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抱樱居
天神教的寒洞,乃是一阴冷的冰穴,专关死罪弟子的囚室。
白莲已经在里头五天了。
当日红儿等人送白莲回来时,白仑不但不予施救,还立刻将白莲关入寒洞,急得红黄绿三女在门外嚎啕大哭,五大护法和万天群知晓后,几度求情仍无用。
白仑知道白莲寒毒反扑体内,形同身受天神阴脉神功的攻击,三日之内,若不以本门解药和心法相救,势难活命。
连续三天,白仑每日亲到寒洞,威逼白莲道:“我要你立誓杀了游家父子,再与为父联手,以本门神功杀遍江湖。否则,休想得到解药。”
白莲在凄冷的寒洞中,一面忍受冰凉刺骨的冷气,一面忍受情爱痴缠的苦楚,她不愿再造孽,总是以微弱的声音回答道:“女儿不能。”
白仑冷笑道:“好,那你就乖乖等死吧!”
死又何妨?若得父亲相救,以后更要过着腥风血雨的日子,而游平的虚情假意,更让她心灰意冷,再活下去,只有痛苦。
白仑原想叫白莲死心塌地服从他,不料她不顾性命,仍然心向外人,他多年来的苦心栽培付之一炬,尤难以忍受她的背叛,不由得老羞成怒,“好,你要死,就让你如愿。”
谁知过了三日,白莲并没有就此死去,原来她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每当她陷入寒毒侵袭时,耳边就会响起游平的反制寒功口诀,迷糊混沌中,她脑中一再念过口诀,身上的寒气也照着运行,竟把寒气稍稍压下。
白仑见白莲不死,大感惊讶,不待五大护法查明,自己率先宣布白莲的罪状:勾结异类,迎敌入山,多次抗命!危害本教,罪当诛杀。
五大护法已极力说情,并为白莲辩解,但只换来白仑冷冷的驳斥。
“看在大小姐为本教的贡献,又是未来的教主继任人,恳求教主饶恕大小姐一命。”王风影为白莲请命。
白仑还是只有冷笑,“我还在位,哪来的下任教主?”
众人已无力再挽救白莲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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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公开审判白莲,并且处以死刑之日。
天神教弟子搭起神坛,灯火通明。教主白仑、五大护法、十支分坛坛主,以及所有教众弟子皆齐集于练武场,个个表情凝重,每个人皆注目于台上神情疲惫的白莲。
火把森然跳动,白仑又将白莲的罪状讲了一遍,大声宣布:“本教叛徒白莲罪证确凿,处以死刑。”
此语一出,众弟子震慑不已,因为他们不敢相信教主竟会处死爱女,但是没有人敢说话,更没有人敢动弹。
这时台上的王风影跪下道:“教主,属下求教主开恩。”其余护法和坛主也陆续跪下道:“求教主开恩,饶大小姐不死。”
白仑怒道:“谁再求情,谁就是叛逆,一起处死!”
王风影闻言,从地上一跃而起,“涮”地拔出弯刀,“白仑,虎毒不食子,你连唯一的女儿也杀,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白仑不为所动,露出诡谲的笑容道:“好,另一个叛逆出现了,王风影,我终于明白,你就是我多年来要找的那名奸夫!”
王风影紧握弯刀,额头冒出冷汗,眼睛仍恶狠狠地盯着白仑道:“当年,若荷与我两情相悦,是你横刀夺爱,逼她为妻。谁知你娶若荷不是爱她,是要她陪你练阴脉神功,短短七年,就让她香消玉殒。这些我都忍下来了,但现在你竟丧尽天良,不顾女儿的幸福,在她尚未婚嫁前,就逼她练功,现在利用不成,还要亲手杀害你的女儿,”
白仑冷峻地道:“是你的女儿吧!王风影。”
白仑的话又带给全场震撼,白莲更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王风影手中弯刀砍出。“白仑,别胡说,大小姐可是若荷婚后十月产下的。”
白仑轻巧地闪过这一刀,“为了练阳脉神功,我跟若荷只有当过一夜夫妻,这么巧,就有了莲儿,时间上算来似乎不太对。”说时,手上又呼呼拍出两掌,王风影急速跳开,掌风扫倒一名无辜的弟子,而台下其余的弟子则是纷纷走避。
白仑急急下令道:“天门、山门护法,快帮本座拿下王风影。”
天门冯护法和山门简护法得令,立刻挡住王风影的去路,各自亮出武器准备厮杀,刀剑声起,台上洒落斑斑血迹。
白莲两眼无神,一步步后退,喃喃自语道:“不要啊!不要啊!”
刚过元宵不久的正月天,地上冰雪尚未融化,此时在暗夜天际响起几声闷雷,轰隆轰隆不绝于耳,更教众人浮动不安。
白仑走近白莲,仍是满脸狞笑道:“杂种,今天就让你去见你的淫妇亲娘!”他摆起架式,准备让弟子见识他日前练就的第五层阳脉神功。
趁着混乱,一排弟子脱离位置,齐站台下,白仑正要怒斥,就听到万天群一声:“放!”
百余枚寒蟾毒箭由弟子袖中激射而出,银亮的光芒全往白仑身上刺去。
纵使白仑武功高强,立即以强劲的掌风倒送回去,但因距离太近,一时走避不及,五六枚较快的毒箭已钉上白仑的前胸,同时,五名弟子亦被倒射的毒箭所伤。
白仑快速地拔去毒箭,以内功逼出毒血,身上数个箭孔,溢出由暗褐转艳红的鲜血,煞是吓人。这时,海门护法、人门护法,以及万天群,手持刀剑,团团围住白仑,而练武场的弟子也因所属支坛不同,各自齐聚一起,虎视眈眈看着敌方。
“反了,你们一个个反了!”白仑指着万天群道:“我一心栽培你,又将莲儿许配给你,你今日竟来反我。”
万天群道:“教主,对不起,你要杀表妹,我只好出此下策。”
“你的未婚妻和游平偷情,你还要救她?我看是你害怕不能当上教主的夫君,辅佐教主,甚至取而代之吧!”白仑讽刺他。
一语说中万天群的心事,他率先出剑道:“是除掉你这个残暴不讲理的教主!”
自他知道白仑欲处死白莲后,为恐经营许久的地位功亏一篑,遂暗中连络平日与白莲较为亲近的王风影,再结合素来与天门、山门不合的海门、人门护法,一举在今夜起事,名为罢黜教主,实则为巩固个人地位,却没想到扯出一段白莲的生父之谜。
白仑出招,掌风凌厉,奇寒无比,叫道:“就凭你们几个阳脉神功练不到第一层的角色,也敢跟我比划?”
台上打成一团,台下弟子也大打出手,一向纪律良好的天神教,今夜却变成了你杀我砍的阿鼻地狱。
白莲气虚体弱,也不知被何人的剑气扫到,跌落台下,她趴在地上,脸庞沾着泥土屑,一身白衫亦污秽破败,身上多处伤口隐隐作痛,但她已经毫无知觉。
老天似乎在为天神教的倾覆而难过,倾盆大雨落到天神峰上,落到疯狂厮杀、争权夺利的人们身上,也落在不知为何而战的年轻弟子头上。
大雨淋灭火把的亮光,有的弟子被雨水浇醒,乘机摸黑离开,再也不做权力斗争下的无谓牺牲品。
但是台上依旧刀光剑影,掌风如电。白莲浑身湿透,看着雨水带着血水,由平台涓流至化成水洼的泥雪地中,内心也跟着淌血。
突然,一个人重摔在白莲身边,溅起一滩泥水,白莲抬起头来,见到王风影想要挣扎爬起,却是力不从心,而随后跃下的天门护法已一剑刺入王风影心口……
白莲颤声喊道:“王护法……”
王风影神色凄迷地望向白莲,右手向她伸去,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他的眼前浮现出若荷年轻而幽怨的脸庞,那是她新婚一个月后,他们趁着白仑初一闭关练功时,两人最后一次在溪畔缱绻,诉不尽的悲苦、爱恋、无奈,皆随溪水东流,滔滔汇入无边无际的苦海。
白莲用力攫住王风影的右手,一如幼年时喊着他:“王叔叔,王叔叔……”
王风影微笑看着白莲,喃喃道:“若荷,若荷。”他的微笑就僵在漫天大雨中。
白莲的手松了,心也凉了,耳边天门护法说着:“大小姐,教主之命难违,就此得罪了。”他拔出王风影心口的长剑,转瞬间就要往白莲刺下。
白莲早已用尽气力,心力交瘁。罢了!罢了!尘世已无可留恋,天地茫茫,再无去路,她眼前一片朦胧水雾,再也看不清世情。白莲泪眼模糊,神志逐渐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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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几经挣扎,生死浮沉,再睁开眼时,白莲恍若隔世,一时无法想起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她挪动一下手脚,这才发现左手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握着,她一惊,想抽回左手,却惊醒了趴在床沿的游平。
一见满脸胡子的游平,所有的前尘往事立刻涌上心头,白莲挣扎着想要坐起。
见白莲醒来,游平连忙上前扶着她的肩道:“菱儿,你终于醒了,躺着休息,不要起来。”
白莲依然内力虚脱,使不出力气挣脱游平,想要开口,却是唇干舌燥。她只好别过头,然而心头酸楚,眼泪还是不听使唤地掉下来。
游平见状心痛地道:“菱儿,不要难过,事情都过去了。对不起,害你受苦了。”他轻轻擦拭白莲的泪水,又说:“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但是菱儿,你一定要相信我,如今我也离开家门,因为我想和你过一辈子啊!”
白莲瞧着灰白斑驳的墙壁,泪水早已沾湿枕头,她哽咽道:“你骗我,你一直在欺骗我,你杀了我吧!”她身子轻颤,突然胸口一痛,便呕地吐出一口鲜血。
游平大惊,立刻扶起白莲,左手撑住她软绵绵的躯体,右手快速地点过几个穴道,再将真气灌注白莲体内。
好一会儿,白莲才虚弱地道:“不要再送内力了,反正我也是一死……”
“平哥不会让菱儿死的。”游平双手一拍,输送更多的真气给白莲,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游平方才汗涔涔地扶着白莲卧下,凝视着她说:“菱儿,我从来没有欺骗你,我们还要一起过下半辈子。”
白莲静默不语,泪水滑下脸庞。突然间她又急着坐起身,“天神教呢?我怎么会在这里?”
游平扶住白莲,缓缓道出事情原委。
“那夜我混在天神教弟子中,目睹天神教内斗,死伤惨重,我趁着混乱杀出重围,刺伤天门护法,就急急背你下山,争战结果如何,我也不知道。”
白莲两眼发直,愣愣坐着。
游平轻握她的手道:“反正天神峰已无可留恋了。”
白莲又哭道:“那我爹到底是谁?谁来告诉我?”
游平紧紧地抱住白莲。“不要再想了,这世上已经没有答案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游平的妻子菱儿,一个拥有善良纯真本性的好姑娘。”
游平的安慰稍稍化解了白莲的迷惑。她又问道:“红儿呢?我好像有看到她们。”
“红儿说无亲无故,也不知道去哪里,又说她们还是小孩,不管是谁当教主,应该不会为难她们,她们决意要留在天神峰陪蓝儿。”
白莲红着眼道:“真难为她们了,我娘当初收养她们,给我做伴,也十几年了。”
游平又扶白莲躺下,“休息吧!身体养好,我们好赶去南方。”
白莲瞅着他,“你没骗我?”
游平苦笑道:“平哥从来没骗过菱儿,唉!我千不该万不该拿你当人质……”
他把两人年初一分别后的事情约略讲过。
游平的深情,白莲何尝不知?只是当时强敌环伺,孤立无援,自然绝望伤心”。
她举起手,轻轻抚摸着游平的络腮胡子道:“难怪,胡子都长这么长了,平哥,现在你不是骗我了?”
游平紧抓着白莲的手,“当然不是,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俩,我要去找一个隐蔽幽静的地方,让你好好养伤,然后我们要生儿育女,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白莲心向往之,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
看到白莲原本苍白的脸蛋出现血色,游平高兴地说:“菱儿,你先躺一下,我还在煎药呢,”
游平很快地从门外转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药汤,“这里是抱樱居,外面一片早开的樱花很美呢!吴老爹人很好,是个读书的隐士,以前我也曾路过这里,现在蒙他暂时收留我们,这药方还是他帮你熬的哩!”他一手扶起白莲,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则把药汤吹了又吹,这才送到白莲唇边。
白莲倚在游平温暖厚实的胸膛,口里尝着温苦的药汤,所有的伤心、痛苦、怀疑都随着徐徐咽下的热流,尽数从心头冲走。
喝完药,游平用袖口揩净白莲脸上的汗水,这时白莲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上穿着干净的衣衫,想来应是游平帮她换上的,想到两人已有的夫妻情份,心中又浮起甜蜜。
白莲身子仍然虚弱疲乏,喝了药汤,沉沉睡去。游平为她理好被子,心满意足地亲吻她的额头,也和衣在她的身边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游平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讲话,他机警地起身,见白莲好梦正酣,便悄悄地到门外观察形势。
吴老爹正在樱花林间和人说话。“没人啦!这山间小屋只有我一个人住!”
门外一男一女张头探望,“有啦!师兄一定在这里,我闻到熬药的味道。”
游平见是唐琛和游芸,于是放心地走出去。“老爹,他们不会害我,麻烦你了。”
吴老爹点点头,又回到屋子边整理菜叶。
游芸抢着道:“三哥,爹很生气,说你如果再去找那个……那个小妖女,就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视同魔教同路人,格杀勿论。”
唐琛补充道:“天神教夜审白莲,闹出内哄,好些教众流窜江湖,改投各大门派,导致你和白莲的事情众所皆知,师父一方面极力否认,一方面暗地派出弟子出来找你,你能回去就没事,若你和白莲在一起……唉!师兄,芸妹刚刚都说了。”
游平平静地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以前曾带我来过一次,你说这里深山幽静,山泉清纯,最适合休养疗伤,我想白莲受伤,这里离天神峰又不远,所以就找来了。”唐琛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