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构想能说动他。”林宜蓉眼睛在他身上溜溜转。“只要你肯听我的。”
张士坚有种不妙的感觉,果然,当妻子说出她异想天开的想法时,他惊讶得说不出话。
“如何?”林宜蓉得意洋洋地说:“我的主意不赖吧?”
“你怎么会想出这种馊主意?”他头摇得有如鼓浪。“我不干!”
林宜蓉以为他会赞同,于是便敛起笑容。“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根本行不通!”张士坚泼她冷水。“孩子绝不会相信的!”
“我不管!你非听我的不成。”她打定主意要付诸实行。“不准你说不!”
“不要把我拖下水——”
林宜蓉拉起他。“我偏要拖你下水!”
“你去哪里?”张士坚喊。
“我请了一位舞台化妆师,他已在楼上等着。”她不让他说不,推着他走。“我们必须在孩子回来前化好妆,作好准备。”
☆ ☆ ☆
一个钟头后,化妆师离去。
“没有必要把我搞成这个样子吧!”张士坚看着自己的模样猛皱眉。“会吓坏孩子的!”
“没吓他一跳,他不会就范。”两人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林宜蓉满意地看着他。“唯有下猛药,才会有好效果。”
“要让儿子成婚,也不必用上这种招数吧!”怎么形容他此时的糟样?全身被包裹得与粽子差不了多少,张士坚不舒服地扭动着身子。“我难受极了!”
“忍耐点。”林宜蓉安抚他。“为了早点抱孙子,你就委屈一下嘛!”
“没有别的法子好想吗?”真不该在她一声拜托、一声请求下,成了她的共谋。
“我想过了许多方法,也参考了许多例子。”她一派认真。“只有苦肉计最能打动人心。儿子就算心再硬、再不愿意,也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方法是你想的。”张士坚没好气。“扮只剩一口气的人该是你。”
她自有一番说辞:“由你来说服孩子,铁定会露出马脚。”
“我还是认为——”
“嘘!”她不让他打退堂鼓。“想想你只要闭上眼睛睡觉,就能将儿子的终身大事搞定,这么好的差事,你还嫌!”
张士坚啼笑皆非,虽然开着冷气,但全身被包得密不通风的滋味可不好受。
“真不该听你的!”
“你就忍耐点,等媳妇进了门,张家有后嗣,你会感谢我这个催生婆。”
“他们两人的年纪相差十岁。”张士坚感到不妥。“这样的组合不太好吧?”
“周小姐的年纪虽轻,举手投足间已俨然是一位淑女。周家的家教甚严,调教出来的女儿品德一定良好。”林宜蓉抱持乐观的态度。“至于岁数的差距不是问题,十岁不是很大的距离。”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遂。”张士坚想得深远。“若是他们性格合不来,岂不是害了他们两人?”
“我也不是非要两个后辈接受不可,先让他们交往一段日子观察看看。”重要的是走出第一步。“浩维那个孩子太钻牛角尖,得打破他对晓晓那分坚硬的固执,让他能瞧得见周围的女孩。”
“现在的父母真难为!”张士坚慨叹:“连孩子的婚姻都要管啊!”
林宜蓉看了下时间。“孩子要回来了,你快躺到床上去。”
“真要做?”他犹豫。
“当然!”林宜蓉用力地点头。“不管能不能促成这桩婚事,我们一定要让孩子从他的壳中走出来。”
好吧!就这么办,张士坚躺在床上。
“这是一个机会。”她叮咛:“你可不能坏了事。”
“我尽量。”
“你别当真睡着哦?”她将他手腕上松了的绷带绑紧。“你的鼾声会破坏效果。”
躺在床上不能睡,还真难!张士坚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知道了。”
有仓皇的脚步声,张浩维回来了。
林宜蓉忙将薄荷油抹在眼睛上,由于动作太急,慌乱中抹得太多,连鼻涕都给刺激了出来。唉!这世上竟然还有像她这样的母亲,为孩子的婚事说谎、用尽计谋。
“妈,出了什么事?”
张浩维接到母亲紧急的电话,慌张地赶回来,见母亲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这从未见过的景象,使他的心一下子提升得老高。
“你爸爸他……”林宜蓉连忙暹擦拭着眼泪,边指着躺在床上的丈夫。“你爸爸他……”
父亲身上包满绷带,红色血迹隐约可见。天啊!发生了什么事?张浩维扑到父亲的床前。
“爸,你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张士坚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你爸爸是被人打的。”林宜蓉手帕捂着眼睛说:“好几个人打他一个。”
张浩维相当震怒,拳头握紧。
“哪些人打的?我去找他们?”
“是放高利贷的人。”
“高利贷?”张浩维很惊讶。“爸爸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动手打人?”
“你爸爸向他们借钱,还不出来。”林宜蓉拭着不停流出的眼泪。“所以就被打成这个样子。”
父亲跟高利贷的人借钱?张浩维十分意外,他一直不曾过问父亲的事业,难道营运上出现危机?
“爸爸公司出了问题?”
林宜蓉点头,手帕罩在脸上。“公司在一年前即出现周转不灵的状况,你爸爸却死要面子地硬撑。”
“公司周转不灵?”他不知道有这回事。“所以爸爸向高利贷的人借钱?”
“不错。”
“高利贷那些人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爸爸怎会与他们打交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宜蓉吸了下鼻涕。“事情落到身上,没钱就解决不了问题。”
“向高利贷借款,只会让问题更严重。”张浩维顿足。“挖这道墙补那个洞,是兵家最大忌讳。”
“这件事情你也要负一半责任。你爸爸一直希望你能继承他的事业,你却宁愿为别人效命,也不愿替他分劳。”林宜蓉语带埋怨:“他年纪也一大把了,体力这种东西是骗不了人的,怎么也无法和以前比,因而在处理事情上,难免会有疏忽,才会弄成现今这模样。”
“爸爸!”张浩维难受地看着父亲。
“我劝他好几回,儿子不管,干脆将公司关了。你也清楚他那个臭硬脾气,好胜又好强,说什么也不愿见亲手创建的事业没有善终——”
床上的张士坚,忽然激烈地咳嗽。
“你哪里不舒服?”张浩维焦急得握住父亲缠着纱布的手。“怎么不送他去医院?”
“哦!因为……”林宜蓉停顿了下。“因为……已经没钱了。”
“这点钱我还付得起。”他边说着,边要抱起父亲,张士坚咳嗽得更厉害。
“不能动他!”林宜蓉拉住他。“刚才医生来过,说你爸爸只是皮肉之伤,不碍事!不过万万不能移动他,他年纪大了,很容易伤了筋骨。”
“可是他那么痛!”张浩维想减轻父亲的疼痛。
“他是心痛,任谁看了自己一手创建的事业无法继续经营下去,谁都会受不了。”林宜蓉走到床边,瞪了瞪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的丈夫。“虽然高利贷打的是外伤,但你爸爸现在却是内伤。”
“借了多少钱?”
“五千万。”她按住丈夫动了下的身体,数目说太少,儿子要是能筹得出来,就没戏唱了。“几个月下来,连本带利已增为一亿。”
“五千万的利息!”张浩维忿吼:“那些人太没天良了,我要告发他们!”
“不能招惹他们!”林宜蓉忙说:“那些人全是凶恶之徒,惹不得的!”
“总不能因为怕事,便让爸爸被白打。”张浩维不畏强势。“不能让那些宵小之徒逍遥法外。”
“你不要管这档事。”
“一定要惩罚那些人!”张浩维不愿妥协。“爸,告诉我,对方是哪些人?”
张士坚想坐起来,她以背挡住儿子的视线,对丈夫猛眨眼色。
“反正事情已经解决,没必要将事情闹大。”
“不能因为怕事,而纵容了那些流氓。”张浩维不肯罢休。
“算啦!”她不让他追究。“钱已经有人替我们还了,不要节外生枝,招惹那些凶神恶煞。”
“还了?谁替我们还?”张浩维心生警觉。不要赶走一只狼,又引来一只狐。
进入主题了,林宜蓉润了下喉咙。
“一切全须仰赖你了。”
“仰赖我?”
“是的,全看你了。”林宜蓉背对着儿子,怕脸部表情泄了底。“就是那天你在家中遇见的周医师,是他替你爸爸偿还债务的。”
“这笔款项将由我负责归还?”
“是的,但偿还的方式不是钱,是人。”
张浩维不懂。“人?”
“事情是这样的……”林宜蓉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周医师想为他的女儿找一位好青年。”
“那与我何干?”他立即说。
“关系可大了!”林宜蓉得意洋洋。“论好青年,当然非你莫属。”
“不要把我扯进去。”张浩维连忙摇头。“我还不想谈感情。”
意料中的反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家周小姐长得美丽端庄,秀外慧中,善良可爱,温柔贤淑。”林宜蓉将想得到的形容词全用上了。“这样的女孩打着灯笼都难找,你没有理由不要。”
只听他反问了句:“既然那么好,追求者一定不少,怎会轮到我身上?”
“周医师很喜欢你。”她忘了控制音调,忍不住眉飞色舞。“我们都认为双方家的孩子,能成为很好的配对。”
“不!我不要这种强迫奉送。”
“胡说!什么强迫奉送?”林宜蓉斥责。“这就是姻缘,几百年前注定好的姻缘。”
“有原因对不对?我可不会往脸上贴金,自认有上亿的身价。”他头脑精明地看着母亲。“对方有什么缺陷?”
“别乱说!”她不悦。“周小姐的优点加起来有好几层楼高,就是没缺点。”
但却适得其反。
“我配不上那么好的女孩。”他下结论:“我为她精挑更好的人选。”
她大费周章,不能没有效果。“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我不行。”
“行,你行!”林宜蓉使出撒手锏。“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已经拿了钱,也写了同意书,你是周医师的人了。”
听来像是卖身契,张浩维惊愕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这种事不都只发生在女人身上?
“你是说我非娶姓周的女子不可?”
“除非你想见你父亲挨打。”林宜蓉用哀兵之计。“他年纪大了,禁不起再一次挨打。”
“那些人太无法无天了!”他忿怒地说:“非揭发他们的罪行不可!”
“这事以后再谈。”林宜蓉将话导入正题:“你肯不肯为你父亲做点事?”
“事情有违常理。”张浩维心中疑点未解。“周小姐人品要真如你所言的好,大可不必用此种方式推销。”
“这……”
瞧她怎么回答?张士坚张开眼睛,好笑地看着妻子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
“因为……因为……”林宜蓉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肚子大起来了。”
“碰”的一声,张士坚头撞到墙,脸上因拼命地忍住笑意而变形。
“爸,你痛不痛?”张浩维紧张地问:“我送你去医院检查。”
张士坚想坐起来,接触到妻子警告的神色,摇了摇头。
“你爸爸希望你能娶周小姐。”林宜蓉代为回答。
“她肚子里有孩子,还要我娶她?”张浩维不可思议地叫:“你要我娶个二手货?”
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林宜蓉后悔自己的嘴太快,一时情急之下,她脑中浮现昨天看过的连续剧——女人怀有男人的孩子,要男方负责,但似乎不适合用在此时,她想收回,又怕浩维起疑。
“没关系。”她搔搔耳,只好顺着话说:“想想有一亿,就不算太糟。”
“婚姻怎能随随便便?”他不愿将就。
“这是一个好姻缘,我和你爸爸仅凭媒妁之言,结婚前只见过三次面,几十年过下来,还不是挺好的。”
“你可没有大肚子。”他僵着脸说。
林宜蓉语塞;都怪自己没细想,已经努力至此,总不能就此打住。她转过身,偷偷用薄荷油在眼角上抹了下,眨了眨,眼睛一经刺激湿润润的。
“你不会忍心见我们吃上官司吧?白纸黑字,借据一式两份,上面言明你父亲向周医师借款一亿,由我作保,偿还方式有二——一是借钱还钱,二是缔结儿女亲家,期限三天,上面有我们两人的签名,若不照约定行事,愿负一切法律责任。”
不会吧?这种荒唐的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张浩维看着父亲。
“爸,是真的吗?”
张士坚闭上眼睛,视线不与他接触,让自己置身度外。
“自然是千真万确。”林宜蓉抢着回答。
这是逼婚!现实中真有如此离谱的情节,张浩维很难接受。
“浩维……”林宜蓉不让他多想,哀声地喊:“我们不想坐牢啊!你可一定要答应!”
☆ ☆ ☆
一亿啊一亿,怎样才能变出这个数目?张浩维放下笔,心情沉甸甸地想着……三天的日期已过去两天,而他存款簿上的数字,实在差距太大了。
“在想什么?”香醇的咖啡香迎鼻而来。“你的模样像是遇上了难题。”
在观人阅色方面,刘真君目光倒很锐利。
“我想……算了。”他想向她求助,又觉不妥地作罢。
“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做个参考。”
刘真君对他的任何事都想知道,她可是费尽了唇舌,千拜托、万拜托地要他别让她下不了台,才让他暂时打消去意。不过,他仍言明,一等职位风波平息,他还是会离开,因而,她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很注意,态度也极为小心,唯恐他一个不快,说走就走。
“我想借一亿。”他没有拐弯抹角地直说。
“一亿?”她呆了呆。“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自创事业?”
“不是。”但没说出原因。
这是一个赌注,刘真君脑子迅速地盘算着……一亿的数目不小,说不定她可用这笔钱绊住他。向父亲开口要钱,可能有些困难,但若能因此拥有他,是很值得一试的。
“你的担保品是什么?”
张浩维皱眉。“我没有贵重的担保品。”
“就你的人如何?”刘真君眼睛多情地看他。“以你的终生为公司效命。”
又是人!张浩维相当反感,没想到自己行情这么好。
“当我没说过。”
连求人的态度都这么做,一定是她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才非他莫属。
“这样好不好?你说出用途,也许我们可以谈合作计划。”
“我没有任何计划。”
“那么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她疑问,他不会无缘无故要这么一笔钱的。
“胡乱说说罢了!”张浩维拿起公事包。“我约了一个客户。”
“如果你真有需要的话……”她要他欠她一个人情。“我去和爸爸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