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後天星期日,我得帮一位客户翻译。”
“再大後天。”
“正好是某家超市周年庆,我负责生鲜食品的叫卖。”
一股沉重的低气压弥漫在两人之间,空气里飘著怒火,柴巧绢陪著心虚的笑脸,冷汗直冒地盯著他乌云密布的脸色。
“明天请假。”他命令。
“耶?可是这样会被扫钱的。”她忙道。
“後天的代班取消。”
“可是已经答应人家的事,不能反悔……”她咬著下唇,一脸可怜样。
“翻译呢?总可以找人代替吧。”
“客户指定要我,是因为我能力好又讲信用,不去恐怕……”她好无肋、无助地看著他。
“跟超市请假,这是我最後的底限了!”他怒火熊熊地威胁。
“不行啦!这个工作是所有兼差里最好赚的,计量抽成,一天可以有好几千块的收入耶,甚至还有免费的蔬菜可以拿……”泪珠在她眼中打转,不去等於要她的命。
“给你两条路,一是请假,二是走著瞧。”他森冷的脸上写著“土匪”两个字。
呜呜——这人怎么这样嘛!好过分喔!
噗咚——噗咚——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角掉下来,像闪亮亮的珍珠湿花了脸蛋,她好委屈地低著头。这辈子最讨厌吵架了,这人硬要她当女朋友,也就由著他了;强吻她,也就认了:拐她来此,也就算了,可是阻止她打工就说不过去了。
每一个工作都是她辛辛苦苦找来的,不管刮风、下雨从不缺席,长久累积了信誉及良好评价後才有这么多钱可以赚,现在他竟然要她作出如此痛苦的抉择,真是欺人太甚……
她紧闭著嘴巴什么都不说,只有无言的泪水道尽此刻的心酸。
看到她的眼泪,没来由的心痛揪著他的胸口,冠天赐揉揉疼痛的太阳穴。
“算了,告诉我你哪一天有空吧!”
她意外地抬起眼,红红的眼中有著惊喜。
“你要打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让你难做人。”他依然是一副不悦的表情,但是为了她,也只有退让了。
好讶异他也会为人著想,还以为他是那种我行我素又冷血无情的人哩,没办法,国中三年她所看到、听到的关於他的传闻,不是有多少女孩子为他伤心,就是他又伤了几个女孩子的心。
原来他不如表面上冷漠,还是有人情味的一面呢!
不耐的凶光蓦地扫来。“你还在发什么呆?”
“喔……是!”她忙收回心神,翻著手提包,拿出一本万用手册。“让我看看……啊有了,十月十一号这天有空。”她转忧为笑地向他报告。
脸皮微微抽动。“十月十一号?”
“是呀,呃……有什么不对吗?”
酷男再度发挥他零下三十度的冰冷功力,冻得柴巧绢直打哆嗉,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大小姐,再过一个月才会到十月十一号,这应该不需要我来提醒吧?”
冠天赐努力克制被煽起的怒火,自己并不想对她发怒,只不过十月十一号实在太久了,一个月见不到她实在无法忍受。
慢著,有点不对。
“为什么跳过十月十号?那天不是国定假日吗?”
她整个人微微一震,虽然极力隐藏心虚,但依旧逃不过冠天赐犀利的法眼。
“说。”
“那天有大游行……”
他挑著眉。“如何?”
她不敢说。
“别告诉我你也去参加游行,我没听说过有这种打工。”
“有的,只要有门路,参加入X党的大游行,一个人有五百块的车马费……”
两人再度陷入了一阵诡谲的沉默。
冠天赐笑了,笑得邪气而危险。原来他的身价不到五百块,嘿嘿……
霎时,狠狠的凶光扫向她,去他妈的绅士风度!
“给、我、请、假!”
发火了!发火了!他真的发火了!
被公认为英俊冷酷、斯文尔雅、气度不凡、聪明难测的白马王子冠天赐,在她面前,只是一个醋劲大发、任性无赖、霸道野蛮、举止易懂的平凡男子。
第八章
柴巧绢的生活起了很大的变化,在昨天之前,她白天是罗扬中学的英文老师,晚上身兼数职。但从今天起,白天她依旧教她的英文,晚上却成了玉姬画廊特约翻译人员。
究其原因,当然与冠天赐有关,在无法忍受天天见不到她、无法忍受女朋友赚钱比约会重要的情况下,帮她找一个钱多事少离“他”近的工作,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正好凝玉的画廊在开拓国外市场,需要英文流利的助手来帮她处理英文书信及传真,巧绢是不二人选。
英文就像柴巧绢的第二母语一样,别人需要两、三个小时翻译的内容,她半小时就搞定了,还有时间倾便把明日工作的分量提早在今日做完。要是换了别人,多出来的空闲不是休息就是喝茶,但她习惯了忙碌,所以在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後,又自己找事情来做,否则就会觉得对不起这份高薪。
凝玉给她的薪水比自己以往兼差的总合还多,现在她不用每天下了课到处赶场,而能应用所学,在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环境下工作,不但具挑战性,也很知性,对於也喜欢艺术的她,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工作了,只不过……
“为什么你的工作量这么多,我一定要向凝玉抗议。”冠天赐垮著脸,从进了玉姬画廊後就一直坐在她身边,不过才等了十分钟便下耐烦了。
“我才做一个小时而已……”
“这种工作半小时就够了,否则我们哪来的时间看电影。”
谁说要看电影了?真是的!在他的强迫下,辞去晚上所有兼差的机会已经很过分了,要不是因为自己也喜爱画廊这份工作,否则她绝不靠关系进来。
既然接了这份差事,就要把工作好好做好,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跟凝玉小姐的赏识。
不理他,柴巧绢知道跟他说理也没用,继续忙自己的。
“乾脆我买一台手提电脑给你,你随时可以工作,不见得需要一直坐在这里,就可以每天陪我约会了。”
“咦?你都没事做吗?这么闲。”她好奇地随口问问,没有侮辱的意思,直到察觉周遭阴沉的气氛,才知道自己似乎说错话了,连忙冒冷汗的回他一个儍笑。
牛魔王果真咆哮了。
“你要搞清楚,并非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朝九晚五,我卖的是智慧,可不是廉价劳力,公司大老板或董事长要拿好几百万才能买到我一张建筑设计图!”
“是、是,小女子无知,请大人见谅。”
这时候装谦卑就对了,如果她还想保护耳膜的话,最好少开口,工作、工作。
不过只有她闭上嘴巴是不够的,人家大爷的金口还开著。
“你到底还要忙多久?”
“再一个小时。”
他的指尖不耐地敲打著桌子,又开始碎碎念。
“装病请假算了。”
痴人说梦话,假装没听到。
“信随便回一回就行了,何必写得这么详细,告诉对方想看作品直接到网站上浏览不就得了?”
好吵喔!
“依你的速度,等我变成枯骨恐怕你都还没写完。”同样是英文顶尖高手,看信跟速读一样的冠天赐,搞不懂为何回个信要这么罗嗉。
柴巧绢深深叹了口气,幸好她是修养有加的和平主义者,适应能力强,习惯了他的脾气後,已经见怪不怪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这位客户很龟毛,如果不让对方感觉到我们极力想争取她成为客户的话,她会不高兴的。”她很有耐心地解释给他听。
“你怎么知道她很龟毛?”
“看她的用字遣词就知道了。”
“我怎么看不出来?”
“比如说‘欣赏’,一般人会用admire这个字,她却用relish,可见她对事物的要求很高。”
冠天赐挑了挑眉,淡笑中有著不以为然。“说的跟真的一样。”
柴巧绢对他的轻嘲不以为意,反而不慌不忙地开口:“cake跟bread选一个。”
“bread。”他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
“对你而言,东西的内涵此外在重要,要是被你发现内在此外表还糟,你会不客气地批评到体无完肤为止,对吗?”
冠天赐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对她准确的分析感到诧异,怔怔地瞪著她。
“了解我说的意思了吧?所以这封信是不能随便回的,我还得专心工作,麻烦你先别吵我。”
总算可以图个清静了,希望这次安静可以维持久一点,不过事实证明,这是她的奢想。
“你一定是蒙到的,或是随便猜中的对吧?不然怎么可能用蛋糕和面包就可以说中人的个性,或许我刚好今天想吃面包,明天就换成蛋糕也不一定,也或许我心里想的是蛋糕,故意跟你说面包不行吗?这根本没道理,所以你一定是掰的,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谁呀,麻烦哪个好心人把这人拖走行不行?她一定会感激得三跪九叩,做牛做马以报此恩。
“你为什么不回答?被我识破了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你好聪明喔,连这种把戏都瞒不过你,好厉害喔!”她用著佩服的语气及崇拜的眼神对他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冠天赐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同时她还渴盼兮兮地央求。“等我把这封信写好,可不可以过目一下,帮我看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看你可怜,就帮你吧!”
“谢谢。”柴巧绢回他明媚一笑,便又埋头工作了。
冠天赐单手撑著脸盯著她的侧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越想越不对,为什么他有一种被耍的感觉?
迟来的了悟,令他逐渐眯细双眼,射出锐利的目光。
吓!
柴巧绢全身紧绷,因为一只手正轻掐著她细致敏感的脖子,手劲温柔得令人不敢妄动,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轻轻呵出热气。
“你在敷衍我对不对?”
心虚的冷汗自她额角渗出,就知道他不好打发。
“我不懂你的意思耶……”
“真不懂么?”
接下来沦陷的是她不曾被紧搂的腰,正被他牢丰地圈住,并似有若无地摩搓著。
“你放手啦!”她轻叫,脖子和腰被他碰得好痒又好热喔,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敢耍我,道歉。”
“好啦好啦,对不起嘛!”她忙不迭地投降,算她怕了他。
“我要亲你以示惩罚。”
听到他的话,害她又吓得花容失色,一改先前的冶静自持。不习惯男女亲密动作的她,反而对冠天赐的“动手动脚”特别敏感,想假装镇定都不行,因为羞红的苹果脸老早出卖了她。
她手足无措地低叫著。“不可以呀——会被人看到的——”
现在要逃已经太慢了,无谓的挣扎惹得冠天赐更觉得有趣。越相处越了解她的罩门,小家伙最大的弱点便是对肢体接触手足无措,谁叫她不懂情调,老是忽略他,能看到她慌乱的一面真好。
“不准逃。”
她整个人被困在霸气的臂弯里动弹不得,柔弱得像是虎爪下的小绵羊,如此不安而羞怯。他就爱她这模样,可爱得让人好想欺负她。
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脸蛋,坏坏地啾一个,果然立即双颊红通通。他爱煞她的反应,更爱煞她身子的老实,胜过任何天使面孔或魔鬼身材。
第二次的亲吻袭击,进攻!
她的东躲西闪虽然保护了脸蛋免於被吃尽豆腐,却不小心牺牲了耳垂,落入那灼热的唇下亲吮啃咬,惹来全身一阵轻颤,而他的手不住地抚摸著她,不识情愫的身子在他一次又一次的逗弄下发热,使她觉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浅尝即止的亲吻当然满足不了他,要嘛就不碰,要碰就生吞活剥,只可惜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他暂时压下心中的火放过她,免得烧得太旺而失控。
从他怀抱中得到自由後,柴巧绢羞得无颜见江东父老,只能将一颗熟透的苹果脸往文件里埋,假装好忙地工作,但一颗心再也无法静下来,随时都得担心他的偷袭,连打键盘的手指都一直出错。至於冠天赐,嘴角则始终勾著胜利的微笑。
一个礼拜过後。
柴巧绢对玉姬画廊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了,她除了翻译信件,也将来函的客户一一分类,在一旁写下自己的意见及对方的倾性喜恶,作为画廊开发客户时的参考。
这种未经见面、单凭信件来判断客户性向和心理的方式,可说是破天荒的创意。冠凝玉在商场上见过许多开发新客户的手段,自己也尝试过不少,要揣摩客户的心理,可经由打听、电话拜访、应酬或中间人牵线介绍,才有机会进一步认识。但是要开发国外客户,除了藉由画展打知名度之外,便只能发e-mail告知讯息,然後等客户回信,中间要经过好几次的信件往返,还不一定有机会得到会面的同意。
柴巧绢的客户分类十分精准,经由她的建议可以九成抓住客户的口味,诱发其对看画及买画的兴趣,简而言之,她为画廊节省了开发客户的时间与金钱。
“老板,你找我?”在门上轻敲两下後,柴巧绢探进头来。
“来来来,进来喝茶。”冠凝玉热情地招招手,若幽也在,还有画廊里所有的三姑六婆,全聚在一块儿聊天,所以把巧绢也找来热闹一下。
“谢谢,可是我还有工作要做……”
“这么累做什么,偶尔你也该学著偷懒一下呀!”
这像是身为老板的人所说的话吗?巧绢好笑地想著,不过既然老板开口,她便照做了。过去一块儿坐下,捧著他人热情递来的蓝莓奶茶静静品尝。
“好香。”她道。
“所以才叫你过来暍呀,这可是一位法国朋友送我的,台湾买不到哩!”
“因为老板先生为了基金会的事在忙而没空陪她,我们才有这口福喔!”三姑六婆中的一人多嘴地说著,其他人也跟著笑了,惹来冠凝玉一记白眼。
“知道就好,还不感恩。”
“是是,奴婢谢太后赏赐。”语毕,众人笑成一堆。
巧绢也跟著笑。来了一个礼拜,熟悉了这儿的环境,画廊的工作跟一般制式的上班地方不同,这儿充满了感性与自由气息,所以她才喜欢待在这里。
“最近你和天赐进展得如何?”凝玉试探地问,其实一直很想探知内幕消息。
“普通,马马虎虎。”
“他对你好不好?”
“还不错。”
“你们都做些什么?”
“吃饭或看电影,偶尔去听音乐。”问这些做什么?她奇怪地看著老板。
一旁的三姑六婆受不了这种大笼统的对话,忍不住插嘴。
“老板,你问得不够深入重点,会得不到答案的啦!应该要这样问,你们牵手了没?有没有亲嘴?是亲脸颊还是嘴巴?是深入还是浅出?”
“啊……”
“看她脸红的程度就知道有碰嘴了,奸,下个问题,是温柔还是粗野?是一分钟还是十分钟?一天大概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