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起中秋夜一家大小在监牢里团聚的情景,娘亲为了自己闯的祸,哭肿了双眼;爹爹也为了自己,四处奔走求情,满身的憔悴,让她自责不已,如今也只能咬牙撑过了。
「好了吗?快点!少爷起床了,等着梳洗。」太师府的婢女红儿频频催促。
童安安匆忙、胡乱地挽了两个髻,心底暗骂司徒英:那么早起床干么!但脚下可是速速赶了过去。
端着洗脸盆,进到司徒英房内,照着前一日总管教她的规矩,将脸盆放在桌上,把洗脸巾放入盆中沾湿,用力拧干,然后必恭必敬地呈给坐于床畔的司徒英。
从她一进门就勉强憋住笑,装出一副酷脸的司徒英,梳洗完毕后,将双手往外一摊,「更衣。」
「啊?!」童安安抬头望了司徒英趾高气扬的模样,心中虽气,却怒不敢言,从红儿手中接过外衣,粗手粗脚地帮他着装。
「哎呀!妳动作轻一点嘛!」一旁的红儿再也看不过去,「算了!妳闪开点,我来帮少爷着装。」
「红儿,这没妳的事,下去吧,既然皇上要她伺候我,以弥补过错,妳就别替她做了,让她慢慢学。」
「是,少爷。」
目送忧心忡忡的红儿离开后,司徒英对童安安唤了声,「安儿。」
她一听他的称谓,不自主流露出恶心的表情。
司徒英了然于胸。「妳不必做怪表情,这是我家仆人一惯的称呼,虽然皇上念在妳外祖父的面子上法外开恩,只处罚妳伺候我,但在这一个月里,如果妳故意做得一塌胡涂,或者惹我生气……」
童安安低头沮丧说:「我都明白,你……少爷不必多言了。」
司徒英见一只母老虎变成病猫,内心忍不住发噱,口中却正经八百地说:「明白就好,现在帮我更衣。喔,若妳叫不惯我少爷,想你呀你呀地称呼我,也无所谓。」
「安安不敢。」穿完衣服后,她接着帮他穿鞋,心里叨叨念念的。笨蛋,连穿衣着鞋都不会,还要人伺候!
「不敢?恐怕妳心里正在骂我吧?」司徒英挑起眉问。
「没有。」她打定主意绝不承认。
他没再说什么,待她替他穿完鞋后,才开口,「好了,现在妳走到铜镜前的那张椅子坐下。」
童安安不懂他做何打算,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我可不要身旁跟个丑丫头。」司徒英来到她身后,拾起桌上的梳子,遂动手帮她梳发挽髻。
「这……」童安安吓得猛然站了起来,却被他一把压了回去。
「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没多久,铜镜中出现了一个娇俏动人的倩影。童安安原本的乱发被梳得妥当美丽。
「想不到妳打扮起来还真漂亮。」司徒英可是由衷的赞美。此刻穿著简单裙装的她,衬着健康泛红的肤色,就像初春里新鲜绽放的桃花。
看着镜中的自己,童安安也呆住了。只不过经他巧手弄了个整齐的发式,却使自己整个精神奕奕了起来。
「别发愣了,起来,换我梳髻。」司徒英坐下后,对着她道:「这原本是妳的工作,但早上看到妳把自己搞成那副德行后,我决定不拿自己开玩笑,现在我示范给妳看,好好学,明天就看妳的了。」
思及稍早那可笑的发髻,童安安双颊染上淡淡红晕,而司徒英,却在心里窃笑不已。
第五章
原本应该是走在司徒英身后的童安安,还是很不认分地走到他身边,语气不佳地问道:「少爷,我们今天又要上哪个小姐那?」
司徒英摇摇头,一派优闲地说:「妳不喜欢的话,待会我叫大豆送妳回府里,把书房、练功房清理清理。妳觉得如何?」
童安安怏怏不乐地闭上嘴,乖乖地遵守与他之间绝不以下犯上的协议。
司徒英很满意她的表现,但更想明白她的看法。这几日带她去见他那些红粉知己,就是想让她对自己的评价有所改观,只要她不再当他是风流浪子,他的计画就几乎成功在望了。
「这几日,妳不觉得跟她们聊天很愉快,甚至受益匪浅?」
童安安可没有同感。第一天他们会面张大善人的闺女擅长花艺,无论是种植、鉴赏、医药、食用,都有独到见解,但除了她之外,其它两个女人讲的全是些三姑六婆的琐事。
「是呀!跟美女闲磕牙当然愉快。」童安安马虎地应和着。
「妳好象认为她们三人除了美貌,其余一无可取。」
「我可没这么说,张姑娘专精花艺,谁敢说她没大脑。」言外之意,其它两人真的一无可取。
微哂,「其实红玉姑娘对珠宝、布匹也算专门了。」
「专门?她从头到尾说的都是在哪寻到什么稀奇宝贝,哪家布店的绢帛比较上等,哪家店衣裳做工好。」
「她是计较了些,但未必是坏事。在我奉旨巡察江南之前,她曾对我抱怨江南织品价钱涨得离谱,然而就我得知那里并没有灾情传出,京城各店铺也无私商恶意抬高价钱,我推想必然是江南为官者恶意征税,绸庄才会在丰收的情形下提高价格。」
童安安替他简洁的下了结论。「结果,真被你这名钦差大人查出几名贪官污吏。」
听她的口吻,似有几分怀疑,但司徒英当作没听出来,仍赞了她一句,「没错,妳真聪明!」
不知为啥,几日下来,童安安发觉他其实不难相处,现在又称赞自己聪明,欣喜之下,也少了和他顶嘴的火气。「那么另一位爱讲小道消息的马姑娘,又帮你破了什么案子?」
「她是没有,不过,她待人真诚热心,也知道很多权贵家中的内幕,让我在与一些表里不一的人来往时,多了个参考的依据。」
她居然也有同意我观点的时候?!司徒英有惊讶,也有窃喜。
童安安点点头,偏着头询问:「少爷,你的红粉知己都如此杰出,也难怪你乐此不疲了。请问今日又要拜访哪位才女呀?」
司徒英大笑,「调侃我就别说得酸溜溜的,不然我还以为妳在吃醋呢!」
狗改不了吃屎!童安安气他占自己便宜,哼了声道:「我哪有吃醋,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拌嘴时,一直紧随在后的大豆抓抓头,满是不解。少爷和童安安不是不对盘吗?怎么谈情说爱时还带着她,又破天荒地向人说明他对每个红粉的看法?还有,这个童安安虽然不敢再对少爷拳脚相向,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竟又忘了侍女的本分,和少爷斗嘴。
而少爷更奇怪了,也一副兴头正至的模样,不但没有制止她逾炬,还和她一唱一和,他不是发誓要讨回面子吗?上天保佑,可别等会又演出全武行。
然而,事实证明,显然是大豆多虑了。他俩一路争执到了酒楼,除了声音大了点外,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在司徒英和童安安的心里却悄悄的产生异样的变化……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童安安真是搞不懂司徒英,怎么会有人情愿放着大头觉不睡,天天一大早起来读书写字?打着哈欠,在一旁研墨,突然一阵鸡鸣,将她从周公那唤了回来。她瞥了司徒英一眼,还好,他正专心的低头写字,没发现自己在打盹。
到底写什么这么专心?童安安好奇地看了一眼后,忍不住评论道:「我说公子,你今天思绪纷杂,九成九写不好字,劝你别浪费我研的好墨了。」从小被娘亲押着学琴棋书画,在练字时她老是以磨墨混时间的磨练下,反倒训练出自己磨出一手又浓又稠的墨。
「喔!妳看得出来?」心思被看穿,司徒英内心着实吃惊。这几日被心中不知明情愫给扰乱,不知何时开始,想要报复她的心情已然改变,反倒享受起与她相处的时刻。
「这有何难,你的字向来豪迈大气,不会出现像今日这样拘谨慎重的笔锋。」
司徒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
「好吧,今日就不练字了。取我的弓与箭来,我要去练武场练武。」
听闻「练武场」三个字,童安安的小脸都亮了起来,这是她每天和他东走西逛中,最感兴趣的地方,尤其司徒英的武功自成一格,想要偷学不是件易事,让她总有看着好东西却又碰不着的遗憾。
到了练武场,只见他先打了一套拳法,接着练了剑术,又施展了俐落轻功,使在一旁看的热血沸腾的童安安,手脚也不自主摆动起来,甚至下意识喝采起来。
司徒英一个翻身,落在她跟前。「妳很想学?」
嗜武成痴的她,顾不得羞,点点头说:「是呀,你可以教我吗?」
「不行。我的师门规定,除了三等近亲外,门下弟子不可擅授武功于他人,不过,我倒可以教妳骑马射箭。」
童安安闻言大失所望,骑马射箭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用了,谢谢少爷。」她的语气充满了沮丧。
司徒英料想她瞧不起这两项技能,遂迅速将箭搭在弓上,连发三箭。第一支箭正中靶心;第二箭从第一箭的箭稍直穿而入,将第一箭剖成两半,又正中靶心;第三箭同样也将第二箭剖成两半,直射红心。
太神奇了!童安安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等神射手,迭声说道:「教我!教我!」
司待司也不跟她计较先前她瞧不起的态度,大方的应允了。
「还有骑马,可否一并教我?」
「哈哈!别急、别急,我们今日先学射箭,改日再带妳骑我那匹黑驹,牠可是难得一见的好马,驰骋快如闪电,不过野性难驯,目前能骑牠的只有我而已。」
童安安难掩兴奋的手足舞蹈,却浑然未觉周遭射来一道道忌妒的光芒,那正是一旁经过练武场的太师府侍女们所传出的。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娘,那飞驰的脾气可真倔,喔!飞驰是一匹马的名字。我每次想骑牠,都被牠摔得一身伤。还是司徒英带我一起骑,我才有办法享受乘马御风的感觉……」
一进太师府看到女儿的时候,徐月娘一颗心简直快疼死了。她的手肘满是擦痕、瘀青,本以为司徒英好狠的心,只因女儿公开污辱他,竟趁机动私刑,直到听见女儿解释,才知道她不但没有受虐,过的还挺惬意。
「不管飞驰要什么诡计,专跑崎岖的路、忽然跳高、忽然钻下,在司徒英的操控下,牠就是没有办法甩掉我们,最后啊,牠也不得不称臣了。」
见女儿讲的眉开眼笑,徐月娘突然想起女儿向来不是最痛恨司徒英了吗?怎么从见面到现在,她却都不断的夸他呢?
「照妳这么说,司徒英并没有刁难妳,反倒对妳很好?妳想他有什么企图?」
「企图?」童安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以前都是女儿太先入为主了,其实他并不坏,而且多才多艺、交游广阔呢!」
徐月娘看着女儿脸上散发出不曾有过的光采,甚至有别于以往的显露出小女人的娇态,心念一动,问道:「妳喜欢上他?」
一句话问得童安安浑身不自在,她涨红了脸反驳,「娘,妳别乱说,妳知道女儿喜欢习武,又爱新奇的事物,所以才……总之,就是没有那回事。」
「喔!」徐月娘将信将疑,遂又记起了另一个人,「那么妳比较喜欢魏侥了。」
「娘,我和魏侥只是朋友罢了。」
「但他喜欢妳,不是吗?」
「没错,但这是两回事。哎呀,怎么妳跟司徒英都问同样的问题?」
徐月娘闻言不禁像发现了什么。「司徒大人何时问妳这个问题。」
「大概三、五天前,那一天魏侥来太师府拜访司徒英,他们小聊一番后,待魏侥离去,司徒英便问我了。」
「妳回答知道?」见女儿点头承认,她又问:「那么,司徒大人听完后,有什么反应?」
「没什么。后来他就被召进宫处理武举事宜,好几日没回府中,连我想对他说我已经能独自骑飞驰,都没机会说。」
「妳说,司徒大人是不是吃醋了?」
「娘,妳别开玩笑了,他干么吃醋。」
「因为魏侥喜欢……」
童安安直觉母亲想太多,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遂打断母亲未完的话,「娘别再谈这些了,我们难得能见一面,说说别的,爹为什么没来?」
「因为何汉要参加今年武举,所以妳爹特别拨空指导他武艺。」
「何汉要参加武举?!他可真会保密。」
「听妳爹说,他是手痒,主要是想和各路高手过过招。」
「我也想和高手过招,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
「别说傻话了,妳还没……」徐月娘将「受够教训」四个字硬生生吞入肚内,「资格呢。」
「我去求司徒英,他一定会带我去的。」
见女儿说的这么肯定,想必她平常提出的要求,司徒英都会答应,只是,这是为什么呢?他要安安当他的侍女,难道不是为了要折辱她?徐月娘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女儿其实已经喜欢上了人家,却还不自知。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送走母亲后,童安安先到书房转了一圈,窗明几净的,没什么需要打扫,且司徒英还没回府,她既没事做也无法外出,原本想去练武场练练拳脚,但母亲的话却困住了她,使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的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发起呆来。
「喜欢?忌妒?」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说府里怎么会多出一个闲人来,原来是狐狸精安儿。」侍女红儿酸溜溜地说着,旁边还跟着另外三名侍女春儿、晴儿、玉儿,联袂来到凉亭里。
「什么狐狸精?妳嘴巴放干净点。」她可没那么好欺负。
「妳们瞧瞧她多凶,好象自己什么错都没有。想我当少爷的侍女时,哪有让少爷自己梳头的道理?哪有少爷帮侍女梳头的道理?」
原来是这件事。童安安想起刚到太师府的前几日确实如此,但现在她已学会帮司徒英梳头束发,只差替自己绾髻还是丑了些,司徒英看不过去,总是坚持帮她重新绾发。不过,她记得他帮她梳发时,总会将门窗阖上。
「妳亲眼见过?」
「这……」红儿总不能承认自己是偷窥看到的。「没有。」
「既然不是亲眼所见,哪能当真?」童安安不想承认司徒英帮自己绾发的事,虽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似乎是极为亲密的举动,像是夫妻间才会有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