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从宽,但该罚的还是要罚。」单霁澈推门步下楼梯,走出皓霁楼。
单霨灏识相的跟在後头,垂首等待责罚。
「看在你诚实认错的份上,我就不罚你走十圈,但禁足三天还是得罚。」
「我知道了。」
「另外……」停下脚步,单霁澈转身看着弟弟,月光下,宽松的巾带随风飘荡。衬得他俊逸高雅、气质如仙。
「什么?」
「解禁後,限你三天内把十五名奴仆的空缺补回来,否则他们的工作就由你来做。」单府在外头已是「鬼」名远播,方圆百里怕是没人敢进单府工作,只能到外地找人了。
这种苦差事,理应由闯祸者担。
单霨灏双肩一垮,有气无力的应声,「我知道了。」附近大小村庄都骗过了,这次定要到更远的地方才骗得到人,三天内来回,靠马还不如靠自己的轻功。
「嗯,那没事了,你可以回房休息了。」
「大哥晚安。」单霨灏脚步沉重的走在长廊上,身影缓缓隐入黑夜中。
单霁澈望著弟弟没精打彩的背影,淡淡一笑。
不过是禁足,他却一脸像要去坐牢似的,野猴子就是野猴子,一听要关三天就开始生病,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定下心帮家里做生意?
他似乎太宠霨灏了,该是让他学著做生意的时候了。
第二章
这是什么结局?
负心汉张生得到幸福,真情女崔莺莺沦落悲惨,天理何在?
呋!天理不会在书里存在,是她想太多了,但由此可见元稹真是个坏男人……不,应该说自古以来男人没有几个是好的,连对笔下的女主角都这么苛,可怜莺莺只能含泪改嫁,悲哀啊!
「时间到,樱璞,上床睡觉啦!」秋儿在竿影消失时,立刻向还捧著书的好友大声嚷道。
「我知道了。」闻声回过神的樱璞点点头,起身走到秋儿身边。
原本以为今晚又要把人架回去的秋儿,一听她不但没赖皮还很合作,登时僵住,反应不过来。
走到好友身边,樱璞才发现她站成三七步,一手插在腰上,另一手举在半空,整个人动也不动,一副想找人干架却被人点住穴道的模样,令她感到疑惑。
戳了戳她,樱璞小心翼翼地问:「秋儿,你这姿式……呃,在练功吗?」马步好像不是这样蹲的吧?跟「卧虎藏龙」里演的不一样。
眨了眨眼,秋儿终於回过神,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没发烧吧?」
「没,怎么了?」虽然疑惑,但樱璞还是乖乖回答。
「确定?」
樱璞摸摸额头,「确定,没发烧。」顿了一下,她顺便补充,「没流鼻水、没咳嗽、没头昏,什麽病痛都没有。」
「怪了,你没发烧怎么会这么听话?」秋儿一脸的怀疑,「平常要你睡觉像是要你的命,总是要我三催四请,五喊六叫,七瞪八骂的,最後还得动手把你架回去,这还是我头一次见你遭磨合作,你是怎么了?」
咦,三催四请她听过,其他的五六七八打哪来的?是唐朝人特有的语言吗?
没回答秋儿的话,她好奇的问:「秋儿,你刚刚那个五喊六叫和七什么八什么的,我没在书上见过耶,是最近的流行话吗?」
「流行话?什么意思?」秋儿不解的皱皱眉。
樱璞的口音有些怪,偶尔还会吐出她从没听过的话,问她,总说是家乡话,可她流浪过好几个地方,却没听过哪个地方的人说话的腔调像樱璞,更别说那些奇怪的话了。
还有,樱璞的身世像个谜,她从没说过也没提过,刚认识她时,一些生活琐事,像是编发、穿衣、洗衣煮饭,樱璞一样也不会,还是她一样一样慢慢教她,她才学会的。
不过,樱璞不懂的事很多,却识得字,所以她猜樱璞或许是好人家出身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跟她一同来单府当丫鬟。
「就是很多人在说的话。」樱璞简单的解释。
「喔,不是啦,那是我自个儿造的词,既然三四可以拿来说,那五六七八应该也可以,我造得不错吧?」秋儿抬高下颚,一脸得意的模样。
「是挺不错的,秋儿,看来你还满有造词的天分喔。」她浅笑赞美。
「我也这么觉得。」她不敢说自己聪明,但她保证自己脑筋是比一般人好一点。
「你这么聪明,学字应该很快,你想不想学识字?」
「你要教我?」秋儿惊讶又期待的问道。
「谈不上教,我也只认得一些而已。」她轻浅一笑。
当初母亲教她中文时,是拿唐诗、宋词等书本来教的,所以她对中文的认识不精但看得懂,会说但不一定写得出来。
「没关系,懂一些总比什么都不懂好。我要学,我想学识字。」这样她就可以同樱璞一样领略看书的乐趣,不必在放假时跟一堆人挤著听说书了。
「好,那从明天起,我一天教你十个字,你慢慢学。」当初母亲也是规定她一天得学十个字,学不起来就不准吃饭,那段日字虽苦,但回想起来却令人怀念。
「一天十个字,一个月就有三百个字。」扳著手指,秋儿慢慢算著,「那半年不到,我是不是就可以看得懂书了?」她兴高采烈的问著好友。
樱璞点下头,「应该可以。」
「哇!看书耶,我从来没想遇。」秋儿开始幻想著半年後自己看书的模样。
「秋儿,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好,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睡觉了?」樱璞提醒道。
「是喔,我就是来叫你回房睡觉的,怎么自己却忘了?」拍拍额头,秋儿暗骂自己一高兴就忘了正事。「那我们回房吧。」
秋儿转身走在前头,边走边想著识字的事,脸上刚褪去的笑靥又扬起。
「樱璞,谢谢你。」走到一半,她才想起自己忘记道谢,连忙停下脚步转身道谢。
感染到好友的好心情,樱璞一脸微笑的跟在後头,没想到秋儿无预警地停下脚步,害她来不及收回已踏出去的脚步,整个人撞到秋儿,差点跌倒。
「哎呀!」秋儿眼明手快的扶住樱璞的身躯,关心的问:「你有没有怎么样?」
她挥挥手,「没事、没事,你别担心。」
「对不起,刚刚我太高兴了,没注意到你走在後头,害你差点跌倒,真是抱歉!」秋儿眼里漾满歉疚。
樱璞微微一笑,挽住她的手臂。「我没事的,你不用这麽愧疚。」秋儿的个性直率坦然,成熟独立,虽然年纪比她小,却总是在照顾她。
老天爷对她还是挺眷顾的,让她在唐朝遇见对她好的秋儿。
「真的吗?」
「你若这么在意,那换我把你弄倒,咱们一人一次,互不相欠,怎么样?」樱璞开著玩笑,谁知——
「好啊。」
看著一脸认真的秋儿,樱璞错愕。「我……我是开玩笑的。」古代民风是淳朴,但有些人就是死脑筋,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唉!
「开玩笑的?」
「是啊。」樱璞苦笑。
「喔。」秋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
「咱们快回房睡觉吧。」
「嗯,走吧。」
月光下,石板上两抹人影缓缓前进,不多时,沉默的两人又开始嬉闹,欢笑声中,友谊就此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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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怎么这时候尿急?」揉揉惺忪的睡眼,樱璞掀被坐起,藉著月光,看了眼睡在身旁的秋儿。「真好,可以睡得这么香甜。」
她下床穿上鞋子,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
午夜过後,单府里大部分的灯火已熄灭,只在长廊上留几盏灯,在黑暗中轻轻摇曳。
「古代就是这点麻烦,为什么茅厕会离房间这么远?每次尿急都得憋好长的一段路。一想到冬天又得冒著风雪走这么长的路,我就头皮发冷。」走在寂静的花园里,她不断的嘟嘟囔囔。
回想初进单府的时候,刚好是隆冬十二月,每次去茅厕的路上都像是接受酷刑,冷得她直想把尿憋回去,不想再走一步路到茅厕。
樱璞边走边念,好不容易看到茅厕就在眼前,她快步走向前,想赶快解决生理需求後,回头再睡回笼觉。
「呵,可以回去睡觉了,明天睡前不喝水了,省得又要跑这么一段路。」
在回房的路上,樱璞呵欠连连,夏夜的风徐徐的吹拂在她身上,撩起她的长发,爱困的眼皮,也因为凉爽的微风更加地沉重,她几乎是闭著眼走著。
按著记忆,樱璞在池塘边的第五棵柳树左转,跨过一个圆拱门,来到另一座小园里,没注意园里的造景,她继续往前走,前进、左转、直走、跨门槛,每走一步,她就愈困几分,脑袋瓜里想的都是那不算柔软但舒服的床。
突然,远方一抹急急飞逝的人影闪过她微眯的眼,以为是只鸟,浑沌的头脑却晚一步想起鸟儿晚上也得睡觉。
那就不是鸟罗!
不是鸟啊……咦?如果不是鸟,那刚刚飞到空中的是什么?
一个想法闪过脑海,樱璞迅速停下脚步,睁大眼往前看去。
不远处,一抹白影伫立湖边,衣袍在微风中飘荡,顺长挺立的背影动也不动,像是一尊雕像。
嗯,雕像的衣服应该不会动吧?所以那白色的人影应该不是雕像,但如果不是雕像那是什么?
难不成……难不成他就是菊代和小葵说的白影?
啊哈!真相大白的好时机!一对兴奋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发光。樱璞举步向前走去,一步又一步,她慢慢接近白影。
「你是鬼吗?」细细嫩嫩的嗓音在风中响起。
白影缓缓的转过身,是位长相俊逸、气质温文的男子。
「这麽晚怎么还在外头?」由来人身上白色衫襦和嫩青色的裙,单霁澈知道她是府里的丫鬟。
虽然府里没有限定奴仆午夜过後不得乱晃,但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在外头做什么?
樱璞瞥了眼他穿著刺银绣金的软靴,有脚,脚边也有影子,还有这么柔和的嗓音,他不是鬼,而且鬼也不会长得这麽好看。
唉!真可惜,还以为可以见到鬼。
「上茅厕。」她抬头直视男子的眼,在心里猜测他的身分。
「上完了吗?」单霁澈闲适的问道。
「上完了。」
「那怎么不回去睡觉?」西苑的茅厕在最左边的园里,这小丫鬟怎么会走到四苑中间的大花园里了?
「我是要回去睡觉啊,但是……」转头看了看四周,樱璞才发现自己走错路了。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来了半年还会走错路,这种糗事不必大肆宣扬可以自动跳过。「刚刚我好像看到一个黑影飞到空中,所以我过来看一下。」
「人影?」她看到了?单霁澈眼里闪过一道异样光芒。「我一直站在这里,没看到什么黑影。」
「是吗?」樱璞抓抓头发,她也不是很确定刚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抹黑影有可能是只蝙蝠、落下的树叶,抑或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她过长的眼睫毛作祟。「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或许。」他附和她的结论。
「请问你是谁?」
以细金丝线绣边的白色绸衫,在衣襟、衣摆处都有银织翔凤的纹样,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衣裳,难道他是——
「单霁澈,单府的当家,你的主人。」双手交叠在身後,他虽然笑著,但眉宇B:有藏不住的威严气势。
果然!
「奴婢见过大少爷。」樱璞朝他轻轻一欠身,「刚刚不知道您是大少爷,所以没有尊称您,请大少爷莫怪。」
「你没见过我?」他正奇怪她眼里的陌生,原来是不认识他。
「是,奴婢不曾见过大少爷。」
要是见过你,就不会跑来跟你说话了,早在第一眼就会装做没看到,跑回房睡觉去——这才是樱璞的心里话。
「你可以抬起头说话没关系。」他可没有对著头顶说话的习惯。
「是,谢谢大少爷。」樱璞顺从的抬起头,眼神从他宽阔的胸膛往上移,微勾的嘴唇、挺直的鼻梁,直到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好小的一张脸!
单霁澈现在才仔细看著眼前的小丫鬟。一对水灵的眸子,秀挺的鼻,红润的小嘴,不挺美,但清秀有余。
「你进府多久了?」嫩青色的衣服是粗婢,嫩黄色的衣服是细婢,粗婢通常都做些杂工,不是扫地搬桌就是到厨房帮忙,进东苑和南苑的机会很少,也难怪她没有见过他。
不过这小丫鬟个头娇小,她搬得动桌子椅子吗?
都怪霨灏的坏习惯,吓跑了一大群奴仆又弄坏单府的名声,没人敢上府求职,所以总管才会滥竽充数找个小孩子来帮忙。
「禀告大少爷,奴婢进府已经半年了。」
「半年……工作还习惯吗?」其实他想问的是她至少会扫地吧?
「习惯,一切都很顺手。」但偶尔不是很顺心。「总管把工作分配得很好,对我们下人也很照顾。」末了,她顺便狗腿一下。
单霁澈笑了,这小丫鬟小小年纪就懂得满嘴甜话,不知是谁教的?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樱璞,樱花的樱,璞玉的璞。」原本还有个「许」的,但既然母亲去世了,她人也来到古代,自然毫不留恋地舍下她从不认同的姓。
哼!要不是母亲的眼泪,她老早就从母姓了,就是遗个「许」字害惨了她,让她差点成了替身新娘。
舍不得牺牲心爱的女儿,就把她这个不闻不问的私生女抓来当替死鬼,也不想想对方已是一只脚踏入棺材里的色老头,为了商业利益那个老贼还真做得出来,不愧是做黑的商人。
「樱璞,挺好听的名字。」
「谢谢大少爷称赞,是我娘取得好。」基本上她认为她的英文名字也不错,叫做「乔丝兰」,不过他可能会把它听成「救死人」,无法领略它的美感。
「你的口音很特别,你是哪里人?」这小丫鬟有种气质让他莫名的觉得欢喜,忍不住多问她几句话。
「美国。」樱璞也不避讳。
「美国?」他双眼微眯,想了一会儿,这地名挺特别,但他从来没听过。「在什麽地方?」
「很远的地方,是个……穷乡僻壤之地。」这时候哪里有美国,瞎掰就好。
「是吗?」穷苦人家的小孩啊,难怪身形如此瘦小。
「刚几天府里闹鬼一事,你可曾听过?」单霁澈转移话题的问道。
她点点头,「是,奴婢听过。」
「那你有什么看法?」在他温和的笑容里有抹难以察觉的刺探,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是不是鬼。
「看法?」他是在问她这个做下人的意见吗?难道他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还是别有意图呢?樱璞考虑自己要不要回答。
「这事总管跟我报告过,我知道有些下人感到恐慌,刚刚你也说你似乎看到一个黑影,怕吗?」睇著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双眸,单霁澈微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