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怎么谈?孩子要告诉她学校的生活点滴,只要阿姨一句‘小孩子,读书是你的本分,其余的不用管这么多。’孩子一次、两次被拒绝谈心,还能谈得下去吗?孩子和她的距离就愈来愈远了。”汪曼瑀反轻叹道:“其实阿姨这样也很可怜,她的付出得不到孩子的认同,只能算是现代的‘孝子、孝女’,何苦呢?”
“孝子?孝女?喔!孝顺儿子、孝顺女儿?现在的新注解。”仇繁定看手上的时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先送你回去,再去接文仪。”
“你……能持续多久?”汪曼瑀艰涩的问。
“我不懂你这句话的意思。”仇繁定对汪曼瑀忽然迸出来的话感到不解。
“对我和文仪,你能保持多久的新鲜感?你能给文仪的爱与照顾,说句实话,你的用心在她的男性亲戚中很少见,她会非常珍借,甚至是贪求无厌。如果有一天你全数收回时,她该怎么办?”汪曼瑀直视前方,不想在他眼中看到后悔的神情,只希望他能用谨慎的态度去处理文仪对他愈来愈重的信赖感与依赖。
其实,汪曼瑀有望向仇繁定,只消一眼就可断定他是那种持之以恒、不轻言放弃的人,对文仪和对汪曼瑀都是如此,他喜欢有个现成的家。
“对文仪,我会以一位父亲的心情去爱护她,只要我人在高雄,我会一直负责接送她的安全。纵使有一天我人不在高雄,或者该说我不在她身边,我也不会忘了文仪。”仇繁定双手紧握方向盘,他不容许文仪和汪曼瑀有一天不在他身边的可能性。
他早已下定决心,除非汪曼瑀著实难以接受他,否则,他将是惟一陪她共度下辈子的人,而文仪也将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汪曼瑀恳切的希望他能办到,至于自己的部分,她希望他不要再奢想追求她,她是不会再陷入情感,至少她现在是如此希望。
第八章
“莉贞,找我有事?”汪曼瑀才刚回到家不到十分钟,陈莉贞就打电话来找她。
“你在家,那我过去找你。”陈莉贞匆忙挂上电话,让汪曼瑀一头雾水。
没多久,陈莉贞已带了她那小儿子,连袂来到汪曼瑀家中。
“什么事这么匆匆忙忙的?”汪曼瑀拿出饮料递给她,心里开始盘算一下要写的故事章节,反正,陈莉贞每一次来总是说他们家的家务事,她习惯一边听,一边想别的事,才不会浪费时间。
“今天我和我大姊到兴美百货逛街,看到一套……”
汪曼瑀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陈莉贞至少会用十五分钟以上来形容那套衣服,再说上五分钟她们议价情形,外加十分钟在别的精品店所看到同款衣服的价位,最后还是那句老话——
“我们本来要找你一起去的,又怕你在赶稿,电话打了也没人接,所以就算了。”陈莉贞一如以往,如何开始、如何结尾,也没注意到汪曼瑀是否真的注意听她在说话。
“结果,那套衣服还是没买。”汪曼瑀虽没注意听,但也明了了七分。
“太贵了,等换季拍卖时再说吧!其实那套衣服若穿在你身上,比穿在我身上合适。”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懒得逛街。”汪曼瑀对衣服的价值观和陈莉贞她们差了许多。
“可是,你也不用老是买这种三百九、四百五十元一套的衣服啊!买这些,我宁可买一些价位较高、质感好的衣服,然后久久才买那么一套。”陈莉贞又和以往一样,开始帮汪曼瑀洗脑。
“拜托,每次都买那种高价位、质感好的衣服,大部分都要干洗,那多麻烦?我很少外出,顶多到菜市场、邮局,穿那么好做什么?”汪曼瑀对这种辩论话题已经很懒得再提,偏偏陈莉贞却乐此不疲,“再说,我也不像你,大伯本身是开干洗店,你自己本身又很会洗衣服,我……是没什么本钱穿那种好衣服,还是认清本分,穿那种拍卖套装,一套一仟元整的那种就成了。”
“可……”
看到陈莉贞不苟同的又要和她争论,汪曼瑀立即又道:“好了啦!这种话题我们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哪一次还不是各说各的?再说,我身上这套衣服,我若不告诉你只有两百元,你会相信吗?上一次,你不就以为要上仟元?”
一看到陈莉贞又要开口,汪曼瑀手一举要她先听自己把话说完,“我的原则以舒适为主,低价位是我最能接受购买的欲望,而且,我宁可以自身的气质去提升衣服的价值感!而不是用穿高价位的衣服来掩饰自己的粗鄙。”汪曼瑀没好气的访了一大串。
“可是穿那种一套几百元的衣服还要烫,那不是很累?”陈莉贞实在不苟同汪曼瑀的想法。
“拜托,我有电熨斗,我喜欢一边看电视,一边熨衣服,而且,我喜欢穿挺直的衣服,就像你高兴穿一套三、四仟元的衣服炒菜一样,只要你高兴就好。”汪曼瑀觉得自己的火气更高涨了,如果陈莉贞还不懂得适时要闭嘴的话。
“你生气了?”
“快了,如果你还要继续这话题。”汪曼瑀诚实的道,“你来找我就只为了跟我谈衣服的事?”
“还有另外一件事,你知道我们家有分租房间给学生,可是今天有人来租房子,一口气就付了半年的房租。”陈莉贞蹙眉道。
天呀!房间出租和她有什么关系?汪曼瑀简直要哀嚎了,她不得不要求道:“重点!”
“重点?”
“房间出租后的重点。”汪曼瑀咬牙切齿的道,她真的快没耐心了。
“喔!你指的是这个。”陈莉贞这才恍然大悟的道。
“没错。”
“她有问起你喔!像是在打听你的事。”陈莉贞终于说出来找汪曼瑀的重点。
“打听我?为什么?”汪曼瑀不解的问。
“我也不知道,我是听她和我大嫂聊起才知道她在打探,我记得她好像姓……陈。”陈莉贞记起大嫂曾介绍过。
“陈?会是她吗?”汪曼瑀喃喃自语的道。
“看来你知道是什么人了。”看她有警觉性,陈莉贞这才放心,“那我回家了,免得出来久了,我婆婆打电话找不到人,届时我又有排头可吃了。”
陈莉贞才刚要带孩子出门,就碰到仇繁定带文仪回家。
“你是……”陈莉贞疑惑的望向仇繁定。
“我就住隔壁。”仇繁定不避讳的道。
“喔!你就是那天刚搬来的那户人家?”陈莉贞又要发挥她敦亲睦邻的高超技巧时,看到汪曼瑀指指手表,她才想到时间不多了,丢下一句,“下次谈。”她便抱起儿子回家了。
“怎么回事?”陈莉贞异于常人的步伐著实让仇繁定吃了一惊。
“出来太久,怕有人查勤。”汪曼瑀摸摸女儿的头,要她先去洗手,肚子若饿可以先吃些点心。
“老公?”仇繁定如此清测,看汪曼瑀摇头又讦异的问:“不然是谁?”
“是她婆婆。”汪曼瑀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没看过有男人好奇心这么重的。
“婆婆查勤这倒是很少听闻,这也算是关心吗?”
“你说是就是吧!”汪曼瑀想了想,还是将刚刚得到的消息说出,“陈小姐好像决定暂时住在这里。”
“这里?”仇繁定指撞这房子,不认为汪曼瑀会让陈玉琪打扰其隐私。
“她是暂时租屋,一次就付了半年的租金,看来她是跟你耗上了。”
“跟我们耗上。”仇繁定笑得好不得意。
“我们?她的目标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汪曼瑀缓步走向厨房,将事先准备好的点心从冰箱拿出来,“要吃一点吗?”
看汪曼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仇繁定想,她不是忘了当初的约定,就是选择忽视它,既然如此,他当然有必要、也有义务必须提醒她。
“我来。”仇繁定接过切著蛋糕的工作,一脸慎重的模样,“你应该也是她的目标之一,而且她想对付你的欲望会胜于我,别不相信!她既然倒追我多年都没成果,现在又多了一位你,还有可爱的女儿文仪,你想目标该设定在谁身上?”
汪曼瑀接过蛋糕,看都不看他一眼,呼唤文仪过来吃蛋糕,随即躲进书房。
“你惹妈妈生气了吗?”文仪用手支著下颔,好奇的问。
“妈妈生气就会到书房吗?”仇繁定反问文仪。
“书房算是妈妈的工作室,也是妈妈寻求平静的地方。”文仪边吃蛋糕边说,“平常这时间妈妈很少进书房工作的,所以一定是叔叔惹妈妈生气了。”
“那怎么办呢?”仇繁定慎重的问,他并不认为文仪会知道,不过问问也无妨。
“可以等妈妈气消,也可以先逗她笑,不过……”文仪苦恼的看著仇繁定。
“不过怎么样?”
“妈妈每次一生气都会气很久喔!”文仪同情的看著仇繁定,“爸爸每次一生气,妈妈就跟他冷战,可是常常妈妈还在生气,爸爸早就忘了妈妈为什么生气,或是他做了什么事惹妈妈生气。”
仇繁定愣了愣,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或说错了什么话惹汪曼瑀生气,不过若根据文仪的说辞,自己该是惹她生气了才是。
“叔叔,点心我吃完了,我要去写功课了。”文仪乖巧的将吃完蛋糕的盘子,与喝完果汁的杯子拿到厨房放好,经过仇繁定身旁时,还好心提醒他道:“叔叔,做错事要勇于认错,这是老师说的。”
“如果……如果叔叔不知道哪里做错了,那该怎么办?”仇繁定假设性的语气换来文仪的叹息与无奈,此时的她哪像是七足岁的小女孩。
“为什么男人都粗心得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文仪一脸苦瓜样。
“呃。”仇繁定愣在原地,七足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子的话来吗?“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学校?电视?妈妈?”
“都不对,我会听呀!是小姑姑。”文仪得意的走进主卧室,在那里妈妈帮她另辟一个阅读区,而她也向来都是在那里写功课。
仇繁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一个小女孩教训自己,而无法反驳。
想了想,仇繁定还是敲了敲书房的门,至少文仪有一点说对了,他向来勇于认错,如果他真有错的话。
“有事?”前来开门的汪曼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反应。
“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仇繁定指指书房,希望在那里面和她谈。
汪曼瑀没有回答,只是率先往书房内走。书房内还有一张贵妃椅与法国似的舒适沙发,都是轻松舒适的表现,尤其是贵妃椅正对著窗台,窗外景色一目了然。
仇繁定没选择的坐在沙发上,汪曼瑀并未说什么,只觑了他一眼,就自在的在贵妃椅上半躺著。
“说。”汪曼瑀凝视窗外,只轻声命令。
“我惹你生气了吗?”仇繁定的话一出,连自己都觉得好蠢。
汪曼瑀只是回头一望,旋又回首继续凝视窗外。
“是……是文仪说你从来不在这时间进书房工作,除非是生气了,而且,文仪还问我‘为什么男人都粗心得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错在哪里,也只能虚心求教了。”
“你连一个小娃儿的话都信?”汪曼瑀头也不回的反问。
“她比我了解你。”仇繁定道。
“我生气与否重要吗?”汪曼瑀终于回视仇繁定,脸上依旧毫无情绪。
“对我而言很重要,我既不想当个惹人厌烦的家伙,更不想当个粗心的男人,尤其在伤害人时还不自知。”仇繁定恳切的道。
“很多人在伤害人时不都是无心的吗?我想世界上的人好人居多,所以无心之过也较多,苛责与否似乎就不重要了。”汪曼瑀冷漠道,她不相信他会如此在意自己的过错。
“那是别人。”
“你是说你是特别的?”汪曼瑀挑眉睨视的问。
“我是凡人,我也会犯错,只不过我希望能弥补自己的错误。”仇繁定在她的目光中只感到惭颜渺小,向来自信满满的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卑微的。
“很好,你有一个想要弥补的心,也算是优点吧!”汪曼瑀不置一辞的看著仇繁定,眼神闪过一抹轻视,快到让人以为看错了。
偏偏仇繁定的眼力好到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眼神,蹙眉道:“你不相信我?是只对我如此,还是对每个人都如此?”
“我可以因为别人信任你而为别人信任你,我却不希望你相信我,而你最好也别相信我。”汪曼瑀依旧半躺,口气不愠不火,仿佛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为什么?”仇繁定不得不想,她该不是被骗怕了吧!
“又想了解我?”汪曼瑀这次丝毫不掩轻视的笑容,睨视他道,“你刚是不是在想,我这么不信任人,八成是被骗怕了?这么想也没错,换另一个角度来看,是我聪明了一点,成长了吧!”
“你这样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觉得不公平吗?”仇繁定不服气的反驳。
“不公平?”汪曼瑀又笑了,只不过笑得有些悲凄,“每被骗一次,我就少相信一部分的人,经年累积下才有这种成绩,你能说我不公平?”
仇繁定微怔的看著汪曼瑀走到书桌前,从书桌上的烟盒取出一根烟点上,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汪曼瑀抽烟。
“刚刚你所遇见的是陈莉贞,我来高雄四年,是近两年才和她熟一些,她很会交朋友,只要交谈一次,她就可以把你列为相识甚熟的朋友。
“听她说多了她婆家的是是非非,有时,我也会把自己的牢骚倾诉于她,可是,某一天,当我听到从别人口中说出我只告诉她的事,我很讶异也很生气,更有些不知所措。
“事后我想了想,我能怪她吗?我在告诉她的同时,并没有限定她这是彼此私人的谈话,当我把自己的牢骚说出的同时,也等于把自己的隐私摊在别人面前。从那时候起,我知道我不该将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全数道说,这才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那也只是她而已。”仇繁定暗自告诉自己,下次千万别和陈莉贞谈到自己。
“这是近两年的体认,两年前的我,一直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有个完整健全的家,至少一家三人快乐无郁,可是这个希望从我结婚起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实现,我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俊贤,结果,一次又一次的希望破灭,我甚至发现婆家的那些亲戚,只有在有求于我时才会想到我,说穿了,他们也只是利用我。
“而这一部分的人又是我所不能信任的,只愿有难同当,而且最好是我替他们当,有福则是自己享。而欺骗我最多的,却是想和我共度一生的丈夫,这部分的冲击力又如何?”汪曼瑀狠狠吸了几口烟,总算有些情绪反应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