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琪一关上病房的门脾气就爆发了,她犹带着泪痕的脸上是愤怒的神情,对着面无表情的劳嘉麟低吼:“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啊?为什么这样对你的孩子?你没看见他是多么的渴望你的关爱,又是多么的恐惧失去你吗?你……你真是个浑蛋!”曼琪骂出生平第一句粗话。
劳嘉麟咬着牙,他不习惯这种心存愧疚的感觉,而这个女孩竟敢当着他的面对他大吼,令他的心情更加恶劣。
他以一贯的冷漠看着她,神情睥睨,“你说完了吗?”控制表情对他来说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毕竟,他已经练习了很多年。
这男人仍然面无表情!曼琪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你……你居然一点都不为所动?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他是你的孩子,可为什么连我一个外人都比你关心他?你有没有一点当父亲的自觉啊?”
女孩犀利的言辞令嘉麟尽管绷着脸,仍无法控制脸部肌肉的抽动。
他不应该理会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也不应该让她的言语对他产生任何影响,可是他一向坚强的甲胄似乎莫名出现了裂缝!
为了抵制这种不受欢迎的感觉,劳嘉麟冷语回敬:“既然你对我这么不满,那么,干脆你自己来照顾他,你觉得如何?”
曼琪讶异的张大了小嘴,这男人在说些什么啊?他不但不反省,还敢对她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怒气濒临溃决,曼琪昂起头,坚定地说:“好!我来照顾他。比起你再去找什么不负责任的人来折磨他要好得多。”她气愤的抬起头,瞪着眼前高出她至少三十多公分的可恶男人。
尽管心中讶异,劳嘉麟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看来他是错估了这小女孩,原以为她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都只是自以为是的正义感作祟,想不到她居然答应要照顾振玮。
劳嘉麟压下一抹对她勇气的欣赏,掠过她气愤小脸上美丽的红晕,注意到她清淡素雅的装扮,都是出自于名家设计,而且她的气质出众,一举一动都带着从容的优雅,看得出来受过良好的教养。这样一个若非富家、也必定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小姐,为什么会对振玮这么关心,甚至接下照顾他的责任?
发现自己居然在揣测她的想法,劳嘉麟皱起浓眉。
也罢,她爱怎么做就随她去,反正像她这种显然是没事找乐子的大小姐一定很快就会放弃,也许,她现在就后悔了。
见他久久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曼琪感到脸上泛起火热的潮红,心跳也有些不规律了。
她赶紧把眼光调了开,以最冷静的声音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虽是一时冲动下的回应,曼琪却发现自己并不后悔。她这一生从未为别人做过什么,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为那孩子做些事,她奇异的感到满足。
嘉麟挑挑眉,不置可否的说:“我白天去公司,振玮去幼稚园,中午有司机会去接他回家,你下午可以来。”
曼琪用心记下这些资讯,并拿出笔来记下他家的地址。“我大约后天去,以后请多多指教。”她抬起头露出笑容,不过,得先打理好父母那边才行。
她的笑容纯真娇柔,一时之间令劳嘉麟有些失神,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
他粗鲁的回道:“这话你去跟振玮说吧。”说完即推开病房的门走进去,把她给关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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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曼琪在妹妹的逼问下,把今天的事源源本本的告诉了她。
恬宜听了曼琪的话,惊讶的张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说:“姐,你真的答应去照顾他儿子?”
“嗯。”曼琪点点头,知道妹妹一定不会同意,可要是没有妹妹的帮忙,就更不可能通过父母那一关了。
“姐,这。点都不像你的作风。而且,那是别人的家务事,为什么你要 这淌浑水?我不同意你这么做。”恬宜微微激动地说。
爱怜地看着念大三的妹妹,曼琪理智的分析给她听,“别这样,恬宜,我需要你的支持。况且你也没见过那孩子,如果你跟我一样在路上捡到他,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恬宜仍然摇着头,“姐,你口口声声叫人家孩子,可你自己不也一直被父母保护着,根本不知道外头的险恶,我怕你受到伤害啊。”说到底恬宜就是担心姐姐。
“不会的,那男人跟我彼此厌恶,而且,在他下班回来前我就离开了,不会有事的。恬宜,我真的很想去陪陪那孩子,你就当是帮姐姐一个忙吧。”曼琪央求着。
第一次见到姐姐这么坚持,恬宜无可奈何的妥协了。但是,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就算我同意了,爸妈也不可能会同意啊。”
“我……我不打算跟他们说。”曼琪嗫嚅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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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宜过不久就知道了曼琪的打算——
隔天晚餐过后,由于母亲去南部演讲,家中只有他们父女三人。
“爸,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曼琪紧张的开口。
身为名校法律系教授的李牧为看了大女儿一眼,说:“你说吧。”
“我想考艺术研究所。”曼琪瞄瞄父亲的表情。
恬宜一脸不解,姐姐从未跟她说过这事。
李牧为满意的微笑点头,“哈哈,好,不愧是我李牧为的女儿,懂得上进。明天我就去帮你打听,一定为你请个最好的名师来。”
愧疚感使曼琪不敢看父亲,她说道:“不,爸。我是说,并不是只有考术科,理论性的东西也会考,这几个月我想先去把理论的东西学好,然后再加强术科。”
“是吗?你打算怎么做?”
“这几个月我想去图书馆念书。”曼琪紧张的手心冒汗。从小到大她还没有骗过父母。
恬宜明白了,她不赞同地看着姐姐,可是见到曼琪一脸恳求,她无声的叹一口气,终究没说什么。
“可以啊,可是你安事事小心。对了,还是我把那些书都买齐让你在家看怎么样?”李父说道。
“不,不用了。去图书馆找比较方便,有些书都已经绝版了。”曼琪连忙拒绝。
“好吧,你要用功啊。”曼琪向来乖巧懂事,李父不疑有他的答应了。
第二章
怀着对父母的愧疚感,曼琪开始了每天下午去陪振玮的日子。
曼琪在下午一点来到劳家,他们的住处就是上次她恰巧经过见到振玮的地方。
曼琪按了门钤,清洁妇为她开了门,并告诉她振玮的房间在二楼。
轻轻走上二楼,曼琪有点紧张,振玮应该还没有忘记她吧?走过转角,只有一扇门开着,她走近房门,敲了敲门,接着走了进去。
振玮抬头看见是她,怯怯的微笑唤道:“大姐姐。”
曼琪的紧张感消失了,她微笑的走到他身边,问道:“感冒好了没有啊,振玮?”
“好了,头不烫了。”振玮乖巧的回道。
曼琪摸摸他的头,确定他的高烧真的退了,她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温柔的问:“振玮,以后大姐姐每天都来陪你好不好?”
“真的吗?”振玮兴奋的问。“你会陪我玩,说故事给我听吗?”
这孩子是多么的寂寞啊!
见到他明显兴奋的神情,曼琪的眼眶又湿了。她坚定的点头:“嗯,姐姐还可以唱歌给你听哦。”
曼琪的承诺似乎一下子解除了振玮的心防,他露出快乐的笑容,主动拉着她的手,满足的说:“好棒哦,我也有姐姐了。”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泪水,曼琪故作轻快的问道:“振玮,你在做什么?”
振玮羞怯地说:“我睡不着,在画画。”他拿起自己的画给曼琪看。
曼琪接过来,看见上头画的是一群小孩正在玩游戏,有的在抓蝴蝶,有的在捉迷藏孩子的笔法歪歪斜斜,但却颇有童趣。
曼琪真心的赞美:“振玮好棒哦,画的好漂亮。是谁教你的啊?”
得到赞美令振玮整个脸都在发亮,他骄傲的说:“是我自己画的。”
曼琪再次赞美他,“振玮真的好厉害哦,下次也画一张给姐姐好不好?”
振玮用力点头,接着打了个呵欠,眼皮困倦的垂下。
注意到他并不如他所说的睡不着,曼琪心生疑惑。
接着,曼琪灵光一闪,猜测振玮可能是怕她没来,所以一直在等……这个可能性令曼琪的心又发酸起来。她故意打个大呵欠,对上振玮睁大的眼睛,说道:“振玮,姐姐好想睡午觉哦,你跟姐姐一起睡好不好?”
振玮点点头,曼琪微笑着牵他的手,将他抱到床上,然后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睁得大大的眼睛,微笑的说:“振玮,你也要闭上眼睛哦,否则我睡不着。”
这么一说,振玮很快就闭上眼睛,不到几分钟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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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来,除了星期天之外,曼琪天天都去陪振玮。她越来越喜欢振玮,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一样爱护。
振玮是个寂寞的孩子,只要一点关爱他就会非常开心,他的快乐是这么显而易见,令曼琪好几次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不过,在跟她相处的一个月中,振玮渐渐变得比她初见他时活泼,笑容也明显变多,令曼琪颇觉安慰。
但是,相处越久,也令曼琪对劳嘉麟越来越不满,因为她发现振玮居然没有一点与父亲共有的记忆。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没有笑过,也从来没有陪他玩过或带他出门,只是天天早出晚归,甚至一天跟他说不到十句话!
从振玮的口中得知的一切,令曼琪对劳嘉麟的恶行简直深恶痛觉。
劳嘉麟这个所谓的“父亲”,似乎只负责把振玮生下来,然后就把他丢在一旁自生自灭,完全不理会他。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父亲”?曼琪决定跟他好好谈谈。
可劳嘉麟在这一个月中,从来没有在她离开前回到家。因此,他们完全没有碰面的机会。
曼琪无计可施,只能每天留下字条,对他说今天振玮做了什么,或是一些发生在幼稚园的趣事及相处的点滴,不过,劳嘉麟从未有过任何回应。
这令曼琪气恼,却又不知如何让他改变。但矛盾的是,她也担心着要是有一天她的直言把他惹毛了,他从此拒绝让她来看振玮的话……曼琪担心着振玮可能会有的反应,而且她也不希望离开这孩子。
恬宜就对她说过,她陷得太深了。
“你不可能一直陪着他吧?到了要离开时,我怕伤心的不是他,而是你啊!”
曼琪知道妹妹说的是事实,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父母并没有对她去图书馆的说法起疑心,只是偶尔会问问她书读的怎么样。
曼琪有时会自问,为了振玮,欺骗父母到底值不值得?
可不管问几次,答案都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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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晴朗和煦的日子,曼琪很快的着装,在心里盘算着今天要带振玮去哪玩。
正要出门,曼琪意外地在门口遇上了子峰。
子峰见到曼琪,笑咧了一口白牙,说道:“曼琪,真巧,我正要找你去看电影呢!”他笑着走近她。
曼琪暗叫不妙,礼貌的微笑澄清道:“子峰,我现在要去图书馆,没办法跟你去看电影,我想改天好了。”她着急地看看表,这一耽搁,说不定就要迟到了啊。
困惑地看着曼琪,子峰说道:“曼琪,这一个月来我不管什么时候约你,你都说要去图书馆。真的非得每天去不可吗?偶尔休息一天没什么关系吧?”
曼琪脑筋一片空白。子峰说的也是,这一个月来她的确拒绝了他每一次邀约,可今天他都来家里了,不像以前在电话中两三句话就可以解决。
“我……”她艰困的微笑,努力想合宜的借口。
“曼琪,别犹豫了,今天就休息一天吧。走,我带你去看电影,最近有一部你最喜欢的悬疑片,不看会后悔哦。”子峰热情的一把抓住曼琪的手,不容她拒绝的说起话来。
她被困住了!曼琪挫败的发现。
但现在她要是再坚持下去会显得很奇怪,而且要是子峰又像上回那样说要带她去图书馆,顺便陪她,那可就糟了。
可是振玮!
曼琪被动的接过子峰递给她的安全帽,暗自叹气,看来她只好失约一次了。
可她还是必须告诉振玮啊!
曼琪对子峰说道:“你等等,我马上就出来。”
她走入屋内,一关上门就用跑的上楼,气喘吁吁的东翻西找,希望找出劳家的电话,好告诉振玮一声。
没有!曼琪惊慌的再重头找一次,还是没有。
怎么会这样?曼琪喃喃自语,她明明记得……
对了,当初为了不让父母发现,她把电话输入手机后就把小纸片丢了。可是偏偏前天手机又送修……
看来她注定今天要无故失约了,希望明天去向振玮解释还来得及——曼琪不希望振玮因她的失约又封闭起自己。
明明应该是愉快的一天!他为什么偏偏挑今天来。曼琪忍不住在心里埋怨起子峰来。
子峰是父亲同窗好友的儿子,父母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她又恰巧的跟子峰同班过三年,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子峰顺理成章的追求起她来。而一向严厉禁止她与男同学来往的父母竟也乐观其成,显然是有意将他俩送作堆。
照道理说,她应该会爱上他的。
可曼琪却很清楚的知道,子峰除了是一个好朋友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但即使如此,曼琪却说不出拒绝子峰的话,一来是她不愿意伤了他的心,毕竟他是她的好友;二来是子峰并没有明白对她说过什么,他只是自然而然的融入了她的家庭生活,常常邀她出去罢了,因此,曼琪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启齿。
也许是她不排斥也不鼓励的态度,导致情况变成这般暧昧不明。
她慢吞吞的走下楼梯,望见子峰正对她挥手,不禁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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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曼琪比往常的时间还要早到劳家。
门一开,她便看到振玮一个人在客厅奋力的用小手拿着汤匙吃饭,吃的满脸饭粒。曼琪正想叫他时,振玮抬头见到是她,立刻丢下汤匙跑上楼去。
这强烈的反应让曼琪感到心疼,她撩起裙摆,跟在后头唤道:“振玮,等等我。振玮,听大姐姐说……”曼琪呼吸困难的喘着气,仍然疾步跑着,总算在振玮把门关上之前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