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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夜修罗 page 2 作者:蓝歆

  兰若抬眼一瞧,顿时双眼瞠大!远远望去,系在竹上由五股粗麻绞成的绳索,正一点一点的溜掉,眼看就要溜尽而断裂。

  “小心啊夫人,快停下来!”菊艿提起裙子便跑。

  “梅萼,快阻止夫人,绳索要断了!”

  冰焰正玩得香汗淋漓、兴致高昂,却听见下方几人叽叽喳喳的叫喊。

  此时秋千正荡到最高处,她回身下望,正要出声询问时,耳旁突然传来“崩”的声响,她只感到身子一轻,接着快速地往下坠落。

  “哎呀!”众婢惊叫。

  冰焰捂住唇,急速下坠的身子让她心口陡然猛沉。

  耳畔风声呼呼,她脑中一片空白,连怕都不知道,只能闭上眼等待剧痛来临。

  这次,怕不跌个骨裂筋折吧?

  就在她闭目等死之际,耳旁突然传来一声:“等等,不可乱闯啊!”

  她尚未张开眼,就觉腰际一紧,下坠的速度更快,只是没有预期中的剧痛而是跌人一堵厚实温热的胸膛个本能的,冰焰伸手揽住这堵可供依靠的救命物体,像首紧埋其中,娇躯瑟瑟地颤抖着。“夫人!”三婢见主子得救,都急急忙忙向前跑来。

  “呼呼……暝……暝少爷……你……太放肆了!”

  跟着跑来的慕容府总竹焦瓒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两撇老鼠须随风瓢动。“暝少爷?”听到这陌生的称渭,冰焰从惊吓中稍稍干复过来。

  她猛抬起头,盯着眼前不过数寸距离的脸庞。

  映入跟中的,是一张刚强、绝对阳性的面孔;黑如松墨的剑眉,笔直的斜划至太阳穴,其下的一对眸子炯然生光,鼻高而峭、两翼丰厚,嘴唇饱满而润泽,唇上、两颊,与线条刚硬的下巴上,皆布满新长的青髭。两人四目对望,男人的眸光澄澈而坚定,冷肃中不失温柔。冰焰被他瞧得心如擂鼓,呼呼直跳。江南士子多矮小瘦弱,即使例外如阳哥哥,长相也都偏向阴柔俊雅,何尝见过这么霸气而阳刚的男人!

  尤其当她发现自己离地至少四尺时,心中更是害怕起来。

  “夫人,你没事吧?”梅萼抖着嗓,眼泪如两道小瀑布般直泻而下。“呜呜呜……您吓死梅萼啦!”

  “是啊,夫人,我们都差点被您给害死了呢。”兰若嘴里这么说道,细长的凤眼却盯着男人瞧。“这位是?”

  “这位是暝少爷……”总管的气还没喘完,兀自自咻咻出声:“暝少爷,您……先放下冰夫人……这样…难看啊!”

  “妾……妾身没事了,还忘公子高抬贵手,放冰焰下来。”她胀红了脸,两颊阵阵发烧。

  “抱歉。”男人将冰焰轻轻放下,敛身施礼。“在下阙暝,刚才只是救人心切,若有冒犯姑娘之处,还请姑娘别见怪。”

  “不不!”冰焰赶紧摇头。“冰焰谢公子都还来不及,哪敢责怪公子。若非公子即时相救,冰焰现在哪里能完好!”

  “姑娘客气了。”阙暝瞧着她嫣红的鹅蛋脸,心中微感飘飘然。

  他从没见过这么美、这么媚的女人;柳眉入鬓、樱唇含笑,纤纤细腰不盈一握,丰润的胸房似要裂帛而出。

  最诱人的是她那羞怯的楚楚之姿,眼稍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风情,在在都能引起男人感官最原始的冲动。

  “不知公子是……”被他瞧得不自在,冰焰尴尬的问道。

  “他就是少爷失散多年的大哥,我们慕容府的暝少爷。”总管焦瓒一旁插嘴道。

  “大哥……”冰焰喃喃重复道。

  怎么可能?他跟阳哥哥……不很相似啊?

  男人似是不满的锁起鹰眉,沉声道:“在下阙暝,并非什么慕容家的少爷。”

  “大少爷,您别这么说,慕容府富甲江南,名震天下,有哪个人不想沾光?”焦瓒一脸的不以为然。

  “区区身外之物,阙某岂会放在眼中。”阙暝森冷说道。

  “这……”焦瓒老脸胀成猪肝色,正欲再说,突然一声朗笑,打断三人之间的对话。

  “大哥、冰焰,”慕容阳笑吟吟的蜇步而来。“你们见过了?”

  “阳哥哥。”冰焰赶紧迎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方才听见菊艿说,你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吓得我当场毫笔一丢,赶紧赶来瞧瞧。”慕容赐转头望向阙暝。“多亏大哥即时相助,否则摔坏我这小娘子,那可怎生是好。”

  “小娘子?”阙暝疑道。

  “让我给你们两位介绍介绍。”慕容阳搀起冰焰的小手走至阙暝眼前。“我大哥,阙暝。”

  “暝少爷。”冰焰盈盈施了个礼。

  “她是我的爱妾,冰焰。”慕容阳微笑说道。

  “爱妾?”阙暝眸中忽然兴起了两潭涧深难辨的幽光,接着又不着痕迹的隐去。“以后我们府中多了一位新主子,各位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服侍。”

  “奴婢知道!”众婢齐声回答。

  “大哥,小弟已设下酒宴特地为你接风,咱们走吧。”

  “阳弟不用那么客气。”阙暝推辞。

  “要的。”慕容阳转过头去,吩咐道:“焦总管,还劳您先去张罗张罗。”“小的知道。”胖葫芦似的身影飞快的去了。

  “大哥,想你对这慕容府还不熟,就由小弟带路,咱们一道去吧。”带笑的瞅着冰焰,接着又说:“冰焰,你也同我们来。”他小心扶着洛冰焰,怕她方才受惊之后步履不稳、身后的阙暝见状,紧抿着唇不发一语,眼神变得深幽。

  不一会儿,他突然放软了表情,唇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

  第二章

  时近盛夏,金风送爽,吹落一地菩堤花、人造湖内,波光邻邻,其中点缀着一座枣红色的髭漆水榭。

  冰焰端坐其中,手持银针,正专注着手中的活儿。

  薰风拂来,撩起桃腮旁的一缯青丝,衣带随风而飘,使她宛若水中仙子。“春尽夏来风,晚凉绿荫浓,佳人何所寻,一笑迎芳踪。”朗朗吟诗声,伴着沉稳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冰焰闻声,未语先笑,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赶紧起身相迎。

  “阳哥哥五步成诗,我瞧连曹子建也要让你三分呢!”

  “冰焰,你就会逗我开心。”慕容阳心情畅快,诗性大发。

  “冰焰可不懂什么逢迎拍马的,只是照心直说罢。

  对了,交易还顺利么?”

  “我们已和京城的商家达成协议,对方将会以高于市价二成购买咱的丝织品,另外王处存也答应替咱们的钱庄拓展北方分号,至于与东北‘斡云堡’合作培育新的马种,最近也有下文了。”一口气说完,慕容阳像是颇为满意的眯上眼,轻啜口冰焰斟上来的老君眉。“看来慕容府最近的生意颇为顺利呢。”冰焰体贴的为他再斟上—盅茶。“是啊,这次多亏大哥帮忙。”他解释道。“大哥在北方原也是做生意的,对交涉议价颇有手段,所以我已经将部份产业和生意交由大哥掌理,打算偷个闲吟风弄月、赏花旁草呢。背负‘慕容’的重担那么久,也该是让我休息休息的时候了。”

  “暝少爷?”冰焰微微怔忡。

  “是啊,”见她神色颇异常,慕容阳疑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略略犹豫了下,冰焰还是将心中忧虑说出了:“暝少爷,他……真是你亲生大哥?”

  “不错!爹身上有一对家传的血玉髓,当年他将其中一只落在阙家堡,另一只则放在我身上。”慕容阳从颈项向拿出一块约莫铜板大小,色泽殷然的粉玉。

  “我们就是靠这一对血玉髓相认,而且大哥的身世背景和爹所叙述的并无差错,况且我们的名字……”

  阳与暝——一为晴、一为阴;一为光、一为合。

  十足的对比,强烈而明显。

  “你为何会如此间?有什么问题么?”

  “不……”不确定的摇摇头,冰焰自个儿也不明白,为何心中如此惴惴不安。

  若真要说,或许是因为阙暝身上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吧。

  不是因为他的高大,也非他过于冷硬的脸部线条。

  而是他……眼中那抹教人心惊的眸光,周身那教人熟悉的冷寒……

  脑中灵光顿闪,冰焰突然想起遇劫的那日午后,记忆中高猛、看不更切的男人,他伟岸的身型、遍身散发的气味,竟教她不由得将两人的身影重叠了……

  “大哥!”慕容阳的呼唤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冰焰。

  她抬头望去,远远就见到那令人窒息的高大身影。

  托身高腿长倚福,不一会儿,阙暝刚硬的脸孔已然清晰在望。

  “大哥,来吃茶、休憩休憩吧。”

  阙暝微微一笑,慢条斯理说道:“不了,我还有事忙,刚接手慕容家的钱庄、布坊与茶庄,有些帐目与细节还不清楚,所以特来请教。”“请教不敢,大哥有甚疑问但说无妨。”

  “我们到一旁说吧,免得坏了弟妹的雅兴。”阙暝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不……不用管我,你们谈正事吧!”冰焰被他看得脸色潮红,赶紧别开头。

  她走至扶栏旁,迎风而立,企图平息那突然紊乱的心绪。

  “就这儿,今年正月十八,库房收了二十万贯钱,可帐本却是三月初七才记上……”两人喝喝细语。一沉一柔交杂的声音,奇异的抚平了她山的不安。

  伴着徐徐清风,她继续一针一线缝着手中的香囊。

  端阳佳节将至,她打算绣只虎形荷包,放些蚌粉、雄黄让阳哥哥带着,免他受烈阳瘴气的侵害。

  此时慕容阳身旁小厮来报,告知有客自远方来,兄弟俩只得暂时停下对活。慕容阳回过身,见洛冰焰忙得专注,便低声对阙暝说:“大哥,我先走开,申时再劳你来寄咏楼找我。”

  “得了,我会帮你照顾弟妹的。”阙暝微笑道。

  见慕容阳去得远了,他合起帐本,无声无息地走到洛冰焰身后。

  冰焰正绣到一半,后颈突然传来阵阵暖息,肌肤本能似的感到危险,紧绷起来。

  她回过身,不料鼻尖却撞上男人粗砺而坚实的下巴。

  “啊……”冰焰惊呼一声,急着往后退,却忘了自己站在亭台边缘,眼看就要跌落湖中……

  正在危急之际,双肩突然一紧,阙暝的一双大掌已牢牢钳制住她。

  “这是我第三次救你!”

  低沉的嗓音在冰焰耳畔响起,饱满的嘴唇故意扫过她敏感的耳珠,让她浑身掠过一阵电流般的激颤。

  “果……果然是你……”冰焰惊愕,心跳变得急促。

  她有些怕——怕这个男人,他强烈的男性气息,竟让她莫名的心慌。

  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阙暝勾起唇角,“你好像很怕我?”

  “没、没有……”摇摇头,她垂下眼睫,不敢直视他。

  “没有?”手指蓄意箍住她的纤腰。“既然没有,为何发抖?”

  “呀——”冰焰低呼出声,双手惊慌的抵住他的胸膛。

  这男人,强壮到能够单手勒死她!

  “你可不可以……放开我?”冰焰柔媚的大眼半是祈求、半是不解的望着他。看出她眼中的仓皇,阙暝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我真不明白,我救了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还会怕我?就算是陌生人,你也该谢谢我才是?”长指不自觉的收紧,陷入她柔软的腰肢。“你不认为我可以保护你么?难道,我还不如阳弟能带给你安全感么?”“阳弟”二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齿缝中蹦出来的,尖利得像是能划开她的肌肤。“请你……放开我。”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

  意外的,他的眼眸并不骇人,反而有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幽光在流转,“你……真的是阳哥哥的大哥么?”惧意稍敛,她细声问。

  “为何问?”他挑起一道眉、“怕我是冒充的,特意来谋夺慕容家的家产?”被说中心事,冰焰不由得胀红了脸,俏颜如火灼烧。

  阙暝的眸光放柔。可惜啊可惜,这样一个水做的玉人儿……

  他突地为自己的想法一怔!有什么好可惜的,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罢了,他何需为此感到惋惜?

  从焦瓒口中,他知道她是慕容阳到苏州经商时,在路旁向一个老鸨婆买来的。

  她不过是个用钱就能买到的女人。

  用钱跟鸨母买来的女人,那就是——妓女?

  才想到这儿,耳畔又传来她细如蚊纳的声音:“慕容家财雄势大,易招惹是非,我不得不多替阳哥哥防着些。”

  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阳哥哥啊,即使是他的亲大哥,她都不许。

  可这话听在阙暝耳中,却被他解读成另一种意思。

  “你倒是挺关心的啊。”心里浮出一丝不屑。

  好一个狐媚的女人,用身子迷惑弟弟也就罢,竟连慕容家的财产也不放过,深怕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同她争产!想到这儿,他不怒反笑。“你放心吧,‘慕容’这姓氏我不稀罕,至于慕容家的财产,我也不感兴趣。”“那你……”他想做什么?

  “你想知道我为何留在慕容家?”他伸出食指,抬起她那精巧尖削的下颔。见她点头,他眯上锐利的鹰眼。

  无辜的表情、雾蒙蒙的杏眼、湿润而微启的朱唇,让她看来是这么的天真而纯洁。果然不愧为绝代尤物,连他那看似睿智的弟弟都被她迷得团团转。“我只不过是想来瞧瞧自个儿的—弟弟,”他放下手,转过身去。“顺便知道慕容家的状况。”“就这样?”冰焰锁紧柳眉,显然不大相信。

  “本来是这样!”他硬梆梆的回道。

  “本来?”听出弦外之音,冰焰追问道:“那现在呢?是什么改变了你?”阙暝猛然回过身,目光灼灼的盯住她,“你很聪明,可是你有没有听说过,聪明的人多没啥好下场?”见她俏颜变得苍白,他满意的笑了。

  “我想怎么样,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语毕,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扣扣扣。”门上传来轻扣声,焦瓒略显气促的嗓音从外头传人:“暝少爷,是小的!”

  “进来。”阙暝放下手中的紫毫笔,剑眉微蹙,看着案上的帐本问道:“除了每个月该给各工人丫头的月例银钱和薪饷外,为什么还会多出一笔三千贯的支出?”

  “回暝少爷,那钱是阳少爷给冰夫人额外的贴补。”

  焦瓒必恭必敬的答道。

  “额外的贴补?”阙暝的声音不觉略略提高,“她一个月不是有六千贯的例银么?何需再额外领取三千贯?”想他们这些达官贵人、富商大贾生活豪奢、挥金如土,一席酒宴可挥霍掉数十万贯,可多少黎民百姓终日辛劳、不得休息,只能勉强求得温饱,一年收入也不过三十石。那个洛冰焰,光她半个月的例银,就已够平常人家好好的过一年,她还要多余的钱来效甚?“这个……小的不清楚,只是按照阳少爷的吩咐办事,唉——”见窗外有个白色身影走过,焦瓒连忙说道:“那丫头是冰夫人房里的人,暝少爷要不要叫她来问问?”阙暝摇摇头,这事儿还没必要如此小题大作,可窗外的兰若早已见着两人。在焦瓒的示意下,她噙着笑,碎步走进来。“你可是冰夫人的贴身丫头?”见兰若答了个是,焦瓒续问:“暝少爷现在想知道,冰夫人除了每个月的例银外,为甚需多领三千贯的贴补?”“这事儿问我最清楚。”兰若扬起一抹甜笑。“我们夫人天生丽质、冰雪艳丽,胭脂水粉、香油花露水自然是少不了了。再加上各式的花钿、步摇、项圈、玉饰,各色孺、袄、衫、裙、靴、鞋、披肩、纱帽等必备物外,上街时还会有些额外花费,所以这三千贯仍略嫌不够呢!”阙暝愈听,眉头锁得愈紧。这慕容阳还真是个火山孝子,竟让一个女人这样奢靡的挥霍。他心中对这种不知民间疾苦、只会享乐放纵的女人,观感相当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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