,既然答应了,我就会把钱烧掉。”
“钱就是要流通才能发挥效益,烧掉只是徒然制造空气污染。”穆尚理随便说说,就是一大串压死人不偿命的好理由。
夏盈玥低下了头,凄然说道:“爹地常常骂我属牛也笨得像头牛,傻乎乎的不会变巧。但我觉得答应别人的事就是要做到,否则就是欺骗。骗子没有人格,就不值得人家信任了。”
穆尚理没有出言讥刺,反而宽慰她道:“这无关智商,是选择的问题。你选择当诚实的人,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侍者送上餐点,穆尚理把宫保鸡丁饭推到她面前。
“快吃。”
夏盈玥想着心事,吃得很慢,有时候完全忘记咀嚼。
耐性少得可怜的穆尚理从她手中接过调羹,细心地把辣椒剔除,每口饭都加上一点鸡肉,一匙匙喂她。
夏盈玥神色带着三分薄怒,却有七分腼腆。
他居然喂她吃饭!
真是让人生气,他真的把她当成“小朋友”吗!这种幼稚的举动若出现在父母和五岁小孩之间犹有可说,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穆尚理又舀了一口鸡肉饭塞进她嘴里,“不当律师有什么了不起?犯不着为了这种事跟你爸吵架。”
夏盈玥嘴里都是饭菜,说出来的话也模糊不清。
“是爹地打我耳光,不是我找他吵架。”
“至少他能活着打你。”
穆尚理口气中充满了忧伤。
夏盈玥蹙着眉心,望着他的目光透着浓浓的疑惑。
活人才能打人,这么粗浅的道理她岂会不知?
“全世界有一百万人口活不过这个星期。搭飞机怕摔机,搭火车怕出轨,就连踩马路都会被跳楼的人压死。他能够活着打你,你就该念阿弥陀佛了。”
夏盈玥明知他引用统计数据,却仍然打了个寒颤。
“你别吓我,爹地会长命百岁的。”
“我没吓你,无常是躲不开的瘟疫,谁也没把握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我多希望让我爸爸骂一顿,也总比看照片思念他来得强。”
苦涩的语气包含无穷无尽的心伤,庄富强那一枪造成的伤口早就好了,心痛却一直没有痊愈。夏盈玥想也不想,一溜烟儿就转到对面的沙发座,和他一块窝着。
她的小小挫折,比起他亲人早逝的痛苦而言,算得了什么!
她还有脸哭!还有脸要他安慰她!
爸妈大姐早就死了,就算杀了庄富强、整倒夏振刚,他们也活不回来,永永远远离开他了。
二姐已经嫁人,连孩子也有了,虽然不爱姐夫,怎么说也是个伴侣,只有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他不要!
穆尚理心中充满恐慌,巨大的孤单恐惧吓坏了他,疯狂地想抓住什么……想填补破了个大洞的心……他拥住了她,霸道的舌头长驱直入,闯进她口中恣意品尝她的芳美。
他怎么会……
他狂悍的吻来得太突然,夏盈玥措手不及,僵在他的怀里,想挣扎又犹疑。穆尚理逐渐加深这个吻,她的意识渐趋模糊,剩下陌生的欢愉,随着和他唇齿交缠阵阵激荡她的感官。
攀着他宽阔的肩,她怕自己就要灭顶了!
可是穆尚理还觉得不够,他的舌锲而不舍地追逐纠缠着她的,直到她本能地回应他的挑逗,甜柔的唇彻底放弃抵抗,让原始的快感化作炽烈的狂风巨浪,席卷全部的意识。
直到他们迫切需要空气,穆尚理不得不中断让彼此心醉神驰的缱绻。
伏在他的胸口上剧烈地喘气,他的吻让她觉得全身虚脱,一时半刻还恢复不过来,他的双臂固执地圈绕着她不盈一握的腰,如果不是顾忌公众场合人地不宜,她真想就这么窝下去。
夏盈玥无意识地轻抚着被吻得红肿的双唇,呆愣了半天,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吻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唇上抹灭不去他的印记,发丝、眼睫与指尖,都流动着他特有的气息,仿佛注定他们终将夹缠不清。
穆尚理替她整理微乱的鬓发,轻喃低吟道:“你不要怕,回去和老……”忍住几乎冲口而出的老狐狸,他改口说:“和所长慢慢讲,如果他打你、或是不让你出门,打电话给我,我去救你。”
夏盈玥脸蛋羞得和双唇一般红,轻声道:“怎么好意思一直麻烦你?如果害你被爹地骂,那我……”
“我不怕,你不要想那么多。”穆尚理在她额心温柔地印下一吻,“酬劳我已经取走了,那是我应该做的。”
大楼管理柜台灯火通明,惟有死寂的屏幕一片黑漆漆的,薛苑葳真想一头撞上桌前一再当机的电脑。
“坏掉了。”幽冷的声音伴着丝丝凉意,袭向薛苑葳后颈。
薛苑崴只感觉颈子又冷又痒,没好气地说道:“这不是废话吗?我也知道坏掉了!还用得着你说?咦?这声音是……”
她猛地回头,只见一名黑衣女子被散头发,眼角下垂,舌头伸得长长的,阴森森说道:“主机板坏了。”
“欢欢!是你!”
叶离欢将长至腰际的头发重新扎好,甩回脑后。
“语音信箱被你的留言塞爆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的电脑坏掉了。”大师在此,她的电脑有救了。
“看得出来。”
叶离欢在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中摸索一阵,取出大大小小各种尺寸的螺丝起子,只看得薛苑葳舌咋下。
“欢欢,你会被抓去关,罪名是携带危险物品。”
叶离欢懒得理她,切断电源,拆开外壳,接着再从包包里拿出压缩空气,朝着电脑狂喷一通。
“咳咳!欢欢,你在干吗啦!”
“告诉你几百遍了,不要让小奇靠近电脑。”叶离欢冷冷训道:“主机板上都是狗毛,接触不良,电脑才会当机当不停。”
薛苑葳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它最近掉毛掉得比较严重嘛!”
臭小奇,没事拼命掉毛,罚它跪主机板。
“不是掉漆吗?”叶离欢悠然笑问。
薛苑藏没那闲工夫跟她计较,示意好友先别管电脑,两人手拉手到访客专用沙发上坐着。
“我找你来,主要是想请你查一个人。”
叶离欢右手摊开,掌心朝上。
“钱拿来。”总不能叫她做白工吧?
“跟玥玥有关,你还好意思拿钱?”
薛苑葳打了下她冷冰冰的手。
叶离欢微微皱眉,问道:“玥玥怎么了?”
薛苑葳把夏盈玥在酒吧的遭遇说了一遍。“我翻烂了刑事裁判编,终于查出杨尔杰的身份。他曾经触犯强制罪,一年半前服刑期满出狱。”
叶离欢听得十分专注,沉吟道:“你要我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