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他心虚地再看了何珞祈一眼。
何珞祈浑然未觉身后有一双不安的目光,他整理好仪容,耐心地等着出场。做这行最浪费时间,不是你等我,就是我等你,演艺生命有一部分是浪费在这等待上。
“子林,麻烦你报纸。”他低声嘱咐。
助理闻言,立刻拿来一份“大橙日报”,他伸手接过,翻至影剧版,找到自己的报导后,专注地读起来。
何珞祈出身于香江电视台的演员训练班,修长的身材和绝佳的外型曾为他争取到不少演出的机会,虽然饰演的角色大多是女主角的弟弟,或是男主角的好朋友,但对于一个才从训练班结训的新人来说,已经是相当难能可贵的。
不过自从三年前接拍香江年度大剧“此情可待”后,他的演艺生涯开始一飞冲天。“此情可待”除了延揽当时众多实派力演员外,还特地请来乐坛超级偶像“至尊三杰”之一的李晨曦,共同担纲演出。由于剧情紧凑且卡司坚强,因此播出后收视率竟破十五年来最高纪录,其受欢迎的程度,连电视台都大感惊讶。
而在剧中饰演医生的何珞祈,其冷漠无情且目空一切的高傲模样,让一票少男少女为之痴狂,几乎快将饰演“正义青年”的李辰曦的风采给抢尽。
电视台有鉴于此,特地计划再筹拍一部以何珞祈为主角的戏码。剧中的第一男主角自然以何珞祈担任,并请到有“玉女之王”美称的天后级歌手倪亦唯担纲演出。
由于剧集热潮尚未消褪,再加上首次演出剧集的倪亦唯帮衬之下,此剧播出后收视一路长红,而何珞祈也因此奠定了一线小生的地位。
演而优则歌,在这一贯的常理之下,何珞祈也加盟唱片公司,开始录制唱片。首张大碟在电视剧的推波助澜下,有相当亮眼的成绩;接下来的几张大碟,由于制作严谨、选歌谨慎,因此也都有非常好的销售量。
今年已经是他跨进演艺圈的第六年,也是他走红的第三年。媒体都预测他是继艺坛顶级歌手“至尊三杰”后,能成为第四大至尊的歌手。
何珞祈看着报导的内文,里面不外乎是记者肯定他“第四大至尊”身分的溢美之词,以及他和女歌手倪亦唯之间的绯闻。
无聊!何珞祈皱皱眉头,这有什么好写的?不过就是倪亦唯搭了一次他的顺风车被记者发现,天性敏感多疑的记者立刻凭空幻想,认定他们之间有暧昧关系。
传言愈演愈烈,一家专门挖掘艺人隐私的小报,甚至言之凿凿地引用电视台某小工的话,说他俩在拍剧集时即眉来眼去、亲热非常,还常在收工后一同相约吃饭、看电影,弄得香港众多传媒一天到晚追着他与倪亦唯不放。
他承认,倪亦唯是个非常美好的女孩子,有艺人少见的天生丽颜,个性也很温柔独立,但那又怎么样?爱情是没有先决条件的。况且照他的观察,倪亦唯身旁早已有护花使者,也是名列“至尊”之一的裴靖纶了,何须他来锦上添花?枉这些小狗队自以为明察秋毫、无孔不入,竟然连裴靖纶与倪亦唯之间的暧昧都看不出来。
念及此,敏锐的第六感突然告诉何珞祈,有人此刻正怒火熊熊地瞪视着他,他回头一看,果不期然,是裴靖纶一行人到了。
裴靖纶凌厉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坐在化妆台前,由身旁的化妆师替他修饰,脸色十分冷峻。倪亦唯也在此时进入化妆间,她看见何珞祈,微笑了一下,接着皱皱眉头看着客满的化妆间。
“亦唯,这里给你坐,我已经OK了。”何珞祈见倪亦唯一脸无措样,于是站起身来。
倪亦唯微笑地向他道谢,正准备坐下时,忽见裴靖纶也站了起来。裴靖纶并未回头,但何珞祈已从镜子里看到他的面色铁青,愤怒之色隐然若现。
倪亦唯显然也发现了,只见她原本甜美可人的脸,迅速地覆上一层冰霜。她若无其事地坐下,拿出化妆箱中的梳子开始刷着一头及腰的长发,无视裴靖纶激烈地反应。
何珞祈知道裴靖纶误会了,但他并不想解释,解释是一件累人的事,他不觉得需要,也没有必要花费心神为此事烦恼。既然倪亦唯不觉困扰,身为男人的他自然更是无所谓。
面对化妆室内,突然静下来数十双看好戏的眼,他转过身,淡然离去,将这一股箭拔弩张的气氛化弭于无形。
第二章
“珞祈!”才走出化妆间,一股香气立刻直扑而来。
他停下脚步,望向一张描绘得极为精致的脸。
“珞祈,最近怎么样,还好吗?”唐蕙文露出自认为最美丽的微笑,盈盈地望着他。
“尚可。”他开步又要走。
“等一下嘛!”唐蕙文快步追上。“最近和汤尼学新的舞蹈,天啊!他真是个恶魔,舞蹈动作又多又复杂,我都快不行了。”
“汤尼是根据每个人的程度来编排舞蹈,”他看了她一眼。“如果你觉得力不从心,和他说一声无妨。”
“不、不会啦!我只是觉得很累,想学汤尼的舞蹈就得有心理准备,这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她支支吾吾了起来。“你也知道汤尼是个大忙人,除了我,他还接很多case,根本没办法专注于指导我,所以我想……”
何珞祈扬起一道笔直的眉,心中隐隐颇觉不妙。
果然,唐蕙文真的开口了。“我记得你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武术,所以跳起舞来特别漂亮,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拨个时间教教我呢?”
“武术和舞蹈是两码子事,而且我也不过在刚入行时学过半年,没资格教人的。”何珞祈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但他不愿给她机会,让一个没有希望的人抱持希望,是最残忍的。
她仍不死心。“可是殊途同归,一定有什么相通的诀窍吧?”
“这种事情还是该找专业的人来指导,我怕胡乱教了你,反而容易受伤。”
“不会,我懂得保护自己。”
“这……”何珞祈语塞。
“珞祈,别这样嘛!”唐蕙文撒起娇来。“我是真的很希望学好这支舞,但又不想太麻烦汤尼,他也是收取酬劳做事的人,我也不能要求他多放时间在我身上啊!所以只能向你求助了。”
这话未免太牵强、破绽太多了,但怕伤害到她的自尊心,何珞祈不愿说重话,只是要怎么拒绝,却今他颇为伤脑筋。
“我……最近忙……”他抿着嘴唇,不好意思将话说得太直接。
“是啊!最近的活动很多,所以我才忙得没时间练舞,身为当红艺人就是有这点烦恼,对吧!珞祈。”唐蕙文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刚好我们宣传期差不多,真巧呢!”
“嗯……”
“珞祈,刚才提的事情,你愿意帮忙吗?”
“我……”
何珞祈说不出话来,女人一旦固执起来,真是满恐怖的。他无意识地低下头,心中忙想着脱身之法,冷不妨身后突来一阵撞击,让他脚步踉跄,差点摔在唐蕙文身上。
“怎么搞得啊!”他还来不及反应,唐蕙文已经叫骂出来了;“哪个衰人走路不长眼的?”
“对不起啊!”身后有一双小手抓住他的臂膀。“我不是存心的,这里有一滩水,好危险喔!”
“你撞了人哪还那么多解释,真可恶!”
“算了,我没事的。”何珞祈安抚情绪激动的唐蕙文,他转过身,想看看是哪个慌慌张张的冒失鬼。
“咦?是你啊!”眼前的小个子似乎挺兴奋的。
“你……”何珞祈略微想了一会儿,便认出眼前人来。“原来是你。”
“你还记得我?”常惕言喜孜孜地说,心里一阵开心。
原来是他,怪不得明明没见过,却倒像曾经见过似的,大名鼎鼎的“第四至尊”呢!只不过眼前的他,却比镜头上那冰冷漠然的模样温暖多了,而且更增了一两分细致俊美。
“你们认识?”唐蕙文忍住气地追问。
何珞祈看了她一眼,不答。常惕言相当机伶,她也知道“不在是非人前说是非”的道理,因此面对唐蕙文别有用心的追问,默然已对。
唐蕙文见两人一副很有默契的模样,心中酸意不住地往上冒,但碍于何珞祈在前,又不好表现得大小家子气,只有装作大方的双手一挥,像是完全不在意。
“看来我是多余的,算了,做人要识相,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你们慢慢聊。”她大回旋地转身,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这句话。
望着她不甘心的背影,常惕言摸不着头绪。“她怎么了啊?”
“没什么,”何珞祈松了一口气,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我?”她更迷糊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那就已经够了。”他露出一个浅得看不出来的微笑。“那家伙没再骚扰你吧?”
“没、没有了,托你的福。”
她无端的脸红了,一种说不出、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觉,就这样袭上她的心。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失态,究竟在干嘛啊?对方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一个曾经对她伸出援手的男人。
“不舒服吗?你的脸好红。”看出了她的异状,他打开身边的窗户,让晚风习习拂来,吹散了他鬓边的碎发,也吹凉了她脸上的热气。
“月亮还没出来呢。”他怅然若失地喃喃道。
“今晚的风有雨的味道,所以月亮让云遮往了。”她用手略为盖着眼,仿佛这样就能看得很远。
他微微一愣,侧过头来看着她,她皱起鼻子笑。“我爸爸是这样教我的,雨云很厚,会遮住月亮,其实月亮一直都在,你看!”
她直指斜前方。“月亮在那儿……唉!又被遮住了。”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似乎真的看到了那么一点余晕。
“我们那儿有一个传说,说这样指着月亮会被割耳朵。”
“你不怕?”他感到有趣。
“不,不怕,”她的笑脸正对他的。“月亮是很仁慈的,你看,她连光芒都是这么柔和,怎么会伤害人呢?”
他但笑不语,习惯了身边人们因他特殊的言语而看怪他,她这样正常的反应倒令他无所适从。
“啊!我不说了,”他唇角的微笑让她尴尬了。“你一定觉得我小孩子气,很无聊。”
“不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她觉得脸孔一阵发烫,有点想笑,又不敢。
“你接孙家林的秀,是汤尼公司的人?”
“是啊!”常惕言连忙压抑自己过度澎湃的情绪。“我和汤尼是在台湾认识的,多亏他帮忙我才能来香港工作。”
“你不是香港人?”
“不!我是台湾来的。”
“喔。”他算是作了回应。
他很沉默,像是不爱说话,然而凝玉般的脸孔却让这宁静的气质倍增吸引力,真令人——迷惑。
“怎么了?”他发现她在偷看他。
“没……没……你看!”为了掩饰自己的困窘,她像发现什么似的叫起来,“有蝴蝶。”
在昏暗的光芒下,一只小小的、黄色不甚起眼的小翅膀,在扑动着。
“嗯?”他也讶异起来。“真的是蝴喋?”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看到,太意外了。”她像见到心爱的东西般开心。
“你喜欢蝴蝶?”他的眼里有一丝难解的欣喜。
“喜欢!”她甜甜地说,“最喜欢了。”
他端详着她的脸,眼光滑过她的长发辫子,她又圆又亮的眼睛,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浮上心头,像是雨夜那一角的月光,来得莫名其妙。
突然,他很温柔、很温柔的笑了,连眼睛里都是水光闪闪的笑意。
“你看错了,那只是纸屑罢了。”
常惕言满脸困倦的从床上起身,懒洋洋地拿起闹钟瞧一眼,PM12∶32。
倏地,她睁大了双眼,陡然地惨叫了起来:“糟了!怎么这么晚了。”她一个翻身,俐落地从床上跃起,火速地奔进浴室梳洗起来。
下午一点就要排练唐蕙文的新舞,汤尼最痛恨别人迟到了。
虽然他自己常迟到。她在心里小声的咕哝,可谁教他是汤尼夏哩!
常惕言迅速地套上裤子,看一下手表,啊!已经十二点四十八分,赶地铁肯定来不急,搭的士好了。她气喘吁吁地在街上奔跑,过了马路就是的士招呼站了,常惕言趁着等红绿灯时绑好尚未系紧的鞋带,等绿灯一亮,她正准备开步跑时,猛不防转角突然冲出一部私家车。
“啊!”身旁的女子发出一声惊呼,眼见她闪避不及,就快被那辆私家车撞上之际,常惕言顺手一拉,硬生生地让女子的身躯撞向自己。
车子响起一阵尖锐的紧急煞车声,车主从窗户望了她们一眼,看两人似乎没受伤,连忙加紧油门匆匆逃逸而去。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女子转过头去,看着环抱住她的常惕言。
“没……没事,你还好吧?”常惕言松开手,呆呆地注视眼前这位美艳的女子。
好美唷!看得出年纪不很轻,大约有四十左右了,但一双眼仍亮得像含星似的,脸若桃腮、肤若凝脂。虽然画着浓妆,却别有一番风情韵致。
“我没受伤,多亏你了。”连声音也这么好听。“真是太谢谢你!”
“不用谢!”常惕言摆摆手想要站起来,谁知身体才一动,腰部和小腿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使她忍不住又坐了下去。“唉哟!”
“小姐,你怎么了?”见情况不对,她失声问道:“你受伤了?”
“不!不碍事的。”常惕言试图站起,但稍微一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我看你是受伤了,别动啊!”她急了,拨通手机。“你忍着点,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等……”常惕言望着她流利而迅速地说起话来,要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
她看看手表,糟了!已经一点钟,看来今天是赶不上唐蕙文的新歌排练了。
“腰部肌肉扭伤、小腿骨有裂痕,要留院观察。”听到医生对美妇人说的话,她差点哭出来。
她怎么这么倒霉呀!简直欲哭无泪,工作没接成也就罢了,现在还得多支付一笔住院费用。
“医生说你没什么事,不过要休息一阵子。”美妇走进来,替她拉平被子。“你在这儿躺一会儿,我去办住院手续。”她拿起手袋,带着一阵飘香离去。
常惕在床上,脚用石膏打得硬硬地无法动弹,只能眼睛环视四周。这是一间头等病房,病房内有十分完善的设备,可供病人或病人的家属使用,淡淡芬多精的味道若有似无地弥漫在空气中,窗外扶疏的花森轻盈地摇曳着,隔开了车声和嘈杂的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