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死心!”汪曼瑀轻敲书桌,心想自己该不该再说些心中世界与想法。
“只要你信任我。”仇繁定奢望的祈求,明知汪曼瑀根本不当一回事。
“好!刚刚是别人让我不信任他们,现在说说另外一部分。”汪曼瑀将烟熄掉,立刻又点了另一根烟,“我的朋友分很多种,像陈莉贞顶多是谈些琐事,终究对我没什么利害关系。可是我的另一种朋友,是交来谈心情、谈文学、谈生活经验、谈各种话题,对我重要的程度和我的家人并无不同,可贵的是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依旧相亲相依。可是当我知道自己替他惹了大麻烦时,我烦恼、懊恼、自责,我想断了这深厚的友谊,虽然心疼,但是我觉得有必要。”
“他责怪你吗?”仇繁定臆测的道。
“就是因为没有任何责怪、辱骂,所以更让我觉得对不起他,我没有把握自己还会闲下什么祸,替他招来什么样的麻烦,这样子你懂了吗?我连自己都无法信任,教我如何去信任别人,甚至是你。”汪曼瑀说完,只觉得浑身像要虚脱了般。
“我……”
汪曼瑀打断仇繁定想说的话,迳自抢言,“说实话,你要求帮忙请走陈玉琪这事,请你记住,我是不值得你信任的,聪明的话,就该自己想另一个较可靠的办法。”
“你刚刚是在生气,不过气的是你自己,因为你没有把握能完成它。”仇繁定说完这个结论,连自己都吓一跳,只能瞠目结舌的望向她。
“你有这种认知最好。”汪曼瑀再次走到窗前,无言的凝望窗外。
“如果你有心,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仇繁定好意的替她打气,却换来汪曼瑀的怏怏不乐,黯然欲绝的相向。
“够了!为了这句话,我苦苦维持这段婚姻;为了这句话,我背负了多少责任;为了这句话,傻傻的劳心劳力终无所成,现在我好不容易才甩掉这句话,你居然又想加诸在我身上,放了我吧!”
“曼瑀。”仇繁定不知道这句话竟会引起她如此深沉的悲恸。
“求求你,放了我吧!”汪曼瑀哀戚的恳求,只有她知道她求的究竟是他,还是命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仇繁定忐忑不安的走向汪曼瑀,他只知自己无法再见她悲伤无助的模样,他想给她力量,给她安全感,想替她扛下所有的责任,“原谅我,原谅我。”
汪曼瑀不知自己为何会投身于他的怀中,前一刻她只求他离自己远一点,下一秒钟她在他祈求原谅的同时,也躲进他广瀚无际的安全港湾。
不用判定是谁主动,答案是他,必然的,只是,她怎可容许自己栖息于他的怀中,就算是一秒钟也不行,更何况时间正分秒的流逝著。
汪曼瑀命令自己该离开他,不管霍俊贤是否已经签妥离婚协议书,但自己还未签字,还未到户政事务所注销前,自己依旧是霍俊贤的妻子。
一位为人妻者,怎可投身于另一个男人怀中?汪曼瑀双手抵著他的胸,只想让两人的距离拉远些,偏偏仇繁定收紧双臂,不让她的努力有分毫的成果出现。
“放……放开我。”汪曼瑀终于声不抖、气不喘的说出这三个字,当他不为所动时,更在声音中加上冷冽的声调,有礼的道:“请放开我。”
料定他只是想安慰她,并无太多的不良企图,若有,也只希望得到自己对他的认可,所以,汪曼搞心想,当她有礼的要求时,他肯定会放开她。
“很抱歉!对你做出这种无礼的要求。”仇繁定再一次道歉。
“是我情绪不稳定,怪不得你。”汪曼瑀躲回那面无情绪的保护壳,让人察觉不出刚刚她还有任何激动的情绪。
“那你愿意……”仇繁定欣喜的追问,明知自己如此追迫很卑鄙,偏偏还是脱口说出。
“知道我无心之过毁掉了朋友什么重大的损失吗?未婚妻。”汪曼瑀冷笑的看著仇繁定,“我和他的无所不谈,原本就造成他未婚妻的心结,只可惜我毫不自知,占用了他太多的时间,到后来他的未婚妻要他选择我或她,他说‘知己如履,妻如衣’,他们就如此分手了。”
“他选择你?”仇繁定看汪曼瑀典雅冷傲的外貌,大概懂她的朋友选她的原因。
“错,他选择妻子,只不过他未婚妻并无细想,这么一段好姻缘就此吹了……”
“可是他明明选择你。”仇繁定立即觉得多了一位情敌。
汪曼瑀摇头道:“‘知己如履,妻如衣。’如果是你,会如何解读?”
“鞋子要合脚才好走,才走得远;衣服却只要保暖蔽体即可,可见知己比妻子重要。”仇繁定才说完,就看到汪曼瑀摇头,“不对?”
“知己如履,虽然鞋子好走、好穿才是第一要务,换句话说,那是事业上的伙伴;妻如衣,一般人的解释正和你相同。但是你们忘了一件事,没鞋子穿,顶多不舒服罢了,只是走得累,可是若少了衣,人无衣蔽体,只怕冻死街头。所以,我那朋友选择了未婚妻,只可借,她误会他了。”
“没有合好?”
“没有。”
“可是他们这件事和我请求你协助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仇繁定虽为这对苦命鸳鸯欷吁,却不认为和她假冒多年的情人有关。
“你还是不懂?我只是想说,我向来对自己所闯的祸无从弥补起,如果你要我逼陈玉琪回台北,若我失败了,反而促成你们的婚事,那……”汪曼瑀未说出完全的话,让仇繁定自己抉择。
“我认了。”仇繁定双手一摊,潇洒的答。
“既然想认了,早晚不都一样,何苦拖我下水?”汪曼瑀动气的道。
“就当我是在作困兽之斗吧!”仇繁定自嘲道。
“这么多年来的挣扎还不足以表达什么吗?”汪曼瑀烦躁的说。
“当然有。”仇繁定揶揄道,一既然这么多年来都逃过了,总有甩掉她的一天。”
“你……算了,我要去看文仪做功课,至于你,仇先生,晚餐时间快到了,我们的晚餐可别迟了,厨师先生。”汪曼瑀转身走出书房,不想再和他扯下去,否则只怕自己会失手掐死他。
仇繁定笑了笑,一点也不在乎汪曼瑀的言辞,至少她不再推诿不帮他,这就够了,虽然是自己半强迫半耍赖的结果。
看她曼妙的体态走出书房,仇繁定也跟著要走出书房准备晚餐,在经过书桌时,轻触书桌边缘的稿纸,就见一张稿纸不逊的飞跌落在地上。
原只是有心的想替她拾起稿纸,却无心的看到稿纸上的文字,虽然只是短短的数句文字,却让仇繁定省思自己无条件给予她的信任,对她而言是不是太过残忍?
我是只被禁锢的鹰
飞翔是本能
只可惜 脚上的铁环令我难以成行
我是只被禁锢的鹰
自由是天性
而今 却受制局限于此
我是只被禁锢的鹰
天空才是我的家
如今 家只是遥望无期的冀望
我是只被禁锢的鹰
何时才能重获自己 展翅翱翔
当天发善心时仇繁定将稿纸轻放书桌,无言而心沉重的走出书房,他自问:“我错了吗?”
第九章
就算今天晚餐时,汪曼瑀觉得仇繁定静得奇怪,她也没说些什么,尊重他的隐私,也乐于和他保持距离,书房的那一幕她并没忘。正因为如此,她不想和他多谈,如果可能,最好连基本的问候都可以省了。
餐桌上的三人默默的填饱肚子,只有文仪来回的看著两位大人,最后她得到一个结论:妈妈在生叔叔的气,所以冷战开始。
餐后,仇繁定将准备好的水果端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准备收拾餐桌上的杯盘狼藉。
“我来。”汪曼瑀坚持、冷漠的声音,不容仇繁定拒绝。
“文仪,那我们去客厅吃水果。”仇繁定牵著文仪往客厅走去。
仿佛听到文仪对他说了句:“好像一家人”,而仇繁定只是笑著抚著文仪的头。汪曼瑀早知道文仪渴望有个健全的家,有爸爸陪伴、有妈妈相随,若能再添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就更加完美。
虽然没听清楚整句话,汪曼瑀连清都不用猜,就可断定女儿所说的是什么。那张离婚协议书依旧在书桌的某个地方,只要自己签上字,霍俊贤会很乐意的让它以最快的速度生效,但那又如何?
自己会为了文仪而再一次牺牲自己的白由吗?汪曼瑀再度问自己,就算仇繁定真愿意傻到要娶自己,自己又敢嫁吗?他能保证不成为第二个霍俊贤吗?如果能,那他的双亲……
汪曼瑀甩头不再允许自己的思绪陷入无止境的恐慌,婚姻对她而言只是灾难的代名词。将碗筷收进厨房,用尽力气刷洗,只求刷掉仇繁定的所有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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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汪曼瑀没想到刻意的不去注意仇繁定的存在,却变相的让他深驻自己的领域。
原本藉口需要闭关一星期,才能完成公司重要Case的程式设计,但在那天谈论过信任的问题后,隔天,仇繁定就恢复到公司上班,只是接送文仪的工作依旧由他自动承揽负责,连晚餐也一样。
而这一个月他们的生活模式,就是早上由仇繁定送文仪上学,早餐则由汪曼瑀负责;下午时,仇繁定会接文仪下课,若文仪有才艺班得上,则接送时间延后,而且他会趁这时间上超市买菜。
晚餐依旧由他掌厨,清理工作则由汪曼瑀负责,假日,仇繁定还会带文仪到郊外游玩,若汪曼瑀赶稿或藉故不参加,他依旧会带文仪外出走走。
汪曼瑀曾问他,下午三、四点下班不嫌太早,老板允许吗?仇繁定却说公司采弹性上班时间,他送文仪到校再到公司才七点三十分左右,提早两个小时上班,下午三、四点下班,公司还得付他加班费呢!
汪曼瑀不管他所言是真是假,反正对他,她是决定采取无动于衷政策。奇怪的是,陈玉琪都没有再来骚扰,这倒让她感到好奇。
她有几次想开口问仇繁定,后来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没听仇繁定提起,或许陈玉琪死心回台北去了。
原本就不爱出门的汪曼瑀,接送文仪有仇繁定,买菜、民生必需品也由他代劳,这一个月下来,她成了标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只有偶尔接接电话,否则真的和外界隔绝。
这样的生活让汪曼瑀觉得满意,文仪则受益最深,不但变得更活泼开朗,脸颊也丰腴许多。闲暇之余,仇繁定还会教文仪打电脑,原本的叔叔变成了“仇爸爸”,汪曼瑀想阻止都没方法。
某日下午,仇繁定送文仪回家,汪曼瑀就听到文仪埋怨。
“妈妈,班上的同学都是爸爸、妈妈接送,再不然就是爷爷或奶奶,没有人是叔叔接送的,每次同学问,我解释半天他们还是不懂,都说我骗他们,爸爸就是爸爸嘛!还叫什么叔叔,为了不承认我笨,只好叫叔叔是‘仇爸爸’呀!”文仪一脸困窘与无奈的解释,仿佛自己所受的罪只有她自己清楚。
汪曼瑀不想让话题变得太严肃,只能戏谑的问她,“仇爸爸若发音不准,不就成了丑爸爸吗?”
“那繁爸爸也不好啊!好像是‘烦’爸爸,叔叔一点也不烦啊!”
汪曼瑀的原意是要文仪改回叔叔的称呼,正想开口时,文仪又道:“繁爸爸也不好听,定爸爸更奇怪。那该怎么办?”文仪苦恼的想,该换什么样的叫法才好?
这一次,汪曼瑀把握机会,正色的提醒女儿,“文仪,你想仇爸爸不文雅,繁爸爸不好听,定爸爸也很奇怪,那还是叫……”叔叔两字未说出,就被文仪兴奋的叫声掩盖。
“爸爸!只要叫爸爸就可以了嘛!对不对?”文仪得意的看著汪曼瑀,“妈妈,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办法,我去写功课了。”
“文仪。”汪曼瑀惊愕的想叫回女儿,偏偏文仪仿佛没听见,丧气的叹息声由汪曼瑀的口中呼出。
另一旁则有不搭调的男性豪爽笑声。
“牙齿白,笑什么笑?”汪曼瑀不顾任何风度,咆哮的叫著。
“你……你输了。”仇繁定想勉强抑著笑意,结果声调变得很奇特,“嗯……输给自己……的女儿,不丢脸的。”
“你在说什么?”汪曼瑀记得她和文仪说话时,他不在场啊!
“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丢脸,绝对不丢脸。”仇繁定忍不住再一次狂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她真的很聪明,对不对?你的女儿和你一样,机灵得令人自叹弗如。”
“你这算是间接赞美我,还是嘲笑我?”汪曼瑀已经能从中找出幽默的地方,她的女儿实在太了解她这个当妈妈的人,更何况文仪还是自己血肉的延续,的确,输给自己的女儿并不丢脸。
“当然是赞美。”仇繁定掩藏了一部分的事实没告诉汪曼瑀。
早在半个月前,文仪早就主动的将“叔叔”变成“仇爸爸”,不到两天的时间再度修改成“爸爸”,而到如今,才让汪曼瑀发现到“仇爸爸”这个称呼。
“除了在文仪面前,你实在难得有正经的时候。”汪曼瑀嘲弄道。
“人生苦短,该正经的时候我会正经的。”仇繁定相当笃定的看著汪曼瑀,“比方,向你求婚时。”
“神经。”汪曼瑀感觉到自己周围似乎多了股危险的紧张气氛。
“愿意嫁给我吗?”仇繁定单膝跪地,正经诚恳的说。
“没想到你居然会愿意和人共享妻子。”汪曼瑀强忍心悸,故作镇静的问。
“抱歉,我还没好商量到这种地步。”仇繁定依旧单膝跪地,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可。
“那你大概忘了,我是有夫之妇。”汪曼瑀轻吁一口气,一脸惋惜的道。
“只要你愿意签下离婚协议书。”仇繁定三天前才接到霍俊贤的电话、证实那张拷贝的离婚协议书正是他所为,所以只要汪曼瑀签字就没问题了,偏偏汪曼瑀还想拿霍俊贤当挡箭牌。
“可是……就算我愿意,俊贤也不见得肯啊!一趟出海,他少说还得再三个月才能回来。”
“呃……三天前,俊贤才打电话来,问我跟你……”仇繁定窘迫的不敢把话说完。
汪曼瑀一惊,“你先起来。”她告诉白己要忍住气,等到仇繁定站起来后,才问:“俊贤问起你和我……如何?”
“他……他……”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怎么能吞吞吐吐。”汪曼搞打气似的轻槌他的胸膛,其实是恨不得用力搥打出气,“说吧!”
“他问我们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