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你从他那里要到钱!”萧子琳不敢相信她这么一个水灵秀致的女孩子,居然想玩阴的。“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你想拐了人家的钱就要跟他私奔?”
阮月宣没作任何反驳,足见她的推论完全正确。
“别天真了,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白痴,就你们俩是天才?”不相信她有能耐玩骗婚记这种勾当,萧子琳把手伸到她面前。“把我的东西还来,折现也成,快,我现在就要。”
阮月宜泪流如注。“求你,别这样,我……我要是有本事,绝不会……”
“够了够了,这套我看得多了,你不给是不是?好。”两手叉在腰上,她怒火填膺地闯入阮月宜房里,非要她以物易物不可。
经过一番大力搜寻,把她累得半死,只找出两包自冰箱里不翼而飞的泡面,和满坑满谷陈旧得可怜的衣物及用品。
人赃俱获她却没丁点欣喜的感觉,反倒有着恃强凌弱的羞愧。
“穷成这样,你是怎么到柏林来的?”一张机票也要几万块台币呀。
“我男朋友帮我张罗旅费。”阮月宜边说,边不露痕迹地把泡面重新纳入她的橱柜中。“虽然很冒险,但,不这么做,我们永远没有翻身的一天。”
是哦,好深奥的逻辑,害她有听没有懂。
见萧子琳一脸鄙夷,阮月宜可怜兮兮的抿了抿嘴。
“一文钱逼死一名英雄汉。你没穷过,不知道穷人的悲哀。”像故意要让她良心不安似的,她特意笑得凄凉异常。“我妈那个老朋友确实相当富有,我只是拿他们一点点钱,不算是太可恶。”
“可恶就是可恶,没有太不太的。”长眼睛没见过这种存心坑害人家,还敢抬头挺胸,大言不惭的人。“你预备什么时候去作奸犯科?”
“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吗?”
知道羞耻了?“好,换个说法,你打算几时去弄点无伤大雅的小钱小财回来花用?”
阮月宜白了她一眼,道:“明天早上九点,他们会到机场接我。你陪我一起去。”
“去当共犯?”开什么玩笑,她看起来有那么蠢呆吗?
“你又来了,要你去是希望能早点把房租给你。”
“初初见面,你就迫不及持跟人家要钱?”德国人都那么好骗吗?
“没办法呀!我会告诉他们,我的机票钱是你帮忙出的,要他们先行代垫二张机票的费用比这半个月房租要多出太多了,剩下的就当是给你的车马费,很划算对不?”
荀子说得没错,人性本恶,区区一点钱居然就轻而易举打动她的心。
“我只有一个钟头的时间,你最好赶快让我拿钱走人。对了,你人都已经在这儿了,他们干吗还到机场接你?”
“我没让他们知道我早几天就已经到了柏林。”低下头,阮月宜不自在地咬咬嘴唇,顿了下,叹了口气才又说:“我必须把什么都打听清楚才能去冒这个险,万一有个闪失,连我男朋友都会被我拖累的。”
“死心眼。”萧子琳是现代豪放女,最受不了从一而终的八股恋爱观。“他要真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就不会由着你一个人去冒险。”
“你不了解他,他是好人,他很爱我的。”
“是爱你,还是爱你即将弄到的那笔巨款?”爱情在萧子琳眼里绝对是轻如鸿毛的,她跟谁都是一样的淡薄,缘聚绿灭,全赖当时的心情而定。
“你……”阮月宜忿忿地睇视着她,甜美的脸孔蒙上一层嫌恶的表情,吸着嘴,略带愤恨的说:“你一定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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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阮月宜打扮得非常俗丽,上衣和裙子都缀满蕾丝和亮片,拿在手上的皮包是五○年代台湾女人流行的和风帆布袋。
萧子琳反观自己身上,香奈儿的套装,凡赛斯的大衣,贝利的高跟鞋,倒是显得不伦不类。
为了和阮月宜的格调取得一致性,她只得回房换上套头毛衣和牛仔裤。
“哇,你的外套真美。”阮月宜由衷的发出赞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领口。
“呃,有吗?”她是一个赚十块花九元的X世代败家女,高额的收入除了吃喝玩乐,绝大部分贡献给名牌服饰店,从来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此刻被阮月宜既羡又妒的眼光一阵扫描,居然莫名的生起穷奢极侈的罪恶感。“并不是太贵。”
“但我这辈子恐怕永远也买不起。”阮月宜这句话倒不是故意酸她,是无可奈何的自怜自叹。“不知道他们看到我一身寒酸,会不会嫌弃我?”
是啊,如果男方真如她所言颇有一些横财,是难免狗眼看人低。
萧子琳咬咬牙,把外套脱下来,披在阮月宜肩上。
“你这是……”
“送你。别在那里婆婆妈妈的推辞,我可不是经常这么大慈大悲的。”先把眼睛闭上一分钟,免得自己原性昭露,马上改变心意,把那衣服强行扒回来。
“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谢谢你,真的好谢谢你。”阮月宜激动地抱着她,眼泪直接滴到她脖子上,临了,还恶心巴啦的亲了她一下。
萧子琳第一次看她笑得这么灿烂可人。青年守则第十二条:人生以助人为快乐之本。这份快乐的代价可真高昂,下次再也不干了,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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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机场柏等了四十五分钟,仍不见半个人来接阮月宜,眼看她和魏怀轩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萧子琳急如星火,提议她不如自己坐车过去。
“不再等一会儿吗?那地方离这儿有点距离,车钱恐怕不便宜。”
“担心什么,你马上就要变成超级富婆了,还在乎这点钱?”萧子琳拉着她匆匆忙忙走出机场大厅。“嗨,Taxi!”
谁知阮月宜这个越南妹实在有够不上道,居然连计程车钱都赖到她身上。是谁规定的,好人非得做到底不可?
萧子琳憋着一肚子火气,臭着依然美美的脸,跟着她下了车。“那冤大头就住这儿?”
“不是,要再往前走一段路。”
“那干吗在这儿下车呢?”
“比较省啊,那段路有好几百公尺耶。”
嗳哟,我的天呐!萧子琳算是被她打败了,怒火大到没力气跟她争辩。
幸好她们走的这条小径有林木,有湖泊,很是清幽,她曾经来过几回,不是为了揽胜,是为了打探魏怀轩的底细。
柏林的有钱人大概都喜欢住波茨坦。
“到了。”在萧子琳两腿累得快拨妇骂街的前三秒钟,阮月宜如释重负,又难掩惴惴不安的宣言。
“你是说,那个早八百年前和你指腹为婚的傻大个就住在那栋玫瑰花园里?”
是巧合,还是冥冥中注定?
这不就是魏怀轩的“巢穴”?
萧子琳一时百味杂陈,“他叫什么名字?”
“魏怀轩。”
早想结果八九不离十,心里头仍是一阵惊涛骇浪。
萧子琳极力抚平心绪之后,立刻想到她必须尽最大的努力,让魏怀轩娶不成阮月宜。
“走吧,光站在这里钱是不会从天下掉下来的。”阮月宜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正要按下电铃,却被萧子琳一把拦下。
“等会儿,”有个鬼主意迅速在她脑中酝酿而出。“你有没想过,他们连到机场接你都不愿意,是不是存心给你一个下马威,让你难堪?”
“不会吧,我妈说他们一家子都是好人。”
“好人会第一次见面就让你孤零零的在机场傻等近一个小时?如果我们不自己杀过来,说不准你还要等多久,你这好人的尺度未免太宽了。”
“那怎么办呢?你说。”
萧子琳佯装非常费劲的沉思了好一下。“这样吧,我代你去。”见阮月宜惶惑不定,她接着又解释,“横竖你要的是钱,我要的也是钱,只要能快速、安全的把钱弄到手,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对不对?”
“好像……是这样,没错。”阮月宜相信萧子琳绝对比她诡计多端,很乖巧的等着她说出全盘计划。
“所以,我去的胜算比你大,因为我比你聪明,也……”她话声未歇,阮月宜已急忙抢白。
“也比我坏。”
嗄!反应那么快干吗?
萧子琳没好气地赏她一记卫生眼。“是机灵好吗,请注意你的措辞。说吧,你打算A人家多少钱?”
“什么是A?”阮月宜很纯洁的用极秀气的嗓音问。
连最基本的术语都不懂,还敢跑到柏林来骗婚。
“所谓A,乃是集污、坑、拐、诈之总合,咱们废话少说,你到底准备跟人家骗多少钱?”骗这个字够白话了吧?
“一亿盾。”阮月宜不慌不忙的说。
萧子琳险险从湖岸上栽进湖里去。“那是多少台币?”打出娘胎,她就对“亿”这字眼敬畏有加,今儿个从一名穷不郎当的小村姑口中吐出来,仍是带给她相当的震撼。
“不清楚耶,你比较聪明,你去查。”
萧子琳开始揉起太阳穴,边努力劝慰自己,退一步想海阔天空,就算她要的是个天文数字,也总能想出办法应付,目前首要之务,是想法子混进“魏公馆”,再从长计议。
“好吧,我就姑且先答应你。现在,把你的身家背景一五一十全部跟我细说一遍。”
于是两人就在人家的家门口,如此这般阴谋了起来。
“记清楚了?”其实阮月宜的家世近况、远况总加起来,一张稿纸都有剩,套一句中国成语,乏善可陈。
“唔嗯。”没想到她这么可怜,萧子琳的同情心没经允许的就涌冒淋漓了。“这是五百欧元,你拿着先回公寓等我,那一亿盾,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帮你弄到手。”
“不需要我陪你进去?”阮月宜忧心地问。
“你进去了他们才会起疑。”只要她们往魏家母子面前一站,包准他们立刻就能辨认出谁是真正的越南妹,谁是冒牌货。“护照先留给我,以防万一。”
“我……忘了带。”每次有可能惹毛萧子琳时,她不是泪眼汪汪,就是咧着嘴傻笑。
“真有你的。”老天保佑,魏家的人千万别要求她证明身份。“好,走走走,乖乖在公寓等我,不准带你男朋友回去,也不准乱动我的东西。”
“是的。”阮月宜走了几步,猛地又踅回来,拿着一封信交给萧子琳,“这是魏伯母写给我妈妈的信,你留着,它说不定比护照有用。”
“怎么早不拿出来!”见她还愣在那儿,萧子琳催促,“回去呀,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万一,”阮月宜挺犹豫地道,“你拿了钱,却不肯分我怎么办?”
“不信任我?”萧子琳这下就真的有给他生气了。“我有一屋子的家当给你作抵押,怕什么?”
“好,我们约定一个星期,一星期后,你没拿到钱或回报消息,我就……”
萧子琳立即截去话头,“你敢动我的东西,我就让你死一百次犹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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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在一大片粉红嫩绿的玫瑰花园前,萧子琳忐忑地里足不前,这一脚踩进去,后果不知会如何?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绝不能在此刻胆寒却步,否则这趟柏林就白来了。
摆出一个优雅百分百的姿势,她按下门铃,左等右等,总算有个中年女人出来应门。
“找谁?”中年女人脸上罩着寒露,斜着眼上上下下打量她。
“找魏怀轩。”
“上班去了。”她转身就要阖上钢门。
“那,”萧子琳赶忙伸手挡住,“魏太太在吗?”
“你哪里找?”
这女人真是惜言如金,多说一句话会要她的命似的。
“我姓阮,越南来的。”萧子琳把信递给她,“你给她看这个就知道。”
“唔,等在这儿。”
萧子琳忿忿的在女人臃肿的背影后头做鬼脸,以发泄满腔的乌烟瘴气。
什么态度嘛!不好客也不需要摆出那种老K脸谱吧。
好在这次没让她等太久,五分钟不到中年女人就飞奔回来,恭敬热情的把她请入别墅。
她们没进大厅,而是走向正宅右侧一栋榜满山茶、桂花、栀子花的小型楼宇。
大门一开,萧子琳就愣住了,这楼房内清一色的中国古式装潢,大厅铺着方型红砖,木雕扶梯,墙上镂空采光的花窗,一屋子的紫檀、黄花梨木家具,云石屏风,无一处不饱含浓浓的明宋古风。
“月宜?”一声低呼,把游目四顾的萧子琳吓了一小跳。“你终于来了,快过来。”
一名五十开外的妇人,穿着镶滚白花边的旗袍,银红丝织的短袄,从珠帘后走到她面前,兴奋地拉着她的手,又惊又喜的盯着她,一副婆婆看媳妇的眼光。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美。”
“哪里。”萧子琳佯装腼腆、涩然的模样。
妇人拉着她到里头的起居室,吩咐那中年女人端上两碗温热的冰糖莲子,一碟糕点、一碟坚果。
“您是伯母?”萧子琳把阮月宜交给她的廉价布包搁在几案脚下,两脚并拢,双手平放膝上,非常有气质地把半个屁股坐在硬邦邦的太师椅上。
“不记得我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魏母慈眉善目,和陈建良形容的刻薄尖酸大不相同。“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萧子琳浑身不自在地陪笑着。“伯母到过越南?”
“不是越南,是台湾,你是在台湾的基隆出生的,那时怀玉二十岁,怀轩才八岁。咦!怀玉呢?她不是到机场接你,怎么没陪你一道回来?”
“是吗?我在机场等了快一个钟头,以为您忘了,所以就自己搭计程车来了。”
“什么?!准是怀玉把时间给弄错了。”魏母旋即唤来仆人,“一会儿怀玉回来,叫她马上过来见我。”
两人又叨叨絮絮地话些家常,谈的无非是两家的近况,魏母似乎很关心阮月宜的父亲,直问他有没有回来找她们母女俩。
时间已近晌午,萧子琳心想,横竖已经混进魏家,也就不去担心和魏怀轩的十点之约。
“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累了吧?先去洗个热水澡,歇息歇息,中午我交代了怀轩回来陪你吃饭。”“哎呀,你怎么自己跑来了,害我在机场左等右等,像个大傻瓜。”魏怀玉人没到声先到,而且一到就先声夺人。
萧子琳也是“辣”字辈的人物,岂容她先下口为强,若非为了保留小家碧玉温柔婉约的形象,她包准会立刻反唇相稽,把她骂个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