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欠人家人情。」话一说完,他昂首轻吻了源城绪的唇,迅速离去。
源城绪吃惊的在走廊呆站着,好半晌才回过神追了上去。
清晨,微凉的寒意渗入房里,齐季清本能地往温暖的锦被躲去。
忽然,他猛地睁开双眼,伸手触及的竟是温暖而赤裸的肌肤。
原本恍惚的他陡地被惊醒。
他试着找寻昨夜的回忆,全不记得会和源城绪共寝,可是这时他真的大刺剌、一丝不挂的睡在他的被窝里,幸亏自己身上还穿著衣衫,要不他可要放声大叫了。
昨晚他只是允许源城绪在他身旁多放一床垫褥,可早上一醒来,那垫褥上早已空空如也,该睡在上面的人此时却压在他身上,让他醒也不是,睡也不是。
依源城绪的睡姿看来,他理所当然的将齐季清当成所有物,才会紧缠不放。这样被紧抱着,虽有点讨厌,但也让齐季清有种似曾相识的温暖感觉。
自己真的是他的情人吗?为何他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齐季清盯着眼前那即使在睡梦中,们散发出慑人魅力的脸庞,胸口不由得一悸,脸莫名的红了起来。
害怕自己骚动的心情惊醒源城绪,他连忙闭上眼,不去瞧那撩得人心荡神驰的俊脸。他太健壮、太阳刚,彷佛一接近就会被伤得遍体鳞伤似的,但又让人忍不住受他所惑。
「可恶的男人!」齐季清低咒一声。他知道那尚未失去记忆前的自己,八成是因为敌不过他的魅力,才会答应蹚这浑水,也才会成为他的情人吧!
他努力想从空白的记忆里找出些蛛丝马迹,但他的脑子还是如无底深渊般黑暗,没有任何有关源城绪的一点一滴。
就在齐季清拼命想寻回失落的记忆时,屋外突然传来吵杂声,声音越来越近,彷佛是朝着这房子而来。源城绪在睡梦中显然也受到干扰,不悦的咕哝一声。
谁知那吵闹的声音非但没有停止,还越来越近。齐季清听不懂这种语言,不然就能知道屋外在吵些什么了。
喧闹的声音最后停在屋外,一个愤怒的女声高嚷着,还不时拍打着木门。
齐季清原想起身一探究竟,但他才一动,胳臂就被人抓住。已醒来的源城绪用严厉的眼神看着他,命令道:「不准起来!这事我来处理。」
源城绪急于阻挡的神情反倒更引起齐季清的兴趣。
「为什么?反正我也是瞧瞧而已,又碍不着你的事。」
「不行!」源城绪拒绝得又快又急,隐隐透着一股难以掩藏的焦急。
「难道……」齐季清的目光斜标向那被拍打着的门,挑衅的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才没有!你别胡说!」
虽然源城绪极力否认,齐季清却瞧见源城绪黑眸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如此一来,齐季清更是打定主意非看不可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介意让我看上一眼呢?除非是你心里有鬼。」
源城绪紧抓着齐季清的大手在犹豫半晌之后才不甘愿的松开。他沉着脸叮咛道:「等一下你别出去,在屋里看上一眼就成了。你又不懂扶桑语,何必凑这热闹?」
「我就是喜欢这种热闹啊!」齐季清故意一脸天真的说。「我总能看看是谁一大早来扰人清梦吧!她就快要将我的房门给敲烂了。」
源城绪皱着眉望了房门一眼。的确,他若再不起身应门,对方可能就要破门而入了。他无奈的起身穿衣,看了兴致勃勃的齐季清一眼,才去开门。
门一开,一位衣着华丽、容貌妍美的女子就要冲进来,但源城绪横身将她挡住。她几番想推开源城绪,但都被源城绪给挡了下来。
齐季清这才发现,眼前怒意满面的女子似乎是冲着他而来。但他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子,因而便静立一旁,看源城绪如何处理再做打算。
门外的梅姬是白鸢城附近一位诸侯的女儿,其地位和紫月不相上下。在源城绪前去中原之前,她曾请父亲派人前来提亲,但尚未得到回音,就听说源城绪到中原去了。
她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月,因而一得知源城绪回到扶桑,便迫不及待的跑来。她原本就自觉委屈,在得知源城绪与齐季清共寝时,她以为源城绪选择了紫月,妒火便如大火燎原般燃烧开来。
梅姬指着一旁的齐季清,厉声质问:「你不曾提过喜欢你义妹的。她都和人私奔,成了别人的女人了,你还飘洋过海去把她带回来,如今还和她同寝,那种女人到底哪里好了?
「我喜欢谁不用你过问,今后也不准你再说紫月的坏话。」
「我说的哪里是坏话,我说的是人尽皆知的实话。」
「够了!」源城绪一声怒喝,阻止梅姬再说下去。「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才会口不择言,你还是快快回去吧!」
梅姬摇摇欲坠,不甘地瞪着源城绪,颤声问道:「你根本不喜欢她的,对不对?你一定是为了得到白鸢城,才会和她在一起。」
「你错了!我要的是紫月,和白鸢城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的答复让梅姬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她双颊染着怒红,瞳眸绕着妒火,骇人的怨恨目光百射向齐季清。
「她哪一点比我好!」万般不甘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她和人私奔,我却苦等了你两个月,这算什么!」
过度激动的情绪让梅姬陷入半疯狂的状态。源城绪上前想再度劝解,她却大叫一声,从怀中抽出匕首,出人意料的直冲向源城绪。
源城绪本能的一闪,然他闪身躲过的匕首,此时正朝齐季清刺去。
齐季清虽一直在旁观看,但也没料到会有如此转变,一时楞住,就失了闪避的良机;再加上梅姬存心与他同归于尽的想法,因而虽只是个女子,却将齐季清逼得节节后退。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齐季清扬袖一档,利刃刷的一声撕裂衣袖,直刺向他胸膛。齐季清心中暗忖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一股风驰电掣赶来的力量将他用力一推,躲开了利刃的袭击,但慌乱间过重的力道却让齐季清的身体飞了出去,重重撞上橱柜,摔落在地。
一阵剧烈疼痛伴随着晕眩袭来,让齐季清失去知觉。
「紫月!」源城绪冲上前,用颤抖的手将齐季清轻轻扶起。当瞧见齐季清的额角渗出鲜血时,源城绪的心也像被撕裂、揉碎般直淌血。他慢慢的转过头,用杀人般的阴狠眸光瞪着那正被侍女扶起的狼狈女子,咬牙切齿喊道:「你滚!快滚!否则我会杀了你。」
梅姬颤巍巍的站着,不甘的眸子烧着火红怨怒般盯着源城绪,在侍女的强行拉扯下才终于离去。
第八章
屋外赶来的家仆们紧张的围在门口,担心屋里的状况,又不敢贸然进屋。
「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去请藤大夫来!」
源城绪对屋外的仆人大叫,这时众人才分头散去,有的急忙跑到城堡那边找大夫,有的则是去准备药品。
当藤大夫从城堡赶来时,源城绪已先替齐季清做了简单的治疗。大夫一进屋,瞧见昏迷不醒的齐季清时,立刻皱起眉。
「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梅姬起了冲突,不小心波及她,让她撞上了橱柜。」源城绪边解释边替齐季清盖好被褥,除了头上的伤势之外,不让大夫查看其它地方,以免他识破了齐季清是男儿身的真相。
藤大夫就是昨日他们进城堡时,那个守在城主床边的老人。他看了看齐季清额上的伤口,又摸了摸头,接着就发现他后脑勺那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他神情严肃的问道:「她刚才只是撞到额头吗?那后脑勺的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源城绪不敢相瞒,只能据实以告。他将齐季清在船上挺身相救的事说了出来,但隐去丧失记忆一节。
听了源城绪的解释之后,藤大夫绷起脸,不悦地说道:「人的脑袋可不是石头,可以左撞一回,右撞一回,要是公主的头撞出什么毛病,你担待得起吗?是你说要预防公主再次逃跑,城主才让她住到你的府邸来,以便就近注意她的行动,而你怎会如此不小心让公主受伤呢?若这事让城主知道了,不引起骚动才怪。城主的身体可禁不住刺激的,你也知道,不是吗?」
源城绪正想回话,屋外突然响起怒喝声,将他和藤大夫吓了一跳。
「因为我又病又老,所以你们凡事都想瞒我是吗!」
城主坐在一名强壮武士背的椅子上进到屋里,藤大夫惊惶的迎了上去,紧张的说:「城主的身体才刚好些,不该下床的。公主只是受了小伤,不碍事。」
城主不理会大夫不赞同的神情,径自要源城绪扶他到床褥边。他伸出因病而枯瘦的苍老手掌,轻抚过齐季清雪白的额和飞瀑似的黑发,那温柔的举止里有无限的慈爱,与按着射向源城绪的严厉眸光截然不同。
「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竟然为了别的女人而让紫月受伤,若是她被撞痴了、慢了,你肯负责吗?」
「对不起,这一切全是我的错,我会负起照顾她的责任。」源城绪叩首陪罪。
「如果你早听我的话,和紫月成亲,就不会惹出这一堆麻烦,我也不会被气得半死。你若真心诚意想负起责任,就听我的安排和紫月成亲。」
城主早在几年前就有意让这双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完婚,共理白鸢城,但多次都被源城绪婉拒,以至于后来紫月才会和中原商人私奔,而源城绪也为负起道义责任飘洋过海追寻紫月,这也才认识了齐季清。
源城绪当初拒绝的是紫月,但是眼前的紫月却是齐季清。虽然明知齐季清是不可能同意和他成亲的,源城绪还是希望熊和齐季清举行一场婚礼。想到齐季清将成为他的新娘,源城绪就兴奋得全身颤抖。
「我愿意娶紫月,一切全凭城主作主。」
「真的吗?」源城绪骤然的转变让城主又惊又喜,脸上迅速染上兴奋红光;但过度的激动,也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城主,现今你得好好保重身体,才能看着紫月公主出嫁当新娘子呢!」
「是啊!」城主笑说:「如果他们俩动作快一点,我也许还能抱到孙子呢!我们这就回城里,将这喜讯传出去,也叫家臣们快去张罗。」
「是,我会尽快告知,您别太激动了。」藤大夫在一旁劝着。
城主慢慢收起笑,含着欣喜的泪水感激的看着凉城绪,「阿绪!多谢你给我这个垂死的老人这么好的礼物,紫月以后的幸福就拜托你了。」
「您快别这么说。」源城绪实在承受不起,因为他娶的并不是真正的紫月,他们也不可能会生下小孩。
「好了,你好好照顾紫月,我要回城堡张罗婚事了。」城主拍拍源城绪的肩膀,喜不自胜,「你就安心等着当新郎吧!」
话一说完,城主就坐上武士的背椅,跟着藤大夫回城堡去了。
在众人离去后,源城绪将门关上,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他和静静沉睡的齐季清,他在被褥前坐下,目不转睛的望着齐季清,抑不住心中狂喜。
「季清……你将永远属于我,你无法再从我身边逃开了。」
齐季清不知道他昏睡不到一个时辰,命运就被决定了。
源城绪的轻吻落在齐季清的唇上,温柔的吻中饱含无限的柔情蜜意,在红润的唇上流连许久的嘴唇转移到脸颊、额头,轻琢地吻着那包扎着的伤口。
「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源城绪语带苦涩地说。
当他第一次被齐季清所救,而导致齐季清失忆时,就懊恼、痛苦不已,没想到这次他想救人,竟又亲手伤害了他。
带着满怀自责的心情,源城绪小心翼翼的照顾着齐季清,府邸里所有的事也暂停处理,直到过了中午也没用膳。
叩叩叩——
屋外响起声声敲门声。
源城绪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一见到源城绪就立刻露出不满的表情。「主人怎么不用膳呢?饿坏了身子怎么照顾公主?」
这厨子比源城绪还年长,算得上是源城绪一起长大的伙伴,对源城绪自有份旁人比不上的亲近。
「我等公主醒了再一起吃。」源城绪压低声音说。「你先把要给公主吃的东西准备好,知道吗?」
「这还用得着你说,我早弄好了。」
「那你就先去厨房等着吧!一有需要,我会立刻命人去找你的。」
当源城绪低声催促时,屋里传来呻吟喊疼的声音。
「好痛……我的头……」
源城绪倏地转身,瞧见齐季清挣扎着想起身,他顾不得厨子,一溜烟跑到齐季清面前。
他扶着他连声问道:「头很痛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齐季清脸上的茫然和恍惚的眼神在瞧了源城绪好一会儿后才逐渐清朗。
「对了……我瞧见一块木板飞了过来,就扑了上去,之后……」齐季清喃喃说着,脸上的神情突然一变,慌张地瞧着凉城绪,「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源城绪一时意会不过来,正思索时,被齐季清这么一问,才连忙凝神正色说道:「没事!我没事。」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向齐季清解释目前的状况。
「你先躺下,我得和你说件事。」
「瞧你一脸正经的模样。」齐季清开玩笑地说:「该不会是船沉了吧!」
「不是的。你先看看四周。」
齐季清依着源城绪的话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这房间并不是船舱里的房间,这里比船舱里的房间大上许多倍。齐季清蹙起眉,觉得脑子里思绪模糊,似被层白雾给遮掩住。
「季清……」源城绪担心的叫唤着。
「别吵!」齐季清扬声制止源城绪,不让他打扰他。
渐渐的,模糊的记忆轮廓一一重新组合,他失忆期间发生的种种又回到他脑子里。恢复记忆的齐季清,脸上的表情转变成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他一声不响的转过身子,径自躺回被褥上。
「季清,怎么了?」源城绪焦急地想将齐季清的身子扳过来,手却被齐季清给拨开。
「我已经记起所有的事了。」
「咦!」源城绪愣了一下,当他知道齐季清已恢复记忆时,便眉飞色舞地嚷着:「所有的事你都想起来了,包括失忆时的事,是吗?」
「没错!」齐季清的声音依旧冷漠。
「那为什么你不开心呢?」源城绪疑惑地问。「恢复记忆是好事,不是吗?」
「哪来的好事!」齐季清霍地翻转过身,软枕不偏不倚的砸在源城绪脸上。「对你来说是好事,对我来说可未必是。」
齐季清满脸委屈,抿着唇轻颤着,项瞪的眼擒着凉,泫然饮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