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是不是我不乱动,你就不逼我做老板娘?」
「对。」
「再问一个问题?」
他不回答,她自顾自问:「我们真的是来出差的吗?」
「是。」他言简意赅。
「为什么我们整天都在玩,没有工作?」
她问住他了,不过胡乱塞给她答案,是他的习惯兼常态。
「我要投资旅游业。」
「哦,所以我们要考察各个观光景点?」
这时候,他除了回答「是」之外,还有别的选择?
「垦丁是个不错的考察景点,尤其是飞行伞,好玩极了,只可惜地面上没有乳牛和黄花,不然由上往下看,一定更美丽。」
「我下次带妳去瑞士铁力士山,那里有牛有花。」一不小心,宠她又成习惯。
「真的?我爱死出差了,我们什么时候去?」
「闭嘴,睡觉。」
压下她的头,让她顶靠在自己胸口,半瞇眼,他不认识胸口间那涨涨的滋味,是幸福滋味。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盼啊盼,终于盼到月休日。
一大早,亮君拿着薪水袋,先到银行缴贷款,再回家,把房子整理干净,然后逛一下午的街,买了个很棒的礼物,在七点钟时归营。
她想,老板大概还待在工作室里赚钱,没有她喊门,肯定记不得晚餐时间,细心的她,为靳衣带回一袋卤味、咸酥鸡和东山鸭头,全是高油高热量的东西。
另外,她还买了两杯波霸奶茶,这是为了响应老板的特殊偏好。
特殊偏好?对男人而言,喜欢波霸不算特殊偏好……而是常态,所以,老板娘们不管是温柔娇媚,或聪明体贴,她们总有一个共同特征--胸前伟大。
想到这里,亮君低头看自己,哈!难怪老板总是对她凶巴巴,不怪他,怪自己发育不全,在他眼里,她不是女人。
虽然老板对她凶巴巴,皮皮的她,还是适应下来,他们常聊天,也算相谈甚欢,尽管多数时间是她在滔滔不绝,而他被迫收听。
他给她一大堆规定,她只遵守两件,一是绝不向老板娘透露他的职业,二是工作室是他们共同的秘密空间,不能让外人得知,除了从日本来的松岛叔叔。
第一个规定她能理解,老板大概是害怕老板娘们知道他很有钱后,会向他勒索,所以不让人知道他有工作,至于第二点……随便啦!她就拿工作室当秘密花园,和老板有共同的秘密,这代不代表她是公司里,最受重用的员工?
「我回来了。」走进屋里,她习惯对空气说话。
咦?客厅里有人?走到靳衣身边,她低头九十度大鞠躬。
靳衣瞄她一眼,低头,假装专心看报表。
他有问题,靳衣确定。
问题不大,却让他惊吓不已。什么问题呢?问题出在亮君。
昨晚,拥她入怀,睡前,想起她今天休假,欣喜自己能找到一天安宁,没想到,从她走出家门那刻,他开始心不在焉,工作情绪欠佳,脑袋三不五时飘上有她的画面。
勉起撑了一上午,后来他分析自己,大概是长时间习惯被噪音骚扰,临时适应不来没有女人的唠叨。
于是他打电话找Anger,没想到她一进门,他就受不了她身上那过分浓郁的香水味,频频皱眉,上床,始终进不了状况,Anger试了又试,最后体贴地放下一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没关系,我下次再来。」
好胜的他,受不了激将法,硬是磨枪上阵,把自己弄得人仰马翻。
在Anger餍足离开后,他越想越不对劲,自己的反应和几个星期前相差太远,他身体健全,心理是无障碍空间,问题出在……人不对。
没错,就是人不对,Anger的声音太嗲,容易让人起鸡皮疙瘩,是她的矫揉造作让他提不起胃口。
再拨电话,靳衣找来Avril,他要求自己进入状况,闭紧眼睛,幻想画面,在骄傲自己的成功之际,靳衣猛地发现,自己幻想的画面人物居然是尹亮君!
好不好笑?他居然幻想尹亮君?她是发育不良的小女生耶,他幻想她?几时起,他得了恋童癖?
再说,他抱了她几十天,从没有过非分念头,他不过喜欢童年的味道,恋上她的干净罢了,怎么弄一弄,把她弄成幻想人物?
Avril走后,他再无心工作,到楼下等她回来,他想有必要弄清楚想法。
「你没工作吗?这样不好哦,我不在就偷懒不赚钱,等到月底付我薪水付不出来时,你就惨了。」她笑笑,把东西放在沙发上,走进厨房,拿碗筷盘子。
惨了?她以为她的薪水有多少?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在身上随便摸两摸,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满地「毛」。
「我想你没吃饭,帮你带东西回来,这些是高油高热量,偶尔吃吃可以,常吃会得心脏脑血管疾病,少碰为妙。」
看到食物,他才想起自己饿坏了,拿起筷子,不等人招呼,在胃袋受了一个月的荼毒之后,这些食物成了人间美味。
「你很饿?是不是中午没吃?不用问也知道,我帮你准备的午餐还在锅子里,你动都没动,蔬菜的颜色都丑了,我只好把它丢掉。这样浪费食物实在很糟糕。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她问,他不答,反正不管他有没有听过,她都会把故事从头说一遍,逼他听进耳里。
「有一对浪费的双胞胎姊妹,她们为保持身材,常常把食物丢进垃圾桶,几年后姊姊死掉,妹妹花钱请人带她去观落阴。
到了地狱,她看见姊姊坐在几十桶馊水中间,在吃发臭食物,妹妹问她怎么回事,她说这是她在世间时浪费的食物,现在要把它们全吃完。
妹妹看了心生不忍,问她:『妳还要吃那么多桶啊?』姊姊说:『不!我只有手边这桶,剩下的,都是妳的。』
你说,可不可怕?所以人生在世不能浪费食物。」
故事未说完,垃圾食物全吞进肚子里面,他满足地喝着珍珠奶茶,人生再没有什么比吃饱更爽的事情。
扬扬空空的碗筷,他笑说:「我全吃光,没有丢掉。」
「我说的是中午那些。」
「那些是妳丢的,不关我的事。」他的推卸功夫不错。
「不是这样算的,那些是你的份,不是我的。」
「东西是谁准备的?」
「我。」
「谁丢的?」
「……我……」
「还有什么疑问?」
再喝口珍珠奶茶,QQ的口感在唇齿间散布,滋味美妙。
他笑望她,忘记自己要追究的答案。亮君就在眼前,饱饱的胃、饱饱的眼,他的人生在这刻满满的,是餍足。
「就是你们这种推论方式,难怪坐在馊水桶前面的都是女人。」她闷声说。
「别忘记,阎罗王是男性。」
「男生主控人间世界,又要控制地狱天府,女生要出头天,真的很困难。」
「那是什么?」他指指她买回来的礼物,转移馊水话题。
「枕头啊,我帮自己挑的礼物,用我第一份薪水买的。」
「这里的枕头不够妳躺?」
他拿过她的枕头细看,那是个ㄇ字型枕,做成一只粗大手臂形式,这东西他看过,日本人发明的,专供单身女子使用,听过可以增加安全感。
「你不觉得它的造型特殊?老板说,这可以让我增加安全感,就像小时候睡在爸爸妈妈怀抱里的感觉一样。」
「以前没有这个东西,妳睡不着?」他反问。
「也不是这么说,是、是……还不是你害的,上次到垦丁,你逼我跟你一起睡,睡完后……我觉得、觉得效果还不错……就就……」
一句话,她讲得零零落落,不过他听懂了。
她的意思是--上回她同他睡,睡得很舒服,认为有双手臂躺很愉快,于是买来替代品。很简单嘛,干嘛说得这么拖沙?
「以后睡觉不要锁门。」
「为什么,是你规定我要锁的。」
「晚上我去陪妳睡觉。」他决定化暗为明。
「陪我睡觉?」她尖叫。
「有什么不对?是妳自己说效果不错。」
「是效果不错啊,可是……我又不想当老板娘……」
「有什么差别?又不是没睡过。」
「也对啦……可是……为什么呢?」
睡就睡还有为什么,女人就是太闲,无聊到满脑子胡思乱想,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偏偏要追出原因,弄得大家都麻烦。
「这是员工福利,妳不想要吗?」
员工福利……没人不要吧?老板都这么说了,外商公司总有外商公司的制度作法嘛,妈妈说过入境随俗……
第五章
开会?靳衣冷笑。
还是不放心吧,不放心他是否如传言般浪荡。
十几年了,叔叔婶婶用了各种不同的方法测试他,然后满意地把测试结果呈送给爷爷,他们一而再、再而三要爷爷认清楚,他这种人不堪委以重任。
他满足了叔叔婶婶的愿望,一次次让爷爷沮丧,成功地让自己被排挤于家族事业之外。
他要不要工藤企业?当然要,不过,他要用自己的办法要,况且他要的不是一部分,他要全部全部,
从小,他就是这种个性,越不给他的东西,他越感兴趣,越要逼他接手他不要的事物,他越是躲得老远。妈妈说这是独生子的叛逆,爸爸更改妈妈的话,说这是独生子的骄傲。
是的,这是他的骄傲。他不要别人施舍,他要动手争取,只要他累积足够能量,而那天,即将来临。
每半年一次的会议,让他看出工藤家族已是腐败机器,外表光鲜亮丽,内部处处存在危机,叔叔甚至开始替幸子找企业联姻,企图借重别人的力量,拯救庆田。
好笑吧,是不是过度天真?自己不肯改革,却期待别人为自己效力,六十岁男人的天真教人啼笑皆非。
「这种笑很丑,看起来心机重重,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气质。」亮君放下刚烤好的饼干,走到他面前,打量他的表情。
什么叫作不符合他的气质?心机重重是他主要的人格特质。
不说话,拿起饼干。厚,又是有机饼干,他恨透有机食物。
「早上你去哪里?我起床看不到你。」
她习惯起床看见他,习惯微笑迎接他的屎脸,习惯他对未清醒的自己吼叫几声,替她戴起助听器。
「看到我要做什么?」喝口红茶,他把眼光调回计算机前面。
多奇怪的语法,「看到我」、「做什么」,看到他哪有要做什么?就是看到他很正常,没看到他,很奇怪而已啊。
「你在生气吗?不要气啦,我有好东西给你。」
拉拉他的衣袖,她企图破坏他的专心,她越是这样,他就越不理她,没办法,他有「独生子的骄傲」。
他设定十分钟时间不理她。
「我没有做错事情哦,早上你不在,我主动帮你做了报表,还努力把家里整理的干干净净,你哪里不满意,可以告诉我,不要摆一张臭脸对我,好像我做错很多事情。问题是,就算我做错事情,你也该告诉我,我才知道自己哪里需要改进,你不言不语,我会担心,是不是无意之中,我哪里得罪你,让你郁气在心,告诉我嘛,不要不跟我说话……」
他扫过计算机屏幕下方的时间显示,一分半钟。
「这么大的房子里面,就你跟我两个人,你不说话、我不发声,很恐怖呢!不晓得的人会以为我们这里是鬼屋,没有人气、阴森森……我整个早上,老觉得有人在我耳朵边边讲话,吓得我赶紧拔掉助听器……」
五分十七秒,他倒要看看她有本事一个人自言自语多久。
「幸好我临时想到一件事,马上又戴起助听器,三不五时侧耳倾听,不然就糟糕透顶了。」
不是怕听见鬼叫吗?又戴助听器,自找麻烦。
「记不记得上回我没听见门铃响,被模特儿老板娘骂那次,这回我可学乖了,而且我想,老板娘们很多天没来,这几天总该出现了吧,要是她们再不出现,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当他是野兽,时间一到非得交配,否则断子绝孙?按键盘的手增加几分力气,十分钟缓慢度过。
「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你又一头栽进工作室不理我,我很可怜ㄋㄟ,你理理我好不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如果你不仔细听我说,把消息漏掉,我会被骂到狗血淋头。」
她的「重要事情」没吸引他的注意,她……算了。
九分二十三秒,终于安静,嘟起嘴巴,亮君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双手撑起下巴,认命。老板被钱吸去三魂六魄,她只能等计算机上的数字放人。
停了?耳根获得短暂安宁,她撑不过十分钟,这个数据是否可以证明她是正常人之一?扬眉,他坚持等十分钟到,才开口。
三、二、一,时间到,没转身,他冷冷投出一句话。
「什么重要事情要告诉我?」
他的声音是天籁,一传进她耳膜间,亮君立即跳到他身边,欲开口,想想不对,让老板仰她鼻息对不起「长辈」,于是拉来椅子,坐到他身边。
「真高兴,你终于听到我的声音。」
他当然听得到,他又不是她,先天不良后天失调,耳朵养分全被喉咙吸收,一个功能过大、一个功能不足。
「告诉你哦,今天我接到七通电话,有两通是同一个老板娘找你的,三通是不同的老板娘找你的,还有一个声音很温柔的女生打电话来,我以为她是你的新老板娘,结果她说不是,她说是你的堂妹,问你最近生活是否顺利,她说有时间的话,要搭飞机来台北看你,希望你届时在家。
最后一通是日本的松岛叔叔,他说有人要从日本来看你,要你自己注意小心。关于这句,我想,大概是我听错,松岛叔叔指的人应该是你的堂妹,亲人来看你应该很快乐才对,干什么要小心应对?
可是我问了两次,他都说同样的话,我想,也许是日本和台湾有时差,松岛叔叔正在睡觉,头脑有点不清楚吧,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把话传给你,你自己去判断是非正反……咦?你怎么又不说话,是不是又分神?」
她一张嘴巴开开合合没休息过,就算他开口,她听得见吗?
「要不要我再把话重复一次?」
「不用。」他截断她。
「那就好,我真怕再重说一次,很累的呢。」
说话会累?真是奇迹了,说话不是她最热爱的休闲娱乐?
「还有一件事,你、你……我知道这种问法不礼貌,毕竟每个人的身体自己最知道,可是、可是……」
他停下工作,转头问她:「可是什么?」
「可是我是好员工啊,关心老板的身体是天经地义,所以……你真的不要紧吗?」
「请问,我哪里要紧?」他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