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些个原因,使得他们都以一种既严苛又溺爱、亦几近讨好的态度去面对玥妍,而这也使得年幼的女儿有了无所适从的困惑。
刚进府主服侍玥妍公主,姬沄注意到这个问题。平常的玥妍,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但她的父母却迫不及待的要求她去学习些超乎她年龄所该知道的事。
于是乎在父母面前,明妍公主老成得像个小老太婆,但只要一脱离父母眼界,她立刻又恢复她属于小女孩应有的甜美。
乍见比平常女孩高大的姬沄时,玥妍还是戒心满满的跟她保持距离。随着时日一久,她也终将姬沄当成是自己姊妹般的友伴了。
两人如姊妹似朋友般地共同生活了八年,成了生活上最好的知己,直到三年多前的玄武门之变——李渊数子间,就算建成、世民、元吉三人较有谋略,且因是出自嫡子之系,相较于其他庶出的异母弟兄们。这三人自然占有较大之优势。
但因着对权位荣华富贵的贪求,虽然依手足秩序立建成为太子,做为将来承继王位的东宫之尊,但无论是建成自己,或是为父的李渊都心知肚明,这迈向王位之路,还是充满了不可知的变数。尤其是屡树建功的世民,早就嚷嚷着应以战功论赏了,而最幼的元吉,则是早已勾结好朝中一班亲贵,准备以众议推翻原定的继位人选。
建唐初期,因李渊已年老体衰,故对于那些短时间内未能绥靖的小邦,只得采取怀柔政策。但觑着大唐无法对他们动之以武力的态势,这些前朝遗族便自立为国,而其他江南部族则纷纷自立为王,眼看中原沃土又将演变为割据分裂的局面。
此时,惟有李世民独排众议,坚请出兵寇靖乱党贼子。求之不得的建成和元吉自然连忙附议,在他们私心以为,倘若世民战死他地,则这王位的觊觎者又少了个竞争者。
就在这种各自打算的情况下,当世民在前方陷入苦战之时,后方的建成和元吉也各怀鬼胎地连结成盟,将矛头一致对准了浴血征战中的世民。
而这些,世民并非不知,只是盘算得较长远的他,早已握有制致建成和元吉的秘密武器——张捷妤——而这,却是建成和元吉仍不知而和之交善的李渊宠妃。
说起这张捷妤,也是个擅于钻营的厉害女子。她原是布商之女,自幼言行脱轨,被邻里间视之为败类,但她并不因此而收敛,反而更加招摇,时常与阊巷间的游手好闲地痞流氓混吃混喝,进而姘居。
合该是她贼星高照,某日她在山洼间救起个落难俊美青年,带回她父母弟兄为与她划清界线,而在山坡上为她搭建的小茅屋。当晚,这位青年即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位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秦王爷李世民,自知无法晋身在其左右,于是她提出个大胆要求:希望能进宫为侍女。对她这个决定,亲族父母兄弟们自然是万分欢迎。只是向来被挑选人宫的女子都必须身家良好,清白无瑕,想到这一点,所有的人皆大摇其头,心知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天方夜谭了。
但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李世民竟然很爽快的允诺了张婕妤的请求,将她带入宫,安排在皇上李渊寝宫服侍。在他们所猜测不到的那一面,李世民却早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个最佳的密探。从此,对李渊身旁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丁点儿逃得过世民的耳目。
得宠之于张婕妤,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某日当李渊因醉酒而于浴池滑倒之时,推开那些惊慌失措的宫女,还有乱成一团的太监们,她一跃而入浴池,拉扶起晕沉沉的李渊。
狼狈地坐在池畔,等到心神略定之际,看到个被水濡湿而裹贴着薄纱的胴体,酒气助性,李渊拉住她便往寝榻而去。第二天天明之际,这位原只是众多侍浴女子一员的平民野花,即摇身一变,受封为张婕妤了。
因为救驾有功,李渊自是万般宠爱。但相较于年岁较长、已呈老态的李渊,这位民间浪女还是钟情于骁勇精壮的世民。
一方贪恋男色,一方则是想探得宫中情势,于是他们利用各种可得的机会私通,做出秽乱宫廷、悖违人伦的苟且之事。但受限于他们的亲王宠妃身分,所有的人都不得不为求保命而闭紧嘴巴。
建成和元吉眼见世民在各地立功频频,深恐他若班师回朝,此后父皇的关爱眼神,只怕只会停留在他身上,于是想要先发制人:利用父皇寿诞之日,请其让建成早日登基,并请封李渊自己为太上皇,实际仍辅助建成治国。如此一来,可以使建成地位稳固,免得夜长梦多;再者,也可依君臣之礼压制世民,也等于是为国举才了。
谁知这张捷妤已先一步地将建成和元吉的盘算,完全透露给世民知晓,怒不可遏的世民在得知兄弟如此耍他后,立即想出了个釜底抽薪之计,并且将张捷妤也包括在内,只是这一点,是张婕妤到死前最后一刻也还想不通的。
打定主意要投取王位的李世民,决心不计一切代价地除去所有可能阻碍他朝王位前进的障碍。而这其中,千娇百媚、艳丽狂野的张捷好也列名在首几位。
虽然是战功彪炳,但世民深知自己以下犯上的丞奸之罪,必不见容于亲旅百姓之口,更何况父子同淫一女,这要传了出去,他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了!越想越难以心安,于是他发出命令,要张捷好出信邀约建成和元吉到宫中,商谈为皇上寿诞准备事宜;另方面,他却率领若干亲兵,埋伏在出入宫禁必经的玄武门。
高高兴兴地奉诏人宫的建成和元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世民的箭靶,在领受了张婕妤一顿美酒佳肴招待之后,酒足饭饱地在卫队簇拥下,一步步走进死亡之境。
而被世民自背后圈入怀里的张婕妤,心满意足地把玩着世民由江南搜括而来的珍贵珠饰,仍沉浸在亲热后温存余韵的她一哪想得到前一刻还甜蜜温柔的情人,下一秒却已成了执行她苦刑的刽子手。
在杏眼圆睁中,张婕妤以讶异的眼神瞪视着满脸暴戾之气的世民,但她还来不及说出句话,便已浑身一软地瘫掉了。因为,她纤细的颈骨已经断裂,使得她如片落叶般地飘落。
杀红了眼的世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派大军杀进东宫和元吉的齐王府,誓将建成和元吉的血脉斩草除根。
但他却忽略了那天是父皇召见明妍的日子,更没料到玥妍会夹带幼弟阿裕入宫觐见龙颜,使他们成了漏网之鱼。
对这两个眼中钉肉中刺,世民真是不拔除不快,但碍着父皇李渊,他实在也无从下手。在心灰意冷而将王位传给他的父皇退位后,世民终于想到个好法子。首先,他将阿裕送和张丞相府施以软禁。将阿裕和其姊玥妍分开,为的是预防玥妍对之灌输复仇思想,危害到自己以及子孙的安宁。
谁知父皇竟应允玥妍的服丧请求,而且还是要服满二十七个月的祷服之期。但世民也不是省油的灯,在他的耐心等候之下,这漫长的祷服之丧期,总算已告终结。他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宣布将胡妍嫁人张丞相府,为他心爱宠妃张贵妃之弟之妻,而非招张虎为驸马爷。
此举很明显的表示了他的意图:此后玥妍只是他张家媳妇,若无受召不得入宫,但张虎却因为身为当今皇上的驸马,身家显赫,可随时出入宫禁。
而世民内心深处的最终目的,还是早日除去玥妍和阿裕,在他的构思下:在专为金枝玉叶的公主所建的公主府邸发生大火,而烧死玥妍和阿裕,可是个天衣无缝的妙计。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半途中却杀出了一队抢匪,当众光天化日之下,掳走了玥妍……
第二章
感觉身子晃了晃,趁那个搂抱着自己的男子分神之际,姬法悄悄地张开眼,朝他宽大袖袍的空隙间往外张望。
不看还好,这一瞧之下,简直叫她要吓破胆了。因为,她正被抱着走在一板斜斜的薄木板上,而这块木扳连结着地面和艘巨大的船。低头看到汹涌的水面,她惊恐得几乎要尖叫出声,但这男子却以沉稳的脚步,抱着她一步步地往甲板走去。
“少爷,海棠姑娘尚未回来,另外,凌云号也已经不知去向,我们要不要再等上一等?”一旁有个缺了颗大门牙的老头,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拱手的说道。
“嗯……我看海棠那丫头八成又哄骗老管家喝醉酒,放她上船出航去了,现在我掳走了张丞相家未过门的媳妇儿,也就是当今的玥妍公主,这场风波铁定小不了,咱们还是先回家去,海棠那丫头玩腻了,自然会回家。”
静下心来听着他们的对话,姬沄心中一动,海棠姑娘?难道这些人跟海涯孤鲨康家有所关连?那么,小姐……
挣扎着想要问个清楚,但这个男子却丝毫不理会她,迳自像拎了袋面粉般的单手挟着她,和那老头边走边聊。
“少爷,你这好玩的性子就是不改,你瞧瞧,这会儿可把那张少爷好好的羞辱了一番,该放了人家金枝玉叶的公主了吧?”
“嗯哼?管家,我倒要问问你老,这一路上可有任何人认出我们的身分?”挑起了眉,康旅祺轻声问道。
“这倒没有。”身为管家的老头惶恐地回答他。
“管家可是认为在我康家船队中,有哪个家伙会去告密?”沉下脸,康旅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这……属下不敢,只是少爷,这个玥妍公王是大唐王室中人,况且又被皇上指婚给张丞相的独子,倘若被察觉是我康家劫走公主,那……”
“那又如何?”闷哼一声,旅祺深深不以为然。
“少爷,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啊!”
“管家,你以为我康家的兵力,还需畏惧他……”
“少爷,在这东南海域,居民只知康家,不知有大唐,但现今国势运祚有别,我们还是可以偏安这东南隅。如这公主不速送走,必招惹不吉,少爷!”
霍然转身地面对他,康旅祺脸上满是寒霜。
“少爷,趁现在还来得及,决将公主送下船去,我们速回南海——”紧紧跟着旅祺,管家还是苦口婆心的,劝着。
“不,开船!”奋力大喝一声后,船桅上的水手们立即解开绑着风帆的绳索,顺势一滚而溜下的帆在风的吹拂下鼓张而饱满,船舱两侧的水手们呼啸着各就各位,撑起了大大小小的帆及船尾的大舵。
在船前后左右韵律般的摆荡中,管家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看兀自挣扎着的姬沄一眼,欲言又止的转身离开。
急于探究存在脑海中的疑惑,姬法在那只大手掌又朝自己脸上罩来之时,她对准了虎口便是张口一咬。听着手的主人传来的讶异叫声,使她油然而生一股得意之气。
但她的愉快并没有持续太久,那只手的主人将手掌架在她细尖的下颚,笔直将她往船舱壁摔过去,使姬沄不得不被他的手钉在墙壁上头。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是谁?”捏住姬沄的下巴,逼使她面对自己的紫眸。
望着他那和海棠姑娘如出一辙的深紫色双眸,姬沄的心跳忍不住快了几拍。既然他跟海棠姑娘有着相同的特征,那么小姐……玥妍公主必然也在这船上啰?
刚才听他和那位他称管家的对谈,可知玥妍公主亦在他们手中,那么,小姐……小姐呢?
兴奋使姬沄不去理会颈部的重重压力,她转动着眼珠子,四处地搜找着玥妍公主的下落。
“我海涯孤鲨的名号足以令小孩惊哭、老人落杖、青年人闻名丧胆……”
“小姐呢?你把我家小姐藏到哪里去了?”
“小姐?”旅祺莫名其妙的再三低声念着,一脸诧异。
“是啊,既然你是海涯孤鲨,那么就是海棠姑娘的兄长了,海棠姑娘难道没有告诉你……解救玥妍公主……”
看着他那满头雾水的模样儿,姬沄的心开始往下沉。
不会吧!海棠姑娘不是个会失信于人的人。相反的,她虽有着异族的外貌,却是十足十有着中国传统美德的内在。这样一位重然诺的人,会忘记了与我的约定吗?
但是,他们刚才又谈到了玥妍公主的名字……
“玥妍公主,你又是如何识得我妹子海棠呢?”心知有异地逼近她,旅祺大手一抹,很快地将贴画了满脸的花钿铅粉绣颊拭净,露出她因惊吓而苍白的娇媚脸庞。
“我家公主只见过海棠姑娘数面,我……我……”
看到他紫眸更加深邃几分,姬沄这才为时已晚的想起了自己目前所假扮的身分,但他那似乎有着万千般电力冲击的眸子,已然布满了冷峻,笔直得像是要射进她灵魂的深邃。
“你家公主?你已是玥妍公主,你家公主又是何人?”握在姬法颈上的手指逐渐使劲收缩,不一会儿姬沄已经涨红了脸,猛翻白眼了。
“我……我是公主身边的侍女姬沄……咳咳……”
“姬沄?这么说你并不是玥妍公主……那……真正的玥妍公主呢?”想到自己的计谋失利,旅祺甚是失望。
闻言大惊失色,用力地板开他的手指,姬沄先狠狠的做几个深呼吸,将自己因为渴望空气而呈半死状态的细胞都充满后,她这才有力气好好的将事情想清楚。
“我与海棠姑娘约好,在送嫁队伍出发前半个时辰,会将公主送到张家渡酒楼,海棠姑娘会派人前去接公主,将公主带离中土……”难道这中间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这一想之下,直叫姬沄吓出了一身冷汗。
想起了自己因酒肆中兴那张虎起龃龉,而后趁酒兴正浓,他曾令下属到京几近郊,将那些仔猪搜购而来,俟天明之际导演出那场闹剧,倒是把妹妹海棠的嘱咐给忘得一干二净啦!那拗性子的小妮子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样的光景哩!
而听这个叫姬沄的女郎所说的内容,旅祺心中大大的打了个突儿。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海棠千求万求。甚至愿意以她酷爱的出航邀游交换的……难道就是要他去接应那位玥妍公主?
“既然如此,那你在这件计谋中,又是担任何项任务?”疑云满天,旅祺也只能一项项的找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