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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爱初体验 page 14 作者:季蔷(季可蔷)

  她不知好友最近怎么回事,神情总是迷惘,总是遥远,像独自陷在某个世界,找不到出路。

  她也不明白宋云飞怎么回事。最近他似乎很忙,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不到人影。

  她更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回事,即便受了上回被人偷拍照的教训,也不该形同陌路到如此地步。最近他们不但不再一起在楼顶用餐,甚至连偶然擦身的机会都没有,彷佛都有意躲著对方。

  究竟怎么回事?

  愈想愈不解,记者的本能让她再也无法压抑好奇,直直走进音乐教室。趁著章怀箴弹毕一回,来不及再度开始时,她急忙按住她的手。

  「别弹了,怀箴。」

  章怀箴扬首,见是她,容颜滚过无奈,「有事吗?露露,决赛快到了,我必须加紧练习。」

  「练习?」锺晨露蹙眉,「你的自选曲不是『月光』吗?怎么变成『离别曲』?」

  「我改了。」她淡淡回应。

  「为什么要改?」

  「我觉得自己现在更能抓住这首曲子的感觉。」

  「离别的感觉?」锺晨露秀眉揽得更紧,她忽地明白了,「是因为宋云飞要转学了?」

  章怀箴别过头,没有回答。

  「我真不仅你们。分开在即,反而各忙各的,还有,你怎么没来参加前天的耶诞舞会?我以为你们至少会一起跳舞,你知不知道,年底他就要办离校手续了?」

  「……我知道。」

  「那你还这么冷淡?还不把握相处的机会?」

  「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懂你们在搞什么!」锺晨露直截了当地说,「一个莫名其妙说要转学,一个呢,无动於衷,天天躲在这里练琴,哪像一对在谈恋爱的情侣?」

  章怀箴闻言,身子一僵。她转过苍白的容颜,勉强自己微笑,「我们……没在恋爱。」

  「什么?」锺晨露瞪大眼。

  「我们没恋爱。」章怀箴咬著下唇,「云飞他……没喜欢过我。」

  「你在开玩笑吧?」锺晨露讽刺地说,可当好友的脸色愈来愈白,眼眸却愈来愈红,她终於明白事情不妙,「怀箴,究竟怎么回事?」

  「没事。」

  「告诉我。」她不许好友逃避,拥住她颤抖的肩,「你怎会以为宋云飞不喜欢你?」

  「他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的?」锺晨露拉高嗓音,不敢置信,「他告诉你他不喜欢你?」

  「嗯。」

  「而你就那样相信了?」

  「我--」章怀箴垂落螓首,握紧双拳,「我是对不起他。」

  「什么意思?因为对不起他,所以他不喜欢你是应该的?」

  「……我欠他的。」

  「见鬼!」锺晨露激动地诅咒一声,她抬起好友的脸庞,强迫她直视她,「不论那家伙跟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可以赌咒,他绝对是喜欢你的!」

  「你怎能确定?」章怀箴哀婉地望她。

  「凭那篇文章是他写的!」

  「文章?」章怀箴一怔,两秒,倏地领悟。她激动地站起身,差点撞落一叠琴谱,「露露,你是说那篇介绍我妈妈的文章是云飞写的?」

  「没错。」

  肯定的回应令章怀箴胸口一窒。

  「那时候他要求我保密,所以我才没告诉你。现在我可看不过去了,管他会不会骂我IBM,反正我豁出去了!」锺晨露潇洒地甩头。

  「是他写的?是云飞写的?」章怀箴讷讷地说,想起那篇文章的一字一句,一颗心不觉紧揪。

  那么情意真挚的文字,该用多么温柔的心才能酝酿?他为她写了这样一篇文章,为她安慰了她母亲,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他神秘兮兮地搞什么?这些男生永远那么莫名其妙!」锺晨露重重叹气,「我只知道那家伙践归践,对你还是挺好的。」

  「可是……他说信是他贴的,照片也是他要学弟拍的--」难道也是骗她的?

  「什么?他说信跟照片是他搞的鬼?」锺晨露愕然,「他干嘛要这样说?难道他--」

  「他怎么了?」认出好友犹豫的神情,章怀箴明白事情必然有内幕,「露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快告诉我!」

  「我--」

  「说啊!露露。」

  「这个……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我没有证据。」

  「到底什么事?」

  锺晨露眨眨眼,彷佛在考虑是否要道出心中的猜疑,终於,重重叹气。「总之你相信我,怀箴,信跟照片真的不干宋云飞的事,我保证--」

  第十章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过了今天,他就再也不是南方的学生了。

  厌倦地瞥了一眼正跟校长客套应酬的父亲,宋云飞迳自转身,踏出行政大楼。

  雨愈下愈大了,天空一片灰蒙蒙,正如他同样晦涩的心。

  他挺直著身躯,在雨中一步一步往前,一步一步离开这座未来数年将会令他怀念不已的校园。

  他喜欢南方,因为这里有他的青春,他的好友,还有--她。

  离开南方,等於舍弃了他的青春,他所有的快乐与喜悦。

  从今后,等在他前方的,只是一条灰色的漫漫长路。在这条路上,再也没值得他留恋的花花草草,没有蓝天,没有流云,没有明媚灿烂的风景。

  有的,只是孤独与寂寞。

  他怕孤独,怕寂寞,总是强装满不在乎的冷然瞳眸,其实藏蕴著少年独特的纤细与旁徨。

  他不想离开,不想离开南方,更不想离开她。

  可他……必须对她放手,不放,只是害了她为他葬送大好前途,只会夺去她心中最瑰丽的梦想。

  他不能伤害她,不能夺去她的梦想,不能让她为了他失去一切。

  他不能--

  雨更大、更狂了,放肆地掷落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全身上下。他感觉痛,这激烈的痛,直入骨血,令他几乎失去知觉。

  宋勤追上了他,「你疯了!云飞,怎么不撑伞?不怕发烧吗?」

  发烧?他冷冷一笑。那有什么好怕的?比起他未来即将承受的折磨,发烧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痛苦。

  不,那根本算不上痛苦,或许是一种解脱。

  发了烧,迷失了意识,不是更好?

  「来,快进车子来。」父亲执住他的臂膀,轻轻将他推进停定校门口的黑色凯迪拉克。

  他木然地钻进车厢,木然地在宽敞的座位上坐定,木然地直视前方。

  父亲在他身边坐下,跟著命令司机开车。

  引擎发动了,在漫天风雨中,缓缓前行。

  「来,擦擦脸。」父亲递给他纸巾。

  他接过,却木然不动,任雨水浸透肌肤,浸透骨血。

  他要走了,也许与她再无相见之期。

  他要走了……

  「云飞,等一等!等一等!」

  尖锐的呼唤忽地钻入他的耳膜,细细的、朦胧的,却蕴著清晰的痛楚。

  他神智一凛。

  「停车!停车!」

  是怀箴的声音,是她在喊,是她在唤著他。

  他慌乱地回首,果然看见迷蒙雨廉中,一个淡淡的身影正拚命追逐著这辆车。

  「是那个丫头?」宋勤也发现了,揽起老眉。

  「停车!云飞,等一等!」

  车子继续前进,她依然不停地追,一面追,一面狂喊。

  他可以感觉那声声呼唤里的依恋与绝望。

  为什么这么执著?她真傻!难道她以为她真的追得上车子吗?

  「开快点!」宋勤厉声命令司机。

  车子加速驶离,她柔弱的身影离他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他紧紧握拳,拚命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气力地咬紧,再咬紧……

  然后,那黯淡的身影忽地晃了一下,软软趴跌在地。

  极度的悲痛令他蓦地嘶吼,像野兽一般的嘶吼,「停车!」

  前座的司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紧急煞车?等不及车子完全停定,他匆匆开门下车,慢慢地、犹豫地走向她。

  感觉到他的接近,匐匐在湿凉地面上的她勉力撑起上半身,睁大一双泪眼哀伤地瞧著他年少修长的身躯。

  潇潇风雨中,她认不清他面上的表情,看下出那对眸子是否藏著对她的留恋与心疼。

  他留恋她吗?心疼她吗?或者,只觉得她这样的行举蠢到极点?

  用力站起身子,她一摇一晃,踉跄地走近他,「云飞。」

  「什么事?」低哑的轻唤只换来冷淡的回应。

  她的心一绞,几乎拧碎,「你就……这么走了吗?」

  他凝望她,许久,「你想怎么样?」嗓音瘖哑。

  「是我问你。」她仰起毫无血色的容颜,「你没话跟我说吗?」

  「……要我说什么?」

  说你会想我,说你舍不得离开我,说你还是喜欢我!

  她哀伤地望他,不敢相信事已至此他依然如此漠然,「我……想起来了,云飞,以前我们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哦?」

  「如果你是因为恨我才这么对我,我跟你道歉,我道歉!」她急促地说,「你原谅我好吗?」

  他不语。

  那样的沉默刺痛了她,「云飞,这一次……我不会忘了你的。」

  「……你会的。」

  「不!我不会!」她摇头,紧紧攀住他的手臂,「你相信我,我不会的!」

  「你会的。」他重复,那么清冷、那么绝酷地重复,「人就是这样,什么事、什么人,久了都会忘了。」

  「不,我不会,你相信我,我不会!」她焦急地喘著气,「上回是因为我出车祸,这一次我保证不会了,真的!」

  「怀箴,别傻了……」

  「我不傻!」她摇头,泪和雨在清秀容颜交织,「我只是不想你走而已,云飞,你留下来好吗?」

  他再度默然。

  「我求你--」她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而他望著她忽然软倒的身子,似乎震撼了,定立原地的身躯发颤。

  她感觉到了,迅速扬起容颜,「其实你也是在乎的,对吗?其实你也在乎的!」

  「……我不在乎。」

  「不,你在乎,你在乎!」她固执地说,「为什么不肯承认?为什么要假装绝情?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我说了不在乎!」他蓦地低吼,冷漠的面具终於崩落,俊容微微扭曲。他瞪视她,许久,下定决心扯落她的纠缠,然后转过身子。

  他要走了?

  她不敢置信地瞪他,「宋云飞!你站住!」

  他没有停步。

  「我要你站住!」悲愤在她体内凝聚了强大的力量,她忽地爬起,紧紧拽住他的臂膀。

  他转过被雨打湿的脸。

  「……你到底想怎样?」

  她狠狠瞪视他,瞪视著令她深深爱恋的少年,「我恨你!宋云飞,我恨你!」

  他彷佛震动了一下,可几秒后,回应的嗓音仍旧清冷,「你拉住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她一窒,泪融了,心在胸膛碎成片片。

  「对,我拉住你,就是为了说这个……我恨你,宋云飞,我会……一辈子恨你。」悲切的嗓音在风雨中听来,格外凄迷。

  可他却只是哑声一笑,「你不会恨我一辈子的。过几年后,你会逐渐忘了我,也会逐渐忘了恨。事情就是这样,什么爱、什么恨,都记不了一辈子的。」他淡淡地说,冷然的言语蕴著某种绝望,那是一种痛楚的觉悟--对人,对事,一种痛到极点的领悟。

  「对,你说得对,也许有一天我会忘了这些,有一天我会不再恨你,可那时的我,已经不是现在的我了。」她凝望他,哀痛凄然地望他,「十年后的我,可能会对今天的一切一笑置之,可我知道,有一部分的我会永远死了。就像现在,我可以笑著对爸爸的遗容说话,可那时候亲手做寿司给爸爸吃的快乐,我永远失去了--我再也听不到他跟我说话,听不到他骂我,听不到他哄我,我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跟他顶嘴了--」她哽咽著嗓音,「你说我有一天会忘了你,你说我会不记得对你的爱与恨,对,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可那天的我,不会跟现在一样了。我不要忘了你,云飞。我第一次这样爱一个人,不论有多困难,我也想守住这样的初恋,我不想像三年前一样失去记忆,我不要,我不要啊!」再也无法承受激动的心绪,她忽地掩面哭泣。

  「怀箴--」他心一扯,有股冲动想将她揽入怀里,可一转眸,父亲冰冽的眸正严厉地盯著他。

  他倏地咬牙。

  「……我说过,很多事我们没有两次机会的,可上天给了我第二个机会,我不想再错过了。我不想忘了你,不想跟你分开,难道这样也错了吗?难道真的……不行吗?」

  她楚楚问他,而他心如刀割,却只能无言。

  「……难道这样也错了吗?」明白自己终究得不到他的回应,她蓦地死了心,黯然旋身离去。

  在漫天风雨中,那纤细的身躯显得格外柔弱,柔弱得令他心疼,却也格外坚强,坚强得令他心酸。

  「这样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吧!」当背影完全淡去后,他再也无法自持,对著父亲狂吼。

  「你做得很好,云飞。」后者神态平静,「放心吧,我会实现诺言,章怀箴的奖学金,她妈妈的工作,我都会好好关照的。」

  他没回应,只是狠狠地,重重地捶打著车厢。

  在这一刻,在自己只能无助地望著她心碎离去的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跟著碎成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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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要走?」倚在门边,沈丹青蹙眉望著正对镜著装的好友。

  白色毛衣、黑色夹克与牛仔裤,将他修长的身躯包裹得更为挺拔,更为出尘。整装完毕后,他拾起桌上的眼镜,架上鼻梁。

  「宋云飞,你说话啊!」

  「对,我要走了。」宋云飞转过一张无表情的脸,「晚上的飞机,等会儿司机会开车送我去机场。」

  「你--」沈丹青瞪眼,「真的下定决心了?」

  「没错。」

  「真的……不管章怀箴了?」

  宋云飞下语,转过身,梳理头发。

  沈丹青瞪视他,「前两天我们去看决赛了,她得了冠军,不但可以拿奖学金出国,还能跟白谨言出双钢琴唱片。」

  「我知道。」

  「那你知道她是弹什么曲子得到冠军吗?」

  「……」

  「离别曲!她弹的是萧邦的离别曲!」

  「……那又怎样?」

  「又怎样?」沈丹青受不了了,好友的冷漠真的让他想杀人,他冲上前,狠狠拽住他的衣襟,「你还不懂她为什么选择这首曲子吗?丁蔚告诉我,萧邦的钢琴一向很艰涩的,很少人听得懂,可那天全场所有听众都被她感动了,你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弹得好。」

  「废话!她当然弹得好。问题是,她为什么能弹得那么好?为什么能把大家的情绪渲染到最高点?」

  「你的意思是--」宋云飞歪歪唇,「因为我吗?」

  「当然是因为你!」沈丹青怒斥,「因为你要离开她!因为你这该死的负心人要离开她!」

  宋云飞心一扯,伸手拉下好友的手臂,摘下眼镜,放入胸前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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