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悠才在想放松的好处,没想到严景伦这一番话又让她的神经紧绷,过了半天才能开口。
「你请人帮你煮饭?」她的口气有些僵硬。
「还有洗衣和整理家里。」他点头。「既然你说你没兴趣当保母,我只好找一个有兴趣的来。听说她的手艺不错,到时候你可以和我一起用餐,反正我一个人吃
不完——怎么了,你好象不高兴?」脸色奇差。
「没有。」她很快否认。「只是有点累了,我不习惯时差。」
「小岛和台湾之间没有时差。」严景伦眉头拾得老高的提醒她,他的小岛是在国内,可不是加勃北海。
「但我有。」她有些懊恼地转身。「请恕我暂时失陪,我回房间休息一下。」
砰一声!
要不是他亲耳听见,严景伦会以为这声巨响,是外面放鞭炮的声音,而非来自江水悠用力的甩门。
她是怎么回事,干么这么生气?莫非……
脑中忽地灵光乍现,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严景伦兴奋的看着江水悠紧闭的门扉,差点当场笑出来。
或许他所想的,并非如此荒谬,她该不是开始在意他了吧!否则怎么一听到他要请别的女人替他煮饭,马上做出这么激烈的反应?
嗯,引诱夏娃有希望哟!他这个现代亚当,只要记得发挥屡败屡战的精神就可以了。
心情愉快地吹了个口哨,严景伦也跟着回房去。
那天一整天,江水悠没有再与他交谈,甚至连他好心请她吃苹果,都被她用冰冷的眼神挡了回去。
隔天,女管家来报到。新报到的女管家,没有江水悠想象中的美艳长相,反倒是一个平凡的欧巴桑,让她忍不住出言讽刺。
「我很惊讶,你居然会请一个中年妇女当你的管家。」
「我是请女管家,又不是办选美大赛。」他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如果我要欣赏花瓶,到美术馆看就行了,不需要搬回家。」
「是吗?」她有些怀疑的睨着他。「杂志上的报导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他感兴趣的眯起眼。「杂志上都怎么说我?」
「根据杂志上的报导,你极爱美女。就算只是发表个新上市的健康食品,你也一定坚持找最漂亮的女星来帮你促销。」因此他的名字永远跟女人连在一块儿,不是明星名模,就是社交名媛,总之都是同一个发音。
「我不知道你也爱看那些垃圾杂志。」甚至倒背如流。
「不是我爱看,是来店里用餐的小女生和上班族。」她沉声解释。「她们时常拿着刊有你照片的杂志尖叫,还捉着我的手乱兴奋一把的解释她们为什么这么迷你,害我哭笑不得。」
真正哭笑不得的是严景伦本人。他晓得那些小报杂志最爱胡乱添油加醋,把他形容成唐璜二世。天晓得他做过最荒唐的事,也不过一天跟三个不同的女人上床而已。
「现在你知道那些报导都不是真的了。」他叹气。「就算我再迷人,那也是过去式。现在根本不会有女人看上我,更何况是对着我的照片尖叫。」
他看似自怨自怜,其实是采取怀柔策略,以达到软化她的目的。
江水悠默默地打量着他,着实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回道:「你知道你自己的魅力在哪里。」
然后,照例又是关在房间呕气,乐坏了突袭成功的严景伦。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在日子的流转间起了微妙的变化。过去一直懒得理人的江水悠,偶尔会陪他看看电视,心血来潮时还会跟他讨论电视中的内容,平静的家居生活,看似惬意,其实暗藏危机。
自从他们从小岛回到台北,之后又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中,江水悠除了每天必须陪严景伦到公司上班外,还得随时注意他周遭的状况。另一方面,她对新来的管家始终下太信任,除了亲自监督她料理食物之外,更暗中观察她的一言一行,务求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这天,厨房里照常传来准备烹调的声音,江水悠也照样倚在门口,监督管家料理严景伦的晚餐,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
奇怪,这支手机号码只有餐厅的工读生知道,难道店里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
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果然传来工读生为难的声音,说是有人砸店,请她马上回去处理。
「你没打电话给富姊姊吗?」她有些不高兴的问。「我说过我不在的期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可以代为处理。
「……她去英国?」工读生的说法令她头痛。「好吧!我立刻回去处理。」
放下电话,低头沉思,江水悠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开的不是什么有名的餐厅,只是巷子内一家专卖简餐的小餐馆。再者,她的身分保密,没有人会把她和保镳联想在一起,那么,是工读生惹祸了?
该死!
保镳的工作一刻也不能离开,偏偏青波又去了英国,根本找不到人可以帮她。
「我回去一趟。」重重的叹口气,江水悠转身离开,跟在客厅看报纸的严景伦请假。
「工读生打电话来说餐厅出了点事,要我回去处理。」她解释,严景伦立刻放下报纸,担心的看着她。
「很严重吗?」否则怎会眉头深锁。
「不晓得。」她摇头。「总之,我必须回去一趟。大概只需要花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我一定回来。」
「其实你不必这么急,就算赶不回来也没关系。」他搞不懂她干么如此神经紧绷。
「不,我一定会赶回来。」这是最基本的敬业精神。「在这两个钟头内,你记住不要吃管家煮的任何东西。」
「为什么?」他戏谵的挑眉。「怕她会藉机下毒,把我毒死?」
严景伦原本是跟她开玩笑,没想到却意外射中红心。
她点点头,跟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可爱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发笑。
「你想太多了。」他瞥了管家的背影一眼。「我们已经吃她煮的菜吃了整整一个月,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恐怕是庸人自扰。
江水悠根本懒得跟他解释,那是因为每顿饭菜,都是在她的监督下完成的,对方当然没有机会下手。
「反正你记住不要吃就是了,我会回来处理。」
交代完毕之后,江水悠即夺门而出,看得出事态严重。
严景伦对着她的背影皱眉。
她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说清楚,老是神秘兮兮。
「严先生,饭煮好了,你和江小姐……咦,江小姐呢?」
才在说不能吃管家煮的东西,一向动作慢吞吞的管家,这回倒是发挥了前所未见的水准,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问就弄出一桌子菜来。
「她有事先出去,等一下就回来。」严景伦懒洋洋的看着中年女管家,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体有些发福,说话慢条斯理,是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一种类型。
「那严先生你要不要先吃?」女管家问。「我怕等江小姐回来,菜都凉了,到时候就不好吃了。」
女管家发挥一个好厨师应有的精神——迫不及待邀请客人品尝所做的美食。而严景伦亦十分清楚她为什么会这么热切的劝他进食,因为她是子书派来毒杀他的杀手,当然要特别努力。
不错,他早知道她有问题。
当日在公司,他故意当着所有股东的面不给子书台阶下,就是要引发他更剧烈的举动。他相信在他刻意提醒他的失败之下,子书必会恨他入骨,定会派更多杀手进行狙击。
果然没错。
他才放出风声,说要找一个女管家,当天下午她就拿着履历表毛遂自荐,正好称了他的心意。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唯一不在他计划之内的是江水悠的反应。她比他预料中还要小心和敏感,不愧是他雇用的保镳,相当谨慎。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江水悠的感觉逐渐转变。一开始的时候,是兴趣,后来转变成佩服。等到他明白她其实没她外表来得冷漠,又想进一步了解她的内心世界。现在,就更糟糕了。现在他不只想了解她,还希望拥有她,不过这还需要老天帮忙才行。
「严先生,我看不必等到江小姐回来,你就先吃吧!」女管家依旧用她那缓慢的音调,催促他快些落入陷阱。
严景伦扬起嘴角考虑,是该当场揭穿她的阴谋呢?还是该就这么顺势演下去,让子书高兴?
江水悠急促的脚步声,瞬问帮忙严景伦下决定。他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把饭
菜一口气吞下去。
俗话说,靠人不如靠己。与其要指望老天,倒不如自己制造机会,演活这场戏,搞不好还可以骗得几滴眼泪。
严景伦决定仿效温莎公爵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精神,只不过他更掹,连命都不要了,明知道菜里头有毒,硬是把菜吞下。
「抱歉我回来晚了,不过我只去了一个钟头——」一路上横冲直撞,拚命开车赶回来的江水悠,一进门就看见严景伦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心跳差点没因此停止。
「你回来了。」他大口大口的嚼菜。「怎么这么快,你不是说要花两个钟头——」
严景伦的话还没讲完,就看见他瞳孔陡然放大,手中的碗「砰」一声掉下来。
「严景伦!」
江水悠焦急的呼唤,随着他体内毒性发作,显得越来越远。
冥冥中,他似乎听见她叫他不准死的声音?
第六章
「同圣医院」的头等病房,最近时常住着同一个病人。这个病人一会儿车祸,一会儿中毒,说起来很不幸,却搞得他的主治大夫烦死了。
「你是怎么回事?我听大卫说,你明知道那菜有毒,却还大口大口的吞下?」
严景伦甫一睁眼,即遭受到医生好友的猛烈攻击,听得他头晕眼花。
「别吵,我的头很痛,就好象被槌子槌过一般难受。」严景伦虚弱的要他的好友闭嘴,别打扰他这个可怜的病人。
「活该!」白君豪一点都不同情他,照骂。「谁要你就这么『砰』一声倒下,不撞到头,还能撞到哪里?」
「我撞到头了?」难怪会这么痛。
「不然你怎么会头痛?」白君豪还在生气。「不过你的一条小命倒是保住了,幸好你的保镳够机警,懂得事先帮你催吐,不然现在可是性命垂危。」
原来如此。看来他是秀过头,差一点真的没命。
「她人呢?」严景伦四处寻找江水悠的影于。
「在外面。」白君豪指指门外。「要我把她叫进来吗?」
「嗯,麻烦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白君豪的眉头挑得老高,差点降不下来。他已经多久没听过他说麻烦了?看来江水悠真的让景伦这天之骄子吃足了苦头,可喜可贺。
「我们的老板说要见你,请你进去。」白君豪打开门,用极为尊敬的语气恭送江水悠入内,自己则识相地闪一边凉快,不打扰他们情话绵绵。
江水悠尴尬的看着房门关上,在门口前站了好久,就是不肯接近病床。
「我听君豪说,是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即使她不愿主动靠到严景伦的身边,他低沉且充满谅解的声音还是飘过来了,让她的身体忍不住摇晃了一下。
「你不需要向我道谢。」她的声音怪怪的。「是我不对,身为你的保镳,却不在你身边,才会让敌人有机会下毒。」
「你哭了?」严景伦并未错过她眼底的红丝。
「没有,眼睛过敏。」江水悠很快地否认,连忙把头撇往另一个方向。
「不,你真的哭了。」还说谎。
「那只是过敏。」江水悠还是下肯承认,她是真的哭过——为他而哭。
「过来。」懒得再和她争辩谁对谁错,严景伦直接用低醇的嗓音,要江水悠接近他的床。
这回江水悠没再多做抗拒,像中了蛊似的走近严景伦的病床,红着眼眶看他。
「你真的哭了,为我掉泪。」伸长手,抚碰她细致的面颊,严景伦的音调中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
江水悠未曾躲开他的抚慰。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过去她从不曾如此亲近雇主,或许是因为从未发生过像这样的意外。当她亲眼目睹严景伦从她的眼前倒下,她的眼泪,竟不知不觉的夺眶而出。甚至到了医院,她仍无法抑制,仍像眼
前这般脆弱。
「我不是一个好保镳。」红着眼,凝视仰卧在病床上的严景伦,江水悠的语气中有着深深的自责。
「胡说,你很好,是我自己大意。」他用拇指挑掉她眼角上的泪水,多少有些心虚。
她摇摇头。
「不,我真的不够格当你的保镳。」她的笑容有些凄凉。「现在的我连情绪都无法控制好,难怪会害你出事。」
江水悠总是冰艳的容颜,这一刻恍若融化了的冰块,欲滴落,却又极力维持原有的冶度,教人看了奸心疼。
「你总是这样,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他叹气,转为握住她冰凉的双手。
「我必须,因为我是保镳。」只是她已渐渐失去这份资格,沉溺在他太过温柔的眼神中。
「或许吧!但你不累吗?」他直觉的反问。「我是过来人,所以我能体会那种时时刻刻小心谨慎的痛苦。但我真的不希望你如此,我希望你能尽情发泄情绪,最好是嚎啕大哭,不能的话,也不要老是憋着,迟早有一天会闷出毛病。」
直到这一刻,严景伦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多情的。过去他交往过无数女友,但从没像这次一样,希望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让她不至于推开他。
江水悠噙着泪,注视他专注的表情,感觉上自己好象逐渐迷失方向,渐渐不想逃开。
「我该走了,让你好好休息。」收拾好残余的泪水,她又要离去。
「不!」这次他的手握得好紧。「多陪我一会儿,我还很虚弱。」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有气无力,演技十足。
「可是你的双手很有力气。」她没好气的挑眉,一眼就看穿他的诡计。
「只有手而已。」他胡乱扯谎。「除此之外,我全身上下都失去力气,虚弱得像个初生婴儿。」接着,他双手滑向她的手肘将她渐渐往下拉,直至与他面对面。
「初生婴儿?」她面露怀疑之色。「我从没看过哪一个初生儿像你这么壮,一
直抓住大人的手。」
「我比较渴望母爱。」尤其渴望她的。「你能不能别再怀疑东、怀疑西,让我好好吻你?」
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存在于一对互相吸引的男女之间。
江水悠发现她很难拒绝雇主这项称不上合理的要求,尤其他正倾注所有热情,扫住她的眼眸与她对视,引诱她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