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她很期待那一天哪!尽管不能亲眼看见……
拍拍手上的泥土,她的嘴角泛起难得的恶作剧笑容。
小树啊小树,你可要为了打他的头而努力长大喔!
※※※
“啊!练堂哥,你怎么了?!”娇嫩的嗓音因惊讶而拔尖扬起。
靳可湲远远就看见了心上人的身影,快步迎上去,却发现他俊秀的嘴角带著一丝红肿血迹,袖子高高卷起,手肘上磨开一片皮,沾著泥沙,血肉馍糊。
“练堂哥,你怎么了?”追在他身后的音调显然已经有了哭音。
秦练堂不答话,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快步往“冬居”走去。
他故意把自己搞成这样,可不是为了要来听小妹妹尖叫的。
那五个蹩脚的学长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他身上这番可观的战绩是之后在校外打的,打完才知道对方是那个曾跟纪衣寻私奔的角头老大,身手果然不错。
“练堂哥,你别走那么快,你到‘春居’去,我帮你擦药好不好?”靳可湲锲而不舍的追在后头。
她从小就好喜欢这个大她两岁的练堂哥,三番两次恳求爸爸让她从“春居”调去“冬居”照顾练堂哥,但爸爸却老是说她年纪太小,保护不了他。
只是万万没想到,五个多月前,桑叔失散多年的女儿,仗著年龄的优势,轻而易举的进驻“冬居”,著实让她又妒又恨。
桑叔的女儿根本不懂武,比她更没资格保护练堂哥,可是不管她怎么抱怨,爸爸却怎么也不肯跟秦伯伯提。
“练堂哥……”一路跟到冬居,靳可湲几乎要伸手去拉住他了。
她不要那个讨厌的女生照顾练堂哥,练堂哥是她的!
踏入后院,那个讨厌的身影此刻正蹲在一株小树旁边,双手沾满泥上。
“桑芙然,练堂哥受伤了,你赶快去拿急救箱,我要帮练堂哥擦药。”靳可湲先声夺人,喧宾夺主的命令著一脸茫然的桑芙然。
桑芙然站起身看向他,日偏了西,他修长的身影让日照蕴出淡淡的光芒。
刹那间,狼狈的伤痕以及那双明亮漂亮的湛湛黑眸,让她胸口一窒,产生了时空倒流的错觉。
商泉哥!你受伤了!
只是跟人家打了一架嘛……帮我擦药吧。
为什么要跟人家打架?
你不懂啦……啊!轻点轻点!会痛!
时空转换的下个瞬间,是雷雨交加的城市、满身是血的脸庞。
芙然……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不要像我这样。
“桑芙然!你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拿!”见她动也不动,怔怔看著他们,靳可湲不悦的重复。
“嗯。”桑芙然蓦然从回忆里抽身,匆匆转身入屋,偷偷眨开了突如其来的薄薄泪光,一会儿拿了急救箱出来。
“来!给我!”跟著秦练堂坐在门廊地板上,靳可湲大剌剌地朝她伸出手。
“噢。”桑芙然才要递上急救箱,却随即被冷声斥喝。
“桑芙然!你来。”秦练堂命令著。
只见他满身狼狈,却仍维持著不可一世、傲慢的模样,冷冷凝睇著她。他阴鸷的眼眸,怒意盎然。
“可是练堂哥,我可以……”靳可湲急急想表明自己的关切。
这里没你的事,回春居去!”秦练堂漠然拒绝。“现在!”
“可是……”靳可湲看看一脸冷漠的秦练堂,再看看一旁那张不及自己漂亮的容颜,又羞又妒,最终转身跑出“冬居”。
“何必这样?让可湲替你……啊……”桑芙然还没说完,手腕一紧,就被盘腿坐在地板上的他狠狠拉过。
“闭嘴!”他厉眸瞪她,脸色阴沈,狂傲地横上受伤的手臂,仿佛正赐予什么极大恩惠似的。
该死!她刚刚又出现那个表情了!
她究竟在他身上看见了谁的影子?
“怎么伤成这样?”对著脏污和血迹凝成一片的伤口看了半天,桑芙然忍不住叹气,因而忽略了自己头顶上方的那张俊脸稍缓阴寒,闪过一抹古怪的得意神情。
“你等我一下。”
桑芙然对著那片伤口愁眉不展了半晌,跳起身,进去端了一盆温水和干净的毛巾出来。
“我先帮你把伤口清干净,可能会痛吧。”她揉湿毛巾,想了想,伸手将他的脸扳向自己,极轻柔的拭去那带血的嘴角。
秦练堂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痛的感觉,长睫掩下注视她的眸光,猛地让她细软的手掌和她近身时带来的淡淡少女幽香,短暂弄失了心神,看她愈皱愈紧的眉头,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愉快。
擦完他脸上的血迹,桑芙然屈膝而坐,将他受伤的手臂搁在自己并拢的膝上,仔细替他清理伤口。
近晚黄昏的风带著些许舒畅的凉意,微风拂过门廊,传起清脆却不剌耳的风铃声。
秦练堂抬起头,才看见屋檐下新挂上的贝壳风铃,心知又是她的杰作,当然,还包括那株新栽下的树苗。
“你这次又种了什么?”他的语气有著难得的平和。
“红……”桑芙然才想回答,马上想起自己的“阴谋”,于是改了口:“只是一棵树,一棵普通的树而已,不会有味道……”
“是吗?”他没追究,只是淡淡答了一声。
“你跟人家打架吗?”
“嗯。”他还以为她不问了。
“你不该跟人家打架的。”脑海里不经意浮起多年前那张带血的面容,桑芙然紧锁著秀气的眉,语气里有了罕见的不悦。
“哼。”难道他愿意吗?他轻嗤。
“你笑什么?”她瞪他,难得如此沈不住气。
“我打架与你何干?”他哼著,不太在意。
“与我无关,当然与我无关!”沉默了半晌,她蓦然开口,冷冷的、受伤的,脸色透出一丝苍白和愤怒,猛地推开搁在膝盖上的手臂,眼看就要起身离开。
从来没见过她动怒,秦练堂微挑起眉,有丝讶异,却迅速反掌拉住她。
“你还没上完药。”拉回她的瞬间,仿佛看见了一抹泪光浮在那温润的眸中,秦练堂心脏一抽,刺痛沉闷。
“你不怕死,喜欢打架,就自己上药。”她气愤说著,嗓音却是软的,甚至带著颤抖。
她的颤抖到底是生气?还是害怕?微眯起眸,秦练堂看不出端倪,索性一把将她拉下。
“我不喜欢打架。”他出乎意料的解释,表情却不善的斜睨她。“若不是没人保护,我何必打架?”
桑芙然微微一愣,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人家找你麻烦吗?”
“废话。”他受不了的白她一眼。
“对不起。”闷声了几秒,她的口吻恢复温和,静静地道歉。
是她反应过度了。
秦练堂是秦练堂,不是四年前的“他”,不会这么容易就……离开。
而且,保护他本该是她的责任,不是吗?
桑芙然坐回他身旁,不再说话,有些歉然地拉起他的手,轻轻替他上药。
秦练堂原本想多嘲讽她几句,但看见她眼底尚未散去的泪光,怎么样也说不出来。
风大了些,勾起几许细柔发丝打散在她颊畔,遮掩了视线,拨了又拨,她微微愠恼地将落发勾到右耳后,只是忽略了另一边拂过他鼻尖的细细发丝,散发出撩人的清雅香气。
看著她专注替自己疗伤的模样,秦练堂开始觉得,或许她的存在不是真的那么讨人厌了。
※※※
“什么?你要我教你柔道?”靳以臣斯文帅气的脸上,满是惊愕。
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眼前纤秀的文弱少女后,他忍不住再问了好几次。
“芙然妹子,我没听错吧?是柔道没错吧?是你要学没错吧?”
“没错,靳大哥,是我要学没错。”桑芙然清秀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体能活动向来是她的弱点,而她从不是一个会拿自己的弱点来逞强的人,可现在,她却自动自发决定做蠢事。
或许,是为了他那句无聊的调侃引发的愧疚感,也或许是不希望在人家的领地上白吃白住而毫无贡献。
更或许是……为了那双相似的黑眸。
四年前,她没有能力,只能看著商泉哥在她眼前死去,现在,她不想让事情重蹈覆辙。
“可以吗?”想到自讨苦吃的下串未来,桑芙然的声音更加气虚了。
“秦小弟逼你学的吗?”靳以臣脸上有丝兴味。
“不是,我没有跟他提起。”她的意志力已经不怎么坚定,恐怕靳大哥再问下去,她就要夺门而出了。
其实以方便性来说,她该去找衣寻姐学,可是以秦家的“阶级”来排的话,靳大哥和可湲可能是比较理想的学习对象。
只不过她察觉得出靳可湲对她的敌意,所以最后她只好来找跟她比较熟、又为人友善的靳大哥了。
毕竟要去讨好一个不喜欢她的人,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你真的确定吗?”靳以臣长叹了口气,做最后确认。
看著她单薄的身子,别说她会学得很辛苦,他想,他恐怕也会教得很痛苦吧。
桑芙然叹了声比他更长的气,万分无奈的点点头。
“柔道,我看……你就算了吧。”靳以臣的眼睛绕著她转了几圈,恳切的不评论。“最多教你几招防身术就可以了。”
※※※
最近的圣乔诺中学国中部,流传著一则轰动火热的大八卦。
据说国三某位桑姓学姐,正以紧迫盯人的攻势追求国二学年榜首秦练堂。
除了一同上下课之外,放学后的篮球队训练时间,她也会坐在关闭的体育馆外看书,等待他练习结束。
奇怪的是,向来痛恨女生跟进跟出的冷面帅哥,却没有严词拒绝对方的纠缠。
这纷扰的流言,直到传出桑姓学姐和冷面帅哥有堂表亲戚关系之后,才告一段落。
只不过,这位桑姓学姐一夕之间,从众人讨伐的罪人变成了学妹们讨好巴结的对象,只为了要将情书安全的送到心上人手中。
“今天几封了?”最后一堂自习课,全班闹烘烘的,尹汐月看著摊展在好友桌上的各式情书,无力的问了一声。
“五封。”桑芙然温温的笑答,对于自己变成秦练堂专属邮差的情况,丝毫不感到麻烦。
“五封?他比张三丰还多了两封耶。”尹汐月自己讲了个冷笑话,然后很白痴的笑出来,随即又愁眉苦脸起来。“唉……为什么她们都能这样面不改色的写出一大篇情书?”
尹汐月看看手中厚厚一封的情书,再看看自己空白的信纸,半是崇拜、半是嫉妒的哀嚎。
为什么她暗恋剑道社的萧恒韫学长六年,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汐月,你快写,剩下半个小时就要下课了。”桑芙然提醒著,表情显得有些难过。
汐月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她明天就要到美国去了。
转入圣乔诺中学,虽然只有半年的时间,但她们的友情却迅速发展,她甚至还记得汐月跟她说过的第一句话:“喂!我叫尹汐月,我是全学年功课最烂的学艺股长。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真的好喜欢这个神经比电线杆还粗、爱幻想、个性爽朗,又很有义气的好朋友。尹汐月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和秦练堂真正关系的人。
连续剧看太多、又很爱幻想的尹汐月,当初一听完他们的关系,就自动把他们代入丧尽天良的纨裤子弟和楚楚可怜小媳妇的剧情。
当场把学妹们奉若天神的秦练堂降格成缺心少肺的大恶人。想起尹汐月每次看到秦练堂就对他使白眼的模样,桑芙然忍不住又有了笑意。
随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尹汐月终于在下课钟响前一分钟,完成了她的旷世情书。
“终于写完了!”尹汐月解脱似的吁了口气,一面手忙脚乱的封信。“芙然,你要不要跟我去告白?”
“不了。”告白是属于一个人的事情,由谁代替或由谁陪著都不好。桑芙然摇头婉拒了,钟声恰好响起。“你快去吧。”
“可是……”可是她还有好多话想跟芙然说。尹汐月犹豫地看著好友。
“快去吧!你出国之后,还是可以常常跟我通信,可是跟学长告白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喔。”
桑芙然谅解的笑笑,将好友推出门口,直到她终于消失在楼梯口,她才露出了不舍的离愁。
她愈来愈能体会佛家说的人生至苦:怨憎会,爱别离。
不喜欢的人总会不停遇上,而亲爱的人,却总是要别离哪……
第三章
“桑芙然。”
踏出教室,熟悉的嗓音自她身后传来,是秦练堂。
“怨憎会”出现了。
“你怎么在这?”来找她吗?好稀奇!桑芙然讶然地看著他。
除了上次拿错书包外,他从来没主动出现在她教室外面。
“我今天不练习。”秦练堂淡淡答著,斜背著书包,修长俊秀的身材在合身的制服下显得更加挺拔,丝毫不在意两人同行引来的频频侧目。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她的跟进跟出,也不再那么讨厌她了。
“噢。”桑芙然点点头,两个人静默的并行著。
她垂著脸,反常的一句话也不说,心里仍为了好友即将远行而难过。
还没走到校门口,桑芙然远远就看见好友手上捏著方才封缄的信封,追著一辆远去的脚踏车。“汐月?”
该不会是错过了吧?!桑芙然看著脚踏车上的背影有些眼熟,而远去的速度丝毫没有停缓的迹象,看来,汐月是追不上了。
不行!她不能让好友在离开前留下遗憾。
“秦练堂,你可不可以给我萧恒韫学长的地址?”桑芙然匆匆地说著。
秦练堂是班联会的书记,每个星期的班联会纪录都会放在他那里,里头有干部联络名单,当然包括班联会主席萧恒韫,而今天正好是开会的日子。
“为什么我要答应你”看著眼前情况,多少猜出几分,秦练堂懒洋洋地说。
“拜托你好不好?”桑芙然头一次对他用了“拜托”两个字。“汐月明天就要
去美国了,我不想她留下遗憾。”
“关我什么事?”他冷冷答腔。
那个女生他见过,是桑芙然的死党,在学校里总是跟她形影不离,不过对方似乎很不喜欢他,每次在学校狭路相逢,就会莫名其妙的瞪他,然后亲匿得像保护小鸡似的母鸡,快快把桑芙然拉开。
“要怎么样你才肯答应?”桑芙然下了决心,一定要帮好友达成心愿。
看她认真的表情,秦练堂反倒笑了。“好,答应我三件事情。”
“什么事情?”没料到他会乘人之危,她一愣。
“暂时还没想到。”他耸耸肩。
“好,我答应你。”桑芙然不假思索的应诺。温淡的眸光盈满不安,频频向校门外张望,生怕好友放弃离开。
“什么都答应?”秦练堂有趣的扬起剑眉。
“当然不能叫我去做坏事,或者我力不能及的事情。”桑芙然加了但书,一面拿出纸笔。“请你先把地址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