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对着他,不肯迎视他,轻声哭泣“它根本不应该发生。”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我们之间的强烈吸引力?”他轻声质问。
“它只是欲望。”
“婚姻生活少不了它。”
“你怎能这么说!”她潜意识想伤他“没有爱的肉体关系是可耻的。”
他粗鲁地扳过她的身子,逼视着她,冷声问:“你认为刚才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是可耻的?”
“是,我恨它!”
他松开原本握着她的手,仿佛不屑于再碰到他,声音冰冷地令人心寒“你放心,今后你会有绝对的安全,除非你开口,我绝不会再试图碰你。”
他翻过身,不再说话,不再碰触她,就当她已突然地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曼云流泪到天明。
第六章
接下来的这几个礼拜,曼云得到她宣称想要的平静,但它同时是空虚地可怕。
她和邵齐好像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们之间再没有争执,只有必要的几句交谈,他们真可谓是相敬如“冰”。
在物质方面,他倒是尽到了做丈夫的责任,他对她相当慷慨,给她足够的家用,而且从来不过问她金钱的运用。
他仍然坚持与她同床而眠,但他也不再试图接近她,只是远远地背对她睡觉,而且似乎总是能轻易地进入梦乡。
曼云就没有这等幸运了,她时时刻刻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存在,总是僵硬地背对他躺着,直到他规律的呼吸传来,她才能略微地放松自己。
但她总是无法立即放松得让自己安然入睡,各种纷乱的情像不时侵扰她,有时,她真嫉妒邵齐能安然入梦,她必须强忍着拿棍子敲醒他的冲动。
她总是到天色微明之际,才终于勉强地进入梦乡,等她醒来时,邵齐已经出门上班去了。
接下来,她就会有一整天属于自己的时间,她会上市场买些莱,她会拖地,擦拭家具,整理家务,尽量找些事做打发时间。
刚开始几天,她还颇满足于这种悠闲的生活,但时间一久,她发现整个屋子被她整理得一尘不染,她根本找不到事情可以做,她只能枯坐着发呆,面对着一室的寂静及心灵的空虚。
下午,她会准备好晚餐,但多半时候是她一个人孤独用餐。
不知他是刻意避开她,或是他真的忙,他总是很晚才回家,那些她精心调理的菜肴最后的命运,常是一口未动地被丢弃在垃圾桶里。
当他终于回家了,也只是冷淡地跟她打个招呼,必要时简单地交谈几句话,然后,他会去洗个热水澡直接上床睡觉。
曼云扪心自问,这种生活方式不是她开口要求他的吗?
平静而没有争执,没有虚伪的关怀不是她现在想要的吗?
那为何她还如此地不安、甚至不满,她全身绷得紧紧的,仿佛像枚定时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她不想再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她看了看手表,略作打扮后匆匆地出了门。
计程车在学校正门前停下,曼云刚下车就看到芳姨牵着小仙步出校门。
“芳姨,小仙。”看到她们,曼云激动地挥手,她发现她甚至有股欲哭的冲动。
“曼云。”
“阿姨——”
芳姨和小仙也同样兴奋见到她,芳姨握着她的手,小仙则紧紧抱着她的腰。
“我好想你们。”曼云强忍眼泪,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也好想你喔。”小仙抢着道,讨人怜爱的小脸仰望着她。
她轻柔地摸摸她细嫩的脸颊“小仙乖不乖?有没有听奶奶的话?”
小仙一个劲地猛点头,看向奶奶。
林淑芳笑道“只除了整天缠着我要找阿姨以外,还算乖。”
曼云窝心地一笑,直视着芳姨:“芳姨,你身体还好吧?”
“很好,别担心。”她突然问“能不能多陪我们一会?你该不会是正巧经过或者来附近办事吧?”
曼云保证地一笑:“我时间多得很,而且我知道小仙放学的时间,今天是专程来等你们的。”
“哟呵!太好了。”小仙兴奋地手舞足蹈。
芳姨笑道“你看看这孩子多想你。”
“我们找个地方坐。”
曼云带着芳姨及小仙找了家速食店休息,并且替小仙买了份超级大冰淇淋,逗得小仙乐不可支。
“梦凡好吗?他和许小姐快结婚了吧?”曼云看着芳姨。
提到梦凡,芳姨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悦“还不是那个样子,婚期订在下个月十号。”
小仙突然放下冰淇淋,看着曼云的小脸上有着非常认真的神情“阿姨为什么要离开我们?爸爸为什么要娶那个许阿姨?”
芳姨的脸上泛起忧虑。
曼云愣了一下,才开口“阿姨嫁给了姨丈,所以得离开你们啊!”
小仙脸上有着浓浓的不安:“那爸爸结婚了也会离开我们吗?”
“不会的。”了解了小仙的恐惧,曼云一再安抚她“爸爸那么爱你,怎么会离开你,他结婚了反而替你找了个新妈妈来照顾你,疼你的。”
小仙没有回答,只是她大大的眼睛里,仍然满盛着不安与怀疑,她低头继续吃她的冰淇淋。
曼云担忧地看向芳姨。
芳姨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太过担心,我们和许小姐都必须适应彼此的存在,我会尽量多注意一点小仙的。”
“嗯。”她只能点头。
是的,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变化,他们唯有努力地适应。
她发现芳姨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遂疑问地迎上她的眸子。
“新婚生活愉快吗?”芳姨关切地问。
不多想的话是不错,但她却犹如说谎似地心虚及不自在“很好——当然愉快。”
芳姨眼神锐利地直视着她“你瘦了,而且似乎没什么精神。”
“有吗?”她强挤出笑脸:“不会吧,可能是你太久没看到我了,太想我了。”
芳姨不妥协地摇头:“你知道你不可能骗的了我的,吵架了?”
她现在倒希望他们真的能大吵一架,他现在根本就是完全漠视她的存在。
她幽幽地开口:“我们不吵架,只不过‘客气有礼’地对待彼此。”
“那可不行!”芳姨紧张地开导她:“夫妻之间有任何事一定得摊开来讲,即使是大吵一架也无妨,可是绝对不要冷战,那可是会把你们对彼此的情感给冻结的,万万不可!”
芳姨说得确实有理,但他们的情况特殊,是不能以一般常理推断的。
邵齐只是利用她,而她只是想得到一个安定的生活,他们之间有感情的存在吗?
“你们到底有什么问题?”芳姨关心地询问:“我满喜欢邵齐的,虽然认识他不久,但他看起来像个值得信任的好男人。”
值得信任!
曼云强按捺住欲冲口而出的讥讽笑声,看来,邵齐骗人的技术果然高明,不仅把她唬的一愣一愣的,甚至连一向极有识人之明的芳姨也给骗过了。
芳姨又问了一次:“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纵使她和芳姨亲如母女,但这毕竟是她与邵齐夫妻之间的事,她不想也不能和她讨论,而且,更不愿意教她替他们多操心。
她摇摇头,安抚地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要替我担心,我会处理的。”
她点头说道“你不要认为芳姨是个传统的老古板,虽然时代变了,但道理可是亘生不变,做人家妻子要懂得体贴、明理,最重要要温柔,男人都喜欢似水柔情的女人。”
“芳姨觉得我不够体贴、明理还是不懂得温柔?”她脸上有着顽皮的笑容。
“这些特点你都有,只不过,你有时候太倔强、固执了,一点也不知道变通,拗得吓人。”芳姨轻拍她的手,笑道。
她也跟着笑,但笑意并没有传至眼中。
芳境又道:“其实有的时候,男人的想法,对事情的看法和女人是完全背道而驰的,我们实在不能了解他们脑子的思想构造,也不能赞同他们的所作所为;但男人就是男人,我们要想平平静静地跟他们生活一辈子,有些事情我们女人一定得懂得让步。”
她思索着芳姨的话,首次怀疑自己对邵齐的反弹情绪是否太过强烈了。
她和邵齐之间问题的产生,关键就在于她太过固执,太倔强了?
她应该满足于他们“互惠”的婚姻关系,她不应该多做要求,该懂得变通地接受真实的他?
她应该尽释前嫌、友善地和他相处,让他们俩个人的日子都好过些?
她真的做得到吗?她相当怀疑。
是她强烈的自尊心在作祟?还是——她在乎他?
这想法令她自己骇然一惊。
不!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在乎他,婚前的相处她确实“差点”喜欢上他,但自从来倩萍出现后,她彻底地看透了他,现在她气他、恨他,怎么也不可能在乎他,曼云一再地试图说服自己。
芳姨看她那瞬息多变的表情,不禁忧心道“你和邵齐之间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她摇头,不教芳媒替她操心:“没事,只不过我们还在适应彼此的阶段。”
“夫妻沟通是绝对必要的,每对新婚夫妻都必须经过这个阶段,芳姨相信凭你这么伶俐的女孩子,这段调适期很快就会过去的。”
芳姨对她可谓信心十足,但曼云却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
“人老了,就会犯了唠叨的毛病。”芳姨自我解嘲道“一见面就叽哩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教,你嫌不嫌我烦啊?”
曼云似真似假地玩笑道:“我就是想念你的唠叨。”
她们贴心地相对而笑。
刚吃完冰淇淋的小仙突兀地冒出一句“那个帅姨丈呢?阿姨。”
邵齐的魅力可真是无远弗届,连小仙也收服了:“他上班去了。”
“姨丈上回夸我漂亮呢,还叫我小仙女喔。”小仙天真的笑容像朵盛开的小花。
芳姨疼惜地看着孙女,轻笑道“这小丫头就爱人夸,好收买得很。”
曼云忍不住地想,如果她也能如小仙一样地容易满足不就好了,只可惜她不是未解人事的七岁小孩,邵齐虚伪的外表已骗不了她。
芳姨看了看表,提醒地“曼云,你该回家了吧,邵齐该下班了。”
她不想告诉芳姨,他不近午夜是不会回家的,只好点头:“你们也该回去了,免得梦凡担心,我送你们。”
“不用了,我们走不到五分钟就到家了,你还是快点赶回去吧。”
“让我送你嘛,不差这几分钟的。”她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舍之情。
芳姨点头:“走吧。”
曼云目送她们进了大门,才转身招车。
一路上,她被一股浓浓的失落感所笼罩,站在住了十年的屋前却不进去,那里已不再是她该存在的地方,那种类似被“驱逐”的悲哀深深困扰着她。
此刻,她站在邵齐给她的“家”门前,心中的失落感却更是强烈,她和邵齐貌合神离,这里真的会是她的容身之所?
这种无根的飘浮感真的是又可怕又可悲。
进了厅门,她颇讶异地面对着邵齐。
“逛街?”他率先开口。
”我先看芳姨和小仙。”
“她们好吗?”
她点头。
“吃过饭了?”
他今天似乎特别多话,她反问:“你吃过了?”
“没有,我想你或许会有兴致出去吃?”他话中有着明显的邀请。
她走向厨房,平淡地开口:“我不想出去吃,我现在煮饭作菜很快就能开饭。”
曼云告诉自己,她这绝不是向他妥协,这只是做妻子的一项义务,即使她的丈夫娶她的目的只是在利用她。
她手脚俐落地洗莱,切菜,很快地下了锅,抽油烟机的呼隆声掩盖过他的脚步声。
直到他的声音突兀地自身后传来,曼云才警觉到他跟了过来。
“手法挺熟稔的。”他评论道。
曼云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继续手边的工作。
“跟芳姨学的?”他又开口。
曼云疑惑不解,自从他们起争执那夜起,他今天的举动实在反常,在几个星期以来,他跟她说话的次数加起来还没现在多。
是什么原因令他改变了?
他厌倦了他们之间的冷战?
“没想到你除了是个能干的商业秘书之外,还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看来我太幸运了。”
尽管他一再示好,但她仍余气未消,出口讽刺道“更幸运的是,我‘懂事’地肯给你最需要的自由。”
即使他被激怒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有些无奈地说“我们一定得这样吗?”
她关掉炉火,将菜端上桌,公事公办的口气“吃饭了。”
他们沉默地用餐,气氛沉重得几乎教人窒息。
曼云忍不住悄悄地问自己,这种生活是她想要的吗?
她可以试着完全地不在乎这一切,她可以不在乎他有过或将会有的女人,反正他们井不是因爱结合的,不是吗?
她可以理性、和平地对待他,换得一个安身之所及平静,她甚至可以当他是个朋友,不是吗?
他突然放下筷子,轻叹道:“时间能证明事实,我并非像你所以为的在设计利用你,我现在无法强迫你相信;但我希望你别让怒气掩盖住理智,我们至少可以和平相处的,不是吗?”
她已经厌倦了和他之间的针锋相对,曼云终于疲累地点头同意。
他释然地咧嘴一笑,她却有些别扭地低头吃饭,避开他的眼神。
他突然地说:“我今天和姨妈通过电话了。”
“她回国了?”
“昨天回来的,我告诉她我们结婚的事,她急着想见见你。”
曼云心中的怒火又起,这就是他示好的原因,他又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了。
她用力地放下碗筷,怒冲冲地瞪着他“你做任问事都是有计划、有目的的吗?”
“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明白得很!”
他的眼里也开始酝酿着怒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怒不定、反复无常了,为什么我做的事、我随口一句话,你都能加油添醋地予以曲解,你刚才才答应我和平相处的,不是吗?”
她真的快被自己逼疯了,她现在变得多心、易怒,为什么她就不能看开这一切呢?
“你以为我刚才说那些话的目的,只是想要你乖乖地跟我去看姨妈?”
“不是吗?”她淡淡地问。
他摇头,毫不心虚地直视她的眼睛:“那些话绝对出自肺腑。”
“或许我反应过度了。”她让步。
“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不会强迫你,我会找个藉口跟姨妈解释。”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约好了吗?”
“明天周末夜晚,姨妈打算在家里开个派对,替我们庆祝。”
如果她拒绝,就显得太不懂事了:“明天我会准备好。”
“谢谢。”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她摇头“无论如何,我已经嫁给了你,她也就算是我的长辈,没必要扫她的兴。至于我们之间的事可以私下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