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暖流如同煮滚了的糖浆,甜了心头,热了耳根……
「凭子遥的条件,也不可能娶不到美娇娘。」卫寻英淡淡地说了一句,又低头煮他的茶。
「嗳,大哥这么一说,又让我想到了前儿个发生的笑话,南姑娘妳不知道吧?二哥他风流俊俏、名满苏城,多少女子为他倾心!」
南明逍笑瞇瞇的,笑眸里像是藏了天上星斗,一闪烁起来总是耀眼得让李子遥心中怦然不已。她轻轻晃着与李子遥十指相扣的手,笑意满满。「这我早就知道啦,子遥跟你们两个结拜兄弟是苏城三大美男子嘛,有什么稀奇的?」
「虽然事实如此,不过妳说得这么直还是会让小弟我有点羞愧耶。」韩雍的娃娃脸上看不出任何害羞的神情,倒是扇子扬得有些飞快。「不是啦,南姑娘,好笑的是,虽然一堆女子对二哥心生仰慕,也不敢有所表示啊。结果前天有人半路拦下了二哥的轿子,妳知道是干嘛?原来是一个浑身粗衣粗鞋、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小姑娘,拦下了二哥大诉衷情,盼二哥给她个机会,纳她为妾!妳说好不好笑?」
南明逍一愣,看向李子遥迟疑地问:「是吗?那你怎么跟她说的?你拒绝了她?」
李子遥冷哼一声:「当然!而且是毫不留情面地断然拒绝!我堂堂南安郡王府的少爷,身价非凡,岂是下等穷人高攀得起的?那死丫头在大街上要求我纳她为妾,根本就有辱我贵族的身分,我只叫她滚,没教人教训她一顿已经算是不错了!」
「少爷,事实上那日你上轿以后,奴才有派人教训那名女子,当众赏了她几个巴掌,免得以后又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次等贱民想高攀少爷。」李子遥的随身护卫吴谋上前来,必恭必敬地禀告着。
李子遥微怔,随即瞇起了凤眼,冷笑两声:「是吗?你这奴才倒挺机伶啊。」
韩雍举起酒杯,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唉,所以我说呢,还是二哥最好命,马上就要成为有家室的人了。小弟我今年才十三,娶妻这事儿是还不急啦,我倒是替大哥着急,大哥今年也有二十了吧?眼见二哥都要娶妻了,你还是打算这样孤身一人下去吗?唉,其实你也不用这样死心眼,苦苦等候那个怪丫头,她去那种鬼地方回不回得来还不--哎哟!痛死我了!」韩雍忽然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臂,痛红了眼眶。「二哥,你何苦下手这么重啊!」
原本一脸心事重重、沉默煮茶的卫寻英,这会儿却吃惊地抬头瞪向韩雍。「你刚才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你快说--」
李子遥冷眼看着他两个结拜兄弟一个凶狠追问、一个心虚敷衍,摇摇头。
「真受不了,一点高贵公子的模样也没有。」李子遥才说完,却忽然感到手掌上传来一阵痛意。手掌已经被握得不能更紧了,李子遥感受到南明逍的手有些冰凉,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地紧扣着他的手。他诧异,唤了声:「小南?」
「子遥,你真那么讨厌穷人吗?」南明逍头低低的,声音好小。「你说……那个小姑娘是下等穷人,高攀你不起,那如果--我也是穷人家的女儿的话……你还娶我吗?」
李子遥一愣,却又轻笑起来。「妳在胡说些什么?妳跟我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注定一生荣华富贵,一辈子跟穷人扯不上关系--」
「你回答我吧,我很喜欢你,可是你喜欢我吗?如果我是个穷人、如果没有指腹为婚……你还愿意娶一个穷人家的女儿吗?」南明逍始终没抬头,紧握着李子遥的手也始终没敢放。
他喜欢她吗?李子遥脸上迅速烧起了火红,沉默了半晌,才有些尴尬地笑道:「妳到底在想什么啊妳?我就说了我一辈子都不会跟穷人扯上关系的,又怎么会去娶穷人家的女儿呢--」
南明逍肩膀紧紧缩起,身体轻晃,李子遥几乎以为她在发抖了,却见她忽然松开了紧握的手,朝正扭打成一团的卫寻英和韩雍喊:「你们两个别闹了!快过来喝酒吧!」她举起酒瓶,深吸了一口气,才抬起了张有些勉强的笑脸。「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归!今晚也许是咱们最后一次这样聚在一起痛快畅饮,你们还不喝?」
韩雍见她说完就灌,兴致高涨,也跟着举杯畅饮。「南姑娘,这怎么会是最后一次呢?咱们四人这样要好,二哥岂会因为妳成了李府少奶奶就不准妳和咱们一起喝酒了?二哥没那么小器吧!是不是--」
李子遥闻言瞪向韩雍,瞪到韩雍自己知道错,不敢再多嘴……
南明逍只是笑,替他们三人都斟满了酒,自己高举酒壶。「喝吧!人生难得几回醉,为咱们的友谊干杯!」
「好!干了它!愿咱们四人的感情永远都这么好,永远都不分开!」韩雍第一个热情附和,将杯中物一仰而尽。
卫寻英默默看着南明逍半晌,又看向李子遥,若有所思般许久,才跟着举杯。
李子遥注视着南明逍红艳艳的身影,凤眼里不知不觉填满了温柔,他总觉得甚至连烛光都因为她身上过于耀眼的光芒而显得黯淡。这是他过两天就要过门的妻子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倾心了十几年的心上人,终于要正武成为他的妻,成为只有他才能拥有的人。如果说这辈子他最感谢爹娘为他做过什么事,那一定就是替他与小南指腹为婚这件事了……
他李子遥对天发誓,娶了南明逍为妻后,一定一心一意对她好!只疼她、只宠她,只听她的话、只看她一个女人,数十年如一日,绝不食言、绝不三心二意、绝不喜新厌旧,执子之手,只愿与子偕老。若有违背誓言--他李子遥就--切腹!斩立决!自行了断好了!
「呼!」李子遥不禁嘘了一口气。这誓言够毒了吧?天地为证啊,他一定要让她永远这样幸福。
第一章
好黑啊……四周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还不时有凉飕飕的阴风吹过来……这里该不会是地府吧?
大吃一惊!连忙摸摸自己身体,胸口有点痛,但还是热的,还好还好……她就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死的,况且她年纪轻轻……好吧好吧,二十有四,是不小了,只是也还没到该驾鹤归西的时候吧?这么早就死,她会死不瞑目的……
凉飕飕的阴风又卷了过来,隐隐约约似乎可以看见前面有一道铁栏杆。难道这里不是地府,是地牢?
连忙伸手往外一撑--哇,哪里来的铜墙铁壁?她果然被困在地牢里了吗?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那个无情无义的师父这次要她上太师府偷药根本就是陷害她!师父早知道太师府戒备森严,别说偷药了,偷根鸡毛出来都不可能!这下可好,她果然被逮到了,关进地牢,永不见天日……她才二十有四,是有点人老珠黄了,可是她还没成亲生孩子呢,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不至于得被软禁在森冷的地底下孤独终老吧?
「救命啊!来人啊!我在下面,谁来救救我啊!」
想她一代侠女,救人无数,如今竟然落到得开口呼救,似乎有点丢脸……虽然说士可杀不可辱,但若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她的高尚节操怎么传于后世?还有谁会知道她的侠女风范?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怎么丢脸,她也要苟且偷生,先逃出这里再说!
「哪个壮士快点来救人哪!我会闯入太师府完全是个误会,你们抓错人了,我完全是被奸人所逼--」
奸人……一想到师父这样冷血待她就火冒三丈!好吧,师父不仁,弟子就不义,干脆把师父供出来,搞不好他们会放了她!顶多师父被抓时,她再回来救师父就是……
「好啦!我招供就是,先说好啊,我说出幕后主谋,你们就得放我走啊!其实入太师府偷药这件事完全是我师父一带--」
「小南?是妳吗?」男子好听的嗓音里透着怀疑,隐约可见一个身穿白长袍的公子爷走近铁栏杆。
「子遥?」她盯着那双久违了的凤眼和俊美的脸庞,有点迷惑。真是他吗?他还认得出自己?「子遥,你怎么会在这儿?太好了,你快想办法把我救出去--」
「吵死了,妳这女人嗓门怎么那么大啊?」一个身穿湖绿衣裙的妙龄女子出现在李子遥身后,纤纤玉手亲密地挽住了李子遥。「子遥哥,别靠那疯女人太近喔,你看她一身破烂衣裳,又蓬头垢面的,八成是从贫民窟里出来的,脏死了!」
贫民窟?她连忙低头一看,真的是浑身破烂,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后退一步,怕她身上的污垢沾到了李子遥那身熠熠发亮的好衣裳。
「可是她不是小南吗?南大人的千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李子遥被绿衣女子拉退了几步,面露疑惑。
她心中忽然好慌,连忙上前拉住铁栏杆,怕他的脸消失在黑暗里。「子遥!真的是我啊!你忘记了吗?我是你指腹为婚的妻子,咱们就要成亲了--」
绿衣女子不屑地嗤笑起来。「真好笑,明逍姊姊早就离家出走了,无消无息好几年,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妳这穷酸丫头竟敢冒充子遥哥的娘子?」
李子遥看来有些恍惚,嘴里喃喃道:「小南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很漂亮,总是干净整齐,一身大红的好衣裳,她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不是像妳这样的骯脏家伙。」
她听怔了,才想替自己辩解,却忽然胸前剧痛难当,她不得不紧压住胸口,整个人跌倒在冰冷的石地上,痛得说不出话来。
绿衣女子又笑了,笑容有些诡异。她靠在李子遥身边,像是在哄孩子般轻声道:
「子遥哥,其实你被明逍姊姊骗了,你们每个人都被她骗了好久,只有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你知道为什么明逍姊姊会在跟你成亲前两天离家出走吗?不,应该说她是落荒而逃的才对。子遥哥,你想知道原因吗?」
她听了心中大惊,再顾不得胸口疼痛,站起身来扑向铁栏杆,大喊着:
「不能说!妳答应过要帮我保守秘密的!」
没声音?她错愕万分,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哑巴,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喊声!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不能说!妳别再说了--」她不放弃地继续无声大喊,绿衣女子跟李子遥却像是完全没听见似的。她心慌意乱,看见绿衣女子在李子遥耳边说了好多话,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见,难道她不但成了哑巴,还成了聋子?
李子遥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双原本该是对她盈满温柔的凤眼里,此时却充满了不屑与鄙弃。他转开了冷冷的脸,慢慢往后退,身子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不要!别走!别离开我!」她慌到了极点,手脚不听使唤,整个人摊软了。「妳告诉他了!妳怎么能这样做?妳答应过我的,妳怎么能反悔--」
「喂,妳把话说反了吧?是妳先违背誓言的!」绿衣女子怒目瞪视着她,像是与她有深仇大恨。「我说过妳不准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她呆了半晌,再回神时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她又没了声音。
「真可悲。」绿衣女子朝她冷冷一笑,也跟着隐没在黑暗里了。
铁栏杆消失了,阴冷的寒风却继续卷来,吹得她从脚底冷到了心里。她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这片黑暗里又只剩下自己了。
真的好痛好痛啊,紧揪住胸口,她已经没力气去想自己怎么会突然又变得又聋又哑了,也没心情去思考铁栏杆怎么会消失的,她只想呼吸、想不要再这么痛了!她很怕痛的,其实也很怕死,再这样痛下去,她一定会死的……
「谁来救救我啊……哪位兄台……壮士……我还不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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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倌,客倌?您要的洗脸水送来了,我直接开门进去好吗?客倌?」
叩门声响断断续续地响了老半天,李十三这才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被厚被子给蒙住了头。
「差点没气……」她呆呆地自言自语,像是没完全清醒过来。
「客倌?您还没醒吗?不如我晚点再送水过来吧?」
「慢点!我起来了,你等等我。」李十三才甩手撑起半边身子,立刻感到左胸口一阵疼痛。「好痛……」胸前白衫渗出些许血红,想必昨天在太师府偷药时被护卫射伤的伤口在睡梦中给扯破了吧。随手披上外衫,李十三连鞋都来不及穿好,脚步慌乱地走去开门。「这么早啊,小二哥。辛苦你啦。」
「不早啦,客倌。辰时刚过,您梳洗完要不要下来用点早饭?」店小二说完,两眼直盯着她,忽地眨了眨眼,又伸手揉了揉。
「都是贵客栈的床实在太好睡了,害我不得不睡久一点,不然总觉得对不起自己哪。」李十三笑嘻嘻地接过水盆,不忘奉承一番。「那就请小二哥帮我准备一点早饭,不用太高贵的,只要--」
「只要干净就行了是吧?放心客倌,我马上替妳打点好。」店小二替李十三把门关上,一边下楼一边又猛揉眼。
一个伙计捧着酒菜经过,不禁奇怪。「你眼里进沙子啊?要我帮你吹一吹吗?」
店小二白了伙计一眼。「去!我是因为觉得光芒太亮,眼睛有点不适应罢了!」
「光芒?」伙计连忙东张西望。「大白天屋子里,哪来的光芒啊?」
「嘘!是住二楼西厢房的那位客倌眼睛里的光芒啊!」店小二压低声音,指着李十三的房间。「那位客倌出手大方,为人和气,除了事事要求干净以外,其它的都很随和。奇怪的是她老穿著浑身大红,头上老梳着两个包包头,怎么看怎么诡异,而且她的脸又长得奇丑无比,真的是举世无双的丑!可她那双眼啊,是我这辈子看过最亮的眼睛了!连王员外那条金光闪闪的金链子都没那么亮,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比喻好!」
伙计认真思考一会儿。「不如说像天上的星星吧!有没有那么亮啊?」
「比喻得好!没想到你这家伙倒有点当文人的天份啊!」店小二拍拍伙计的背,两人一边下楼一边商议。「现在白天没星星看,晚上就知道到底谁比较亮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