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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狐 page 10 作者:凌子曦

  粉儿大大地怔愣住了,两眼直睁睁地望着眼前仍是清丽绝艳的面容,那吓人的气势着实惊吓了她。

  天哪!她到底是来伺候一位怎生怪异的主子?!

  瞧着曲起的背影,不解璃儿奇异举动,她咽了咽口水,不禁发出一身冷汗,蹑手蹑脚地移近,悄悄地探出头,想是看个仔细。

  不看还好,这一瞧之下可是天大的不得了!

  她、她究竟是见到了什么?一个相貌美绝,天仙似的美人儿竟伸出舌尖舔着热呼呼的肉粥,构不及之处,甚至用着两手挖取,毫无一副人类该有的行为举止,倒像只……山禽野兽?!

  老天爷……莫非她真不是个人?粉儿捂着嘴,惊恐地往后倒退,一个不注意,恰撞着了后头的八仙桌,震翻面上的茶鐏,湿了满地。

  极大的声响引起了正埋头吃食的璃儿的注意,她回过头来斜睨了粉儿一眼,目光如炙,吓得粉儿直是没胆妄动,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就怕是恼怒了眼前人模人样,却行止怪异的主子,那她的小命可真是休矣了。

  岂知璃儿仅是晃眼微瞥,见不是来抢食的,便放下心,眉间的紧束缓了缓,继续吐出小小的舌尖舔舐双手的残渣。

  好一会儿,似是干净了,可那股难受的黏腻感仍是挥之不去,她便要往着身上擦抹,突见一旁的巾帕,随即倾头一想,忆起每回戚少瑛帮她拭手的情景,两颊不禁漾出两个小梨涡,微微一笑。

  目光一转,她伸出两手,带着甜美的笑容,黑溜溜的大眼直瞅着依是惊魂未定的粉儿,笑颜轻含的模样,处处溢着小女孩的天真。

  突变的情况实在让粉儿招架不住,怎么晃眼一闪,先前的暴戾之气已不复见,现在她眼前的璃儿就像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是那般的纯真无邪,单纯而无任何心思。

  若现下所见是真,那她方才的不寻常之举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她眼花了,还是神志不清……经方才的那么一吓,粉儿仍是迟迟不敢上前,思绪一片混乱,只能一脸怔然地望着她,就怕是她又摇身变成一头猛兽,将她给拆骨入腹。

  “怎么了?快帮璃儿擦呀!”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璃儿一双翠眉拧得皱起来,晃着手,不耐地嘟起嘴,直将稍嫌油腻的小手靠过去,神态模样倒似个讨不得糖吃,正闹着别扭的孩子。

  “啊……喔……”恍然回神,粉儿仍是有些惧怕,可不遵从又是不行,若当真恼怒了她,凭着她为主子的身分,只要一个不快,即是讨上一顿好打。

  思及此,两相轻重下,她只好咬定牙根,掬起汲水的巾帕,将之沥干,怯伶伶地靠了过去。

  一颗心悬的老高,冷汗如雨,她小心翼翼地执起璃儿伸出的柔荑,触及如凝脂般的雪肤,每拭一下,她的心弦亦跟着紧绷,时时注视着眼前人的动作、表情,眼神的每一丝变化,都足以让她心中的那根弦应声断裂。

  呜呜,为何她要受此对待?这真是太吓人了……

  “你做啥直盯着我瞧?”倾着头,大大的眼儿眨呀眨,璃儿万般不解地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一双凤长的眸子直勾勾地瞧着她看,嘴里还咕唧个不停,难不成自个儿脸上有什么奇异之处,教她看的心不专。

  “嗯……姑娱生得美,粉儿便不自主对着姑娘瞧了,请姑娘千万别恼,若姑娘不喜欢,粉、粉儿闭上眼就是了。”话毕,粉儿旋即将眸子闭得死紧,这副傻劲儿反让璃儿觉得好笑。

  闻言欢喜,她立即挺直身子,向前走了几步,扭动腰肢,学起珞姊姊所教予她的娇媚,莲足轻移步生花,回眸一笑百媚生。

  “呵呵,璃儿美么?”掩不了兴奋,这几下,她学得可有模有样了。

  “美、美,简直是美极了!”粉儿立刻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夸道:“姑娘生的如此绝美,莫怪咱们少爷如此疼爱姑娘。”

  这话可不说假,两弯颦眉画如黛,面如秋中月,粉靥晴目频流转,似宜嗔,又宜笑,如此天仙似的美人儿若不是她亲眼所见,说给人听,还当是犯浑了着,仅消一眼,连她都给看痴看傻了。

  “你是说,因为璃儿美,所以瑛哥哥才喜欢璃儿的?”单纯的心思,直想瑛哥哥老夸赞她绝美,唇畔的笑、眸子的情,全是因她的美貌而起,只要他高兴愉悦,她亦是欣喜。

  “是……呃,不、不是……”意觉失言,粉儿的笑颜遂凝于面上,一时愁绪积聚,神色顿时变得难看。

  “到底是不是呀?”瞧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得不到个肯定的答覆,璃儿已显得有些不悦。

  欸,这问题真是考倒她了,说是,那岂不言明了咱们少爷是个只看美色的好色之徒,可若说不是嘛!她仅是个下人,哪里知晓少爷的心底在想些什么,或许两者皆有,亦或许两者皆无。

  唉哟,这事儿她真是道不清呀!粉儿苦着一张脸,一双眼瞄呀瞄的,偷觑璃儿的神色,想是从此寻得几许蛛丝马迹,可瞧了许久仍是猜不透心思,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道明的好。

  “那、那璃儿真的很美么,美的让瑛哥哥喜欢?”璃儿挨身凑近,大大的眼写满了期盼。

  “当然当然,姑娘是粉儿打出生以来所见着最美的人了,少爷带了姑娘进府,自然是喜欢姑娘,疼姑娘疼的紧呀!”如今,也仅能挑着实情说,一些隐语还是咽入腹的好。

  闻言,璃儿心满意足地笑开了,粉嫩的双颊透出淡淡红晕,漾出两涡小梨花,有着小姑娘的羞怯,也含着几分成熟女子的妩媚。

  这等亦真亦魅的笑容,不禁让粉儿看傻了眼,简直是呆了,内心的恐慌顿时一消而散,一时间迷惘失神,心魂仿佛都给吸了去,溶在她的笑颜,滞于她如晨星般的眸子里。

  此刻,粉儿是深深地明白戚少瑛为何会不顾崔秀玉的反对,执意让她入府,又为何会如此宠爱这样一位来历不明行止怪异的女子,就连身为女人的自个儿都不禁为她心旌动摇,乱了心神,又更何况是身为男人的少爷呢?!

  “可……若然如你所说,那么这些天,瑛哥哥为何不来看看璃儿?”细想了回,璃儿忙回过身,蹙着眉,仍是抵不住满腔的疑惑。

  这些日子来她已是许久没见着瑛哥哥了,随拉个下人、丫头问,总说是出府跑商去了,可府里明明都遗留着瑛哥哥的味儿,虽不甚浓郁清楚,却是明明白白地显示瑛哥哥就在府中,既此,他为何不来看她?她等得好烦好闷的呀,没了他,心头乱疼一把,如同针扎般扰得她难受难捱。

  “这……”心里“格登”了一下,愕然微怔,粉儿顿时语塞,抿嘴沉思,一下子便被问倒了。

  其实,不是她不晓得原因,而是没能说,戚少瑛之所以没来北苑,实是碍着老夫人那档关口。

  前些日子少爷刚大婚,老夫人便下令要着少爷一个月内,除了办差和着些商运之事外,一切活动仅能限于南苑,说是一对新人正于新婚期,下了规定为的是让此对新人好好培养夫妻之情。

  可说实呢!全府上下都知晓,老夫人的目的,主要还不是避免少爷日日往着北苑跑,冷落了刚入门的少夫人,为着就是想令姑娘知难而退,摆明给她按个罪名,无言的显示她在戚府的地位是比不上个侍女,说开了,也不过是偶尔帮着少爷暖床的女子。

  唉,一个姑娘家最重的便是个贞节名声了,无奈实事逼人屈,大户人家规矩大,多繁杂,侍妾几乎同等于婢,落在个大宅子里,没名没份也就算了,现连个尊严都让人给扔在地上踩,若不是每位仆人见少爷还疼着她,时时叨念,显是还有些身分地位在,大伙儿尚畏敬三分,不敢怠慢,否则恐怕膳食、衣裳伺候的,可就没这么勤了。

  微微摇了摇头,粉儿嘟嘟囔囔地自个儿呢喃,淡淡地偷觑了璃儿一眼,见着那抹天真困惑的娇容,不觉心酸,这般的美姑娘,她又怎舍得话实伤人呢!

  不得说实,亦不可编些谎来应,百般思量,不知该做何解释,粉儿想得头都大了,也仍是不得要领,只得胡诌道:“姑娘,别担心了,众人皆知,少爷是戚家唯一的子孙,不仅府内府外,这一家子的大事全得由少爷一肩扛起,没个空闲是应当的,又近来府内似是出了些事体,少爷便埋首忙着处理些事情,这一搅和又是个没完没了,恐怕又得耗上十日半月的,才没能来见见姑娘、谈谈心,等过些日子,待少爷得了空,姑娘自然便能见着少爷了。”

  这话儿说的不重不轻、不实不虚,巧妙充份掩饰住了难以启口的真话,也没撒个难以收拾的漫天大谎,璃儿听了,倒不多想,心底一个纠结霎是迎刃而解,微蹙的眉结也是松开了。

  “你说的是,这府恁般地大,要做的事多,瑛哥哥该当是忙得紧,璃儿会乖乖的,不吵不闹,静静等着瑛哥哥来这儿陪璃儿。”她回以灿烂一笑,放下缠绕于手指的发圈,袅袅起身,足底只着罗袜睡鞋便要出房。

  见状,粉儿即刻一把拽住璃儿,将人给硬生生地拉回,急切地喳呼道:“我的好姑娘呀,您可不能就着睡鞋出门,得穿上靴鞋才行。瞧瞧,您足踝上的系带也松了。”

  璃儿低头一看,仔细观瞧,倒不足为意,玩心燃炽,嘻的一声,反抬高了脚,左右摇甩,直直将松脱的罗袜连同睡鞋一同抖落。

  “姑娘,别晃别晃,套上罗袜,穿戴绣花鞋,这才能出房呐。”粉儿忙拉着她坐下,捧着纤足,轻柔地套着尖头绢袜,让其指尖部朝上弯曲,呈翘突式,绑好系带,便从旁挑了双特制的平底绣花鞋仔细套上。

  她之所以不以一般盛行之弓鞋着装,乃是于此鞋过小,又弯且高,未缠足者实不好穿套。

  忙了好半晌,终是穿毕,繁复多杂的步骤瞧得璃儿眼花花,抬起双足,紧系的缠绷,捆得脚部乱不舒坦的,嘟着嘴,伸手就要扯拉,却被一双手硬是给扯了开来。

  “别拉,哪有人不穿鞋便出门的,姑娘难道不想出房了?”粉儿轻拍掉胡乱拉扯的小手,没好气地劝道。

  “想,可这鞋捆的我难受,之前都用不着这么穿的!”娥眉微颦,璃儿困惑地盯着脚上的锦锈罗鞋。

  被箝箍的束缚让她很是反感,心里头总是那么不自在,说真格的,弄不清为何人类老是爱在衣饰仪态作文章,说什么代表身分、地位,搅不清的权势利益纠葛,那程子与珞姊姊同游,都没这般限制,最多,亦是珞姊姊需为了她的男人梳妆打扮,敷铅粉、抹胭脂、描黛眉、抿点唇……少说也得花上个把时辰。

  若然日日都要如此,那这人未免也当得太辛苦了,不如做为狐还好些。

  “姑娘,此地可不同以往,这是府内的规矩,进了府,总该有个闺秀模样,莫教人笑话了。这鞋,您是得老老实实地穿上,甭给脱了。”从没见过姑娘家老爱顶着一双天足,不爱穿鞋乱跑的。双眉打成八字结,见她仍是执拗,粉儿叹气地道。

  啊,什么府内的规矩,看是人类无端为自个儿添的麻烦事才对。晃着双脚,璃儿仍是不悦地嘟了嘟嘴,默声无语,趁着粉儿一个没留神,突地双脚一蹬,推开门扉,如疾风般登时冲了出去。

  恍然一惊,粉儿不解,以为是惹怒了主子,心头一慌,也顾不得收拾,便匆匆跟着奔了出去。

  才出房门,但见璃儿正杵在敞开的门扉前,仰首抬望,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门板瞧,看得仔细专注。

  微微皱眉,心底发疑,究是啥东西能引得了她瞧的这般认真?粉儿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上头贴了个大红“囍”字,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异之处。

  疑惑缠心,偏过头,粉儿即要发问,欲开口之际,却见身旁俏脸上的一道柳眉是越发紧皱,面色阴沉,接着“唰”的一声撕下门板上的囍字,吓得她浑身一颤,一颗心差点儿是跳了出来。

  一时间,心绪激荡,俏脸胀的发红,脸色灰败,不知为何,璃儿一见到那大大的囍字,便觉心乱揪疼,咬着的下唇都失了颜色,红滟滟的光采,似是刺疼她的眼,炫目的令她睁不开,一闪神,她便一把给硬扯了下来。

  望着手上的碎纸,眼儿突然泛红,看上去什么都模糊一片,蒙上氤氲水气,秋水般的双眸更显得晶莹透亮。

  玉容惨淡,她努了努发酸的鼻头,抿着唇,再好的兴致也都没了趣,抑住心头的烦闷,紧抓手里的残纸,一言不发,便拔腿跑入园林深处,一溜烟便不见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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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拱桥、回廊,不知走了多久,璃儿蓦地停了下来,大大地喘了口气,只觉两腿发酸,头儿发晕,胸口沉甸甸的,仿佛塞入一颗刺果子,扎得她闷疼。

  呼气不畅,她抚着狂乱的胸口,已有好长一段时刻,她不曾这么跑了,况现又为人身,两只脚总比不上四条腿疾速,不能和狐身时翻越山岭的劲儿相比,气力大灭,心底、身子皆是难受地几要瘫倒。

  风月情浓,她忆起前些天的腾闹,锣鼓唢呐,门苑外的是一波又一波的人气,一觉醒来,她听得的仅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脚踏声。

  那日,没人在乎她,连枕旁的瑛哥哥,亦不见人影儿……

  周遭传来的叽咕声,引起了好奇,揪着手中的残碎,璃儿抬眼望了望,四周已不是她所熟悉的北苑庭林,而是养着牲畜的后园。

  挨起身,她捣着心疼,有些困苦地步到养满鸡鸭的栅栏前,蹲在地,手未触及,竹圈里的鸡鸭们似是颇有灵性地一阵骚动。

  或许是闻到她身上的狐味儿,鸡群突地叽叽呱呱起来,羽毛漫天飞舞,四处乱窜,看得她玩心大起,将方才的事儿一古脑儿地抛置脑后。

  动物的天性是最为敏感,璃儿本为狐,自然中乃是鸡鸭们的天敌之一,她的靠近焉能不让鸡鸭害怕噪动?

  恶意地伸手逗弄,吓得畜牲们一阵暴乱,她咯咯笑着,好不开心,倏地眸中闪过一丝银光,潜伏于体内的兽性,渐渐挑起。

  咕噜咕噜,早上的一碗热粥哪填得了她的肚皮,压着响声不绝的腹部,她舔了舔嫣红的唇瓣,纤纤指尖顿成钢锐利爪,眯着眼,瞄准角落处一只落单的稚鸡,天真的面颜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缓缓地,身子微倾,唰的一声,疾速地刺穿了稚鸡小小的身躯,喷出的血红染上了浅黄袖衫,流得一片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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