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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期的爱情股 page 8 作者:晖兰

  很好,第一步到位。接下来……

  “想不想认识?”我把照片凑近他眼前晃来晃去,感觉和用肉骨头诱惑小狗差不多。见他点头,我满意的把照片塞进他手心,一弹响指从桌上跳下。

  “时间地点我会再联络你,到时候记得穿帅一点儿。”

  “没……没问题……”

  搞定了!我不禁庆幸自己的好运气。如果现在去买张万字票,搞不好能中头奖也说不定。蓦地,眼角的余光扫过一样东西。

  “这是什麽?”

  “照……照片。”

  “我当然知道这是照片。”我手一伸把那个摆在台历旁的金属相架捞进掌心,指著照片里的老者问:“这是谁?”

  “是我父亲,他两年前过世了。”

  “抱歉……那这是你母亲了?”我指了指老者身旁一身贵气的妇人。

  “嗯,是家母,她还健在……呃,中间那个是我。”

  我当然看的出来。可是,怪就怪在这里。

  “这算是全家福麽?”我微微皱眉。“为什麽没有你哥?”

  赵文辉被我问得一愣。“我哥……他好像不喜欢拍照。”

  “连全家福也不拍麽?”

  “拍过啊,我小学毕业时拍过一张,之後因为他四处游学,难得回家一趟,家父的身体也一直不好,所以……”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将相架放回原处。

  “曹小姐……可以问你个问题麽?”

  我抬起头,留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分说捶了他肩膀一下。“想问什麽就问啊!别吞吞吐吐的。”

  “曹小姐,你会不会……会不会喜欢上我哥?”

  “哎?”赵文辉突然认真起来的眼神让我一时语塞,而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会不会喜欢上那个人?不能否认,对他的独特与神秘,我有著相当浓厚的兴趣,可那和“喜欢”有什麽关系?呃,也许有一点儿……好吧,就算真的有关系,也不代表我非喜欢上他不可,是不是?何况现在绝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曹小姐?”

  “Wilson,”我面带微笑,看著对面有些紧张的大男孩(没错,虽然他已是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可在我眼中他和一个刚出社会的大男孩没什麽不同),“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短时间内,我只会喜欢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我忙翻了,忙得连看报纸的时间都没有。

  阿兰的父母都在加拿大,十四小时的时差比我想象中更麻烦。越洋电话打了七八通才找到他们二老之一──和我颇为投缘的萧阿姨。

  阿兰遭遇的事我只拣能说的说,最後提到计划中的相亲。

  “阿姨你意下如何?”

  “阿姨信得过你,一切就交给你办了,我下星期飞回去。”萧阿姨在电话里一锤定音。

  正式得到授权後,我准备得更加来劲。除了安排联络的琐事外,就是领著阿兰逛遍各大购物中心,不管她愿不愿意,从穿的戴的到用的全部更新换代。此外更少不了日夜监督她的饮食,三天一小补,五天一大补。我可不希望相亲当日让男方以为我们阿兰营养不良。

  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著。我以为这个计划很完美,却万万没有想到,等在前面的其实是一场灾难──一场灾难性的相亲。

  我不想怪阿兰。虽然我怀疑她是有意想搞砸这次相亲才一开口就坦白自己不是处女,可是……我怎能怪她呢?

  真正挑起我怒火的是那个赵夫人眼底的鄙夷。我不允许她用“不三不四”这种字眼辱骂我最好的朋友!哪怕她是总统夫人我也一样骂回去!

  这便是混乱的开始。

  “你以为你儿子多了不起?现在博士贬值的厉害你知不知道?只有你这种披著貂皮的猪整天捧著几张文凭当宝贝!就你儿子这种货色满大街都是!”

  赵夫人大概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当面骂得狗血淋头,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也接不来下半句话。那种要死不死的样子我看了十分痛快。

  痛快是痛快了,这场相亲也完了。完就完吧,反正我已意识到这根红线牵得并不漂亮。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判断力,也低估了阿兰的固执。

  头一次发觉,其实我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麽了解自己的朋友。

  对自始至终没说过几句话最後却被我吓跑的赵文辉,我感到抱歉。可对在场另一位姓赵的先生,我的情绪就没这麽单纯了。

  不爽,非常不爽……

  歉意是有的,毕竟我骂了他母亲,也顺带损了他弟弟。可他凭什麽摆出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假装不认识我就算了,居然还一直盯著阿兰看……

  我瞪著他搀扶赵夫人离去的背影,恨不得能瞪出两个洞来。

  “当──”的一声,阿兰突然站起来,椅子撞上桌脚。

  “那些不识相的家夥已经走了。”我拍拍她的肩。

  “我出去一下。”她蓦地推开我朝外冲去。

  我正想追出去,却被萧阿姨拦住。

  “让她去吧。”

  “我不放心……”

  “你已经帮不了她什麽了。”萧阿姨望著窗外,若有所思。

  顺著她的目光,我隐约看到阿兰的身影从窗口闪过,那件醒目的粉红色套装很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消失无踪。

  我和萧阿姨先回到公寓。过不到一小时,阿兰也回来了。

  考虑再三,我决定不去打扰她们母女谈心,一个人躲进卧室。

  躺在床上,萧阿姨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已经帮不了她什麽了……

  从未有过的烦躁在胸口翻腾,我一翻身把脸埋进枕头,伸到枕头下的手碰到两样东西。一手一样掏出来,我犹豫片刻,最後把菱形坠子搁在一旁,翻开“曹子鹃的人生规划”──几乎每晚都会重复的动作,今天提早了。

  一笔一划的字迹早已没了墨香,却混合了十三岁的稚气和对成长的渴望──那就是十年前的我,中学一年级的曹子鹃。

  “开学第一天,天气晴。”我轻轻念道。“今天起我就是南洋女中的学生了。考上南中的人都是Top10%,竞争激烈。所以我要认真念书,以六个A的成绩考进国家初级学院,主修商科,为将来进入N大商学院打好基础。”

  翻到下一页,页楣粘著一张我和阿兰的大头贴。

  “开学第二天,雷阵雨。我今天交了个新朋友,她的名字是萧亚兰。她的人很好,但做什麽事都很迷糊。我问她将来想上哪所初级学院,她说不知道。我问她将来打算从事什麽行业,她说做什麽都好。像她这麽粗神经的人我一定要陪著她帮她拿主意才行。”

  於是,从那天起,阿兰走进了我的生活。“帮助萧亚兰”也正式成为“曹子鹃人生规划”的一部分。可是现在……

  我所做的一切,究竟帮了她多少?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我的帮助,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的帮助,只让她更不快乐……

  萧阿姨说的没错,我已经帮不了她什麽了。

  合上日记本,我拿起那个菱形坠子,轻轻抚摩表面的花纹。买来後,我一直将它放在枕头底下,一次也没戴过,像是刻意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可是,越看不见,反倒越容易想著……

  赵文卿……他说过这麽一句话──顾问应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这个喜欢帮助人的家夥,倘若站在我的立场,他会怎麽做?

  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已经伸出去的手蓦地停顿在半空,手指一点点缩回掌心,最後握成拳头捶在床垫上。

  要命的……我居然不敢打这个电话!?我又不是怕了他!?

  是啊,我怕什麽?怕尴尬?怕没面子?还是怕从此倚赖上他而失去自己?

  未知的东西使人恐惧,看不到尽头的路令人却步,没有正解的问题充斥了迷惘和不安。逃不出,就只有继续陷落……直到……

  “不──”我突然坐起身,用手背抹掉额上的冷汗,仿佛刚从一场恶梦中惊醒。看了看手里的菱形坠子,我用力塞回枕头底下。

  时间不早了。我打开电脑,开始浏览今天的股市行情。

  海峡时报仍是一路跌下去,几支我近日来关注的电子股也走得很不稳当。平时看惯了的报价曲线今天居然一点儿眉目也瞧不出来……

  烦!我“啪──”的一声把电脑切换到睡眠状态,推门走出卧室。

  客厅里只有萧阿姨一个人在看电视。

  “阿兰呢?”

  “追她的爱情去了。”萧阿姨随口答道,双眼呈桃心状盯著偶像剧里帅帅的男主角。

  我还想问些什麽,话到嘴边又吞回肚里。

  够了,你还能帮什麽呢……心里一个声音回响著,敲打著我的决心,拦住了我差点儿又要伸出的手。

  回到卧室,我提笔在“曹子鹃的人生规划”里写道──

  “今天是帮阿兰相亲的日子,天气晴。从今天起,我仍是阿兰的室友兼死党,但不再是她的管家婆。萧亚兰从今以後的人生,由她自己决定。”

  阿兰的决定就是和柱哥在一起。

  萧阿姨见过柱哥一面後十分放心,第二天就飞回了加拿大。

  我整日埋首於工作,对他们的事不再过问。有时阿兰一连几天不回家,我也乐得独自享受公寓里偌大的空间。

  日子就这麽一天一天过去,平静的水面突然投下一粒石子,激起一波碎浪。

  那是个拜五晚上,我为了月底结算留在公司加班,回到公寓已是晚上十点,一推门居然看到阿兰在哭。我慌忙把皮包一丢冲到她身旁。

  “怎麽啦?哭成这样子?”

  “子……子鹃……柱哥……柱哥说……”

  “他说什麽了!?”我条件反射握紧拳头。

  “他说我可能有了……”

  我险些跌倒。

  居然要男朋友提醒才发现自己怀孕?迟钝到这种境界我算服了她。

  “有了就有了呗,哭什麽?”我起身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

  “我的消夜哪!?”本来放了两块pizza的托盘空空如也,一如我空空的胃。

  “我……我肚子饿……”阿兰的声音夹著哭腔,可怜兮兮的蜷在沙发上。

  我看了看她的肚子,想象那里面可能正睡著个还没成形的小baby……算了,怀孕的人最大,消夜再做就是了。我取出一枚鸡蛋,电锅里有白饭,做个蛋炒饭并不困难。

  “子鹃……”背後又传来阿兰的声音。

  我不耐烦的“嗯”了声,知道她跟进了厨房。

  “子鹃……我该怎麽办啊?”

  “怎麽办?跟你的柱哥商量去!哎呀──”用力过猛,蛋壳碎成西巴烂。我慌忙把火拧熄,铲子扔进炒锅,转身瞪著自己的室友。“你男朋友是柱哥,不是我。当初跟他上床就该有这个觉悟。他是不是不想要孩子?不想要就去拿掉,以後把防御措施做好!”

  “你怎麽这麽凶……”

  “还哭什麽?”我看得无名火起,抓起一条毛巾丢过去。“有什麽好哭的?把眼泪擦干净,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子鹃……”

  “去客厅等我!”

  “哦……”阿兰垂著头走出去,肩头一缩一缩的。

  克制住叫她回来的冲动,我逼自己转身面对一片狼藉的锅台。

  我到底是怎麽了?

  厨房外突然传来阿兰的惊呼──

  “啊──你……你怎麽来了!?”

  “你白痴啊!?以为一声不吭溜走就没事了吗?跟我回去!”

  这把大嗓门是……

  我抓著锅铲冲出厨房,果然看到那个叫柱哥的家夥正打算把阿兰拖出门。

  “何柱嘉,你放开她!”我用锅铲指著他们。

  “就是嘛,你放开我!”阿兰边哭边拍打抓著她手腕的那只铁掌。“我才不要回去!”

  看到这种情形,我顿时无名火起。这家夥明摆著在欺负我们阿兰!看不下去……就算发过誓我这次也非管不可了!

  “何柱嘉你是不是男人!?”我冲过去拖住阿兰另一只手。“别以为阿兰跟了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是男人你就负责到底!阿兰叫你放手你听到没有?想把她扯成两半吗?你这个混混!”

  “你才该放手,笨女人!”

  什麽?叫我笨女人!?该死的,不信我拉不过他!!!

  “你们两个都给我放手!!!”阿兰的尖叫在我们中间炸开。

  我和柱哥同时撒手,失去平衡的阿兰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

  “你们再吵啊!”她一撑地面站起来,双手叉腰瞪我们一人一眼。“接著吵啊!接著把我当沙包扯来扯去啊!你,何柱嘉──”她伸出右手一指。“再这麽凶我就去把孩子拿掉!”

  “你敢!?”

  “还有你,子鹃──”阿兰不管柱哥如何气急败坏,右手转而指向我。“你不可以再说柱哥的坏话。我说过多少次了,柱哥不是混混。他白手起家,自己做外卖生意……希望……呃,希望你们以後……和睦相处……”

  一度攀上顶点的气势渐渐瓦解在我斜睨的目光里。阿兰左看看柱哥,右看看我,抓著T恤下摆的手开始搅来搅去。

  “说完了?”我一挑眉。

  “嗯,说完了。”阿兰有些怕怕的看著我。

  “你呢?”我把视线扫向门口脸臭臭的男人。“你还有什麽话说?”

  “我要带阿兰回去。”

  “回去以後?”

  “帮她补身子!”

  “你要孩子?”

  “我当然要!!”他看上去已经快抓狂了。

  我一拳捶在阿兰头上。“笨蛋,他要孩子,你还哭个什麽劲儿!?”

  “我怕嘛……以前又没怀孕过……”阿兰边说边往屋里蹭,没蹭出两步就被柱哥一把拎住带进怀里。

  “别想逃!”他牢牢捉著她,却也小心护著她的肚子。“阿公阿妈送来的补品你才吃了一半!”

  “我不要吃了!那些补品一点儿都不好吃,我要吃你做的便当……”

  “不行!补品吃完才可以吃便当。”

  “不讲理,我哪吃得了那麽多……”

  “听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不要就是不要……”

  “……”

  “……”

  看著他们紧贴在一起的身影,听著比肥皂剧更滑稽的情景对白,我突然觉得啼笑皆非。

  真讽刺……我好像又多管闲事了。

  莫名其妙的疲倦在身体里蔓延,整个世界突然变安静了,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争吵也好,打情骂俏也罢,随他们去吧。

  放下锅铲,拿起皮包,我悄悄走出公寓。

  似乎没人注意到我呢……站在楼下,我有些自嘲的笑了。

  拦下一辆计程车,司机问我去哪儿。我刚想说一间Pub的名字,空空的胃袋突然提出抗议。

  “牛车水吧,我去吃消夜。”我对司机说。

  计程车缓缓开动,驶进灯火辉煌的夜色。

  下雨了。

  冰凉绵密的雨丝打出一个湿漉漉的世界。喧闹的不夜城偶尔也会如此安静。

  下了计程车,我漫无目的的沿著大街走。很多店都还亮著灯,却听不到应有的叫卖和吆喝。大约是被雨声盖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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