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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花的婚礼 page 3 作者:蓝雁沙

  方希平用手指揉揉鼻子,嘴角露出一丝颇感趣味的笑意。“小姐,我在我的房间里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你管得着吗?我并没有邀请你来参观啊!”

  语塞的敏箴被他堵得没话可说,只好气呼呼的嘟着嘴,绞尽脑汁的想法子脱身。

  “大姊,我看她既然不肯说实话,干脆叫酒店的职员把她送到警署,当小偷处理。”希平朝大姊使着眼色,故意不再看着敏箴说道。

  该死,看她那么清纯可人的模样儿,我还真忍不住的想相信她的自辩了。

  而她刚才又听到了多少呢?在奇佑实业里面,所有的人都知道希平跟希安两兄弟是老板娘方李秀柑心头的两块肉,尤其是老么希安,温文儒雅,向来都是母亲秀柑的心肝宝贝。

  不太健忘的人,应当都还记得几年前有件十分轰动的大新闻,那就是方家的老么,奇佑的小少爷方希安和一支由不同国籍的人所组成的探险队到亚马逊河探险的新闻。

  希安大学念的是人类学,在得知国际间有个探险团要深入亚马逊河丛林深处去造访食人族时,立即表现出极度的关切。不仅捐出大笔大笔的款项,他还兴致勃勃地展开游说,举办筹款餐会,安排探险队的成员到香港演说。

  近年来香港人的环保意识日渐提高,不少知名人士都大力宣扬保护自然生态的重要性。这次奇佑实业赞助亚马逊河探险团进行热带雨林和原始部落的研究,也就成为了城中的热门话题。

  而探险队也基于回馈的条件,不时传回新的进展。他们深入那可能从来没有文明人进去过的丛林之间,发现了几种可能追溯的史前低等动物,这消息大大的振奋人心,而使希安更是向往得寝食难安。

  “妈,这是人类史上的大事,我希望我也能在那里。”拿着刊载着探险队已经和食人族有过短暂的接触之后受访内容的报纸,希安像是吸食了迷幻药般的亢奋。

  “希安,那些可都是会吃人的野蛮人,你叫我怎么放心让你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况且你哥哥才刚从美国回来,你们兄弟也该好好的聚聚。”秀柑不只一次的否决了希安蠢蠢欲动的欲望,一再地阻止他到那几乎与世隔的世界去。

  希安难掩懊恼地哭丧了脸。“妈,从小我就没有忏逆过你的任何意思,就这一次。妈,我一定要去看看,这是一生中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再说哥哥已经从美国回来,他可协助爸爸了。”

  就在希安的苦苦哀求之下,秀柑终于软化下来,但附有个条件——不可以太接近危险的地方——然后成天提心吊胆的担心着远方的希安。

  希安在最初倒也还遵守他的承诺,但在愈接近食人族聚居的大本营所在地之后,他再也不记得自己所做的保证了。在一次热带雨林常有的大雨过后,希安神秘的自他们所驻扎的营区失踪。

  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之下,方家派出大批人马,重金礼聘一流的侦探,甚至连警犬都派上用场,但仍找不到希安的下落,连一丁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

  漫长的搜救过程历时一年多,最后在不得不放弃的情况下停止。专家判断希安可能被某支他们所不熟悉的食人族给掳走,后果自然是凶多吉少。

  消息传回香港,最先因受不了而崩溃的就是秀柑,她不断地自责当初为何要答应希安冒险,事到如今,连尸骨都找不到。她整日以泪洗面,因而病倒。

  躺在病榻上的秀柑像没有意识般地活着,而后有一天,当她在接过希平端给她的开水时,开口叫的是希安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的,她在潜意识中将自己的记忆回拨,拨到希安未失踪之前的状况。

  “希安,哪天我看到找个人替你们兄弟介绍女孩子,你看看你跟希平都二十有几了,到现在还不结婚,我要到等到哪一年方有孙子抱喔!”秀柑躺在床上编织着毛衣,扶扶老花眼镜对眼前她错认为是希安的希平说道。

  面对母亲殷切的催促,希平心情复杂地虚应几声。

  “希安哪,希平是哪一天回来啊?你要提醒我到机场去接他,这么多年没见到他了,也不晓得他是胖些还是瘦些,你看我帮他打的这件毛衣,拆拆打打好几回,也抓不定个准儿。”秀柑说着扬扬手中的毛衣,感慨地说着话。

  希平突然有股冲动想要告诉母亲真相,他握住秀柑的手,恳切地望着她:“妈,其实我是……”

  “妈,希安在嫉妒你织毛衣给希平啦!希安,大姊在找你,你快去看看她有什么事。”二九水莲冲上来打断希平的话,连拖带推的将他赶出了病房。

  希平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诧异地看到另外三个姊姊和父亲面色凝重的等着自己。而向来在方家是很少出现这阵仗的,因为日理万机的父亲一直为生意忙到分身乏术,所以甚少会有四个姊姊与父亲同进出现的情形。

  “爸……”从他所站的方位望过去,希平这才发现父亲原本直挺的身躯竟也有些佝偻,以前只零星散布于鬓旁额际的白发,也像春雨过后蔓生的野草般几乎遍及在他微秃的头顶。

  尤其是自希安失踪后这一年来,投入无数人力物力却还是得接受警方的建议,将希安列入失踪人口,这更使得他心力交瘁。

  “希平,爸爸有事要跟你商量……”方新达回头和三个女儿交换了复杂的眼光之后,沙哑的缓声道来。“我跟你姊姊们讨论很久了,希安……希安我们就当他已经死了。这么久的搜索都没下落,唉,死的人已经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活着的要怎么过日子。”

  “爸,公司有姊姊们跟我在打理着,您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比较重要。”希平眨眨眼睛,看看红了眼眶的父亲和姊姊们,也感到有股酸涩的情绪涌了上来。

  “嗯,我担心的倒不是公司里的事,我烦恼的是你们的妈妈,她的精神最近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医生说她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所以潜意识里故意将希安死了的事给忘了。我知道她这几天一直把你当成希安,你就忍耐点,因为……她再想拖也拖不了多少时间了……”方新达说着用手帕掩住口鼻,但希平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泪珠正抑止不住的滚落。

  大姊春兰、三姊秋和四姊雪梅一拥而上的围住父亲,她们抵声细语地劝慰着涕泪纵横的老父,这让希平心中像是被什么所梗住了般的气闷。

  “爸,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妈怎么了?”愈想愈不对劲之下,希平急得满头大汗。

  “希平,妈得了血癌,前一阵子医生觉得她气色愈来愈差,所以抽了血检查才发现的。”春兰拍拍弟弟的肩膀低声地说道。“我们不敢让妈知道,骗她是血压高了一点,所以要住院休养。”

  就如同被阵急雷所打到,希平先是茫茫然的环顾眼前的父亲和姊姊们,过了许久,他才听到有个几乎破碎了的声音飘浮在空气中,他失神了一会儿才察觉那是自己在说着话。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希平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用双掌托着脸。深深地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抬起头望向家人。“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尽人事,听天命。连医生也查不出原因,可能是妈向来身体都很好,所以我们一直疏忽要带她检查,才会一发现就已经这么严重了。”三姊秋菊在地解释着。

  原来已经到这地步了,希平低下头忍不住地红了眼眶。但他眨眨眼睛硬是将泪水咽回去,吸吸鼻子清清喉咙。

  “那现在打算怎么办?”他提出唯一在乎的问题。

  “希平,妈既然忘了希安……失踪的事,那就一直让她这样以为好了。”春兰扶父亲在希平身旁坐下,向他解释着她们的计划。“反正妈从不到公司去的,所以在家跟医院之间,你就委屈一点,扮演希安和希平两个角色。最起码,让妈可以安安心心地生活。”

  “扮演……大姊,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要和希安一起出现呢?万一要是有人说溜了嘴……”面对大家常有的异想天开,希平忍不住要笑了出来。“这行不通的,大姊,这种事在小说中或许存在,但是在现实中我……”

  “我觉得可以试试看。如果你扮不来的话,我会再安排‘希平’回到美国去,而希安得留在你妈妈身旁,你懂我的意思吗?希平,希安自小身体就不好,所以特别粘你妈妈,我要‘希安’待在她身边,因为这样她比较不会起疑心。”方新达说着转向希平,眼神中尽是坦然。“希平,爸爸这辈子从没有低声下气的向人家求过什么事,但这一次,请你……”

  “爸,你别再说了,我答应,她也是我的妈妈,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抱住父亲瘦削的身体,希平哽咽地大叫,天地明鉴,他真的愿意做任何事来让母亲高兴啊!

  就这样,方希平开始了他的双重身份,在公司在外面他是方希平,那个喜欢追逐刺激,成天和那些社会名缓或明星传出绯闻、浪漫不羁的花花公子。但回到家中或到医院陪母亲做疗程时,他又变成温文儒雅,安分守己的方希安。

  而为了掩饰他的双重身分,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的跟着演戏。在怕穿崩的情况下,使希平常常必须在外设宴豪饮,甚而租住在酒店内。

  希平沉吟地踱向不发一言、站在那里的敏箴。不行,我不能轻易地放走她,万一她把所听到的话散播了出去……希平活生生地被这个想法吓出一身冷汗。

  “呃,大姊,我改变主意了,我们直接把她送进警署就好了,没必要坏了人家酒店的名声。”希平扭住女孩的手臂,边说边往门口走。“嗯,其实也有很多办法可以消灭证据的,多的是有人愿意为钱而杀人灭口。”

  敏箴觉得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杀人灭口?我的天啊,他说的就好比上市场买块豆腐那么容易,他以为他是谁?黑手党的教父吗?

  “方先生,我真的没有什么意思,你又何必这么……这么暴力呢?”敏箴紧张得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希平一面施加压力,一面暗地里观察这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女孩子不像是个整理房间服务生。况且,有哪个服务生在犯错被活捉之后,还能这么理不直气却壮的反驳着别人。

  敏箴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说出自己是记者,不,是实习记者的事,半丁点儿也不!刚才他已经很清楚的吼着说他“恨”记者了,现在再承认自己是记者,不啻是自找死路。就让他相信自己真的只是个好奇心太泛滥的服务生,这样可能比较安全点吧!

  正在僵持不下时,只见他的助手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少爷,少爷,不好了,太太她……”

  “太太怎么啦?你慢慢的说!”希平顾不得倔强地站在那里的敏箴,他急忙拉住助手。

  “太太刚刚看到报纸,里面有少爷在这里请客的新闻,还有穿崩镜头,她急着要找希安少爷来劝你回家,现在老爷正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所以要我来告诉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在场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排演了不知几百遍万一必须要希平和希安同时出现的情况,但事到临头时,每个人却都只能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

  第二章

  好机会!敏箴见到他们都聚在一起神情凝重地讨论着事情,她蹑手蹑地朝门口慢慢挪动。没有人发现,太好了,她大着胆子向门口缓缓移动,觑准了仍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她一个闪身便走出了总统套房的大门。起初还提心吊胆的放轻脚步,等到隔了一段距离之后,她便拔足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跳进电梯里。

  在洗衣房静谧得几乎可以数出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跳声中,敏箴以最快的速度剥下那身制服,找到自己暂放衣物的小铁柜,迅速更衣之后,她坐在微倾的椅了上想着下一步。

  不能从后门出去,因为那里有警卫,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大门了。她打量了后门的情势之后又退回来,鼓起勇气在脸上挂满了笑容朝反方向走去。

  太好运了,敏箴推开那扇门的同时如此告诉自己,因为门后就是靠餐厅跟洗手间很近的走廊,她佯装镇静的走进洗手间,将头发梳整齐,涂上鲜艳的口红,然后大摇大摆的晃出去。

  果然很顺利,大概是因为她故意在餐厅外头站了一会儿,脸上满是等人等不到的表情,所以当她穿过人群挤在柜台前等着checkin的观光客时,根本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就这样,她外表沉着,但实则两条腿都已经不听使唤的抖得快软瘫跌在地上,一步步地,她终于“逃”出了那家酒店。当她走到灌木丛间感到腿又被蚊虫叮咬时,一反先前的怨恨,反倒是很高兴地哼着歌离开现场。

  希平用手不耐烦的搔搔已经凌乱得惨不忍睹的头发,一面加快车速,一面从倒后镜中打量着自己的外表。在刚才乱成一团的情况下让那个女孩子溜走了,这令他懊恼了好一会儿。

  但现在没有时间再想那些了,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那栋位于山坡上的别墅,因为他母亲已经急得快要休克。现在他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回家去,回家去扮演那个实际上已经不存在的“希安”。

  希平悄悄地将车停在后门,吹了声口哨,管家立刻神色匆匆的出现在门边,轻轻地为他打开后门。

  “少爷,太太已经闹了很久,老爷一直劝她吃镇静剂,可是太太说什么都不肯,只吵着要找希安少爷。”

  “我知道了,你先到前头去,不要引起她的怀疑。我先去准备一下,再看她。”希平说着,沿花园中的小径向后面一座小小的洋房走去,打开洋房的门,他转进左边的小房间。打开水龙头冲了把脸,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苦笑。

  “唉,该上场了。”他迅速将身上混杂烟酒不味的衣服脱掉,换上了希安干净舒爽的衣服,抹抹脸,再拿起希安以前常戴的细丝黑框眼镜戴上,疾步向前走去。

  “希安呢?我要你们去帮我找希安,为什么找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找到他?”希平还没有走进客厅,他的心便已经狠狠地抽痛起来,他听着母亲惊惶的叫声,心头就好像被沉重的石块压住般的难受。

  所有的人束手无策的站立在一旁,在看到希平出现后,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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