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口深深的提了一口气,「只要一下下。」
她转身领着他来到客厅,用一种十分敬畏虔诚的心,慎重的打开她带回来的长盒,而冷日尧自始至终都是板着脸,目光不移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双手在筝上长抚而过,发出一连串的声音,荷米丝一听,赶忙也来凑热闹,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这陌生的乐器。
恭雪珊神情肃穆庄严的一个托指,摇指绵密,但见她双手在弦上来回的弹奏出曲音,舒缓的节奏、饱润的弦音在这个大雨方歇的夜晚响起,冷日尧讳莫如深的瞅着,双唇抿成一直线。
筝音在他心窝跳动,彷佛在不知的年岁中,有个人也这么柔情的弹奏着这曲子,那是一种熟稔却又捕捉不到的虚茫,他很怕去探究,始终凝着一张脸,忽视自己内心的感受。
一曲方歇,恭雪珊用一种十分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你知道这曲名吗?」
压抑满腔惶恐的他毫不犹豫的摇摇头,转身便要离开。
他想逃,因为不敢面对可能的真实,这一切太离奇了,打从收到那架留声机后,那只水晶雁柱一直带给他一种迷雾般的真实感,而那是他想要排拒的。
恭雪珊赶紧起身,「雪山春晓,我说这曲名是雪山春晓。」
他沉吟半晌,「妳出去就是为了找这具筝?然后要问我知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称?恭雪珊,妳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明说了吧,拐弯抹角不适合妳。」
「这首雪山春晓是冷春晓从来不会忘记的曲子,因为那是他母亲生前最钟爱的曲子,天天弹,他一直都很喜欢,呃……你真的不知道吗?」她试探的问。
果不其然!
蓦的,高大的身影飒然转身,面露凶意的瞅着她,「我该知道吗?我应该要知道吗?恭雪珊,我不是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我不会是妳要找的冷春晓,不会!」
「可是这些天来,你那空白的记忆根本没有想起什么不是吗?」
她真可恶,他越想拥有平静,她却越要往他的禁忌上踩,以前是这样,现在亦是这样,他好讨厌她的自以为是--
以前……这字眼瞬间闪过,下一秒,他被愤怒占据了理智,一个箭步,他单手揪起她的衣襟,严肃的低吼,「够了,够了--不管我有没有想起什么,那都不代表我就会是冷春晓!」他赤眼白脸的模样很是吓人。
恭雪珊被他的怒吼吓得魂不附体。又是这样,从前冷春晓只要一不高兴,就这么粗鲁的揪着她的衣襟,把她整个人揪高离地,看她无助挣扎的模样。她想,人尽管失去了记忆,但是许多行为习惯并不会有所改变,反而会在不注意的时候显露原本的样子,就像现在一样。
「可是……」她还想要说什么。
突然,她的话全让一个惩罚的吻给淹没了,他粗暴的吻着她,霸道的撷取她所有的气息,她颦起的眉显示着惊愕,觉得自己像是无力抵抗的猎物,几度想要挣脱,却总是失败,他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压制住她的抗拒。
一道撕裂的声音传来,她感到胸口一阵凉意,他不甚温柔的啃吻她裸露的身躯,她惊骇万分的求饶--
「不要这样,我拜托你不要这样……」
他厌烦的堵住她的嘴巴,又是一记撕裂,她身躯的暴露范围加大,当他的掌心恣意的抚过她的肌肤,湿热的唇咬着她的耳珠时,她害怕得颤抖不已。
「不要这样,春晓,救我,春晓--」她哭着,口中喊的全是冷春晓的名字。
像是一盆加了冰块的冷水迎面泼来,冷日尧骤然放开她,她退到角落,双手环抱住自己,脸上的泪啪答啪答的掉落。
除了听见门砰的关上,听见自己眼泪掉落的声音,她好想好想她的春晓……
冷日尧在房里一阵狂扫宣泄,触手可及的东西全被扫落掉地,直到筋疲力竭的倒坐在地板上。他感到可悲的笑起自己,那一瞬间,他竟然羡慕起冷春晓了,羡慕他有个人始终如此痴心的等着他,那么的痴心绝对。
荷米丝唉叹的回到留声机里,「咳,人总要用伤害来捍卫自己,究竟自尊在爱情里是算什么?那比得过真心的相伴吗?雷米尔,如果失去自尊可以让我们相守,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双手捧上,因为再也没有什么比得过你在我心里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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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次看向餐桌上的早餐,他可以确定她没有出门,可是,她却一直没有打开过房门。
难道她是害怕得不敢走出房间?
这个念头让冷日尧很不是滋味,算了,昨天的冒犯是事实,挣扎许久,他决定带着真挚的歉意上前去敲门。
然而得到的是没有响应的死寂,他试图开口,「恭雪珊,早餐放在餐桌上,妳快出来吃。」没有听见她的应声,他又说:「雪珊,妳可以开门吗?我为我昨晚的冒犯向妳道歉,一整个早上了,妳好歹出来吃点东西。」
依然是静谧无声……他放弃的回到客厅,一整个早上都坐立难安。
他宁可她冲到他面前大声咆哮、指责他的错误,也不要她如此压抑的躲在房里,那简直比一刀杀了他还叫他痛苦。
当餐桌上的早餐换成了午餐,门依然紧闭,他再也忍受不了的上前敲门,可恭雪珊仍是一句不吭,他旋转门锁,是上锁的。
他转身去取来钥匙,带着威胁的说:「妳再不应声,我只好直接开锁了。」
很好,她显然是吃了秤坨铁了心,不吭声就是不吭声。
插入钥匙一旋,他顺利推开紧闭的门,一进房间就听见几声咳嗽,床上的她蜷缩着,浑身裹得紧密,偶有几声呓语传来。
「恭雪珊、恭雪珊--」他惊觉情况不对,几次的唤她不应,他索性翻开被子查看。
被窝下的她,满脸通红的昏睡着,浑身发烫,她额上灼热让他倏然一惊。
「该死,一定是昨天那场大雨干的好事。」
他将她再紧密的裹好,不让一点冷意传入她的身体,随即回到客厅拨电话给当地一位他熟稔的医生,央请对方破例出诊,然后从冰箱拿出冰袋,小心的放在她的额上。
不消多久,医生来了,他给她打了针,又交代冷日尧几句后这才离去,冷日尧回到床沿,百般不舍的抚摸着她的脸。
厨房里正熬着粥,等她醒来就可以吃了,一个人的生活把冷日尧训练得做什么都十分上手,连照顾个人都不是问题。
「春晓……」恭雪珊无意识的低唤。
他听得很清楚,羡慕又更多更多了,即便是在病中,她还是把冷春晓看得比自己重要。
「我真羡慕他,有妳这么死心塌地的爱着他,甚至要嫉妒了……」冷日尧的眼神又沉又黑。
「呜……」她无端啜泣起来,哀戚得像个迷途的孩子,眼泪从紧闭的眼滑出,眉头深锁。
「为什么哭?」他抹去她的泪,「答应我别哭,等妳身体好了,我把水晶雁柱送给妳,妳不一口咬定那是冷春晓的东西吗?只要妳快点好起来,就给妳,嗯?」他的口吻充满怜爱。
他曾经是那么讨厌人,讨厌招待人,讨厌有人进驻他的家,讨厌有人分享他的生活,讨厌……一切琐碎有人的事情,可是,现在他却好想要有她的陪伴,原来一个人孤单久了,还是会渴望伴侣的,只是,眼前的她心里住着另一个人……
她不是那种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的大美人,然而在他眼底,她的笑容比谁都还要纯真无瑕,顾盼间流露一股真诚、不做作的风情,这比什么都要珍贵、吸引人,虽然有时她是如此的不可理喻,却也胡涂傻气的让人好气又好笑,她就像那天在镜头里看到的一样,无时不充满了夺目的光彩。
她持续沉睡着,他情不自禁的在她身旁躺下,将她纤瘦的身子揽进怀里,原来相依偎的感觉是这么甜蜜……甜得让人浑身细胞都像是从沉睡中苏醒那般。
翌日,短暂的甜蜜不复见,恭雪珊哑着声吵着要回台湾,任冷日尧好说歹说都安抚不了她的归心似箭。
争执到了最后,她啼哭着打包行李,他气急败坏的朝她大吼,「好,妳想回去就回去,妳马上给我滚回台湾去,继续去眼巴巴的等着妳的冷春晓--」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极度的后悔,他是想要挽留她的,可是却又气得口不择言。
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如此的难以讨好?!
她迟疑的开口,「那个相片……」
「我待会整理好马上寄回台湾的杂志社。」
屋里的温度降到冰点,让人因为极冷而失去感觉,心隐隐酸涩。
「嗯,谢谢,一切麻烦你了,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与协助。」说完,她拖着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照顾与协助?这话听在冷日尧耳里是何等的讽刺、不是滋味,他气绝的说不出一句话,闷头坐在沙发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荷米丝急得跳脚,「逞什么英雄,还不快去追她?!你们两个真是奇怪欸,忘记又怎么样,只要诚实面对自己,你就会明白自己的真心,是冷春晓还是冷日尧有那么重要吗?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名字而已!随时你高兴想换都可以,台湾的户政事务所都可以协助处理--」
冷日尧紧紧抓着水晶雁柱,不只一次的捏紧、放松、捏紧、放松……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枯坐了一天。
荷米丝第一万次的探出她紫罗兰色的眼睛看了看,纤手猛拍上额,「哎呀,看不下去了啦,本姑娘决定把你的自尊先拿出来保存,等保存期限时间过了,你那了不得的廉价自尊会再度还给你,知不知道呀,傻子?」她狠狠的朝他怒吹几口气。
事不宜迟,荷米丝岔开双脚稳稳的站在他的面前,挥手利落的甩开身上长袍裙襬,「罗莎莉欧,吽嘎拉哩蹦,自尊,收--」
掌心一收,一团宝蓝色的气体从冷日尧的脑袋飘出,浮荡在荷米丝的掌心之上,忽地,她顽皮的往厨房一抛,随即宝蓝色的气体像是有自主性的往冰箱飘去,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作势情况下完成。
冷日尧烦躁的摩擦着自己的双手,突然一个起身,他回房拉出行李箱,把他的家当一古脑儿的塞进去,随手抓着护照就要出门。
荷米丝凌空弹了弹手指,「欸,还有我啊--」
他来到留声机面前,把留声机抱起,急如星火的赶往机场。
一开始是她自己巴住他的,就算是因为他神似冷春晓的这张脸孔,但是她已经招惹了他,怎么可以在把他的生活搞得一片浑沌不明了,自己又哭哭啼啼的撒手回台湾去?
女人可以哭,那男人呢?难道就只能窝囊的在这里发闷吗?
哼,什么冷春晓不冷春晓的,反正也不过是个男人罢了,只要他一天不出现,他就多一天机会,烈女怕缠郎,他就不信他冷日尧会输给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带着雄赳赳气昂昂、势如破竹的气势,他一定要得到她的心。
第十章
「成诺,是我,你在哪里?」冷日尧免去问候的单刀直入。
「喔,是亲爱的日尧呀,你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实在叫人家太感动了,怎么样,最近好吗?那个工作搭档美不美,你有没有好好提供加值服务?」成诺在电话那端轻佻又兴奋的问。
「成诺--」他发现这家伙永远学不会正经。
「问问嘛,关心老朋友ㄇㄟ……」他咯吱咯吱的笑个没完。
他可不想跟这个色鬼多浪费唇舌,「省了,告诉你,我现在人在机场,晚上见个面,我有事要交代你办。」
「欸,你回台湾啦!」这家伙不是打算背弃台湾了吗?还知道要回来。
「对。」他说得斩钉截铁的。
「呵呵……」成诺一阵乱笑,「爱莫能助,实在是很不巧说,小的我连夜要去屏东东港,有个该死的家伙想要请我这前卫摄影大师去拍民俗祭典活动,妈的,你说这是不是很变态?!」
「屏东东港?」这地名引起他很大的注意力。
「是呀,东港三年一度的王船祭啊,乱不想去的说……」
「我去--这工作我帮你接。」他毫不考虑的说。
「啥?日尧老大,你说什么?欸,你是不是病重了,回光返照了是不是?这可是你人生第一次主动说要帮我接工作欸!」成诺惊讶的大声嚷嚷,活像是中了头彩似的。
然而这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因为要想听到冷日尧这么说,的确是跟中头彩一样机率微薄……
「你少啰唆,要不要一句话。」他摆高姿态。
「好啊,当然好啊,你也知道我可以女人加美酒,就是受不了拥挤跟传统民俗,这一次你打算跟我要多少钱?十倍吗?这样有点高说,可不可以降个价,两倍就好?」成诺兴高采烈的依惯例询价。
「不用,只要你帮我向杂志社取得恭雪珊的联络方式就好,这工作我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电话那端的成诺兴奋得差点昏厥,就像是他身下的那些女人获得高潮时那样。
「啧啧,日尧,你真的变了,看来今年的波兰真是好风好水,竟然把你的暴戾消融殆尽,欸,你找人家做什么?该不会是把人家吃干抹净了吧?」
暴戾!他说他暴戾?!他都还没把刀子架到他脖子上去呢!冷日尧当下冷脸一绷,「成诺,你这辈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话太多,况且,我没有暴饮暴食的习惯,短时间内还不至于出手狠蛮的将人吃绝。」
「没错,但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话不多,打猎速度超慢,哈哈哈……」他大笑一阵,「说真的,不会是……她偷了你的精子吧!」
「成诺--我想你真的是活腻了。」他所有的好脾气全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哇,问一下都不行,我自己猜测也不行,摄影界暴君非你莫属……」成诺兀自嘀咕不休。
冷日尧厌烦的挂上电话,因为他知道继续跟这碎嘴男人说下去,只会活生生的把自己气死而已,对事情不会有太大的帮助。
为了争取恭雪珊的心,出于一股不知打哪来的直觉,他觉得东港之行是有必要的,拖着行囊,他潇洒的跳上南下的巴士,前往这个记载着冷春晓与恭雪珊故事的渔乡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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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街道,兴许是王船祭来临,屏东地区大批游客不断拥入,冷日尧好不容易在当地旅馆抢到一间小房间,解决住宿的问题,才租了辆车子往东港镇上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