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该还有关心吧?”罗锦村探问。
“她应该过得还不错吧?”他直觉以为。
罗锦村连连摇头,“你错了,紫岚已经离婚了。”
方靖恒愕然转过头,惶惑的目光紧紧瞅住罗锦村,“真的?”
“是真的。”罗锦村万分肯定的说。
“为什么?”方靖恒急躁的追问。
“有人说是斐老板另结新欢,也有人说是紫岚一心求去,总之他们在半年前分手了,裴老板另娶娇妻,紫岚则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方靖恒无法遏抑的喃喃自语,“她为什么不回家呢?她会去哪里?她能去哪里?”
罗锦村任由方靖恒陷入一阵焦虑与心急之中,他无从去回复这个也令他困惑的问题,只是他明白五年后的方靖恒纵使有了改变,但牵挂翁紫岚的心却始终如一。
中秋节的夜晚,凉风轻拂,空气里隐隐有一丝萧瑟的秋意。
这是中秋之后,一个灰云薄阳的上午。
桂园居的每一分子又在慈安的园区内各自奔忙着,方靖恒独自骑着变速自行车从后门出发,满怀心事的踏上往翁家的路。
虫鸣鸟叫的山妥腰处,翁家的大门静静的敞开着。四壁萧然的大厅中央,方桌上有几瓶凌乱倒置的空酒瓶和一堆散乱的花生壳。
方靖恒踩着沉重的步履一脚跨进无人的大厅。
“有人在吗?”他一面环视陈旧的大厅,一面朝屋里呼喊。
“伯父!伯母!你们在家吗?”他放声再唤,希望翁紫岚的父母会适时出现。
屏息等待闪,他突闻一阵抽水马桶冲水的声响传出。继而零碎吃重的脚步声紧传入耳,刹那间。翁老头沿头厅旁的走道,一手寻求倚仗似的竖按着墙,跌跌撞撞的由屋里出到大厅。
“你是什么人?”翁老头用眼尾觑着方靖恒,身躯像是失去重心般的摇晃不定。
“我是方靖恒。”他稳稳的站在翁老头眼前。好让翁老头能够看清楚他。
“方靖恒?!”
翁老头血丝满布的双眼木然的仰视他,良久之后,那张平板的面容逐渐扭曲成鄙夷的神态,点点记忆全数回到脑子里。
“臭小子!”翁老头粗暴的对方靖恒的胸膛猛然一击.“滚!现在就给我滚!”
来势汹汹的一拳将方靖恒击恨了数步,但未能打消他来时的动机他,他抚着胸口,庆幸翁老头因老迈而失了力道。
“你还不滚!”翁老头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气急的冲上他,迎面挥手又给了他一拳。
这一回方靖恒有了准备,他闪过拳头,快速精准的将翁老头挥出却扑了空的手臂稳稳的抓挡于半空中。
翁老头凶恶的瞪大了眼,猝然使力,硬是收回被方靖恒所掌握的手臂,旋即那张暴怒的嘴脸在转瞬间比为诡谲的冷笑。
“臭小子,你要能捧上百来万来孝敬我,我马上就把紫岚的消息告诉你。”
“钱!钺!钱你满脑子只想着钱!”往日情影如现目前,方靖恒掩不住激动的厉声斥责,“因为赌,你拆散我跟紫岚。为了钱,你甚至不惜牺牲紫岚,硬逼她嫁给一个足以当他父亲的陌生人,除了钱,你何曾想过紫岚的幸福?”
“你废话少说,要想找紫岚,先拿钱出来,”满身洒气的翁老头脚步虽不稳,口气却坚硬如石。
方靖恒知道跟翁老头再耗下去也势必一无所获。有这样丧心病狂的父亲,方靖恒更回担心紫岚现在的生活,他得想办法与翁伯母私下会面,期待从她那里得知紫岚的下落。
清晨的渔港已见忙碌穿梭的人潮,方靖恒老远即从一群整理渔货的老妇人中看到翁母的背影。
他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本地人,别说是在渔港,就是村子里每个人几乎都还记得他是谁,他考虑再三,为免他的出现引起一些谓的传言,最后还是沉住气,静立远观,以另觅适当良机。
将近八点时,翁母于忙碌中抽身,匆促的徒步离去。方靖恒的单车隔着好一段距离跟随着,因路上人群络绎不绝而未敢近身。
他一路紧随翁母由渔港返回半山腰的翁家,当她急步跨入屋内时,方靖恒不禁开始懊恼自己错失了机会。
他在屋旁的树丛间犹疑了许久,且在他颓然欲离开之际。却见翁母携着一名小女孩自屋里走出,沿路往下坡走。
那小女孩是谁?方靖恒再次骑上单车疑或的跟上祖孙两人。
他注意到翁母与小女孩沿途并未交谈。一迳行至山下的小溪旁才歇脚告停。
就趁这时候吧!翁老头不在场,溪边的路旁义无过往路人。再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机会了。
他就地停下单车,正想上前,忽听闻一阵儿歌乐声由远处传近,他下意识的退至溪边的大树后,未几却闻高唱的儿歌声与汽车引擎声同步逼近。
“是慈安的娃娃车。
隐身于浓密林木之后的方靖恒瞄见小女孩上了娃娃车,待娃娃车驶离,翁母又朝渔港的方向走了去。
将近中午时,结束渔港的工作,翁母又赶往临海的海鲜餐厅。
方靖恒继续捺住性子,在餐厅附近直待到午后,终于等到翁母下工踏上归途。
“伯母!伯母!”
再次跟回上山的小路,方靖恒不再迟疑了,明知翁母失聪,他仍旧在其后叫唤了几声才箭步趋上前。
当翁母望见自身后迅速窜至眼前的人影时。脸部霎时涌现惊惧之色,半晌后,她认出是方靖恒,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伯母,我听说紫岚离婚了,请您告诉我,她人在哪里?”方靖恒按住她的臂膀,神色甚是恳切。
翁母读出他的唇语。露着悲伤的神情频频摇头。
“伯母,我只想知道紫岚的生活,只要她过得好,我发誓绝不会去打扰她。”他拿出无限的诚心诚意。
然而翁母除了摇头,就是不停的摆手。肢体及表情传达出来的意思是,“别问我,我不知道。”
“我相信您一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请您告诉我吧,伯母。”方靖恒了解翁紫岚的个性,抛下母亲未留去向绝不会是她的行径。
“您知道我的个性,您今天不说,我明天来,明天不说,我后天会再来,我会一直等到您愿意告诉我。”
方靖恒对翁紫岚的一往性令翁母动容.话虽如此。她仍旧没有摇头摆手之外的动作。
住后的一个礼拜,方靖恒几乎都会出现在翁母下工返家的山路上,然在他锲而不舍,苦苦的追问之下。翁母依然未曾松口,或许她真的在考验自己的耐心和决心?方靖恒暗忖。
第五章
一连好几个夜晚,方靖恒总是独自一个人坐在园区的秋千那儿静静的想着心事,蜷伏在他脚边的库奇是唯一分醇他郁闷孤寂的伙伴。
赵筠心想,自己若非吃错药,便是穷极无聊,这晚她竟然也跑来荡秋千。
“喂!”她坐上他旁边的秋千,闲闲的荡着。“你心情不好啊?”
静坐的方靖恒凝眸看她,眼底蓄满怀疑,她关心他?
“我赵筠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啦,看在中秋节那晚你帮了我一点小忙的份上.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做得到的事,我愿意竭尽所能为你跨力,还你那个人情。”她刻意露出一副心里不愿意,又不得不帮忙的模样。
“好像很勉强?”他看到赵筠不甘愿的挤眉兼瞪眼,禁不住笑了。
“喂!我真的长得那么抱歉吗?你干么每次看到我就一直笑?”赵筠的眼珠子瞪得特大,像随时可能掉下来一样。
“严格说来,你长得还算挺漂亮的,只是逗趣的表情太丰富了,让人觉得有点……三八。”他摇头摆出惋惜状。
“三八又怎样?总比你戴个正经八百的面具来得自在快活。”她不悄的瞟他。
“教训得好!”他击掌呼道。
“我是真心想帮忙,可不是存心要跟你抬扛的,如果你认为没必要的话,那最好!”赵筠轻快的从秋千上跃起。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你怎么会想当幼稚园老师?”方靖恒的问题留住了她。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赵筠又坐回秋千反问他。
“什么真话假话?”
“真话是话在心里的。假话自然就是说给人家听的啊!”她在民心中低骂他一声,真笨!
“哦!是吗?”方靖恒从她的表情知道她在骂他笨,却很不在意的说:“那你两种都说说看好了。”
“好吧,老实说我讨厌小孩讨厌得半死,我讨厌他们哭闹,尤其碰到他们尿尿、呕吐、大便在教室里时,我简直有股冲动想杀人。当年实在是因为年幼无知。才会导致今天误入歧途,以上都是存在我心里的声音。对于外人我则有另一套解脱……”
赵筠退去横眉竖目,改以亲切慈蔼的笑容与极为温婉的语调说:“孩童是最天真无邪的了,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勾心斗角与权利争逐,所以我喜欢孩子,热爱这份可以与他们朝夕共处的职业,让每个孩子拥有快乐的童年是我毕业的职志……”
她装模作样的夸张神情和虚伪做作的软暖腔调,使方靖恒捧着肚子笑得前扑后仰。
那般清朗的五官,本来就该用来笑的,瞧他笑起来多洒脱、多灿烂啊!赵筠凝睇他开怀的畅笑,心想就算她赔了气质和形象也无谓了。
“锦村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不知何时他已止住笑,极为感性的对她说。
赵筠冷不防他会突来这一招,稍愣了数秒,立即又披上嘻皮笑脸的面纱应他,“没错啊!他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男人,简直可以用硕果仅存来形容他。”
“他可以给你安定平静的生活。”方靖恒依然正色望着她。
“可惜我是个新新人类,不是那种可以在家相夫教子。把家教得一尘不染、井然有序的类型。我喜欢多彩多姿,鄙视平淡无奇,对于未来的生活我有‘三不原则’,”她煞有其事的说,“一、不生孩子,因为我怕痛,怕身材变形,而且我刚刚也说了,我讨厌小孩。”
“二、不与人同床,我这个人睡觉喜欢翻来滚去。讨厌有人跟我挤一张床,加上我鼾声如雷还会边睡觉边流口水.无论谁我旁边都会受不了。三、不保证每天都在家。讲难听点,我是个不安于室的女人,我喜欢在外面游山玩水兼过夜,别想把我整天绑在家里。”
方靖恒不再笑不可抑,而是微微的牵动嘴角。认真而专注的凝视她。
“怪不得锦村会喜欢你。”他轻轻的说。
迎接到他深长的注视,赵筠感到心头有几千只鹿全部撞在一块儿。
“是的,你猜对了,锦村要不是头壳坏去,就是救世主再生,怕我这辈子嫁不了人,干脆委屈自己来接纳我。”她自顾自的说得口沫横飞,却是不敢撇头看他一眼。
方靖恒还是定定不动的盯着她眉飞色舞的侧脸。心想眼前的女孩何其特别,她喜欢笑,乐于把所有的欢笑带给别人,隐藏在自嘲与笑闹背后的她有颗温暖的胸怀、美好酌心地。
虽然耍宝惯了,不过被男人这么凝眸盯着瞧。还真是让赵筠忍不住的全身发热,心想自己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
“姑娘我‘某事告急’,恕不奉陪。”一阵打恭作揖后,她即刻以既丑又乱没气质的外八字伐逃之天天了。
周末下午,罗锦村的来访将赵筠丛一堆文艺小说的床上请出了房门。
自沉沉午睡中先后醒来的阿桂叔夫妇俩由房间走出时,罗锦村与赵筠已端坐大厅闲磕牙一会儿了。
“锦村啊,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件事要问你。”阿桂婶见是罗锦村,精神一振。
“你跟靖恒提过紫岚的事没有?”
似乎并不在意让在场的赵筠知情,才坐走,阿桂婶劈头就问罗锦村。同时阿桂叔也面向着他落坐,脸上显露出以此问题的关注。
“您怎么会这么问?”罗锦村探问,注意到夫妇俩同样有着严肃的神情。
“听阿来伯说,有人看见他清晨去了渔港,也有人在海鲜餐厅附近看见他,这阵子他每天到这个时候都会出门,据我们推断,他一定是想找紫岚的母亲问紫岚的去向,也就是说,他可能已经知道紫岚离婚的事了。”阿桂婶在获得阿桂叔一个认同的眼光后又继续说道:“这事我特别提醒园里的老师和阿来伯那些熟人别在靖恒面前提的。靖慈和淮洲他们口风也紧得很,就不知道靖恒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错,紫岚的事是我主动告诉他的。”罗锦村坦承直言,“纸包不住火,只要他回到村子,这件事他迟早会知道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知道吗?我试探了好几次,发现靖恒根本还爱着紫岚,我是担心万一让他给找到紫岚-两人会旧情复燃。”阿桂婶投给罗锦村一个他铸下大错的眼神。
“如果他真能找到紫岚,两个有情人得以再续前缘也没什么不好,何况他们曾经爱得那么深、那么苦。”罗锦村对这件事有不同的解读。
他的看法令一旁无立场发言的赵筠颇感认同。
“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是那事,怕的是……悲剧会再重演。”阿桂婶像已预卜一切。
“不会的。”罗锦村斩钉截铁的表示,“如果再来一次,靖恒绝对不会选择出走,紫岚也不会再为了父母而牺牲自己了,我相信他们会义无反顾携手去追寻他们的幸福的!”
“不!”始终静默的阿桂叔以沉重的口吻说:“锦村。你别忘了,紫岚现在比当年还多了一份羁绊。她有小雅。她和裴少奇所生的女儿呀!”
阿桂叔之言像给罗锦村一个当头棒喝让他为之语塞了,靖恒和紫岚的故事似乎又是一场爱情与亲情的拉锯战。在多了个小雅之后,悲剧色彩愈发浓厚。
赵筠兴奋的捧着邮差送来的大包裹回房里拆封。方靖恒适巧行经门外,一个自然反应别过头望向敞开的房内。乍见赵筠从包裹里取出一组芭比娃娃。
“不会吧?!你这把年纪了还在玩那个啊?”方靖恒双手环胸,一派优闪的停在门口。
他们两个大概上辈子结过很深的仇,不知怎么的,赵筠就是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你最好别告诉我你也想玩,我可是不会借你的。”
她已收敛笑容,板着脸对他冷哼,一面将芭比娃娃搁往桌旁,继续又取出包裹内的玩偶与绒毛娃娃,认真的把玩起来,好像她真的很乐于此道。
方靖恒脸皮可厚了,他一点也不介意赵筠那张脸是不是比老太婆的裹脚布还要臭,他大大方方的走进房里往她身旁的一站,还歪着头探看包裹里到底还装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