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他吗?”他答非所问。
“我不喜欢他,可是我答应他,要看他写给我的信。”看苦他漠然不在乎的模样,桑芙然有些生气。“你怎么可以擅自将它丢掉?”
“你生气了?”这是她第二次生气了,上次是两年前,他打架受伤的时候,而这次却是为了别的男生,秦练堂的表情扭曲,有些难看。“他对你来说,真有这么重要吗?”
“他重不重要不是问题,我生气的是你。”桑芙然略白的脸蛋因为难得的怒气而泛起淡红,嗓音却仍维持著温和平稳。“练堂,我是真心把你当亲弟弟看,才想跟你说这些。一直有那么多女生对你表白,或许已经让你感到麻木了,可是你不能因此而轻贱别人的心意……练、练堂……你、你干嘛?”
桑芙然的嗓音陡然走了调,带著紧张的轻颤,只见秦练堂俊美的面容逐渐逼近她,并因她的话语而阴暗、扭曲。
秦练堂不给她机会退缩,修长的身子移至那抹单薄身影前,双手将她锁在沙发和自己的怀抱间,鹰隼般的锐眸紧锁著她,跃动著炽烈的怒焰,熠熠发出冷光。
“练堂,你……”被海潮般袭来的清爽和阳刚气息所密实笼罩,桑芙然茫然又惊慌地看著过近的俊美面容,心跳剧烈得梗住了喉头。
“我轻贱了谁的心意?”他性感倔强的薄唇恨声迸出质问。
柔芙然来不及厘清向来冷淡却守礼的“弟弟”怎会如此脱序,却已然彼他扰乱了心神,温热浑浊的气息极近地拂在她的面颊上,令她急急想转开脸颊。
“看著我!”有力的掌心一手执住她小巧的下巴,不容她再逃避。“我轻贱了谁的心意?你说啊?”
阴狠的嗓音透著尖锐的愤恨。“而且,你有资格说我吗?”
“至少,我不曾……”我不曾将别人的心意丢弃。桑芙然来不及说完,就被打断。
“你不曾什么?你不曾什么!”他愠恼失控地提高音量。
“练堂?你究竟怎么了?你好奇怪……”桑芙然看著他冷静尽失的愤然模样,心里不知怎地,涌起了浓浓的不舍,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就像安慰浩邦一样,试图想安抚他。
“该死!”被她的举动弄得一震,秦练堂低怒地诅咒一声,拉开她柔嫩的掌心压制在沙发上,倾身重重吻住了那张渴望已久的软软唇办。
他承认行了吧!他承认他喜欢她!可以了吧!
是!他就是这么笨,喜欢上这个在她眼里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可以随时抛弃的可恶女生!
他就是讨厌任何男生喜欢她、接近她,甚至讨厌起自己的亲弟弟成天腻在她身边!
渴情温热的唇舌,轻易地吻开处于惊愕且毫无反抗的软唇,含住她的嘴,火热有力的舌尖带著青涩却稳定的力道攻城掠地,深尝她口中的蜜津。
他在……在吻她?!
随著认知的复苏,温润的瞳孔逐渐放大,桑芙然终于抗拒的急急想将他推开,软弱的抵抗却轻易被他厚实的手收入坚硬的怀抱,紧紧锁住,两人间的距离倏然熨贴密合,她的每一分柔软线条,全都陷入了他的阳刚。
漫长需索的吻,终于在秦练堂看见她眼中那抹委屈的淡淡泪光而终止,他放开她,气息不稳而浊热,阴鸷的黑眸逼视著她,恨声宣告──
“你不是我姐姐!”
重重将她放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下喘息不休的身影,兀自捂著红肿润泽的唇瓣,久久不能回神。
※※※
自从那一吻之后,桑芙然的心境起了很大的变化,她如秦练堂所愿,不再将他当作自己的弟弟看待。
她不再主动和他说话、不再等他放学,处处躲著他,避之唯恐不及。
接著,事情渐渐脱轨,他开始迟到、早退、在校园中大剌剌的跟女生牵手、接吻,在校外跟人家打架。
爸爸跟秦伯伯都关切的问过她,秦练堂到底怎么了,她却一个字也无法回答。
每当他弄伤自己,狼狈而归时,她狠心不理,躲在自己的房内,一个字一个字念著佛经,却止不住心痛、害怕。夜里无法安眠,梦中,商泉哥带血的面颊和练堂的交错、重叠。
好几次,她想出去看看他、想像从前一样替他擦药,可是走到了门边,却又退缩了。
她害怕付出了关心,事情会愈来愈复杂,也怕自己的感情,会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秦练堂一直是个很骄傲、很自负的人,所以她明白那晚失控的强吻,绝对不是他一时兴趣,而是隐忍许久的爆发。
所以她怕,怕自己真的对他动情,因为那太容易,却是不应该发生的事。
她终究是要离开的,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决定好了的事情,她还为此种了一株红豆树,不是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还没到要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为那一天而心痛?
她还太年轻,还学不会放下吗?
坐在书桌前,窗外的雨下得好大,他还没回家,而她的心也始终悬宕著,无法放下,这几日,她总要反覆承受这样的折磨。
牵挂著、忧虑著,直到他回来。
忽然,门口传来震动的声响,她警觉的凝神细听,紧接著一阵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从长廊上传来,夹杂著孩子气的兴奋嗓音。
不是他,是浩邦。
“姐……姐!”秦浩邦在外头喊著,急敲她的门。
她带著微微的失望去开门,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
门才开了些许,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身影窜入了缝隙,定神一看,是一只圆滚滚的小狗。
“哪来的小狗?”桑芙然一脸惊喜,看著不习惯木质滑溜地板,而一路跌跌撞撞奔跑的小毛球,眼底映满了灿烂的笑意。
“二哥捡到的!”
他回来了吗?桑芙然微愣。
秦浩邦举起小狗,伸到桑芙然眼前。“你看!你看!是哈士奇!姐最喜欢的狗耶!”
一双圆滚滚、湛蓝色的无辜眼睛对上她的,眉心三点火焰状的白,护他看起来凶恶无比,却又有一股滑稽的感觉。
“好可爱。”桑芙然轻叹一声,将它接过,抱入怀里,也不顾它湿淋淋的身子会弄脏自己的衣眼。
“二哥说要养!”看见最近老是闷闷不乐的桑姐姐笑了,秦浩邦高兴宣布。
“你……你二哥呢?”桑芙然有些困难的开口。
“我以为你不问了。”低沉喑哑的嗓音从门边传来。
才听见他的声音,桑芙然就莫名的脸红心跳起来。
秦练堂一身湿,倚靠在门边,脸上带著显赫的旧伤、新伤,却仍俊美不凡。
“你、你感冒了!”她轻声惊呼,二月天气冰冷,他居然还淋雨,难怪喉咙沙哑。
“很多天了。”他回答,目光紧锁著她。
“我……”鼻子一酸,几日来,第一次正视他的狼狈,桑芙然确切感觉到自己的心疼。“你快去洗澡,不然会更严重的。”
“你欠我三件事情。”他答非所问,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我记得。”她有些哀怨地答著,这人怎么现在讨债来了?
“帮我养它。”骄傲的下巴一昂,秦练堂指向缩在她怀中的笨佝。
听著他的要求,桑芙然愣住了。
“可以吗?”他的嗓音淡淡哑哑,比平时气弱不少。
“嗯。”她点点头,答应了,知道是他恳求和解的拙劣手法,眼眶微微刺痛,却温和泛开了笑。“你快去洗澡,洗完后,我帮你擦药。”
她怎么也狠不下心对他发脾气。
或许,是她想错了他。
关于那个吻,或许真的只是个意外,毕竟他看起来再怎么稳重,也只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一定是这样,对吧。怀抱著圆滚滚、满脸凶相的小哈士奇,桑芙然很鸵鸟地在心中对自己说著。
一定是这样的……
他不爱她,而她,亦然……
※※※
她对他,真的没有感觉吗?
随著时间的推进,桑芙然和秦练堂之间的尴尬悄悄消失,之后,两个人对那个吻都绝口不提,桑芙然也开始确信那只是秦练堂的一时冲动。
只是这样的确信,却让她有些莫名的修怅。
毕竟那个吻的确存在过,而且也真的改变了她看待秦练堂的方式。
那改变,是完全的化学不可逆反应,一旦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她的眼神,开始偷偷背叛了她的心,不知不觉中追逐著他的身影。
她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难以再将他视为和浩邦一样的弟弟。
而升上高三之后,这样的矛盾更加明显,两人的位置似乎反了过来,秦练堂的性子益发沉稳内敛,而显得她才像是年纪小的那个。
尤其遇到学业问题时,更是如此。
秦练堂的成绩向来在全校前两名轮替,目标明显是最高学府T大,可是桑芙然的志向就不这么远大了。
她的成绩只是平稳的中上,目标也定在只要是国立大学就可以。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秦练堂却对她的目标十分有意见。
自从上次模拟考,他看见她的排名后,就自动成为她的私人家教,不但盯著她的成绩,还替她补习数学。
让原本悠闲度日的桑芙然,顿时忙碌了起来。
时序走入了冬末,寒假才初开始,趁著秦练堂最近又不知道去参加什么全国性活动,桑芙然片刻偷闲,在庭院里跟“怒”玩。
“怒”就是去年尧练堂捡回来的哈士奇,才满一岁多,已经是大型犬的体格,长得一脸凶相,一副整天都很生气的模样,但性子却异常善良。
关于“怒”的名字,其实还有段小插曲。
当时取名字时,“怒”对什么名字都没反应,独独对“笨蛋”跟“白痴”两个词特别敏感,几乎到了随叫随到的地步。之后,为了纠正它这个坏习惯,那两个词在“冬居”禁用了好一段时间。
宣布禁用的时候,秦练堂的反应表情虽然都很怪,但仍乖乖配合了,这让桑芙然有些意外。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怒”之所以会对“笨蛋”和“白痴”有反应,是因为那天晚上,有个很骄傲又拉不下脸道歉的家伙,对著一只无辜的小狗骂了一个晚上的“白痴”、“笨蛋”……
“桑芙然!”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桑芙然和狗儿的嬉戏。
“可湲。”桑芙然一回头,就看见脸色不善的靳可湲来势汹汹,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
“你干嘛叫练堂哥帮你补习?!”靳可湲气势凌厉,漂亮的脸蛋上却凝著浓浓的妒意。
方才在大厅听到秦伯伯跟爸爸随口提起,她嫉妒得快疯了。“你干嘛不自己念书,要麻烦练堂哥?!”
“那是因为……”她也是千百个不愿,但却拒绝不了秦练堂的强势威迫。
“你喜欢练堂哥对不对?!”靳可湲蓦然迸出一句,令桑芙然的心猛然一凛。
“我……”没有!原本可以理所当然的否认,但话到了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怎么了?难道,她真的喜欢他吗?
“答不出来了吧!还敢跟人家说你们是亲戚关系!”靳可湲见她迟疑,怒火更盛。“我看那些学妹交代你传的情书,你根本就没拿给练堂哥看过对吧!”
“不是这样的。”桑芙然蹙起眉摇头。
她不但不曾阻扰,还劝过他不要轻贱别人的心意……想到这里,桑芙然脸色微红,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吻。
“你不用装了!练堂哥看不出来就算了,难道我会看不出来吗?你根本就是喜欢他!想将他据为已有!”靳可湲气疯了。
“不是……我……”她曾动过这个念头吗?她竟有些犹豫了。
“我警告你,秦伯伯他以前说过,等我二十岁,他要让练堂哥跟我订婚!你不要妄想勾引我的练堂哥!”靳可湲见她不像从前一样,矢口否认自己和秦练堂的感情,冲动的脱口而出。
“订婚?”桑芙然一愣。
“对!秦伯伯答应的!”虽然是他们很小的时候,秦伯伯跟爸爸的戏言,可是她一直认真的放在心上啊!
桑芙然怔怔地看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却翻腾起浪,淹没了她的思绪,甚至堵塞了她回话的能力,只觉得心口传来紧揪的疼痛,难以平息。
见她愕然,靳可湲终于有些得意的快感,正还想多说些什么时,远远却传来秦浩邦的声音。
“姐!姐!”秦浩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神色慌张,甚至没注意到一旁的靳可湲。
“浩邦,怎么了?”桑芙然见他脸色有异,隐隐觉得不安。
“姐!我爸爸要我来通知你,桑叔叔他……”秦浩邦气喘吁吁的说著,表情好像快哭了。
“我爸爸他怎么了?!”桑芙然脸色发白,声音已然颤抖。
“桑叔叔……他受伤了!被……被枪打到了!”
第六章
除了用饭之外,桑芙然极少到“飞鸿山庄”的主屋,甚至只去过父亲的房间一次。
从三年前,她让父亲从母亲的丧礼上带回秦家后,父亲就极少过问她的事情,甚至有时她会觉得父亲不太记得她的存在,只除了当事情和秦练堂扯上关系时。
她曾失望过,可是很快就平复了,毕竟她从小就习惯没有父亲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听见这么陌生的父亲受伤的消息,仍让她惊慌失措、心如刀割?
“爸!你、你没事吧。”桑芙然惶惶忧虑的心,终于在看到父亲无恙的坐在床上后,稍稍抚平。
“没事、没事。”桑国豪手臂上裹著纱布,刚毅沧桑的表情在看见女儿之后,稍稍软化了。“不要担心,只是一点小伤。”
“真的吗?”桑芙然知道自己问得蠢,却忍不住想得到确认。
“真的。”桑国豪点点头,静静看著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良久,才淡淡地开口:“芙然,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
“什么意思?”桑芙然心头一凉,温和拘表情不再,只剩下错愕和害怕。
“芙然……你过来,坐在爸爸身边。”桑国豪拍拍床畔,把女儿的惊慌看在眼底,却心疼自己无法在此刻安慰她,他必须走了,离开前,他只来得及给她一个解释和交代,却没有时间再安抚她。“你已经够大了,有些事情,爸爸也该跟你说清楚。”
桑芙然依言坐在床边,心里的慌张和茫然却一点也没消失。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知道爸爸说完接下来的这番话后,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其他人一样,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你来了以俊,爸爸一直很忙,没办法跟你多聊聊。”桑国豪说著,却没有愧疚,因为他是刻意疏离自己的女儿,同时,也是为了不让女儿在分离的时候更加伤痛。“我一直没跟你解释过,为什么爸爸会坚持要你去照顾练堂……”
桑芙然的表情木然,没有回答。
“我曾经欠秦家一个很大的人情,这个人情,也跟我当年为什么舍下你们母女俩有关。”桑圆豪淡淡说著。“十七年前,爸爸还在报社工作的时候,曾揭发了一桩议员贪污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