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几岁了?”
“二十一吧,已经有投票权。”汪曼瑀记忆中表妹该有这么大了。
“那算是成人了,别那么担心,行吗?”仇繁定安慰道。
“你不知道,一个从小被保护得好好的女孩子独自出门在外,若被坏人看中受骗,怎么办?”汪曼瑀轻易的说出隐忧。
“那个表妹没那么傻吧?”他衷心的希望如此。
“你认为呢?”汪曼瑀反问,“一个从小到大,只有在学校、家庭两处打转的人,就算不傻,对社会这个大染缸有免疫力吗?有抗拒力吗?
“虽然社会上每天总有许多耸动人心的社会新闻,她也该不会一知半解,偏偏人总是抱著侥幸的心理,认为自己没那么傻,结果受骗上当的总是这群人,而我正怕她是如此,怎么可能会不担心?”汪曼瑀摇头轻叹道。
“你这个当表嫂的人担心又有何用?会离家出走就会有前因出现,连亲如她父母的都没发现,现在发生了,你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我……”
“想帮她,就必须从她的心结解决起,否则纵使人找回来了,又有何用呢?事情还是有会再发生的机会。”仇繁定语重心长的道。
“表妹从小是由我婆婆带大的,婆婆和她母亲是姊妹,表妹满月后就是由我婆婆带大,直到读小学才让阿姨带回家,虽然是和父母住一起,也还有弟弟与妹妹,可是时间的距离让他们纵使是血亲,还是差上一截。
“她是他们三姊弟中功课较差的一位,或许是幼年时的启发不够,同样受教育,成绩却和弟、妹差上一大段,在姨丈眼中,我想他是愧疚的,觉得愧对于女儿,从小没和他们一起生活,终究会有距离感。
“我想在姨丈心中,他是很想对表妹好,可是在她各方面表现都差强人意时,失望与自责让他选择忽视她吧!而且在他心目中,长女其实该是二表妹才是。如果有错,绝不是姨丈一人而是婆婆、阿姨、表妹四人都得负起责任才是。”
“他们曾这么想过吗?”仇繁定赞同汪曼瑀的说法,于情于理都该是如此。
“他们若听得进耳,今天大概不会发生这种事。”汪曼瑀无奈的摇头叹息,“这也是我要将文仪带在身边的原因,看到婆婆的教育方式,我实难苟同又无法反驳,那最好就是自己教育。”
“听你上次说,你争取得很辛苦。”仇繁定望向汪曼瑀,将她甚少对他表现的悲愁尽收眼底,此时的她有股柔弱美。
“还有文仪,她和我一样的辛苦。”汪曼瑀想起那段日子,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酸楚。
“能说出来吗?”仇繁定只想和她分享所有的悲与喜,想了解她。
“在还没从事写作之前,我在餐厅当领台,在KTV当过机房、服务生、领台,知道我为什么专挑服务业吗?这么一来我可以自由选择轮休日。
“我常常把这个月底和下个月初的假排在一起,这样我至少可以连休四天,从台北南下高雄看文仪,为此,我不以为苦,只是每次又得北上时,总是难过得猛流泪。
“上一次我不是说文仪约两岁时,婆婆又要求要带文仪,好让我能去上班,我不得不点头。可是每一次要离开文仪,她的表现令我难过,也令我自傲。”汪曼瑀侧脸望向仇繁定问:“你见过这样的小孩子吗?明明想和我们回台北,只因为一句‘妈妈要上班赚钱啊!你住在爷爷、阿婆家好不好?’她噙著泪水点头,默默的坐在沙发上掉泪,不吵也不闹,懂事得让人心酸。
“还好,每次文仪顶多离开我三个月,婆婆就大叫受不了,孩子又送回我的身边,有一段时间,俊贤的工作是早晚班制的,我要他专门上早班,而我则挑那种下午二点上班到九点的,文仪则由两人轮流带。记得俊贤有一位表嫂到台北来玩,他们一起来接我下班时,看到文仪累得在车上猛打瞌睡,于心不忍的问我,为什么不交给婆婆带?我笑笑回答‘只要一家人能守在一起,再累都愿意’,现在我还是这么想。”汪曼瑀回想从前与现在,再一次感谢老天对她的厚爱。
“就是因为这样,你对文仪的早熟只有心疼与愧疚?”仇繁定听到汪曼瑀所说的这段往事,对她们母女又更心疼几分。
仇繁定感觉到自己已无法自拔的深陷,不管那张离婚协议书影印本是真是假,他决定将汪曼瑀母女俩纳入自己的羽翼中保护。
爱她,是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她若拒绝,自己也绝不反悔,不过,先决条件是得在自己努力无效后,也就是除非认输,否则他非得让汪曼瑀接受他不可,纵使当介入家庭的第三者,仇繁定将礼教抛一旁,原来混乱不清的思绪一下子全明朗起来。
“你在笑什么?”汪曼瑀不懂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难道她和文仪的往事能让他如此高兴?真没同情心!她嘟著嘴不满的想。
“我可没笑你和文仪。”仇繁定连看都没看汪曼瑀一眼,就清中她心中所想。
呃,他怎么知道?汪曼瑀吃了一惊,就算他会读心术,至少也该是看过她后才读得出来呀!可是,刚刚他连看都没看她,这点,她可是笃定得很,因为她一直看著他。
还是自己的怨气太深,传到他的思绪?汪曼瑀不甚确定的推测。算了,对于不肯定的事少想,每天营造爱情故事够伤神了,懒得再用脑思考,还是回转原话题重要。
“那你刚刚在笑什么?”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仇繁定笑笑道,他不认为汪曼瑀的心脏强壮到可以承受他所想说的实话,“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这不是言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若不想让我知道,只要一句私事就成了。”汪曼瑀送他一记白眼,刚刚悲伤的情绪倒是一扫而空。
“私事?我从不敷衍人的。”仇繁定在心中再加一句,对你,“而且,我很诚实,跟你有关的怎能说是私事。”
汪曼瑀看看窗外的蓝天,无言问苍天,此人八成是电脑摸久了,思绪不清,有时话多得烦人,有时话又精简得让人三思。
“我说错话了吗?”仇繁定搔搔头问。
三思过后,汪曼瑀将仇繁定的语辞重新排列增减,得到一个正解,“你刚是告诉我,你从不敷衍人,又很诚实,所以,我要你若有事不让我知道,直接用私事我就懂得回避,可是你认为你想通的事和我有关,所以不能用私事来搪塞。”才说完,汪曼搞不得不佩服自己居然能说了一大串还不打结。
可是他懂她的意思吗?尤其说到后来,自己都没什么把握有无混淆原意,而他居然点头,这表示他懂了?天呀!他是天才?还是自己是天才?
“你被自己吓一跳吗?”看她不敢置信的愣在那里,仇繁定强忍著大笑的冲动,不得不觉得她真的有趣极了。
“是呀!佩服自己的理解与组织能力,你那没人听得懂的话,我居然都懂了。”看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汪曼瑀立即警觉自己话中的语病,顿时涨红了脸,“只是比喻嘛!又不是说我不是人,哎呀!反正你该懂我的意思。”
“懂。”仇繁定相当有风度的附和。
“很好。”为了扳回颜面,汪曼瑀立即重挑刚刚的话题,“你刚说,你从来不敷衍人?”
“没错。”
“那陈玉琪这件事你怎么说?”汪曼瑀好整以暇的看他如何解释。
“如果为了不伤害人而用敷衍与疏离,我不认为有错,而且该称之为权宜之计。”仇繁定轻而易举的解释,他的确是这么想。
“对于诚实,你也是这种态度?选择性的诚实?”汪曼瑀犀利的责问。
“向来我都以不伤害人为原则,如果在众人眼中这就是错、就是罪人,那我宁可选择当罪人。”仇繁定一本正经的道。
汪曼瑀不再说什么,她自己也是如此,如何说他这样是错的?
车内一时静默了下来,仇繁定不想再说这些听似严肃的话题,就让她平心静气的思考,等会到她阿姨家时她要如何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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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有玲华的消息吗?”汪曼瑀一看到霍俊贤的阿姨林秀女,就关心的问。
“没有。”林秀女忧心件件的回答,看到汪曼瑀身旁站了位英俊斯文的男士,好奇的问:“这位是……”
“他是仇先生,是我的邻居,刚急著要过来,正好仇先生要往这方向办事情,所以就请他送我一程。”汪曼瑀解释道,“而且,仇先生从事电脑工作,人面广,说不定对我们会有所帮助。”
“你好。”仇繁定不卑不亢的和林秀女打招呼,其磊落的态度,让人不敢想歪他和汪曼瑀之间的关系,“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谢谢。”林秀女忧烦的道谢。
“阿姨,玲华究竟……”
“她只说要上台北打工,顶多半个月就回来,哪知她……”林秀女对女儿的关心与无奈在她的言谈中表现无遗,“她已经比当初约定的时间要迟上一个月了,我很怕……”
“阿姨,上次我要你向电信局申请的电话纪录呢?”汪曼瑀问向林秀女。
“我……我没申请,我没时间去电信局,所以……”林秀女腼腆的道。
“我不是说可以用电话申请吗?”汪曼搞无奈的问,对于夫家的亲戚凡事皆喜欢有她代劳,汪曼瑀只觉得不胜其烦与无奈。
“电话申请我不会。”林秀女就这么一句推卸开来。
“这……算了,我来。”
汪曼瑀拿起电话直拨电信局的电话语音服务,挑好分机号码,陈述所求。
过了一会,汪曼瑀才将结果告诉林秀女,“他们说若是我们直接过去拿会比较快,不然一星期内会寄到。”
“这么一来不就得延一星期。”林秀女对于这个结果并不高兴。
轻叹一声,汪曼瑀当然知道林秀女话中之意,只得道:“如果姨丈的身分证与印章在家,我可以跑一趟电信局,因为电话是用他的名字申请的。”
“身分证你姨丈带在身上。”这一次,林秀女像泄了气般叹息道。
“这里有传真机吗?”仇繁定开口问,汪曼瑀虽不知其用意,仍点头表示,“电信局我有认识的人,看能不能破例请他们把资料传真过来。”
“太好了,麻烦你了。”林秀女欣喜道。
最后,几乎是由仇繁定一人给搞定,不但拿到电话纪录,还替林秀女挑出最有可能的拨出电话纪录。
“就是这几通吗?”林秀女不确定的望向仇繁定。
“这是根据你所说,玲华在家的时间,并拨出去的长途电话就算只是朋友,也可能是很要好的朋友,说不定她有和同学联络。”
“我来试试。”林秀女终于拿起电话拨号。
仇繁定这才望向汪曼瑀,她似乎静得过分,她只是垂首视地,仿佛那比周围的事还要吸引她,他走到她面前轻拍她的肩,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抬起头仰望的汪曼瑀只是一脸的漠然,仿佛周边所发生的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听到电话挂上的声音,她的脸上这才多了些温暖的气息。
“电话是玲华打给她同寝室的同学,不过她人现在不在家,接电话的是她同学的母亲,我才开口,对方就猜到我是李太太。”林秀女不自在的动动身体,“我晚上再打电话过去。”
“那我们先回去了,是仇先生载我来的,不好意思占用他太多时间。”汪曼瑀起身道。
“那当然,那当然。”林秀女连忙道。
在临踏出大门前,汪曼瑀又转身叮咛道:“玲华高中时,不是和班上的一个男同学有往来,查查他的电话,或许能知道玲华的下落。”
“这……”林秀女再次抱持著怀疑的态度。
“女孩子离家出走可能不和家里联络,但是一定会和男朋友联络。”汪曼瑀提出她的看法。
“他们早就没联络了。”林秀女笃定的道。
“阿姨,你最好现在开始祷告他们还有联络,否则想要找到玲华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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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仇繁定车内,汪曼瑀感慨的长叹一口气。
“别这样,倦乌总会归巢的。”仇繁定拍拍汪曼瑀的手安慰道。
“何年何月何日?我觉得阿姨还有许多事没说。”汪曼瑀根据直觉判断,“早在两年前玲华重考时,我直觉认为她并不是为了想读书而读书,而是不想这么早进人‘社会大学’,学生的环境很单纯,而且日常生活所需又有人供应,何乐而不为?两年后,玲华勉强有个学校读,让她继续躲在父母的羽翼下,享受别人眼中多彩多姿的大学生活。但是,恋爱与打工一下子就粉碎了她父母所为她规划的人生蓝图。”
“或许她现在会想了,会为自己打算。”仇繁定平稳的开著车子道。
“女孩子最大的转变在于碰到心仪的对象,恋爱可以使人坚强,也可能让人委靡不振,这所付出的代价有时还是一辈子的,值得吗?”汪曼瑀有感而发的道。
“你后悔结婚?”
“后悔。”汪曼瑀想都没想的肯定回答。
“是因为霍先生?还是夫家的状况?”仇繁定既然知道她的婚姻状况,不免从这方面想。
“都有。我认为女人需要谈恋爱,但不见得要结婚,恋爱是自由的,只要觉得不适合,挥挥手就成了。结婚再离婚太累了,有时我觉得好笑,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弄得众人皆知?”汪曼瑀激动的说。
“玲华这件事给你的冲击力太强。”仇繁定不希望刚刚她所说的正是她日后所要做的,只谈恋爱不结婚,那他该怎么办?
“我讨厌各种型态的欺骗与利用,玲华说要打工,结果去了没?没人知道,只因为她不准阿姨过去看她,要阿姨信任她,可笑的是,平日以谨慎出名的阿姨,这次居然点头答应了,落到现在要找人也不知从何找起,这不是一种欺骗吗?
“阿姨要玲华一定得读大学,是为了有个文凭,还是为了她自己的面子?同辈亲戚中总有人喜欢比较,所以文凭比一技之长还要重要——对面子而言。”汪曼瑀讥诮道,“这不也是一种利用?玲华对家没有归属感、没有向心力,这才是她会离家出走的主因。”
“看来你阿姨的教育方式有缺失。”仇繁定讨厌那种以面子为前提的种种作风。
“权威式的教育方式,她可以每天接送孩子上补习班补习,直嚷著她为孩子付出许多,但孩子却不懂得体谅她,而她只要求一种回报方式,就是孩子的考试成绩,只要面临月考、联考,原本必须分担的家务她全替孩子揽了下来,要孩子读书,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汪曼瑀对这种教育孩子的方式只有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