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词中途切断的戏中男女一同望向台下。“温老师……”
“lucy,你要表达的是绝望!是痛彻心肺!不是那种买不到半价名牌时装的哀怨表情!”
温楚扬打出几个手势。“再来一次!”
“……如果我说‘不’呢?”
“John……你不会的……不会……”
“好了!你这样纠缠不休只让我厌烦!”
“我们……真的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再也无法回到当初了,是吗?
呵……阿文说的没错,那句歌词果然不是个好兆头……”
“什么歌词?”
“你忘了?是啊……只是一句歌词而已……‘我抓空了你的衣袖,却抓住了你的手气……”
“Cut!Cut!”温楚扬跃上舞台,几步走进聚光灯投下的光圈里。“Lucy,你今天怎么搞的!?”
红发女孩欲言又止,把头垂下的同时,半长不短的红发遮去了脸上的表情。
“温老师,一点半了。”场记小心翼翼地暗示大家都还没吃午饭的事实。
本来嘛,假期叫他们回学校排戏已经够残忍了,再让大伙饿肚子那简直是惨无人道……没错,这次排的戏要拿去参加全国大赛,很重要,这大家都知道,都理解,没人不想把奖杯捧回家……
可明天是耶诞节啊!今晚是耶诞夜啊!今天……今天就饶了大伙好不好?唉,他不是不想道出众人的心声,是不敢。温指导排戏时的严苛和情绪化是全校闻名的……
“你根本心不在焉!”温楚扬站在光圈下,口吻里的指责白痴都听得出来。“你知道自己今天一共说错多少台词?第一次,我可以原谅;第二次,我可以警告;第三次,你还指望我给你多少机会?”
“温老师,我……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Lucy仍是垂着头,恳求的声音从发丝间穿过。
“温老师,呃……一点四十了……”场记忍不住又暗示一次。
温楚扬沉默半晌,大手一挥。“收工!”
“谢谢温老师!”众人立刻朝餐厅冲杀而去,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温楚扬和低垂螓首的红发女孩。
“坐下谈吧。”
“温老师!”仿佛突然按下启动开关,Lucy追在他身后跳下台,紧挨着他身侧跪在邻座的椅垫上。“那个矮冬瓜不会真的是你女朋友吧?”
“Lucy,我不喜欢学生过问我的私事。”他闪过正要搭上他胳膊的纤白玉手和红指甲。
“那矮冬瓜有什么好?”Lucy将一头红发摇得四下乱飞。“姿色平平,没胸没臀,傻头傻脑,走在街上一抓一把,论斤卖都未必有人要!她怎么配得上温老师?那样的‘师母’根本上不了台面!”
“如果这就是你要跟我谈的问题,我们可以结束讨论了。”温楚扬伸手抹去飞溅到脸上的口水沫,起身。
“这问题很重要!”Lucy跑到他面前拦住去路,化着浓妆的粉颊因急切而涨红。“因为……因为温老师的女朋友应该是最好的!最漂亮的!美丽、高贵、温柔、大方、有气质……”
“像我这样吗?”一道甜美的声音从舞台方向传来。
“cindy学姐?”Lucy有点发愣地瞧着款步走来的古典美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我交了学费的。”心嫒噙着微笑来到近前,灵动的眸光自温楚扬身上一扫而过。
“Lucy,谢谢你!”她突然拉起学妹的手,甜美的声音溢满感动。
“呃……不客气……”虽然被人感激不是坏事,不过……“你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赞美啊!你刚才说我美丽、高贵、温柔、大方、有气质……”
“我又不是在说你!”Lucy大叫一声把手抽回。
“不是说我吗?”心嫒困惑地望着比她矮一点点的学妹。“那你在说谁?”
“我……我是说……”Lucy双手绞成麻花,脸涨得比方才更红。
“哎呀”心嫒突然一拍手,恍然大悟。“你该不是在说你自己吧?”
“不……不是!”
“不是就好……”心媛抚着心口,吁出一口长气。“不过你说的没错哦,只有真正美丽、高贵、温柔、大方、有气质的女子才配得上温老师。唉……如今自我感觉良好而实际上缺乏水准的人太多了……”
“你什么意思?温老师,她竟然……”
“cindy说的没错。”
“温老师……其实我……我一直……”
“最近有排师生恋的戏吗?”心嫒突然插嘴,暧昧的眼神落在男主角身上。
“没有。”温楚扬答道。
“那今后会有这样的剧本吗?”美女眨眨眼睛,有些玩味,有些期待。
“肯定不会。”百分之百笃定的答案,宣告了又一颗少女心的破碎。
啜泣声中,Lucy捂着脸奔出侧门,醒目的红头发消失在合拢的门缝里。
“温老师……”
“落幕了,还演?”
“哎呀,职业病。”心媛就近找个座位坐下,翘起二郎腿,望着他的目光里多了抹审视的色调。“知道吗?你很残忍。”
“彼此彼此。”
“我可是很善良的。”
“少来,温温在家里没少提你的丰功伟绩。”
“她肯定把事实夸大了。”她挥挥手,打了个呵欠。
“那不重要,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他开始看表。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提醒你。”她不再打哈哈,用一种像是能透视人心的眼神瞧着他。“和方方‘分手’的时候,别这么残忍。”
“现在讨论分手不嫌太早吗?”
“太早吗?”她轻笑一声。“方方把修改的小说给我看了,你们好像进展得一点也不慢……”
他愣了一下。“她真的写了?”
“已经快写完了。”
“我以为……”
“你以为她只是写着好玩?一时心血来潮?三分钟热度?温老师,方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女孩。”她走到舞台前盯住他,一字一顿:“我、绝、不、允、许、你、伤、害、她!”
“伤害?”
“我和方方做朋友快十年了,我了解她骨子里的执着。我更了解,她的执着除了伤害自己,什么用处也没有。所以我帮她,但我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她的机会!”抬头盯住像是在沉思的温楚扬,心媛缓缓从皮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威胁不是我喜欢的手段,但为了方方,我还是想提醒你……”
“你错了。”
“什么?”没料到他会用这三个字打断她,心媛不禁一愣。
“你说她的执着只会伤害她自己,你错了。”他看着她眼中的困惑,笑了。
“……不管怎样,你都不可以……”
“放心,对于这点我们立场相同。”他笑意更深。“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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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方如看看桌上的猫头鹰闹钟,然后把视线调回手里的小说上。
“滴答……滴答……叮……懒虫!快起床!懒虫!快起床!懒……碰!”
闹钟开关被一记重拳砸下,猫头鹰眯着眼睛以沉默抗议自己日复一日的被虐人生。
时针指着三和四之间,半个下午的时间就被她这么无所事事地耗了过去。
Anne的航班是七点半到新加坡,瘟神答应开车载她去机场,礼物被她包得美美的放在客厅沙发上,和她出门必带的帆布背包做伴,外出的衣服她也早就换好了……可以说万事皆备,只等瘟神上门。
实在没什么好操心的,不是吗?可为什么……她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呢?眼皮一直在跳,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唉,不晓得瘟神什么时候才来?
已经四点了……她那本呕心沥血的小说还差一个结局,可这几天每次动笔都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什么重要部分被遗漏了……今天也是,从起床到现在快十个小时了,自己的故事没进展多少,别人的小说倒是看了大半本。
唔,她要检讨……检讨自己胡思乱想虚度光阴的罪过。好吧,她罚自己做些有意义的事……做果冻!
嘿嘿嘿……昨天晚上从电视剧里看到女主角做果冻给爱人吃,看得她心痒难耐,今天一大早就神经兮兮地冲进超市,镇定摆满果冻粉的货架,每种口味一盒,全数打包买回家。现在不做,更待何时?
走进厨房,她将五颜六色的纸盒在流理台上一字排开。
“两百五十毫升水,烧开,将整袋果冻粉倒进锅里,搅拌到泡沫消失,加果酸,再搅拌……
最后倒人模子,放进冰箱冷冻……凝固后即可食用。”
呃……模子?这个这个……她上哪里找模子去?
脸盆?太大了……汤碗?差强人意……看来也只有杯子勉强可以凑合。除了一个问题——
她只有两个马克杯。一个是她的,另一个贴着“心嫒专用”标签。
细微的“咕嘟”声触动了她的听觉神经。
啊?水……水开了?这么快?也对哦,她只放了两百五十毫升水,小半锅都不到,当然比她煮面要快得多……不管了,草莓粉,进去吧!
热腾腾的泡泡跟着她手中的汤勺旋转,炉火将她专注的小脸熏得红彤彤的,就像锅里越来越浓的粉红色。
为什么女孩要做果冻给自己的爱人呢?方如望着逐渐消失在波纹里的泡泡和缓缓升腾的香甜热气,心里……暖洋洋的。
搅拌……再搅拌……
为爱人做的果冻,一定是最特别的吧?因为做果冻的人将一种叫做“心”的佐料一点一滴加了进去。独一无二的佐料,将寻常的果冻变得晶莹而透明,慢慢沉淀出只有爱人才能尝出的神奇味道……这种味道,叫幸福。
她的果冻,会有幸福的味道吗?她已经很用心去做了……可是,谁来尝呢?
搅拌的动作凝滞片刻,因为眼前闪过的脸庞。
给瘟神吃吗?除了他好像也没别人了……她总不能跑到街上随便抓个路人逼问“我的果冻有没有幸福的味道”吧?肯定会被当成疯子送进医院。
“铃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大作,吓了她一跳。
“真是的,响之前也不通知一声。肯定是瘟神那家伙……”她手忙脚乱地把炉火关小,放下汤勺,抱怨着冲进客厅接电话。
“喂!?”
“方方,你吃了炸药啊?”
“心嫒是你啊……”唔……错怪瘟神了。
“你好像很失望哦?在等谁的电话啊……”挑高的尾音充满了戏谑的味道。
“我哪有……”
“没有吗?那你为什么这么激动?我可是没戳到你也没踩着你。”
“心嫒,你知道我说不过你……”
“对啊,我知道。”听筒里传出愉悦的笑声。“我知道,所以才故意逗你的。”
“你又犯戏瘾啦?缺小说看了?还是又有‘麻烦’要我帮你解决?”方如没好气地问。
“好无情哦……我们可是十年的好朋友,圣诞前夕说声MerrychIistmas都不可以吗?”
“好吧,MerrychIistmas。还有呢?”
“真现实,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女朋友……好歹我也是你的旧爱……”两声委屈至极的呜咽飘出听筒。
“咳……我没忘,尤其这个‘男朋友’还是我‘女朋友’介绍给我的……”
“方方你口才变好了耶!”
“拜你所赐,这是我经常和‘男朋友’斗嘴的结果。”
“看来你们处得挺融洽,我很欣慰……”
“欣慰你个头啦!我们哪里是融洽?说共振还差不多……”
“方方,我已经N年不碰物理了……”
“‘共振’就是两组频率一样的波形相遇时产生极大的振幅……”
“停!”
“怎么啦?”
“重复你前半句话。”
“共振是两组频率一样的波形……”
“这就对了啊!你们频率一样嘛。这世界上除了自己你还能遇上几个频率一样的人?这叫做‘互属’懂不懂?”
“可……可是我们……”
“你真是没救了……恋爱谈了三个多星期居然还没开窍?脑子里整天想故事,编故事,绕回自己头上就当机了,你说你笨不笨啊!?”
“那是因为……”
“不要解释,什么也别说,我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你的迟钝,毕竟你完全没谈过恋爱,单纯得像张白纸一样……”
“你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我是演员!”心媛再度大叫。
“好吧,你是演员……”可这有关系吗?
“我是演员!我是专家!所以你要听我的!”
“好吧,听你的……”感觉好友正徘徊在抓狂的边缘,方如不得不让步。“你要我听你什么呢?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打电话来做什么呢……”
“我忘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byebye!”
这样也可以?盯着“嘟……啷……”响的话筒,方如只想摇头。
频率一样……“互属”吗?这一生,能碰到几个和自己频率一样的人?可问题是……碰到了,又如何?这种缘分,究竟要得要不得……谁知道呢……
“哎呀!”方如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向厨房。她把果冻给忘了!
日渐西垂,小厨房里传出一男一女的对话——
“这是什么?”
“很明显啊,是食物。”
“给人吃的?”
“你见过喂小猫小狗吃果冻的吗!?”
“这是果冻?”
“基本上……是的。”
基本上?温楚扬怀疑地接过汤匙,试探地在锅里戳了戳。
嗯,很有质感。他瞧着被汤匙“切割”后依然完好无损乎滑如镜并反射出粉红色光泽的胶体表层,再次确定了一点——这绝不是“正常”的果冻。
“你不吃吃看吗?”方如一脸期待地盯着他,将桌上的小锅又朝前推了推。
“呃……如果是果冻,为什么不盛在模子里?”他企图转移话题。
“我找不到模子,所以直接把锅放进冰箱里。你不吃吃看吗?”她在解释之余不忘再把锅子朝前推近几分。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吃正餐,而且比萨就快送来……”
“果冻可以开胃,不会影响你吃比萨的。你吃吃看好不好?”
“我想……为了避免塞车,我们该出发去机场了。”
“那你叫的比萨怎么办?而且你说过走高速公路半个小时就能到机场,现在还不到六点呢。你真的不吃吃看吗?一小口就好……”
“一小口?”在她锲而不舍的恳求下,他开始思考着做出一点让步的可能性。
“好,我切给你!”她兴奋地抓起汤匙就挖下去。
“喂!我还没说要吃……这是‘一小口’?”他瞪着锅底约莫四分之一大小的坑洞,以及汤匙上因重心不稳而晃来晃去的半透明固体,很想收回说过的话。
“吃吧?”方如笑眯眯地把“成果”送到他嘴边,服务甚为周到。
他别无选择地张开嘴,咬住那块被称做“果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