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跟这些小孩子计较什么呢?反正明后天就可以全都卖了。先瞧瞧今儿个又收到些什么好东西啦,啧啧,不愧是皇上跟前的大学士,你瞧瞧这些珊瑚玛瑙,这小丫头让咱们发了哩!”伸手拉过又累又饿又渴的姬沄,宋财涎着脸皮地凑近年方六、七岁的姬沄.“去你的,阿财。老娘我可警告你,你敢再给我动这小丫头的主意,老娘我会宰了你!什么样的人会像你去玩这些七、八岁的小丫头!”推开了丈夫,宋财的老婆没好气的将姬沄拉到自己身边。
“啧,反正又不是咱们的女儿,玩玩又有什么关系?终究是要卖出去的嘛!”
“说到这点,昨儿个你欺负了人家那个什么郡主,她可是哭得寻死觅死的,我叫你女儿劝劝她,这会儿不知结果如何啦?”拉着姬沄往后面走,宋财的老婆不满地大声嚷嚷道。
“哟,还什么郡主不郡主的,现在都已经是大唐的天下了,她们充其量不过是前朝遗孽。我说阿霞啊,我看这么着,那丫头呢,我就留下来当小的,叫她也服侍你!”
自鼻孔中逸出声冷哼,阿霞重重一跺脚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门。“你别以为我会答应你的如意算盘!要不是你动了人家,她的价钱起码可以翻两翻,现在她已不是黄花闺女了,你还有脸在那里作你的大头梦!”
“但我……”宋财的话还未说完,即被妻子震天的尖叫声给打断,他匆匆忙忙地冲了过去。
即使已被连年杀戮训练得无惊无畏,但在见到门内的景象时,小小的姬沄亦难以控制地发出阵阵害怕的尖叫。
小小的房间内到处都是四溅的血迹,阿霞一冲进去,立即焦急地要宋财将被吊在檐间的三个约莫自五岁以下一个婴儿,一个三岁左右,另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解下。而坐在破敝的发黑被子间,是个满身血污的女孩,另一个神情木然的女孩,正将绳索套进那浑身汨汨流着血的女孩的颈子上。
“阿旺、阿津、阿基!”痛哭地抚摸着小男孩们已经僵硬了的身躯,阿霞发出像母兽般的嚎叫。而宋财则是震惊得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哼,你们这对狠毒的夫妻也有眼泪?”将手里的绳子使劲儿一拉,在那女孩用力一扯之下,被套住颈子的女孩突然往上疾升,而后状似痛苦地抽搐了手脚,不一会儿即没有了动静。
“阿伶,阿……”在阿霞的尖叫声中,宋财这才恍如大梦初醒般的伸手去接住犹如石块般往下坠的尸体。
“我好恨,我爹娘太相信你们了,将我嘱托给你们。我恨自己为何这么命苦,才会受到你们这对夫妇的欺侮,既然如此,我倒宁可跟爹娘兄弟姊妹们一道儿受难,至少不会清白蒙尘!”指着宋财夫妇,那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指控着他们。 .“我呸,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金万金的郡主公主不成?你啊,只是个等着被斩首的罪犯而已。我们夫妻救你免于死,你好毒辣的手段,竟杀了我三个儿子,还有我听话的女儿,你……你!”气急攻心使得阿霞再也说不出话来,她飞身就要扑上前去。“还我孩子命来,你还我孩子命来啊!”
“啧,阿霞,她长得那么美,你……”盯着女孩吞了几口口水,宋财期期艾艾地阻止了自己蓬头垢脸的老婆。
“你……都是你这死没天良的!当初我说趁留香院肯出好价钱,早些把她卖了,都是你这鬼迷心窍的色棍,才会害我的孩子白白送了命。我不管,今儿个我非打死这狐狸,精不可!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在宋财夫妇还在纠缠的同时,姬沄身不由己地走向前去,好奇地偏着头望向突然自被子间拿出把匕首的女孩。
“哼,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即使死了也要化成厉鬼,找你们夫妇讨回公道。”女孩说完之后,将匕首直送进自己心窝,带着恐怖的奇特笑容,她缓缓倒向床前,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姬沄.“不要……不要相信任何人……”朝姬沄说完这句之后,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她便再也不动了。
盯着自己前襟被喷溅到的血迹,姬沄如被定住般的无法动弹。因争执而转成扭打的宋财夫妻,此时已经打红了眼,在猛烈地摔打撞击之后,桌上的烛火被撞倒了,顺着桌沿掉在地上,顺着地上铺放的稻草一路蔓烧,不一会儿,高大狰狞的火舌已经窜爬到屋梁上了。
高热使得姬沄不得不连连后退,她跑出那个房间,朝被锁住的大门跑去。在怎么推都推不开的情况之下,她见到方才宋财夫妇搁在桌上的钥匙,立即连他们向她爹讹诈而来的银囊一起拿着,和那些吓坏了的小孩们,一起逃出已大半陷入火海中的屋子。
在黑暗里摸索前进,山风吹拂芒草而发出了窸窣的声音,各式各样的鸟叫虫鸣,伴随着无所不在、如影随形地侵袭着她的蚊蚋。
但最令姬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位郡主死前所说的话——不要相信任何人——这也是从那时候起,便一直存在姬沄心中的唯一信念。
当初吃尽千辛万苦而重回学士府,却正好眼见大唐军队将爹爹就地处决,娘也因而自缢相殉。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们押着打人大牢,,唯一令姬沄感受深刻的,就是凡事只能靠自己。
看多了那些想买通狱卒,反倒是自取其辱的人的前车之鉴,姬沄更加地坚定自己的信念,直到服侍玥妍公主,她还是不敢稍忘。
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那名惨死郡主的面孔不断地向姬沄逼近,伸手想将之挥开,面孔却仍不停地向她迎面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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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地坐正了身子,满身冷汗淋漓地坐了起来,姬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奇怪,已经好久没有作了的恶梦,为什么又出现了?
在她还在凝神细思之际,门已被由外猛力地向里头踹开,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神情紧张的旅祺,及似乎也很慌张的管家杨金源。
“姬沄,姬沄,你还好吧?”一冲进来即紧紧搂着姬沄,旅祺托起了她的下颚,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还好,我……我只是作恶梦了。”伸手一摸自己额头上湿漉漉的一片,姬沄露出个虚弱的笑容,对飘浮在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味感到不解。
皱起眉地嗅了嗅那令人印象深刻的香气,旅祺突然将姬沄连着被子包裹着抱起来,大步经过围在他们面前,现在全都自动地让出一条路给他们的部属们。
“少爷,你要将姬沄姑娘带往何处?”站在门外拦住旅祺,管家似乎不太高兴的质问道。
浓眉一挑,旅祺冷冷地看他一眼。“管家,什么时候开始,我做任何事都要经你许可来着?”
“少爷,当初老爷子为了确保康家船队,可以永传子孙,特别挑选了我为总管辅佐少爷,为遵守老爷遗命,老奴自是不敢怠忽职守。”虽然口口声声是老爷少爷的叫,但杨金源脸上丝毫找不出一丁点儿的恭敬之色,而是充满了倨傲不驯。
“好一个老爷遗命!杨金源,你眼里可还有我康家的规矩!”想起了父亲临终时交给自己的锦囊内的东西,旅祺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自齿缝间进出话来。
“回禀少爷,老奴所作所为,全是为我康家船队!”盯着被旅祺拥在怀里的姬沄,杨金源小小的倒三角眼更显得邪门。
“既然是如此忠主勤主,那么你就好好的去处理船队之事吧!”冷冷地说着,越过他之际,旅祺浑身一僵地瞄了杨金源几眼,而后抱着姬沄迅速离去。
海风扑送浓厚腥味,使还宠罩在恶梦之中的姬法,讶异地抬起头望着黯然又像是在压抑什么的旅祺。
刚才在与杨金源擦身而过时,旅祺在听到那句话后,脚步为之踉跄,而同时听到的姬沄,亦感到疑云重重——“彤彧之事又该怎么说呢?”说完这句话后,杨金源即怒气冲冲地离去。
而他说的话,却同时在旅祺和姬沄的心中,引起了越形越大的涟漪。
“彤彧?”低下头思索了几秒钟,姬沄立即接着追问。
“我曾听你们说过这彤彧,不,就是康公子你,你说你不是旅祺,而是彤彧。旅祺,这……究竟是?”
闻着浓浓自她身上传来的香味,旅祺闭上眼睛地摇着头。不错,彤彧又该怎么办?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这个同胞兄弟的一再挑衅,我已经疲于跟他争斗。这么多年的一再退让,却使彤彧视我如无物。
总想守成,守住父亲辛劳创下的基业就好,但在我无为而治的经营之下,却也使得主权旁落,搞得现在无论做何定夺,都会受到这原应是幕僚之位的杨金源质疑,而且不时地扯后腿。
倘使再这么下去,难保不知何时,我就要变成孺子婴般的傀儡了!想到这一点,旅祺更是感到十分无力。
踹开房门,旅祺将姬沄放在床上,自己则一言不发地整理着桌上凌乱的文件。这些都是父亲病笃之际,亲手交与他的密件,他也是直到这几天才仔细地看过后,将父亲的意思推敲出来。
原来父亲亦对这来历不明的杨金源心存忌惮,翻阅那些父亲费尽心思,请人述录下来的心声,旅祺震撼地由字里行间的弦外之音,不经意中察觉。
原来这杨金源是在以往父亲所深为信赖的那位管家告假返乡探亲后,自行到海涯康家求见自荐。在久久等不回那位管家后,父亲只有留下这杨金源帮忙。而他也相当勤快,所以在证实原管家已在半路遭盗匪劫杀之事属实时,康家那个如金色巨人般的老当家的,便留下他当管家。
但无论杨金源再怎么称职勤快,老当家的都无法释去心中浓浓的疑问。因为,这杨金源出现的机缘,实在是太过凑巧了!
是以虽然将大半的船队事业都对杨金源开诚布公,但老当家的还是对他有所保留。
浓郁的香味还是一再袭来,感到那股难以形容的昏迷又要再次侵入知觉,旅祺没有如方才杨金源般的忙着吐气,抗拒着吸人这异香,相反地,他用力地连吸几口。
然后他由嘴里吐出约莫小指头大小的玉球,将之放进面前的茶林内,想不到原是琥珀色的茶水,瞬间即变成黑色。而后旅祺端起那杯茶水,往外头泼出去,香气即为之减缓了不少。
转身面对,他将那粒玉球吞进肚内,这才微微一笑地靠近目瞪口呆的姬沄.“姬法,你可知自己身中这兰芷散奇毒?”执起姬法的手,旅祺轻描淡写地问道。
“兰……兰芷散?”
“嗯,但你别担心,这兰芷散宜女不宜男,即使你身染此毒,亦无性命之忧。”
虽然听他如此说,但姬沄还是无法释怀。只是,自己又是怎么中毒的,她百思不解地再三思索着。
“姬沄,你来看看我爹所传给我的锦囊,这里有记载着,兰芷散原是吐番国的祭司所用的敬神之香,亦可能是巫觋们用以控制人民的香品。”说不上来为什么,旅祺将那几张记载有兰芷散的羊皮纸递给她。“我也是昨夜在整理先父遗物时,发现这些东西。”
将那几张薄薄的羊皮纸摊开,仔仔细细地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文字。“兰芷散,宜阴克阳,倘男人误吸之,可用翠冰玉球吸附毒性。女人则无妨,但慎防虚寒过度血涸……”
喃喃地念着羊皮纸上的文字,但姬沄所有的注意力,却全都投注在面前那男人身上。虽然一再试图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羊皮纸上,但在旅祺那灼灼如要将自己烧炙燃烧的目光,姬沄不由得抬起头,在眼光交错后便再也无法挪移开去。
烛火闪闪摇曳,船身仍在平稳中前进。虽想避开他的眸子,但姬沄就是无法转开自己的视线。
映着忽明忽灭的烛光,旅祺整个人都为之松懈了下来。真好,就这样静静地守着她,即使只是身处简陋的舱房之中,我依然感到难以言喻的幸福……
倾身向前靠近姬沄,灯光朦胧间,使得她浑身如同镀上一层金雾般地不真切。凝神看着绯红的脸颊,旅祺忍不住地以手背轻轻地爱抚着她柔如天鹅绒般的红颊。
抬起眼睑望向旅祺,姬沄蠕动着唇,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因为一见到旅祺那漾着奇异光芒的紫眸,她所有的思绪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白天在船舷畔发生的事……那既酸涩又麻辣的异样滋味,令她整天为之心神不宁、坐立难安,现在,那感觉又不请自来地重新注入她所有感官中。
坚硬又柔软,炙热且温柔,极端不同的组合,却在她唇瓣及生命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了。凝视他逐渐向自己靠接的脸庞,姬沄心中如有如百只蚊子群集呜叫般的嘈闹不休,而对他身上逐渐清晰而传来的气息,姬沄却感到阵阵极欲迎上去的渴望。
托起了姬沄的脸,旅祺缓缓地低下头。感受到他的呼吸声逐渐沉重了起来,姬沄闭上了眼睛,感受他略干而炽热的唇,像轻拂又似啄咬般地落在自己唇上。
热气逐渐往全身蔓延,像是失去自立能力的茑萝,姬沄只能娇喘连连地如依附松木的菟丝,无力地攀附在他雄伟的身躯上。
“姬沄,姬沄,我得放开你,该将你送开去……”抱住姬法的脸,狠狠地吸吮着姬沄细腻如凝脂的颈部肌肤,旅祺不住地喃喃自语,在推开姬沄距离自己一臂之遥,但随即又将她强行拥进怀内,饥渴地寻找着姬法已然微微肿胀的红唇。
“为什么……为什么……”睁着迷离充满雾气的双眸,姬沄脑袋里已经无法做任何理性的思考,全身软绵绵地发晕。
“我不想放开你。姬沄,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想拥有的,我可以放弃康家船队,可以将那些金银财宝拱手让给他。
吸有你,我不想失去你,姬沄,我只想要你……“啃咬着她芬芳的耳垂,旅祺像是发狂般的连连呓语。
“不要放开我……在这康家船队上,又有谁能有权力将我自你身边带走?”伸手捧住旅祺的头,姬沄低声地说着,对那流窜在血管和肌肤间的颤动,感到讶然迷惘。
将手由姬沄宽大的袖笼间伸进去,任彼此裸露的肌肤轻轻地贴在一起。在那阵如有电磁般进裂出无数火花的上臂交缠的同时,旅祺发出低低的吼叫声,将自己的头贴放在姬沄的腿上,跪在她面前侧着脸地闭上眼睛——“太多了。姬沄,太多人在等着将你由我手里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