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疑自己还会有勇气去爱人吗?在梦凡粉碎了她对爱情的美梦后。
当然,起初她对自己与邵齐的婚姻能否成功,抱持着相当怀疑的态度.她甚至想要收回承诺不再谈及这件好事,而现在,她有信心会使这桩婚姻成功。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多,她发现邵齐并不是当初她所以为的那个主观、霸道、沙文主义者。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是个体贴、随和、令人愉快的好伴侣。
曼云发现,要喜欢上他实在不是一件难事。
或许——或许她甚至可能爱上他,在结婚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后?
这个念头让她不由自主地将眼光移向对座的邵齐,他们此刻正在麦当劳用着
他将最后一口的双层吉士汉堡塞进嘴里,并且用嘴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酱料。
这个相当孩子气的举动,惹得她微微一笑。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吃相,能让人这么愉快的、”他眉一挑,幽默地说。
“我只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曼云不好意思地搪塞过去。
“愿不愿意说出来分享?”
“没什么,你不会感兴趣的。”她总不能说他孩子气、生活 化的一面,让她感到新奇、有趣吧。
他不以为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感兴趣?你够了解 我吗?”
不够,但她正在试图改善中,“我们不是正在努力了解彼 此吗?”
“你是?”
她点头。
他满意地一笑,然后认真地说:“我不必,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似乎认识你好久了。”
他是暗示,她就像个透明人总能一眼就让他看穿?
“别太有自信,女人心海底针,或许哪天我会做出你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来。”她反驳。
“或许”他大方地同意,不与曼云争论,岔开了话题“你真的不介意没有一个热闹的婚礼?”
他们决定公证结婚,省了喜筵,连茶也不招待。
她肯定地摇头:“我没有亲人,勉强算有的话,也只是贺家,我想那天他们会出席观儿”
他问;“芳姨不会怪我给你一个这么简单的婚礼吧?”
芳姨相当了解她现在的心境境:“不会,我向她说过这是我的主意。像电视上的宣导短片不要铺张、公证结婚简单又隆重。”
她轻松的话语博得他一笑,他凝视着她:“你笑起来很美。”
他突然地赞美让她不自在,赶紧问问题:“你呢,你家人不介意你有个简单的婚礼?”
他略微沉吟“我除了几个朋友会到场外,恐怕不会有亲人参加。”
“为什么?”她开始猜测,是不是他亲戚反对他娶她。
“别胡思乱想。他的反应落在他眼里,他又一次轻易地看穿她。
他喝了口可乐,解释道:“我姨妈一个月前到洛杉矶去拜访她大家的一个亲戚,至少还要两个月才回国,我不想因为我令她改变计划,等她回来,这事会给她相当大的惊喜。”
她建议“或许我们可以延迟一下婚期,毕竟你就剩下这个姨妈。”
他毫不犹豫地摇头“我等不了这么久。”
他专注的凝视教她红了睑,赶紧再找话题“你姨妈的家人呢?他们也在国内?”
“我姨夫三年前过世了,还有一个表哥、表嫂和一个小表妹.他们是在国内,但我不准备通知他们。”
“为什么?”
他略微迟疑地说“通知了他们就意味着我姨妈也将知道这件事,不如等她回国了,我们抽一天空去拜访他们,给他们来个全家大惊喜。”
他的话是俏皮的,但他的笑意并没有传至眼里,反而可隐约见到一丝嘲讽。
曼云有感而发:“你知道吗?虽然我们下个礼拜就要结婚了,但我对你真的是完全不了解。”
“你是指我本身,还是指我的身世背景?”
“都是。”
“关于我,必须靠你自己来挖掘,而家庭背景现在就能开始弥补,真的想听?”
她点头。
“我七岁那年,我父母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双双而亡,留下我一个人。由于我父亲是在大陆沦陷时跟着国军一块过来的,在台湾没有半个亲戚,而我母亲那边也是人丁单薄,只好由她仅剩的一个已出嫁的妹妹收养了我。”
原来他们之间毕竟还是有相同的地方,他们都是在年幼时就历经了人世间最悲哀的生离死别。 “你的童年快乐吗?”
“我的姨丈、姨妈对我很好,只不过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我,我姨丈的事业做得很大,你应该知道,旭日企业的前负责人方宏,现在是由我表哥方嘉宏接手。”
她当然知道.旭日有数种相关企业,全经营得有声有色。她只是没料到,他有个这么有钱有势的亲戚。
她想到他那刚起步的小贸易公司:“你为什么没有留在旭日帮你表哥?”
他点上香烟,才缓缓地开口:“我一直依赖着方家,这或许是最能表现我已独立自主的方式吧。”
是,他一定非常痛恨依赖别人,他是那种十足自我主张,习惯主宰、统御全局的人,他绝不是肯屈就他人之下的人。
她相信,凭他做事的魄力和锲而不舍的精神,他的上品贸易定是前途无可限量。
她又问:“虽然你姨丈、姨妈忙于事业,但你很幸运还有表哥、表妹当玩伴。” “你知道的,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玩在一起,总免不了打打架,彼此况争。”
她相信他总是赢的一方。“但总是愈打感情愈好吧?”
这是她从梦凡表哥那里得到的概念,他表哥育有四个儿子。
他同意地颔首:“没错,我们小时候感情相当好,直到——”
他突然静默,脸色一黯,随后又刻意挤出一个笑容,却不再继续原来的话题。
“倒是我表妹嘉玲陪我度过一段快乐时光,她对我就像对嘉宏一样,把我当作亲哥哥对待,我也疼她如亲妹妹。”
“听你这么说起来,你童年生活应该也算是相当愉快的。”
他点头,神情却有些落寞“幼年懵懂无知,却无忧无虑,是最快乐,长大后,总是会有不断而来的意外,冲击,烦恼——这就所谓成长的代价吧。”
曼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她从来没见过他软弱、伤感的这一面,在她的印象中,他就像个铁人,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
“为什么这么奇怪地盯着我看?”他笑问。
她不自觉地说出心里的想法“我觉得你是个很强硬、很坚强的男人。”
“是吗?”他严肃地迎视她,“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因为我历经了比别人更多的痛苦、冲击而练就成的?”
曼云无言以对,在他们相遇之前的邵齐,是她无缘了解的,今后,她会努力的学习如何了解他这是做人妻子的责任。
如果她肯对自已坦白,这并不是唯一的理由。
“你想我们的婚姻会幸福吗?”她不知道她为何要问,但这个疑问就这么的冲口而出。
他不答反问“你说呢?
她不安地顺顺发丝:“我想会吧。”
他嘲笑道:“肯定点嘛。”
“会。”她答得又急又快,有心虚的嫌疑。
“那么就相信它,让时间来证明。”他又岔开话题“明天我约了师傅来粉刷房子,希望你有时间来挑选色泽,监监工。”
她面露难色:“你知道的,明天我还得上班呢。”
“已经一个礼拜了,还没处理完公司的事?你该不会真的为他任劳任怨地工作到婚礼前一天吧,或者行婚礼前,我还得从你办公桌上将你强拖到礼堂?”邵齐嘲弄道。
“你生气了?”曼云一脸为难,有些歉然地解释:“希望你试着了解,我只是不愿意虎头蛇尾,有始无终,接替我的黄秘书还无法完全进入状况,如果我突然撒手不管,公司营运势必会有混乱不清的情况产生。”
看她那张认真的小脸,邵齐忍不住心疼地为她抱不平,贺梦凡破灭了她对爱情的美梦,她却善良得没有半句怨言,甚至还替他公司的营运情况担忧。
他露出潇洒的笑容,意欲安抚她“如果你能保证婚礼那天准时出现,房子整修的事我就愿意全权负责。”
她放松地露出令人陶醉的笑容“我甚至可以答应你提早十分钟到场。”
他们相视一笑。
“其实那房子已经很理想了,实在不必因为我大肆整修。”他们打算婚后暂时住在邵齐现在住的小套房。
“我那里太阳刚了,现在它有了女主人,是该改变风貌的时候了。”他坚持道。
女主人!她将有个家了,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可以任她布置,任她装潢的地方,一个可以为她遮风避雨,一个可以给她温暖、安全的地方。
邵齐笑着征询道:“你喜欢墙壁漆什么色调?”
“乳白色。”她毫不迟疑地回答,露出一个梦幻般的笑容。
“很温暖的颜色。”他大表赞同,其实就算她说黑色,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笑得像朵盛开的花“你喜欢?”
他看得痴了:喜欢。”
“我待会去买几个花瓶,我喜欢屋子里充满着淡淡的花香。”
“花可以由我负责。”
她愈说愈兴奋“我们可以去选幅画挂在卧室的墙上,可以——”
“床呢?”他突然打岔“你对床有什么意见?”
曼云会意不过来。
他促狭地一笑:“你喜欢我的床吗?如果不喜欢,我考虑换掉它。”
曼云无法控制她的脸红,她的问题教她难以回答,说喜欢也不是,说不喜欢也不是。
“嗯?”他追问。
曼云娇嗔道“随你便。”
“那么我决定留着它,它对我们两个有特殊的意义。”他爱极了她那娇羞的模样。
曼云的脸更红了,白了他一眼:“我说过了,随你便。”
他起身:“那好,我们现在就去买花瓶、买幅你喜欢的画。”
“好。”她跟着起身。
他们相偕步出麦当劳,他一脸遗憾地说:“买完东西我就直接送你回家,我还必须赶回公司处理几件重要的案子。”
“你有公事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我一定耽误了你不少工作。”她颇内疚。
他安抚地一笑“我喜欢跟你在一起,而且你放心,这几件小事我绝对应付得来。”
“嗯。”她只好点头。
商店街琳琅满目的货品教人看得目不暇给,但曼云不敢浪费太多时间,速战速决地买完了需要的东西,就让邵齐送她回家。
他一直看着她进了大门,才驾车扬长而去。
曼云进了客厅,看见梦凡一脸倦容地斜依在沙发里,手上一杯马西尼。
“没出去?”她找话说。
“好不容易燕蓉被她几个女朋友拉去参加一个生日会,我才终于有喘息的机会。”他说完还加强效果似地大大吐口气。
“怎么了?你好像不高兴?”她似乎永远改不了替他担心的毛病。
“别误会。”他赶紧澄清:“要做新郎了我怎么会不开心,只不过是最近忙晕了。”
她微微一笑,好在她和邵齐有志一同,都喜欢一个简单的婚礼;梦凡和许小姐则会有个豪华、热闹,讲究排场的婚礼,所以,他们得比她和邵齐累上好几倍,繁杂的筹备工作使他们的婚期订在一个月之后。
他发现梦凡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曼云不自在地说“我上楼了。”
他开口留她“能不能陪我坐一下,我想跟你聊聊。”
她只好点头,坐回原处,拼命找话题“你们准备举行盛大的婚宴,筹备工作一定很累人吧?”
他又喝了一口酒,才缓缓地说:“燕蓉挺在意这些形式,也挺在意我的第一次婚姻,希望这次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可能是她的一种补偿心理,就是因为这样,她偶尔霸道、任性一些,我都应该容忍的,对不对?”
“或许她并非真的那么在意你和姐的婚姻,否则她也不会答应嫁你了。”她安慰他。
“希望吧。”
他极力忍住想向曼云诉苦的冲动,他不能告诉她,他方才还差点和燕蓉起争执,争执的原因是,她希望婚后组织个小家庭,不要和他母亲,甚至和他的女儿小仙同住。
他什么都能依她,唯独这件事不能。
好不容易,他总算以怕引起闲言暂时安抚住她,使她不甘不愿地放弃了这个坚持。
如果他要娶的对象是曼云,就决不会有这些问题产生。
曼云温柔、善解人意——
看着她,他发现,她的这些优点是他从前不曾特别在意过的。
看着她,他忍不住拿她和燕蓉作比较;曼云温驯、体贴却不够“刺激”,他一向喜欢明亮、开朗、前进的女人;但应付燕蓉有时真教他有力不从心感,她太有主见,大习惯任性妄为,她是个被宠坏的富家千金。
“你的婚礼筹备得如何?”
“大致上都准备好了,我们的婚礼很简单的。”
他专注地审视她:“那是你想要的?”
“当然。”
“是吗?”他不以为然地反问:“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有个毕生难忘、热闹、气派的婚礼,不是吗?”
“并不是每个女人,我不就是个例外。”她淡然一笑。
“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相当地不一样,有着明显的探索。
曼云挑明地问:“姐夫,你到底想说什么?”
“曼云,你住进贺家十年了,我一直当你是自已妹妹。”
她知道,直到他宣布将再婚的消息,她同时也明白,他永远不可能有回报她感情的一天。
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她心中的创伤仍在隐隐作疼。“我也会永远当你是自已兄长。”
“真的?”他看着她“从我决定和燕蓉结婚时你的表现,到你突兀地决定结婚,我不得不怀疑,你对我是否有不一样的情愫?”
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她,似乎想将她看穿。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为什么就在他们都将结婚之际?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重新出发的起点,他是在考验她的决心吗?
他将这一切说开有何用意?就只是说说?他可能会回报她的情吗?
“告诉我。”他要求。
曼云强迫自己冷静:“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她直视他的眼睛:“你可能会为了我,取消和许燕蓉的婚礼吗?”
“不!不可能!”他回答得毫不犹豫,“燕蓉或许没有你温柔、体贴,但她本身条件好。她家的事业更是对我有十足的助力。”
他的话已经粉碎了她对他仅余的一点幻想,不过,她并不会大过惊讶,就像邵齐曾暗示过的,金钱、地位在梦凡心目中是重要的。而且,她突然发现,他的话并未再刺伤她,是因为她麻木了?还是她渐渐地看透了他?“既然你决定和许小姐结婚,又何必问我这件事徒增你自已的困扰呢?”她并未直接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