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拥着蓝佳涵坐在床上,一整晚,他们始终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变,喃喃低诉着内心的话。
“你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不知道,可能是第一次在月光PUB中见到你的时候吧;也可能是在我离开你之后,失去了,才知道你是最珍贵的。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常常会想起你,也不时幻想有一天能再遇见你;我一等就是十五年,终于让我等到了。我想,我是一直都爱着你的,从小学那时候开始。就算后来我又交过几个男朋友,但你在我心中始终占着一个重要的位置。很难以理解的一种感觉,那时你并不真实存在在我的生活中,可是你就是一直让我难以忘怀。我想,也许是因为你以前对我太好了,才使我一直无法忘记你,对你的爱意也在无形中渐渐兹生。你问我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我真的无法确切的告诉你;我只能说,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爱的男人,再也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谢谢!”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的看重,我会珍惜;以后,我们就能真实的拥有彼此了。”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他有点紧张。
“你之前……甚至刚刚还一再的拒绝我,为何现在又可以接受我了?你的拒绝,和你心里的阴影有关系吗?”
“阴影?你是指什么?”
“就是……听说……你之前的女朋友自杀。你是因为她才不敢再谈恋爱的,是不是?”
她小心翼翼的说着,深怕触碰他最脆弱、最敏感的部分;但她又不得不间。她想只有把事情说开了,才能治愈他的心结。
“谁告诉你的?泽智吗?”
他整个人明显颤抖了一下,连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也松开了。
“不!不是他,是听PUB里一些认识你的人说的。你先别激动嘛!我不是探你过去的隐私,也不是想怎样;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不必为了这种事造成你自己心理上的压力。自杀是个人的行为,你不需要为她负什么责任或感觉内疚的,真的!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跟她一样的,我不会以死来绑住你的心。”
她不敢说这是徐泽智告诉她的,只怕会引起他们兄弟间不必要的争端。
“你——到底还听说了什么?”
她大概不知道真实的情况,还有他同性恋的身分;不然,她不可能会爱他如昔。
“就是——你之前的女朋友自杀了嘛!因为你向她提出分手,她才会想不开寻短见,我听到的就是这样了。”
“原来你听到的是这种版本。也好,那就这样吧!”
他松了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也放下来。
“你说什么?”
“没什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心里的阴影真是因为你而完全解除了;从现在开始,我会全心爱你的!”他不想再多作解释,反正结果都一样——他真的可以完完全全接受她了,这就够了。
“真的吗?你以后再也不会无故失踪让我找不到你了?”
“不再,再也不会了!”他将她搂得更紧。“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除非……你放弃了我。”
“不会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主动放弃你的;我只有你、只有你了……”
“对了!你的家人呢、我一直没问过你家里的事,你父母不在台北吗?你怎么一个人搬出来住?”
蓝佳涵一笑。
“你开始关心我了,这证明你真是爱我的。我的父母早在我国中时就离婚了,我跟着爸爸;但他却在我大一的时候出车祸过世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独自一个人自立更生,念书、打工,直到毕业,进了这家食品公司。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比别人更努力,年纪轻轻的就爬到副理位置的原因。因为我没有人可以靠,没有一个家可以遮风避雨,凡事都要靠自己;否则,我连一个最起码的生活保障都成问题。”
“那你妈呢?”
“她很早就再婚了,嫁给一个美国人,当然人就住美国了,她一去就是十几年,从来也不曾回台湾过。而我们只在她刚到美国的时候通过几次电话,后来就没联络了;慢慢的,也就断了音讯。直到我父亲过世,我始终都没跟她联络上。我想,这辈子也许我都再也见不到她一面了。”
此刻,徐泽维才知道她当真是无依无靠的了,在心疼她之余,他更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对待她一辈子,给她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
“没关系,有我在,你不会再孤独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紧抓着你不放。我一直都知道,你会是那个给我最终幸福的人。”
徐泽维一次又一次的用吻来回应他对她的爱,正当两人顺势倒在床上要更进一步缠绵的时候……忽地,他惊跳起来。因为从他这个方向看去,他正好清楚的看到电视架下方摆着一卷录影带——哈里逊福特的“新龙凤配”,是他主动约柏梅看的
“怎么了?”蓝佳涵也坐了起来。
当初,她看到“梅”在日记上提及了这部电影,才好奇的去买了这卷录影带,想体会“梅”所说的与女主角类似境遇的那种感觉……因为自己和“梅”的感情也有几分相似啊!
徐泽维双手支着头,闭起了眼。
“我有一点不舒服,小涵对不起,我不能……”
他还是不敢轻易要了她,就怕她会和柏梅的想法完全一样;那么,当真相揭露的那一天,她会恨他今天对她所做的一切。
“算了,没关系的。我又不是——非要不可。”她红着脸低头说。
“怎么好像有一股花香味?”他倏地张开眼。
他又想起了柏梅,因为她最喜欢花了。
“啊?可能是室内芳香剂的味道吧。你也知道嘛!现在市面上很多芳香剂都有不同的花香味。像我买的就是玫瑰花香,屋内每个角落都放一个,所以你才会误以为是玫瑰花的味道。”
她急忙胡说了一个理由,她可不敢告诉他,她床底下藏有数百封别人的信;而玫瑰花香正是从里头散发出来的。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
“喔,原来是芳香剂的味道。好了!我也该回去了。”他站了起来。“天色很晚了,我们再电话联络吧!”
蓝佳涵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手。
“你真的要走了?你的手机不会再关了吧?”
徐泽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当然不会!我说过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了,再也不会……”
“我相信你。”
风月酒吧——
再度踏进这里,徐泽维的心情是迥然不同的。以往,他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同性恋;现在,他却有了一个异性的爱人。中间的差别,以常理来说是非常巨大的,大到他要花这么长一段时间,从不断否定的过程中,终于证明了他是能爱女人的。这样的改变对他来说,犹如他生命中的一道曙光,他总算可以抬头挺胸面对未来的璀璨人生。
今天,他就是来这里作告别的。因为他知道,以后他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隐身在这里寻找情感的寄托了。
有了小涵,从此他的爱情可以正大光明的摊在阳光下;过久了黑暗的生活,他自然格外珍惜这迟来的幸福,所以他才更下定了决心要斩断过去的一切牵扯,不希望他的过去影响了他未来的生活;他要完完全全过着属于“正常人”的生活。
“最近还好吧?”他在角落处发现了独自饮酒的小齐。
“不好!我和我阿娜答分手了。枉费我为他牺牲放弃了这么多,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散了,真是不值得!”
“感情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哪能说得准。就算一开始两个人都是真心要和对方永远在一起,这中间也不可能毫无变数。这太难了,感情的事没有绝对,付出了也不一定会有收获,你看开点吧!”
“其实我也没什么看不开的,只是嘴上爱发发牢骚而已。来!你去要个酒杯,陪我把这瓶酒喝完,一喝完;也许我就能彻底看开了。”小齐晃一晃他手上刚开封的威士忌。
“不,我今天不想喝酒,你也少喝点吧!你要是醉了,待会怎么开车呢?”
“你放心吧!我不是一个人,我约了一个朋友,他等一下就会来;我要是喝醉了,有他在,安啦!”
徐泽维明了的笑着点头。
“原来你这么快就有了新欢,我看你也没对你结束恋情的事难过多少嘛!”
“我本来就不难过啊!我是气愤,你懂不懂?”
“懂,气你浪费在他身上这么多年,结果是一无所有。”
“所以喽!旧的走了,就赶紧找一个新的递补了,不然日子怎么过下去?我是一段时间没谈恋爱就会死的多情种;我不像你,可以过这么久还孑然一身的,又不是吃素的和尚,哪能忍这么久。”
徐泽维不语,抿着嘴默默的在一旁笑。
“笑什么?喔……你已经把上新的了对不对?真不够朋友!也不带来介绍让我们认识认识。你怕我们有人会抢你的,是不是?”
“不是,她——不能来这里的。”
徐泽维不敢明说,他不知道这会带给其他人怎么样震撼的反应。
“为什么?丑得见不得人吗?”
徐泽维瞪了他一眼。
“当然不是!她只不过是——比较内向点,不喜欢到这种场合来;其实我这次来,也是要和你们道别的。为了迁就她,我想,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什么?有这么严重吗?他不愿意陪你来,你可以自己来啊!何必做得这么绝情?”
“不,我想我是不会来了。麻烦你帮我跟小伍、阿斌、小杰他们说一声,拜托你了。”
“好吧!随便你了。不过,我看搞不好你们没多久就分了;到时,你又会回这里来了。”小齐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
“不会的,我今天走出这个大门就不会再回来了。”徐泽维十分坚定的说。
“是吗?那我只好先预祝你了。将来要是台湾通过同性恋可以合法结婚的话,别忘了请我喝喜酒;让我看看可以让你这么迁就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有这么大本领可以影响你。”
“一定!如果有这么一天的话。”徐泽维也只能这么笑笑说了,他不敢说,其实他离这一天并不遥远。
“对了!偷偷告诉你一件秘密喔。”小齐突然压低声音,将脸靠近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幸好你早跟Jacky分了;不然的话,你可惨了。”
“为什么?”
小齐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听说啊,他得了AIDS。”
这个名词一向是这圈子最忌惮的无情炸弹,没人敢大声说,只能暗地里说。
徐泽维一听这话,脸色瞬间一片惨白,整个心都凉了……果真,老天不会如此善待他的,他终究逃不过他该有的宿命。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他颤巍巍的问。
“好像是三、四个月前的事吧。”
三、四个月前?
没错,那天他去找他,他早知道自己得了爱滋病;怪不得他那天怪怪的,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是的,他是故意的!他邀他留下来陪他,就是为了要传染给他!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们曾是彼此深爱过的人啊!徐泽维不解的在心里呐喊。
不行!他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徐泽维倏地站起来,拔腿就往外冲,只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小齐。
“David,怎么了?你要去哪里啊?”
徐泽维来到Jacky家门外,一来便猛按着门铃,好一会才看到睡眼惺忪的Jacky前来开门。“是你?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呢。”他打了个呵欠后,就自顾自转身往里头走。
徐泽维反手把门关上,跟着他进去。见他转身倒头又躺在床上,徐泽维气得把他一把拉起。
“你不要睡!你给我起来!我有话问你。”
“什么啊!现在很晚了那。你不让我睡,我明天一早怎么起得来上班?”他又打了个呵欠说。“我不管!我问你,你是不是得了爱滋?”
Jacky看了他一眼,表情冷冷的,好一会才回答说:
“你知道了?看来这圈子真的很难守得住秘密。”
“你真的得了爱滋?在我那天来这里之前?”
“哼!Jacky突然冷冷笑了出来。“关心的不是我有没有得爱滋,而是我有没有传染给你。要是你早知道我得爱滋是在你来之后;我想,你大概也不会专程跑来关心我了。”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一样会关心你,毕竟见我们曾在一起过,我不会那么绝情,你是知道我的!”他急急想辩解。
“我不知道!”Jacky猛地站了起来。“我只知道你就是那么绝情!为了一个女孩子,你连我都可以放弃!”
“原来!你始终没忘记我当初毅然决然和你分手对你所造成的伤害;所以你在报复我!要我为当初所作的决定付出代价,真的是这样子吗?Jacky?”
徐泽维痛苦的瞅着他,万万没想到那事一直没真正结束,不论在心里或是实际情况上,他都没真正摆脱掉。
“是!不是我始终忘不掉,而是我根本没办法忘!我曾说过,就算忘了也不代表它不存在过。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得到爱滋?”
徐泽维默然的摇头,现在的他,已没有半点思考的能力。
“因为你!因为你绝情地离我而去。那天我告诉你,当初你消失得彻底让我找不到,而我疯狂的四处找你,其实这并不是全部的事实。真正的事实是——我放纵自己,到处和别人上床,和任何一个有一点点像你的人上床!你明白吗?像你的人!头发像你的、背影像你、身材像你、眼睛像你、笑容像你、说话像你……只要有一点点像你的我就跟他上床!最后——我连妓女都上了!因为她的眼睫毛跟你一样又长又浓,结果……他妈的!她戴的居然是假睫毛,后来更他妈的!她在睡梦中说了梦话,我才知道她是AIDS的带原者,你知道吗?我就是这么倒楣!一辈子第一次碰女人就染上这种绝症。我好好一个同性恋去碰什么女人?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吗?可是没有你徐泽维,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你要我怎么忘得掉?我体内还是真实存在着爱滋病毒!”Jacky颓然的蹲下身,痛苦得将头埋在膝盖上。
徐泽维在一旁闭上了眼,沉痛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今,是谁的错已无从厘清,他只知道,所有的人都在受苦。
“我的确是故意的,因为我不甘心啊!我要你陪着我一起死,才能消除我心头对你的恨!”
“那么,我们之间扯平了。”
不管他是不是会因此染上爱滋,徐泽维都认为,他再也不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