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柏文忙跑向傅柔夏的身边,他对他的母亲又敬又畏,自五岁以后,他便不常看见母亲,他只知道母亲很高贵、很神圣、不容易和人亲近;而且总是一个人关在房里,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他不知道母亲爱不爱他,但他却很渴望那份亲情。虽然母亲是冷漠的,但在五岁之前,他清楚的知道,母亲有关心过他。但自那对外来的母子进入商家后,一切就变了!母亲把自己封闭起来。
他从佣人那里知道母亲得了忧郁症,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说话,只是吃斋念佛,完全不问世事,甚至也不关心他了。他会有如此悲惨的童年,全是那对母子害的!
如果他们母子俩当初没闯入商家,他的性格不会扭曲到如此严重,他恨那对母子!
傅柔夏只著商字仁,丝毫没注意到商柏文渴望她回头望他的表情,她开口说话了,声音非常的轻柔好听,“宇仁,你还好吗?我听亚贵说你病了。”
商柏元冷冷的脸,扶著商宇仁到大厅坐下。大伙也跟著他们到大厅坐了下来。一时之间,客厅里的气氛竟有些怪异,阮映芷更是神色不定,十分紧张的模样。
商宇仁叹了口气,“亚贵真是多嘴,我吩咐大家别告诉你的,好让你静心的修佛。”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虽专心修佛,但绝不是修佛之后,就成了个无心的人。”傅柔夏有些责备的说。
此时的商柏文真是一头雾水,他的母亲看来并不像是得了忧郁症的样子啊!从五岁以后,他的母亲几乎很少再跟他讲上一句话,他只能在母亲的房门外,偷偷的望著她虔诚念佛的背影。
今天,母亲一下子说了这许多的话,实在太奇怪了!
阮映芷这时却开口说:“姊姊,是我不好!我没照顾好宇仁,害你担心了!”
傅柔夏只是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又望著商宇仁问:“坐在你身边的是我们的儿子柏文吗?来,过来妈这里。”傅柔夏朝商柏元招了招手。
商柏元皱起了眉头说:“我是柏元,不是柏文!”
商柏文真是大受打击,他的母亲竟连自己的儿子都搞错了!枉费他那么爱她,这都是可恶的商柏元害的。
傅柔夏眨了眨眼,有些疑惑说:“你不是柏文?”
商柏元说:“站在你身后的才是柏文,你真是太久没有关心大哥了。”
没想到话才说完,商柏文便气急败坏的一把揪起商柏元,大骂:“不准你这样对我妈讲话!”
“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柏元,兄弟也不和睦相处。”商宇仁望著他们两兄弟。
阮映芷忙拉开商柏元,责备的说:“不是叫你凡事要让大哥吗?看你,说话也不经大脑。”
商柏元沉着脸,站到一边去。
另一方面,傅柔夏倒一脸惊奇的望著这一幕,“柏文和柏元不和睦吗?”
阮映芷马上又说:“都是柏元不懂事,我教得不好……”
傅柔夏这才正眼的望向阮映芷,“你为什么总偏袒我儿子,然后指责你自己的儿子呢?我觉得柏元很好啊!你看看他多懂事、细心,从宇仁一进门,他就帮忙开门,又小心的移开所有会阻碍到字仁走路的东西,还小心翼翼的扶他上坐;你一骂他,他就马上乖乖的站到一边去;我看著他的一举一动,才会以为他就是柏文……”
“够了!柏元好,柏元什么都好!爸爸喜欢他也就算了,就连我自己的母亲竟也如此夸奖他,你们眼中到底有没有我?我在这个家到底算什么?”商柏文此时再也受不了母亲加此漠视自己了。
傅柔夏静静的望著商柏文,没开口说一句话。
阮映芷最怕商柏文发脾气了,她忙安慰道:“柏文,你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你对商家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柏元才该多向你学习,他不成熟又不懂事……”
“够了,你给我住嘴!你老是讲一些好听的话,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之所以会这么痛苦,都是谁害的,是你,还有商柏元!打从你们母子俩第一天踏进这个家门,我的幸福就全没了。是你害得我母亲得了忧郁症,整天关在房里吃斋念佛,再也不跟任何人说话,甚至是我!我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长大的,你知道吗?”
“我……”阮映芷吓得发抖。
商柏元已气得青筋暴跳。他最不能忍受商柏文当著他的面凶他母亲,但他只能紧握住母亲颤抖的手,把一切忍下来。
商柏文又指责的说:“我是在一个没有母爱,又害怕连父亲的爱也会被夺走的环境下成长的,我有多痛苦,你们知道吗?是你们母子俩破坏了商家原来籼谐的生活,你们是闯入者,破坏了我原本完整的家庭!”
商宇仁一听,气得捂住胸口,“你……你在说些什么……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对你的小妈说话,你一向都是这样待他们的吗?枉费你小妈如此疼爱你!”
“好!我说什么都不对,反正你已经不相信我,只相信柏元,连找商家的传家之宝——天使之翼,这么重要的事,你都偷偷的叫柏元去做,不敢让我知道,摆明了就是要柏元来继承家产,然后要把我赶出去,对吧?你们三个才是一家人,我和妈才是外人,是吧?”商柏文赌气的说。
没想到话才说完,“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向商柏文,令商柏文一阵惊呆。
而打他的人,竟是他那高贵又冷漠的母亲!
“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是谁说我得了忧郁症来著?你这孩子如此胡作非为,惹我难过,我清心修养的功夫,这下全给你毁了!”傅柔夏生气的望著商柏文。
她这一巴掌不只让商柏文感到震惊,全家大小都惊愕不已。大家都知道,傅柔夏绝少如此生气,别说打人,她连一只蚊子也不敢打,她是个清心虔诚的佛教徒。
“妈……你……”商柏文呆愣的望著傅柔夏。
傅柔夏抚了抚额头,表情有些疲累的说:“这一切全是我的错!是我的自私,害得你的个性如此扭曲。这些年来,我不想过问凡尘俗事,想不到竟还是加深了我的罪孽,如果我再不把事情说给你们知道,只怕误会更深了。”
“柔夏……”商宇仁担心的望著傅柔夏。
傅柔夏倒十分镇静,“没关系!再不把真相说出来,我也没办法安心的。谢谢你这些年替我守著这个秘密,现在请大家坐下来,静静听我说,尤其是柏文。”
商柏文虽皱著眉,但还是乖乖的坐了下来。在大家坐定后,傅柔夏才开始说著。
“我和宇仁是青梅竹马,由父母双方同意后,长大便顺理成章的结婚。但是,从小我就喜爱佛理,不爱理尘间的俗事,本来我早已打定一辈子修佛,不结婚的,这宇仁也是知道的,但父命难违,我只能奉命结婚了。
“但在结婚后,我的心却一直无法平静。我的修行受到了考验,修行人应该六根清净,不该有俗事尘爱的,所以,结婚的第一夜,我履行了夫妻的义务后,便告诉你父亲,不会再有第二次同房的机会,并请他再去娶别的女人;他也体谅我的感受,甚至尊重我的想法,容许我闭门修行,一句怨言也没有,我非常的感激他……”
傅柔夏望著商宇仁,表情变得十分柔和。另一方面,阮映芷和商家两兄弟则听得是一愣一愣的。父亲竟能忍受这种婚姻啊!
傅柔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事……我原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说的,但我万万没想到,新婚那一夜同房,竟让我怀孕了!这应该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吧!在我生下柏文之后,我的心再比没办法定下来,我对他有了牵挂,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心无旁骛的念经。我感到非常沮丧,每天都不知所措,所以我求宇仁一定要再娶个贤慧的妻子入门来照顾你才行!起初,他不答应……
“但是再下去,我就要崩溃了,或许就因为这样,那些佣人才会说我得了忧郁症吧!
“还好,后来你父亲终于遇见了你小妈,将她娶进了门。之前,你父亲还不敢让他们母子进门,说是怕你会心理不平衡,是我硬要他让他们住进商家大宅。我一看见映芷,就知道她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儿子!所以我才能安心的继续念佛。但你父亲还是在柏元两岁之后,才正式让他们住进商家大宅。”
商柏文简直不能相信母亲所陈述的这段故事。他的母亲竟为了自己的修行,舍弃了他!
傅柔夏望著阮映芷说:“妹妹,或许你觉得我很冷漠吧?但我真的不善于跟人打交道,今天我会出现,一方面也是该谢谢你,帮我尽了身为商家媳妇的责任;另一方面是看看宇仁,他真是个非常好的人,是我没福分,多亏有你来照顾他。”
阮映芷眼中有著泪光,“不……说什么谢呢?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啊!要是没有宇仁,我今天也没好日子过,我父亲也可能因为破产,而受牢狱之灾,我才该谢谢你,把我的命运改变了……但,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你的儿子,我没给他足够的母爱……我真的很抱歉……”
傅柔夏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啊!我本来以为柏文会接受像你这样一个好母亲的,没想到,柏文竟对你会有这么大的误会……”
商柏文哭笑不得,他自小就把那对母子当敌人看待,想不到他们竟是母亲安排的人!这些年来,他到底在恨什么啊?商柏文不觉放声哈哈大笑。
“柏文,你笑什么?”商宇仁没好气的问。
“我笑……我笑我真是愚蠢啊!这些年来,我每天过得战战兢兢,就怕有一天我的地位会被柏元抢走,我怕他们母子俩啊!没想到他们都是我妈安排来照顾我的人,这岂不好笑吗?”商柏文笑到流下泪。
“大哥!我从来没想过要抢你的位子。”商柏元肯定的说。
商柏文指著他,“还说没有,你偷偷的去找天使之翼,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继承人的位子。”
商柏元忍住气,“你……你脑子想的就只有继承人这件事吗?告诉你,我才不希罕那个位子,我是因为……”
商柏元忽然噤了口,表情十分哀伤的望向一旁。
“因为什么?你不敢说吗?”商柏文嘲笑的望著他。
“他是为了我!”商宇仁突然冒出这句话。
此时大家的目光转向了商宇仁。
商柏元叫了声:“爸……”
商宇仁静静的说:“他是为了我这个将不久于人世的父亲!天使之翼的遗失,一直是身为商家子孙的遗憾……”
商柏文震惊的说:“爸……你说什么?什么不久于人世?”
“是啊!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因为太疲劳而住院的吗?”阮映芷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最镇静的就属傅柔夏,她静静的望著商宇仁。
商宇仁的神情有些灰暗,“半年前,我在美国时昏倒了一次,在送医诊治后,医师告诉我,我得了肝癌,最好要有做后事的打算。于是我在两个月前回来,心想在这最后的日子里,该和大家聚聚,我打算把海外的事业完全交到柏文手中打理……”
柏文一想,才发现这两个月以来,他确实比以前更忙碌了,父亲把许多工作全交到他手里,但他却不明白为什么,原来……父亲已在为后事做打算了。
商宇仁又说:“正因为如此,柏文更加的忙碌。我为了不让他在事业上分心,于是找天使之翼的这项重责大任便交给了柏元。之所以不让柏文知道,是因为我由国外回来之后,从老沉那里知道你们兄弟不和,柏元还为此搬了出去。你们兄弟彼此勾心斗角,令我非常伤心!为了怕柏文胡思乱想,我才嘱咐柏元保密。想不到你还是知道了!”
商柏文一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只告诉柏元……而不告诉我?”
“我说过事业要转交到你手里,所以不要你分心。”商宇仁又重复了一次。
“不是的!不是这件事,是你的病情!你都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为什么只告诉柏元?我也是你的儿子啊!”商柏文痛苦的喊了出来。
商柏元静静的说:“爸没有告诉我,是我自己去问李医师的。当然,我也请他保密,别让爸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的病情。”
“李医师真是爸的好朋友!爸住院期间,他一个字也没透露,还告诉我们,爸只是太疲劳而已。为什么他只告诉你呢?”商柏文又质问著。
“我是请另一位医师去查,再向李医师求证的。病历摆在他的面前,他只好告诉我一切实情,爸本来是打算瞒著我们全家,一个人撑下去的。”商柏元又说。
阮映芷哭了起来,“怎会有这种事……”
傅柔夏平静的说:“人生本来就是种绝症,有谁不会死呢?别哭了!以后大家还不是会在极乐世界再见的吗?”
“可是……”阮映芷仍掉著泪,她没办法像傅柔夏如此超脱,她只是个非常平凡的人,只是个深怕失去丈夫的女人啊!她没办法想像失去商宇仁以后的日子。
商宇仁握住了阮映芷的手,“柔夏说得对!你就别太难过了,目前……我最大的遗憾,就是这对兄弟不能和睦啊!”
商柏文一听,马上走到商柏元身边搭著他的肩说:“爸,你放心好了,我和弟弟根本没有不和睦啊!我们感情好得很,你说是不是?”
商柏元望了他一眼,“嗯。”
商宇仁叹了口气,起身说:“我累了,想上楼休息。”
“爸,我扶你上楼。”商柏文忙跑向商宇仁身边。
“不用了!有你小妈就够了,你快回公司,正事要紧啊!”商宇仁拍了拍商柏文的肩。
商柏文站在原地,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傅柔夏也站起身,“我也该上楼去,终于了却我的尘事,我可以放下一切,安心的修佛了。”
商宇仁望著傅柔夏,“你真的决定了?”
傅柔夏微笑著点头,“宇仁,我要谢谢你。”
商宇仁叹了口气说:“不要说谢了。”说完,他由阮映芷扶上了楼。
商柏文叫住了傅柔夏,“妈,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商柏文真觉得母亲有些无情,母子这么多年没见,她竟对他没有一点亲切之意。
傅柔夏望著他说:“我说的还不够多吗?我并不适合为人妻或为人母,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本应该超脱俗事,丢下一切的。现在你外祖父也过世了,而你父亲也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的心愿已了,现在是我出家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