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谢谢你。”在往日生疏、客气的声音中,加入了几许真诚。“我会记住你的好意。”
刘真君感觉出他的变化,就这么一点暖意,即让她心中一阵激荡。这是怎样的一分感情?她真的好爱他,从见到他的那刻起。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她忘情地脱口而出:“请你说出来。”
他眼中有犹豫、有沉重,而后却是缓缓地摇头。
“我自己能解决。”
☆ ☆ ☆
能不能成事,就看今天了。
林宜蓉一早即坐在客厅等儿子起床,她脑子已兴匆匆地开始筹备婚礼的大小事宜。以张浩维的孝心,绝不会坐视不管,而不管他能不能筹出钱来,她都会让她的计划付诸实行,所以总归一句,就等着办喜事。
张浩维一走下楼梯,即对上母亲笑盈盈的眼睛。事情解决了?对方已发觉又送女儿、又奉送钱,实在划不来?
“想好了吗?”但她开口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今天是最后一天,你是不是已经同意?”
事情未解决,何以母亲却眉开眼笑的,心情极好?他心中闪过一丝警觉。
“瞪着我干什么?”林宜蓉机警地变化神色。“快来吃早餐。”
在这种情况,如何还能吃得下?张浩维没胃口地摇摇头。
“我不吃了。”
他往外走,林宜蓉紧迫不舍地追问:
“你还没说出你的决定,愿不愿意与周小姐见个面?”
“今天还有一天不是吗?”他声音有些烦躁。“在明天来临之前,我会告诉你答案。”
“早点回来。”她吩咐。
张浩维没有回话就开门出去。
“这样是不是大逼他了?”张士坚站在她身后。
“不是要你别出来吗?”他身上没有绑绷带。“若是在这节骨眼上被浩维识出,岂不白忙了半天?”
“如此逼孩子好吗?”张士坚不忍。“一切随缘,由他去吧!”
“不行!一定要坚持下去!”林宜蓉吃了秤铊,铁了心。“与其让他一直沉溺在失去晓晓的痛苦中,不如让他一次痛过后,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万一弄巧成拙……”张士坚担心。“会害他痛苦一辈子的!”
她不是没深思过这个问题,也许初时会有些阻碍;以她很少出错的直觉,她相信他们能处得来。在某些特质上,周佳燕与晓晓十分神似,一定能抓住儿子的心,他们会是一对佳偶。
“他们会喜欢上对方的。”林宜蓉相信自己的直觉。“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那个顽固的孩子从自缚中解困出来。”
“但愿你是对的。”
“错不了啦!”她自信识人的眼光。“周佳燕虽然年轻,家教却良好,知书达理,与时下年轻的女孩相比,显得端庄高雅。”
“就算你说的有理,也不该咒我的公司。”张士坚忌讳地说:“什么经营不善、亏空!”
“你不是想要儿子接管你的事业吗?”她自有一番说辞:“正好趁此激他一激,说不定能如你的愿。”
张士坚想了下,似乎并非全然无理。
“真要能如此,我倒可以忍受身上被绑布条的难受。”
“我这一计算是一箭双雕!”她越发高兴。“既有媳妇进门,你也可以清闲享福了。”
☆ ☆ ☆
“相亲?”
周佳燕惊骇得无与伦比,没听错吧?她才十八岁,相亲应该是老姑婆的专属。
“时间是今天晚上。”周振谷像是在谈论公事般。“记得早些作准备,表现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我不要!”她严正地抗议:“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搞相亲这一套!”
“我不管是什么时代。”周振谷平板地说:“你是我的女儿,便该听我的。”
“你不能控制我的思想、我的行为。”在父亲威仪的眼光下,周佳燕虽瑟缩了下,但为了自身的权益,还是挺直胸膛地表达意见:“我不是傀儡,你不能扯着线要我走到哪儿,我就该走到哪儿。”
气氛很火爆。
“你要是想离开我的控制——”周振谷放下吃了一口的面包。“现在是个机会,离开我的机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重。“我不想相亲。”
“我已经约了男方。”周振谷迳自说:“怎么表现就看你了。”
“我不——”
“晚上七点前准备好。”
周振谷不给她反对的余地,搁下只吃了一口的早餐就去上班,周佳燕惊慌失措地向母亲求助。
“妈,爸爸是开玩笑的,对不对?”
“恐怕他是认真的。”杨欣纯深受困扰。“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对你比较好。”
“我不想太早结婚。”想到要投入婚姻,她吓得手脚发软!“我还未看清外面的世界。”
杨欣纯喟叹了声。
“你爸爸就是怕你被外界的乱象所扰,他太想保护你了。”
“这哪是保护!”她快哭出来。“他是想早点将我逐出家门!”
“不要误会你爸爸。”杨欣纯也很为难,不知该怎么做才算对。“爱之深,难免严苛了些,他希望你永远是他可人的女儿。”
“根本是狗屁不通的道理!”她急得口不择言:“我连盐跟糖都分不清楚,怎么走进家庭?”
杨欣纯能理解女儿的心情。“别慌,结婚没那么可怕,你会适应过来的。”
“你也要我这么快去受罪?”周佳燕无助地拉着母亲的手。“我不要!我害怕极了!”
“事情尚未定论,只不过是先去看看男方罢了!这一约见并非一定得结婚,就当作多认识一位朋友。”杨欣纯反手握住她,要她安心。“如果你真不喜欢他,妈绝不勉强你去做不愿意的事。”
“真的?”
“真的。”杨欣纯微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能不去吗?”
光想着两个陌生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尴尬景象,她便感到极为不舒服。
“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杨欣纯拍了下她的脸颊,希望她放轻松些。“我见过那个年轻人,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就因为觉得他不错,才放心让你们认识、交往看看。”
“我不想这么早结婚。”她还是不愿意。“若让对方有了错觉,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这是可以说明的,时间已经说定了,失约反而不礼貌。”杨欣纯将早餐放在她面前。“你只要吃得饱饱的,一整天随你想做什么,看看书,或是走一走,其它的就别去多想了。”
☆ ☆ ☆
“就这么去?”林宜蓉看着他身上的运动服皱眉。“至少也得换套正式的衣服,人家会认为你没诚意。”
“我本来就没有诚意。”张浩维一脸的暮气。
林宜蓉不让他的忧容而变更主意,她梳理着他乱糟糟的头发。
“我知道你不情愿,但既然同意了,就让事情顺利些,不要一副赴刑场的模样,会吓走人家小姐的!”
“最好能把她吓走。”他手撑着疼痛的头。“只要一想到要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相处,我的头就好像被千百万根针刺般的难受。”
难道她真逼他太紧了吗?
“你甭急着担心,也许人家周小姐并不同意也说不定,何不将它想成是两个家庭的联谊,又不是去斩头,开心点!”
对他而言差不了多少。
“我无法让自己想像只是出去吃顿便饭那么简单。”张浩维烦躁地说:“我怕我会操控不了自己地走人。”
她已尽力地去促成,要是不成,大概是天意,林宜蓉终究心软。
“不要预想得太坏,真要是不行,也得撑过今晚,莫坏了两家的情谊。”
“我不想去。”明晓得不会愉快,去了只会让气氛不快。“能不能找个藉口推掉?”
“不行!没赴约是一件非常不礼貌、也不能原谅的事,而不修边幅更是不敬的行为。”林宜蓉口气转硬:“五分钟内将胡子刮好,换好衣服。”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约定地点,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十分钟,这是林宜蓉所坚持,认为男方早到是应有的礼仪。
餐厅装潢高雅、气氛宜人,是约会谈心的好地方。张浩维心浮气躁地不断挪动身体,他现在就已经坐不住了,更别提待会,单想两个不认识的男女对坐的无趣景象,他便快抓狂了。
“他们来了。”林宜蓉边对进来的人挥手,边低声地叮咛:“你可一定要保持风度。”
周振谷夫妇走在前面,后面跟随一位低着头的女孩;张浩维平视的视线,正好对上她的肚子,还好没有可笑地隆起。他身体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地想着,想想他相亲的对象,竟是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听来挺有笑点的!
女孩坐下来,眼光与他接触时,她灵秀的眼睛流露出惊讶地眨着眼;他也一怔,觉得她很眼熟,他们见过吗?她似乎没有他的困惑,一扫初进来的拘谨,眸中的色彩鲜活了起来。
“仙人掌别来无恙?”她轻轻地说。
是她——那位偕同鲁莽少年,破坏他宁静的女孩。张浩维瞳孔放大,不是愉快的记忆,她的出现,加深他对已过世女友的愧疚感。
两家家长正忙着寒暄,没察觉出他们的异状。
“这是犬子浩维。”由林宜蓉介绍:“这是周医师的千金周佳燕小姐。”
“你好。”周佳燕落落大方地说。
他冷着脸,没有反应。林宜蓉边微笑地招呼,边暗地推他一把,他仍僵硬地不作响,急得她弯下身子,佯装找东西,低着嗓子拜托:
“行行好!即使有什么不满意,也请不要这时候表现出来,让妈不好做人。”
张浩维不好再让母亲为难,深吸了口气,调理下心中的不顺畅后开口。
“伯父、伯母。”他一一唤过,在叫唤她时,顿了顿。“周小姐。”
周佳燕以点头回礼,眼睛无讳地看着他,不,观察他。他觉得她眼中带有探索的意味,仿佛想窥进他灵魂深处似的,太荒谬了!他抹去心中的荒谬感,心想,她只不过是一个年轻、任性的女孩。
两方家长者叙了些家常后,周振谷没多浪费时间地告辞:
“我和内人还有事要处理,不作多陪,就让两个年轻人多聊聊、相互认识。”
杨欣纯没有立即站起,看了眼女儿,又望了下仪表出众的张浩维,两人看来很相配。周佳燕虽幼嫩了些,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洗礼,定会蜕变得很出色;凭她多年丰富的阅人经验,她相信他会是一个有责任感、能克制外力引诱,可托付终生的男人。两人若能有结果,他定会给女儿幸福,谁说探索人生不能从婚后开始?
杨欣纯递给女儿一个镇定的微笑。“我们先回去了。”
周佳燕没有为难之色,似乎对张浩维没有排斥之感。
“我们一起走。”林宜蓉也想让两个年轻人多相处。“我能搭你们的便车吗?”
“没关系。”
没给两人表示意见的余地。
“你能送她回去吗?”杨欣纯在离去前,慎重地对着张浩维说:“保证她平安到达?”
张浩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我会送她回家。”
“谢谢。”
得到他的承诺,杨欣纯宽心地与丈夫、林宜蓉一道离去。
剩下他们两人了。张浩维伸了伸长腿,很想也跟着离去,但还是耐住性子,保持一点礼节,不过,仅止十分钟,一过了时间,他即送她回家,结束这场闹剧。
“约会不看对方,却频频看表,这是一件很无礼的事。”周佳燕语音清脆:“你应该好好上一堂礼仪课。”
张浩维眉毛耸动了下,他的印象没有错,她是一个骄纵的女孩。
“我的态度因人而异。”他没有隐藏心中的想法。“何况我们不是约会。”
“是吗?”她有趣多过生气。“我们不是在相亲吗?”
很不含蓄;他身体靠向后,瞄了眼手腕上的表,过了三分钟。
“理论上是。”
“实际上难道不是?”
“不是。”张浩维斩钉截铁:“因为我们不会再有进一步。”
“既然不乐意,为什么要来?我没瞧见有把刀架在你脖子上。”
他哼了声:“我是想看看是怎样的女孩,必须靠相亲才能销售出去。”
“现在你见到了。”她神态恬静。“要是我要求交往,你的回答是什么?”
“不。”
“我想也是如此。就算我在此见到火星人,也比不上见到你惊讶。”她用吸管搅动着果汁。“你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十分钟到了,张浩维不想浪费时间,单刀直入地直接表态:
“我们摊开来说,你若想找男人的话,我可以为你介绍合适的人选。”
她再也无法平静以对,粉嫩的脸颊涨得通红。
“我不需要男人!”
“起码你急于将自己推给男人,不是吗?”
她愈对他不满意愈好,只要她认为他不是她的理想,那张荒诞的合约,便不会生效。
“我才不急于嫁人!”她眼中冒火。“今天我来,不表示我就急于找一个男人嫁掉!”
很好,她生气了,他能很快地将她解决掉。
“不想嫁人,又何必搞这一套?你才多大?十五?十六?年纪轻轻的就急着出嫁,是不是被你那个粗野的小情人抛弃,想找一个替死鬼替补?”
毕竟年轻,禁不起激,就几句话,已使得她想扑过来吞噬他似的,事情比想像中容易摆平,张浩维轻松地笑了笑。
“我虽不做那个替死鬼,但也绝不会害你嫁不出去。我说过替你找人选,一定会办到。”
她按捺不住了,忿怒地站起。快走,快走啊!张浩维在心中催促着。
“那你又是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阴阳怪气地吓走四周的女人,才不得不借助这种方法娶老婆?”
“谁说我要娶老婆!”他乐见她着火。“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将终生寄放在未曾谋面的男人身上。”
“我忘了你根本没有感情。”她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你心中只有死人,没有活人的存在,对不对?那个叫晓晓的女人,把你所有的感情也一并带进地底下,对不对?所以你现在只会冷酷地攻击人。”
他的脸这回跟她一样火红;提起晓晓,他的心就一阵刺痛。
“你说完了没?”
“你也怕人家说吗?”她不顾他警告之色,继续往下说:“你来这里是被逼的,对不对?因而你感到很委屈,不仅因为你非心甘情愿,更因为你认为感情的神龛被亵渎,对不对?”
张浩维脸上阴沉得骇人,完全没料到她的言辞会如此凌厉。
“我送你回家。”
“你把气出在我头上,是很不公平的!”她秀气的下巴抗议地上扬。
“我送你回家。”他又说了一遍。
“不急。”周佳燕又坐下,火气在回击了之后降了些。“我们还没说到重点。”
“什么重点?”
“我肚子饿了。”她未回答他的话,他们只点饮料,未叫餐。“你用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