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有不少的江湖人拜访“紫薇门”,似乎极度不安,可能江湖上又有血腥了吧?
走过几条回廊,便可直接进入大厅。
大厅内,人已散去,只剩一名斑发中年男子。
默璕玉拉着师姐蓝缈纱的手,步入大厅内,见斑发男子面目严肃,他轻道:“师父。”
中年男子——“紫薇门”门主蓝洛,负手而立。“还记得回来啊?”
默璕玉放开蓝缈纱的手,抱着琴走至蓝洛面前,满脸歉意。“对不起,徒儿惹师父生气了。”
任何人见了那美人儿的歉意眼神都会心软吧!果然,一见他黯然失色,蓝洛马上皱眉。连斥责的话也吞回肚里了。无声地叹口气,抚上他的头,放轻了语气。
“璕玉,今日有不少的掌门人在厅内,你兀然离开总是不妥的!当‘武当派’的人问起你时,为师的竟找不到你。你可知,为师的面子丢得有多彻底?你这孩子,武功好,年纪小,相貌却非凡,很是引人注目的。今日来的不少人,就是为了一睹你的风采呢。”
默璕玉虽然内疚,但心生不悦。“师父,徒儿不喜欢他们盯着徒儿看。如果可以,徒儿想生得平凡些。”
“傻孩子,容貌是父母给的,哪能说不要便不要?这话不可说,爹娘听了会难过。”
“啊,嗯。”他在心中深深忏悔。
蓝洛抚着胡子,沈思。目光落到女儿的身上,见她一脸痴迷,不禁摇摇头。
“师父,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大多时候,她喊自己的爹为师父。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蓝洛一语带过。“璕玉,你可下山回家看看了。”
“啊,今日是十四!”默璕玉一惊。他都差点忘了,每月十五必回家一趟的。
“我这就去收拾。”他一展颜,人马上飞扬了起来,灿烂无比。
“去吧。”蓝洛失笑。这孩子,一听要回家,便兴高采烈的。
蓝缈纱黯然了眼。
默璕玉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门口,她心中一阵刺痛。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肩上,她含泪抬头,望进一双了然的眼神。
“爹……”
“他不属于你……那孩子太不平凡了。”
她垂首。
是她没有资格吗?
雷雨阵阵,夏日的天说变就变。
雨打乱了枝头的红花,打颤了绿色的枝叶,山涧的溪水猛然汹涌,瀑布如银练,飞流直下三千尺。
抖了一身的湿气,乌黑湿透,滴答着串串如珍珠般的水珠。背长匣的少年立在破庙口,甩甩满是水的袖子。
真是的!本来可以一口气轻功回家的,现下因为突来的雨,只能困在山脚下的破庙里。
“雨很大。”
“哎?”少年惊诧地抬起头,湿发甩出一串串珍珠,许些落在他如玉般的颊上,划下一道湿湿的水痕。
如明月般的双眼盯着庙里。一名青衣男子盘腿坐在稻草上,身旁放了一个布包,用冷冷淡淡地眼神望着他。
他……怎未觉察到他的气息?直到对方开了口,才发现他的存在?!对方是个高手!难怪师父常说,一山还有一山高,江湖上高手如云,不可自鸣得意。
“是啊,雨很大。”他露齿一笑,缓缓地走向青衣人。从外表上看,青衣人大约有二十多岁了吧?他的相貌并不突出,只能算平凡。江湖上,越看似平凡的人,越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暗下里,对他怀有了丝丝警戒。
青衣人不再看他,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小油包,打开油包,一股食香味扑鼻而来。是三四个葱油饼。青衣人拿起饼,默默地吃着。
他解下背后的长匣。还好有匣子保护,里面的琴不会湿。坐于稻草上,以衣袖拭擦长匣,但衣袖是湿的,自然是越擦越湿,他不禁失笑。
丹田提起一股气,立即的,就见他全身冒着雾气,连发上也腾出一团团的轻烟,俊美如他,全身隐于白雾中,真个神祇也不如他的灵秀!白雾渐渐散去,他已一身干爽。拂开额前干而柔顺的细发,抬起一双漂亮的眼,便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他腼腆的一笑。不知为什么,青衣人看着他,他心中竟会有一丝异样?
“你……是紫薇门的弟子?”青衣人问。
“是的。”他回道,脸上的笑容有抹稚气。
“真小。”青衣人啃着饼,口齿不清。
他听得清,但并不介意,随手抓起稻草擦着长匣,道:“很多人这么说。不过,再过两个月,我就十五了。”
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吧?他会长得很快的,到时,便可追上那个人了!
“十五啊?还小呢。”青衣人吃完两个饼,以手抹抹嘴,举手间尽是粗俗。“你是‘紫薇门’最末的弟子,默璕玉?”
“……是的。”惊讶于他竟然知道他?难道他真的这么有名?之前听师父说今早来的江湖人中有不少人是冲着来看他的,他还不大信。自己几乎没在江湖上走动,怎么会有名起来?
青衣人侧目打量他。但见他一头乌发滑顺而细软,怕是女子也无他的发美,又长又黑,弯弯曲曲地散在稻草上,在身后织成一块黑色的绢布,光亮柔滑,勾起人想触摸的冲动。少年虽才十四岁,但一张如温玉般的脸精致无比,线条细腻柔和,五官犹如上天精心雕琢般,十分的美丽;如明月清亮的黑眸,如花瓣般的粉嫩红唇。这样一张倾城倾国的脸,在女子中也是少有的!他身子修长,融合了少女的纤细与少年的英气,饶是年纪尚轻,才有这番少女和少年混合的独特气质吧?
“果真如传言中一般,金童传世便是如此吧?”青衣人喃喃。
默璕玉并不讨厌青衣人看他的眼神。以往,许多人看他,眼中充满了贪婪、邪气,但他眼中没有这些,纯粹是一种审美的欣赏目光。听到他的话,他不觉脸一红。“前辈过奖了。”
青衣人嗤笑。“何必谦虚?”
“啊?”这种事……又有何谦虚可言?一个男人被说成那样,总是会不好意思的啊!他知道自己容貌上确实惊人,但还是不大习惯被人称赞。过多的称赞只会引起他的反感。听得太多,也就麻木了。
闭上嘴,擦干了长匣,视线落在庙外的暴雨。这雨,也不知要下到几时?现下天渐黑,若再不停,怕是回不了家了。不知爹爹和娘会不会担心?想到爹爹,他不禁扬起嘴角。爹爹虽已而立之年了,但从外表上看,顶多只有二十五六岁,真是天生丽质。呃,这样形容会不会不妥?
“对于不喜欢的人或事,你都选择忽视吗?”青衣人冷冰冰的话响起,也将陷入自己思绪中的他给拉了出来。
他不明白。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又同避雨在一个屋檐下,聊个几句便罢,但他显然不打算沉默下去。
“……不是的。”他慢吞吞地开口。
“哦,那是如何的?”青衣人非要弄个明白不可。
默璕玉皱了双眉,为他白玉般的脸添了几分稚气。他不喜欢对方如此咄咄逼人的语气。他似乎十分看不惯他,非要让他难堪?
为什么?
他们只是初次见面,不是吗?他也没有仇人——更不可能会有!
见他皱眉抿嘴,青衣人竟笑了出来,笑得莫名其妙。默璕玉瞪着笑得弯了腰的他。
有什么如此好笑?这人好奇怪?他从未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在“紫薇门”里,师父师兄师姐们都很宠他,从不让他难堪;在家里,爹娘伯伯叔叔们更将他当个宝,何时取笑过他?他周围的人,几乎全是些宠爱他的人,可没一个人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的戏弄嘲讽!
他感觉得出,对方的确在戏弄他!
有什么理由吗?
根本互不相识嘛!难怪师兄们常说,江湖上莫名其妙的人很多,无理取闹的人更多!
不理他,他静下心来,打开长匣,取出其中的“玙璠乐”,调好音节,便兀自弹琴。
一缕清亮的琴音突地响起,青衣人停下笑,盯着对面那个沈醉在琴音中的绝美少年。
琴音,缓而慢,丝毫不见浮躁,静静的、沉沉的,显出弹琴之人沈寂的心。
青衣人扬起嘴角。
不简单啊!
被他如此撩拨,竟还能如此沈得住气。此子气度不凡!
不再话语,闭目养神,顺便聆听这优美的琴音。
其父有天下第一琴手之称,教出的儿子,琴技亦是超群!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他是继承了父亲的天赋!不但是个练武奇才,在其它方面也是胜人一筹。老天可真眷顾他们默家人!
垂下眼,从眼缝中瞅着那抚琴的俊美少年。
天已暗,雨仍未歇,庙中的二人不再交谈。吁口气,默璕玉收起“玙璠乐”,席地而卧。看来,明日回家,爹娘有得念了。
头枕在长匣上,侧躺,眼半瞇,似睡非睡。习武之人皆如此,要不打坐,要不侧卧,但都处于警戒状态,稍有动静便会醒来。
庙里,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的火光。黑暗中,只有两人细微的吐吶声。
雨下到半夜,终于停了,月娘渐渐地自云层后露出光洁的脸,月光如水,洒了一地。
青衣人缓缓地睁开眼,看向对面沐浴在月光下的少年。黑发如云,身材稍细,美玉如冠,不仔细看,真的如一体态优美、气质如幽兰的少女。
什么样的父母,竟会出生这样一个独特的儿子?太不平凡了!他的美貌,他的年龄,正是那些有癖好之人的最爱。不过,他的家世,他的武功使他幸免于此。
就像此时,他安稳地睡,与陌生人共处一室而毫无惧意。该说他大胆吗?
他扬起嘴角,黑暗中,他的眼瞳内闪着高深莫测的光。他若真对他心怀不轨,以他的武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要制服一个人,并不单靠武功就行了,还有很多其它的方式——比如毒……
清晨的朝阳斜射进破庙中,少年在一阵鸟叫声中醒来,揉揉眼坐起身,发现身上盖了一件青色的披风。转头四处搜索,已无青衣人的身影。
是他为自己盖的?
竟能无声无息!他可以肯定自己虽然睡着了,但还有警戒之心,但为什么他接近自己并为自己盖这披风时,他毫无觉察?
是他的武功太高了?
心中有些庆幸。幸好他对他无恶意!
利落地起身,折好披风,背起长匣,甩甩头。得赶快回去,家里的人定焦急万分了。
一路轻功飞奔至杭州城,只花了两上时辰。
一进杭州城,他便有些懊悔了。该听二师兄的话,下山戴顶纱帽为好。不为别的,只因他此时成了众人的焦点!
他的相貌太不平凡了!
一踏上街道,百姓们便猛盯着他瞧,彷佛他是何方神圣。路人莫不投以注目礼,更是鸦雀无声。
他无奈地揉揉太阳穴。抬头望青天。如果他施展轻功突然不见了,他们会不会觉得白天撞见鬼了?但如果他就这样一路走来,成为众人的“观赏品”,他会很不好意思的!
走着,犹豫着,一辆马车突然在他身边停下。他避了避,不明白车主为何如此。
绣有精美图案的车帘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掀开,探出一颗俊美的青年脸庞,笑了笑道:“小兄弟,请留步。”
默璕玉收住脚步,偏头。一身白衣的他,浑身罩着阳光,泛出一抹梦幻式的光彩,眩目。
“有事么?”略带童音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车内的青年人现出半身,嘴角带笑。“我家主人想请小兄弟过府一叙。”
“请问,我认识你家主人吗?”少年忍着气,道。
“目前自是不认识,待熟了之后……”青年人暧昧地将他从头望到脚下。“……之后便是熟人了。”
默璕玉吐出一口气。这种情形,已不是第一次遇上了!自十岁后,不再由师兄们送着回家。独自一人回家的路上,总会遇上此番情景。多了,也就明白来人的意图了。
果然是色不迷人人自醉!说到底,还是他的容貌惹得!
提口气,白影一闪,如一缕白烟,消失在众人间。普通百姓何曾见过如此超凡的轻功?只呼着神仙!
车上的青年一阵错愕。
“主人……”他对车内的人道。
“罢。”车内一个阴柔的声音简洁地道。
车帘放下,马车又开始走了。
飞檐走壁,很快便到了默府了。他未走正门,而是从墙上翻过去了。
闻着花园里的花香,精神一阵松弛。家里的空气,果然清新许多!
踏上回廊,慢慢地向爹娘的院落走去,路上遇上了一个端茶的丫鬟,那丫鬟一见他,先是一愣,然后茶盘一松,落在地上,接着大叫:“小少爷回府了!”
这一叫可好,附近的仆人全跑出来了,然后大呼着跑开通告各自的主人。
事实证明,人多力量大,才一盏茶的时间,默府全部的人都知他回来了。
他很快地被请到大厅,然后成了一个“娃娃”。爷爷抱,三个奶奶抱,大伯大伯母抱,爹娘更抱得紧。一个个轮过后,他已气喘吁吁,脸上口水一大堆。
他是默家的宝啊!
“爹爹。”他窝在默皦玉的怀中,颇为撒娇。爹爹抱来的感觉还是一样的好。
拍拍他的背,默皦玉清雅脸上有着担忧。“怎么迟了一天?”
“昨日下雨,被困在山脚下了。”他搂着父亲的脖子,但没多久人便被默璈璇从后抱离父亲的怀抱。
“大伯……”
“小月儿。”默璈璇一改往日的冷漠,对这个小侄子十分宠爱。
“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吧。”
“可……师父不许的,十六号便得回去了。”身子被高大的大伯抱在怀里,纤细的他更显得娇小了。
“我捎个信给你师父。”默璈璇冷哼。谁也不许阻扰他与亲亲侄子亲热!
默皦玉和璕儿在一边笑。默璕玉头靠在默璈璇怀中,吐吐舌。
小时,爹爹失踪还没寻回时,大都时候是大伯陪着他。大伯就像他的第二个父亲呢!
四处搜寻了一下,发现少了个人。
“璎珞小叔呢?”
“被你婶婶‘脔禁’了。”默皦玉抿嘴笑。
嘎?脔禁?
“璎珞小叔好像经常被婶婶‘脔禁’呢?!”自从璎珞小叔在十年前失踪了一段时间后,就经常不在府里了。他只见过婶婶两次。一次在七岁时,一次在十岁时。但婶婶每次来都蒙着面,看不到真面目。而璎珞小叔……常被婶婶关在“娘家”。到现在他还不明白,璎珞小叔到底是娶了妻,还是“嫁”了他自己?
“你还小,不懂。”大伯揉揉他的发,就将问题搪塞过去。
总是如此!
“我已经十四了,再过两个月就十五了。”
“还小呢!”一大堆宠他的人异口同声地说。
他除了撇撇嘴,还能怎样呢?的确,家里属他最小!大伯虽然早在八年前娶了妻,但到现在也无子嗣,而璎珞小叔有无子嗣还不知呢!自己的爹娘又只有他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