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灯光一亮,茉莉倒抽了一口气。
"呀!你身上怎么全是血?"她指着他的上衣。
"这不是我的血。"山姆心不在焉的说。
他从柜子上层抓了几瓶酒精浓度很高的伏特加,连忙赶着要走。"那个酒鬼庸医竟然没有酒精可以消毒,我得赶快把这些东西拿去给他。"
一丝不安的情绪再度袭上茉莉的心头。
"酒鬼庸医?你们谁挂彩了?"她挤出一抹笑容,试着忽略脑海中不断跳动的晦暗思绪。
"不聊了,我赶时间。"
"该不会是你们这几个老家伙跟街上的不良少年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而且还打不过人家是吧?"
"我们遇到埋伏。"这句话不经大脑的,山姆便脱口而出。
"站住!山姆,你把话说清楚。"
一脚已跨出门外的山姆转身走了回来。
他走近茉莉面前,一只手紧紧搭在她的肩上,脸上表情既无助又抱歉。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我对不起你……"
"呃?"
"他……他胸前中了一枪,就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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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作了一场最疯狂的梦。
戴维斯梦见自己和茉莉正在南台湾的一片沙滩上,就像他们曾经偶然在电视节目上看到过,那个叫做"垦丁"的地方。
他们两人在一波波的海浪间弄潮嬉戏,微风阵阵吹过他的背,带来柔柔暖暖的春意。
清凉的海水赶走他全身的灼热感,让他不再像承受着地狱之火一般的煎熬。
而他总是能够在潮水褪去的那一瞬间,看见茉莉的眼睛,她那深沉、美丽、黑檀木般的眼眸--
蓦然,他发现它们正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
"你的眼睛……好漂亮……"他喃喃低语着。直到真正开口说话,他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异常的干燥难受。
"嘘……别说话。"茉莉道。
"渴……"他试着说话,但是他连几句简单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茉莉似乎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她用汤匙舀了一口冰水给他。
"嗯……真好……我还活着……"
"好好休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说的这是什么话?他当然会好起来,光是知道茉莉在自己身边,他就已经觉得自己好了一大半。
他甚至等不及出院,他告诉自己明天就要开始写他的结案报告,然后他要辞去卧底探员的工作,如此他才能安心的向茉莉吐诉爱意。
他还要她嫁给他,冠上他的姓。
所以,他当然不会有事的,不是吗?
"茉莉。"他突然以清晰而且明亮的声音说道。
"戴维斯?你不要吓我--"她忍不住哽咽着。
"别担心,亲爱的……"戴维斯用尽了自己的意志,慢慢的抬起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庞。"你的眼眸变得好深邃……"
她低下头,用脸颊顶着他的大手磨蹭着,一颗像珍珠般的泪滑落他手心里。
"对不起……害你这么伤心。"
她摇摇头,强忍着泪水。
"别说了,你好好休息,一定要好起来……"
戴维斯似乎又放松意识睡着了,茉莉凝望他的脸,直到确定他人睡,呼吸平顺了,她才坐回那张陪了她三天三夜的椅子中。
两位胸腔外科的大夫在花了三个小时的手术后,已经将子弹从戴维斯的胸部取了出来。
他们说,被那颗子弹打进胸部竟然还能够活命,简直就是奇迹。当然,汉克的功劳不少,都是他先替戴维斯做了急救,止住了血并清洁伤口。
山姆和林赛的情绪显然并没有因为戴维斯的存活而斗志高昂,反而让整个案件陷入停顿状态,谁都无心再去办什么该死的案子。
这几天下来,他们两个人的精神甚至已经在失去控制的崩溃边缘,尤其是山姆,戴维斯受的那一枪是替他挨的,而现在看着戴维斯躺在病床上,对他来说,这比自己去挨那一枪还要难过。
这无疑是另一种令人痛苦的折磨。
"他一定会康复,你知道的。"
这天早晨,林赛回局做完简报后,来到医院探视。
虽然当场逮到了那名暗中偷袭他们的狙击者,但他们只是通知调查局的探员来接手这起案件。他们心情沉重得无法对亚鲁恩进行侦讯,他们甚至无心去找唐尼算这笔帐。
不过,林赛刚才已经完成简报,调查局已经正式对唐尼发出拘捕令了。
"这个男人太他妈的固执了,没有任何人能不经过他的同意就要走他的一条小命。"
"我知道。"茉莉语调轻柔,也对他的说法深信不移。
她必须如此坚定的相信,否则她害怕自己会崩溃。
林赛沉默了几分钟,观察她的脸色。"许秋进那家伙这几天一直到店里去找你,好像非把你带回他身边不可。"
"他只是为了我的钱。我才不想让他称心如意呢。"
"这个问题简单。"他露出一个要她安心的笑容。"我今天得到了一项最新消息,那个许秋进近日遇上的不只是金钱问题。听说有个重量级的老大在四处找关系调查他。"
她掀动浓密的睫毛,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为什么?"
"因为他其实一直在帮美台两地的黑道老大做帐,并利用许氏集团来从事洗钱的工作。'她愣住,压根儿没料到许大少爷软趴趴的烂个性,会是作奸犯科的料。
"这么说,他一直很迫切要得到我的信托基金,也是为了要洗钱喽?"
"不一定。据我所知,他最近半年来一直在筹措资金,很有可能是他洗钱洗出问题,黑道老大在查他,所以现在开始紧张了。"
"总之,山姆跟我也会开始掌握关于他的情报,只要有任何有利于你的消息,我们会第一个让你知道。"
她点点头,道了声谢。
"你也该回家休息了,"他忍不住叨念了起来,"这病房里虽然有看护用的沙发床,吃睡也都不是问题,但是你这样住在这里,他不但不会早点清醒,反而是你会先累垮的。"
"我只想留在他身边陪他,直到他可以出院时,我们再一起回家。"茉莉试图替自己找到一个完美的理由来逃避现实。"戴维斯好不容易才承认我是他店里不可缺少的工作伙伴,这是他对我仅有的承诺,而我,绝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他,不是吗?"
"是啊。"林赛带着一丝无奈的说。
茉莉细细的看着眼前这个熟睡的男人,发现无论他多么的不安或是烦躁,她都能够借着和他说话将他哄睡,让他冷静下来。
自从他受伤以来,今晚他第一次说了那么多话,却仍旧没有真正的清醒。
"不!我们中计了,快逃。"
他突然的大叫声吓得茉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外面的护士们也一定听到了,她们很快的开门进来。
"怎么回事?"
"要命,他为什么这样大叫?"
"我想他大概是梦见自己中枪时的情景了。"她细声的告诉其他人,同时也继续握紧他的手--她发现的另一种可以让他冷静下来的方法。
"老天,能不能让他别这么痛苦。"林赛哀伤的问道。
"我们来看看他的绷带是不是还牢固。"护士们尽可能仔细的将他翻过身来,检查他的伤口及绷带。
"嗯,不错。你们放心吧,他的伤口复元得很好。"
其中一个护士在检查过后,笑着对茉莉说:"我想他只要在这里好好休养,他的伤势一定可以复元得很快。不过,下次他再醒来的时候,你要试着让他保持清醒久一点。"
"好的。"
茉莉此时的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情绪完全跌落谷底。
下次再醒来?让他保持清醒久一点?
老天爷,她根本不敢去想,万一戴维斯陷入昏迷再也醒不过来,她一个人该如何活下去?
第八章
一个星期过去了,随着时间飞逝,茉莉整个人瘦了一圈,几乎可以隐约看见她皮肤下的骨头。
戴维斯的主治大夫力劝几次都无法将她劝离加护病房,连护士长都软硬兼施的要她先好好照顾自己,否则不准她再来探病。
林赛甚至请来一个专业看护,茉莉却仍然不为所动。
第二个星期,外科医生终于表示戴维斯可以转进普通病房。
就在某个大清早,原本坐在床边却累得睡着的茉莉从梦中醒来,这才发现戴维斯意识清醒的望着自己。
"茉莉?"戴维斯以一种平稳但是带有怀疑的声音轻唤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清醒。
"你醒了?感觉好多了吧?"她连忙起身靠近他的脸孔。
"我们在哪里?"他问。
"市立医院。"茉莉微笑的回答他。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我应该在那个酒鬼庸医那里。"
茉莉听他流利的说话,这表示他正在逐渐复元,而且恢复得好极了。
"你本来是在那个该死的庸医那里,是我坚持要把你送来的。"
"我昏迷了多久?"
"两个礼拜。"
"哦,"他沉默了几分钟。"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醒来。"
她静静的观察他一阵子,然后柔柔的告诉他,"事实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我放弃你。"
"所以?"他不安的问道。
"我非常、非常高兴看到你终于醒过来了。"
他再次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也很高兴自己醒了,我实在受不了自己一下子清醒、一下子又陷入昏迷状态的感觉。而且我觉得自己一直在作梦,很多很多的杂梦,害我分不清现实跟幻境。"
"喔?你都梦见什么?我可以知道吗?"
"好吧,既然你是我梦里的女主角,我想你有权利知道。"
他梦见她?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因听见他说的话而泛热。
"我梦见南台湾的垦丁,那里有蓝色的海洋、白净的沙滩、还有你--你穿着一件很美的白纱结婚礼服。"
"你梦见我穿白纱?"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戴维斯居然梦见她。
戴维斯突然用自己的手指和她的缠绕,并且轻轻搓揉着。
"你知道你是一个多么特别的女人吗?''
"不太清楚。"
"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他温柔的说道。
但你正试着忘记--
茉莉的心中立刻闪过这句话。
戴维斯笑了起来,"说真的,我真是不明白,每次我醒来,你都在我身边,你怎么能在这个鬼地方陪我这么久?"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吐出这么一句鬼话来,事实上,他爱死了一睁眼就可以看到她的感觉。
其实你是不希望我在这里的,对不对?茉莉完全曲解了他心里的想法。她不敢追问。
求求你别这么残忍的说出要我离开的话来。她暗自祈求。
"我只是想确定你一切都没事,没别的理由。事实上,许秋进一直不断派人到店里找我,要我尽快回台湾,或许他真的会带我去垦丁。"
"许秋进?那你有没有跟他讲清楚?"他喃喃的问。
茉莉知道如果自己不赶快离开这里,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的,她到底在期望些什么?他永远的承诺?或是他的求婚?别傻了。
"我该为你带什么回来吗?"她转移话题,装出愉快的声音问道。
戴维斯凝望她的脸庞,她美丽、令人心爱的脸庞,他实在无法想像再过一天没有她共渡的日子。
他巴不得自己快点康复,让他能正正式式的站在她面前,他还有好多话想说,他们还有好多好多的计划该共同商量呢。
他不年轻了,他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组织一个小家庭,继续经营咖啡馆,就像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日子。
一想起这件事,使他不由得微笑起来。
"我想是不用,谢了。"戴维斯嘴上是这么说着,心中却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抱紧她,好好的吻她。
真是该死!他现在这副鬼样子,简直比刚生出来的小猫小狗还要软弱无用。
"好吧,那我走了。"茉莉依依不舍的离开他的病床。"如果不舒服或是有什么需要,就按墙上的铃找护士来,知道吗?"
"好。"他看着她走向门边。
"茉莉。"
她回首,两人凝望了好一会儿。
"我可不可以要求一个吻?"他问。
她的心跳停了两拍,又剧烈的跳了两下,令她不禁闭上眼睛,然后她才强迫自己睁开来望着他的脸。
她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回病床边,弯下腰,将自己的柔唇贴紧他的,然后,她闻到一阵清新的气息,宛如春意,强烈的向她席卷而来--
他轻抚着她的脸,贴近她的耳道:"待会见。"
她点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望着她走出门外,并开始耐心的等待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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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离开医院后就直接回到咖啡馆,虽然在她的心目中,早已经把这里称作自己的家了。
推开"醉爱爵士"的店门,她和杰克打了照面,她累得甚至没有力气向他打招呼,便迳自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准备开始收拾东西。
但是她一看到自己房里的一切,不禁热泪盈眶。
她房里的设备很简单,墙上的粉漆是用苹果绿的颜色,一张过大的单人床放在靠窗口的那一面墙角。
窗户上挂的是纯白色的窗帘,窗台上还有一盆快要干枯死掉的小植物。戴维斯买给她的时候,一直不肯告诉她那是什么。
床的旁边是小巧的化妆台和原木制的衣柜,对面的墙上则是和衣柜同一组的壁架,上面堆满了戴维斯、山姆和林赛送给她的各式各样的填充娃娃、陶瓷娃娃和音乐盒。
这是一个她自己真正拥有的房间。
茉莉呆坐在床上,不知所措的看着化妆镜中自己的身影。
想到自己住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她害怕得没时间看看房里有什么家具,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这个房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组台式的挂衣架。
之后连续的一个星期,她都只把这里当成旅馆的房间,连衣服都还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中--也许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一直无法完全抛开逃亡的意念。
直到戴维斯带着她上百货公司,选订了现在的这一组衣柜和化妆台,但她仍然没有使用。
第三个礼拜,戴维斯送给她一个小猪娃娃,她欣喜若狂,那一天晚上,她才真正把自己的所有行李,从旅行箱里拿出来。
从那一刻开始,她知道,只要是待在戴维斯的身边,自己便是安全的。
杰克敲了敲她大敞的房门,"茉莉,找你的。"
他递了一支无线电话到她面前,上头的通话保留键闪闪发亮着。
她的胸口开始发热,心跳也跟着加速。
戴维斯已经开始想念她了吗?
"是那个姓许的家伙,"杰克的话,当场泼了她一身冷水。"你不想接的话,我可以帮你回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