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看着他由前座搬出一捆粗麻绳,还有圆锹时,某个恐怖的画面在眼前晃过——有人在挖掘……有人不顾一切地挖着泥土,想将她埋在那个漆黑、带着泥土腥臭的洞穴。
是谁呢?
似乎是很遥远的记忆,绑着两条辫子的石湘灵,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娉婷、匀称的身躯,但很不协调的是她那张“鬼见愁”的脸蛋。
鬼见愁……是的,就是这个形容词,让她被压迫得只敢躲在棉被中哭泣。
车门打开,湘灵被粗鲁地拖出计程车,重重地摔在一旁泥泞的溪床上。
“湘灵,你怨不得我,谁教你哪里不好投胎,你也知道这世界就是这样,有钱有势的大官、有钱人,做什么都不犯法,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怎么办?当然也要自己找路走,不然坐着等死吗?”将圆锹插进土里,他索性拿掉鸭舌帽和假发。
“鲁俊鸿,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困惑地摇摇头,湘灵知道自己已经快触及问题的核心了,但还欠那么临门一脚。
闷热、还有不断从头顶落下的泥土,湘灵知道自己应该呼救,但在这个穷山僻壤,又有谁听得到呢?
“湘灵,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被人利用的,就像你。另外一种是有聪明、才智,却没有机会的人,像我。”将麻绳套个活结,他一步步地逼近湘灵。
意识到他不怀好意,湘灵立即爬起来往溪中跑。身上的衣物吸收水分后,变得沉重无比,而她秀气的便鞋,在滚滚水流中不时让她滑倒。
“湘灵,我不相信你还会有什么好运道!真是可惜,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那跟你石湘灵扯不上关系,湘灵,你必须死!”把玩着麻绳,鲁俊鸿盯着湘灵,脸上浮现狰狞之色。
毛骨悚然地望着他,湘灵浑身如浸入冰窟般刺冷。涉水来到溪谷中央,全身大半浸泡在水中,但她很明白让她感到冷意的不是溪水,而是他话中的威胁。
她清楚地感受到那并不是随口说说的恐吓而已。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非置我于死地不可。我跟你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深仇大恨吗?”看到他一步步地走入溪中,湘灵也一步步地往后退。
“没有!也可以说有!”
天空忽然如停电般暗了下来,他俩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晦暗的天色,鲁俊鸿加快脚步,而湘灵几乎是艰辛地在水中泅泳。
“我不记得任何跟你有关的事情!”
“是吗?那么周小荞的事呢?”
阴森地盯着湘灵,鲁俊鸿抛出麻绳想套住湘灵,但被她灵巧地躲了过去。
“周小荞?我没有印象!”
“你想耍我吗?当初她埋在哪里,只有你知道。但是警察却在我被她养父领养前找到她的尸体,太巧了,湘灵,你敢说不是你去告密的?
“还有张福成,本来我可以取代他去当有钱人的养子,他却在池塘边被找到。不过,反正他也已经变成植物人,只有那些笨老外才会千里迢迢把他弄到国外去!
“湘灵,你不止一次破坏我的好事,就拿你钓上璩杰那凯子来说,只不过要你弄点钱来花,你就吵着要断绝关系,太狠了吧?飞上枝头当凤凰,就可以不管我们的死活?你不想想看,当初你丑得吓死人时,不是把我们当亲人?等到得意、发达啦,就准备把我们一脚踢开?”
听着他一连串的指控,湘灵却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事实上,脖子以下都浸泡水里,使她冷得直打哆嗦,无暇也无力去多想。
“我……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吃力地往溪谷另一端走去,湘灵只想赶紧离开这冷得透骨的水域。
“反正懂不懂都不重要了,湘灵,你必须死,而且是死在这里。”
突然跨几个大步,他迅速地横过溪面,不多时即扳到湘灵的身体。
“放开我!我不想死,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
被他钳制着将头压进水里,湘灵挣扎着将头抬出水面,想多呼吸一点空气,但面对身材高她一截,身强体健的鲁俊鸿,湘灵只是在做无力的挣扎。
“你必须死,只要你死了,所有的秘密都跟你进坟墓,我才能够高枕无忧!”
无视湘灵的痛苦挣扎,他蛮横地往湘灵小腿一踢,让她失去平衡而跌落溪底。
拼命拨水,但鲁俊鸿的大手压制着她的头,让她无法离开水中。空气越来越稀薄,肺叶像要迸裂般疼痛。
在水中缠斗的两个人,没有注意到从上游传来的巨响,还有溪床剧烈的震动。
连连吞进几口水,湘灵知道自己再不冲出水面吸取空气,大概撑不了多久了。但鲁俊鸿紧压住她想浮上去的头,让她焦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猛力一推,将鲁俊鸿推离自己后,湘灵以最快的速度往上冲,忽然一阵巨大的冲击力量将她往下游推离几尺。
浮出水面,急速地连吸几口气后,湘灵目瞪口呆地望着上游滚滚而来的洪流。
“土石流!还是山洪爆发?”
惊叫着往溪岸游过去,但那股力量太大,她抗拒不了的被洪流往下游冲去。
“石湘灵,你不要跑!”鲁俊鸿满头都是血地朝她的方向狂奔。
身不由己地被夹杂泥沙的水流冲打,湘灵一面小心地避开水中的树根或大石,一面还要留意拉开和鲁俊鸿之间的距离。
“石湘灵,石……”鲁俊鸿凶神恶煞地大吼,几次他都快抓到湘灵了,但湍急的水势,很快的又将他们冲开。
湘灵没命地往溪谷两端钻去,面对来势汹汹的泥浆,筋疲力竭地一试再试。
面对后面的追兵,她只能拼命的躲。
正当她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拉住时,不知哪来的气力,她朝鲁俊鸿的手背狠狠地咬下去,他痛得放了开时,两人又拉离了一段距离。
鲁俊鸿发疯地往湘灵这边冲过来,在他双手掐紧湘灵颈子的同时,天际闪动条条刺目闪电,然后是一声轰然大响。
正当湘灵以为自己命该休时,后面飘来一截断裂的电线杆,在她无法出声警告的情况下,结结实实地冲撞上鲁俊鸿后脑勺。
乍然松脱了压制,湘灵往溪岸泅去。泥浆夹带大量石块、树木,让她走得好不艰辛。终于,眼看溪岸在望了,一阵松,使她浑身一软,随着水流漂浮在溪谷间。昏暗的光线,四面一片惨白。眨眨眼帘,努力了很多次后,终于对准了焦距。望着点滴瓶中缓缓成形、滴落的液体,湘灵过了许久才意会出自己身在何方。后腰不时传来阵阵刺痛,看看缚在手掌上的纱布和点滴针头,她重重叹了口气,很快地又沉入梦境。
“我不相信是意外,湘灵她没有理由独自到山上去!”眉头浓浓皱起,璩杰举起双手,制止其他人交头接耳。
“但是璩先生,石小姐以前也……”
“那次或许有可能是意外,但这次绝对不可能!”
“璩先生,我们也不认为石小姐有任何理由独自到山上,但是,事情就是发生了。璩先生,根据我们的调查,你曾经为石小姐投保巨额的保险?”
“王组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望着面前那些彪形大汉,璩杰松松领带。
“璩先生,我们这只是合理的怀疑,对于所有可能的疑点,都要查个清楚。”
“你认为……”倾身向前盯着他,璩杰眼神瞬间冷冽得足以冻死人。“我会为了保险金而谋害我的未婚妻?”
“我不知道,这个答案不是应该由你来告诉我吗?”站起身来,王组长态度坚决。
沉默顿然笼罩而下,迟迟没有说话的璩杰,看得出来已很努力地在克制他的脾气,这可由他上下不停起伏的胸脯看得出来。
“王组长,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对我的怀疑根本没有意义。为了保护湘灵,要我放弃全世界的财富我也在所不辞!”
摆出送客的架势,璩杰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所有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出来,他行动很怪异地拖着脚走路,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被抛在会议室的众人,全部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而汉克的员工们,不友善地盯着这群企图将他们老板定罪的人。
“组长,你看……”一旁有人低声嘟嚷,“根据我们查访的结果,璩杰爱石湘灵爱到发狂,不太可能有谋害她的动机……”
“嗯,我只是想再证实一次。清查过石湘灵的交往关系了吗?”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手指,王组长随口问道。
“组长,她根本没啥好查,孤儿院出来的孤儿还会有什么好查的?”叼着烟,玩弄打火机的部属,说着不停地抖动双腿。
“孤儿院不是火星,孤儿院出来的就没有同学啊、或者孤儿院里的其他孤儿呢?”王组长突然一掌击在桌面上,凌厉地瞪了他们一眼。
“组长……”其他组员都慌忙地闭上嘴,垂首而立。
“马上给我查,石湘灵短时间内出了三次意外,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但是组长,她这回是自己搭计程车……”
“计程车!很好,立刻清查那辆计程车,去问问目击者有没有抄下车号。”
迈着大步往外走,王组长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部属们却都是一脸兴奋的样子,他们知道当被称为“罪犯克星”的王组长出现这种神色时,表示他已经有眉目了。“她还没醒过来?”拉起伤痕累累的手,他将之放在自己腮帮子上,轻轻地摩挲着。
“还没有。不过医生说她随时都会醒过来。”将窗帘和围绕病床的床帘收起,护士笑着告诉他。
“嗯,她伤得很严重吗?”食指沿着她脸庞滑动,璩杰低语着。
“照过片子,幸好没有内伤,但是她被大树撞到腰,伤得也不轻呢!”仔细地为湘灵量血压、脉搏,护士边记录边说。
“幸好你及时赶到,不然她在昏迷的状态下很可能会溺毙。说到这里,璩先生,你最好请医生帮你看看,你腿上的伤口八成受到感染了。”看到他拖着脚走路,护士不以为然地劝着他。
“嗯,等我有空再说,她……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不会吧,她只是很单纯的皮肉伤。倒是你,璩先生,你腿上的伤缝了三十几针,溪里的水很脏,医生只帮你做了简单的包扎,你最好还是到护理站重新清理伤口吧!”
“不,我想在这里陪湘灵,希望她睁开眼睛时第一个看到的是我。”握紧湘灵的手,璩杰不时低头亲吻她冰冷的掌心。
“我相信石小姐如果知道你奋不顾身的跳下去救她,并三、四天不眠不休的守在病床边,一定会大受感动的!”
“我不奢望她会感激我,我……我只希望能得到她的心。”喃喃自语地说着,他突然往一旁歪去,摔落在病床下。
“璩先生,璩……”风,冷冷的风无止境地从破蔽的屋子四边钻进来。坐在小火炉边,小女孩冻红着双手,洗着堆得比她还高的碗盘。
在她旁边一位有着鹰勾鼻的妇人,手里拿着竹条,不时刮打在女孩细嫩的皮肤上。
“哭、哭、哭什么哭!我就是被你哭到衰的,我一见到你就有气,在这里服侍那些小鬼已经够烦了,成天看到你那张脸,就算有再好的运气,都会被你哭到衰。”说着从扫帚抽出的竹条,又往女孩身上抽去。
受此惊吓,女孩捧着的一落碗盘,掉了一地,跌得粉碎。看到妇人铁青着脸,女孩吓得直打哆嗦,不停地往后退,“福来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看到身旁不怀好意的男孩,她试图往外跑,但没跑几步就被男孩抓住。
“俊鸿,抓住她!这不知死活的死丫头,敢跟我顶嘴,叫她洗个碗,就把碗盘给我打破,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她,给这个死丫头好看!”关起厨房的门,妇人索性拿出扫把,死命地打着女孩,“你不想想你长得什么鬼样子,院长看你可怜收容你,给你饭吃,叫你做点事情你就给我搞怪,你这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不敢了,福来婶,我真的不敢了啦!”
可怜她被男孩架住,根本无法闪躲,她痛苦地想挣脱一次次的毒打,但那男孩却越来越强壮,让她不但得躲避他母亲的毒打,更要小心翼翼提防他的性侵害,那是无意间发现的秘密,孤儿院里的女孩们常会躲起来暗自哭泣,她们之中也有人向院长或老师说,却不被当真。
因为,鲁俊鸿母子是院长的亲戚,他母亲被丈夫抛弃后,只好带着儿子到孤儿院帮佣。由于廉价劳工不好找,再加上是亲戚的关系,因此院长极力袒护她们母子,并且认定是她们自己不检点。
周小荠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她……本来已被某个没有女儿的人家选中,准备领养她。但她却在某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哭着跑到湘灵的房间,哭诉着鲁俊鸿的暴行。
“我要杀了他,湘灵,我绝对要杀了他!”咬牙切齿地说着,小荠从厨房拿把菜刀往鲁俊鸿和他妈的房间跑去。
“小荠,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做!”
大惊失色想拦住小荠,但她根本听不进去,湘灵只好到院长室去找院长。
当湘灵用力推开院长室的大门时,却看到衣衫不整的院长和福来婶……
“干什么?你不会先敲门是不是?”使劲儿捏了湘灵大腿一把,福来婶怒气冲冲地大吼。
“小荠……小荠她拿菜刀,要去……要去杀俊鸿。”
“杀俊鸿?她想造反啊,院长,你评评理,俊鸿可是我的命根子呀?”
“唉,我叫你管好你儿子,他成天这样搞,早晚会出问题的!”
跟在他们身后,湘灵不停地猜测院长和福来婶之间的关系。
来到整排宿舍的最后一间,静悄俏的,半开的门,透露出几许蹊跷。
“俊鸿?我的心肝,你怎么啦?”推开门,他们立刻被里面的情况吓呆了。
“不是我,是她要杀我,不是我,妈,你一定要救我!”满身是血的俊鸿看到院长和母亲,立刻将菜刀往旁一扔。
指着地上瘫软的一团肉,俊鸿在屋里无神地走动,血,沿着他的手,滴落一路红丝。
“这个死丫头,院长,你看怎么办?”
“嗯,事情要是传出去就麻烦了,早叫你把儿子管好,平常我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弄出人命了,你叫我怎么办?”
在院长一顿抢白之下,福来婶瑟缩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她平日的剽悍,“你先别急着骂我,先把这丫头的事处理好再说,不然明天天一亮,让其他人看到,你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