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喔,我很勇敢跟他打架,谁叫他抢我皮包。”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喃喃地,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赫镜持几乎是心悸的把她搂入怀中。
“我把他打得头破血流,不过,“她呜咽。”那个混蛋还是把我的皮包抢走了……”她看了看周围,眼中有雾,又深又浓。
她遭抢!
赫镜持越往深处寻,雾融成了水,淌入他的心。
不是每一只候鸟都能随着季节跟上鸟群南飞的。
偶尔,有离群的孤雁。
人不是鸟,没有这困扰,但是,人有苦衷。
不管是人还是候鸟,迷路了,或是忘记回家路的灵魂,都需要一块可以暂时栖息的地方。
在这个物质繁华,生命荒芜的年代,每个人都有生命不能承受的轻跟重。
“今天你就留下来过夜吧。”即使夜已经过去大半,天要明了。
“我可以一直住下去吗?”呵欠被小手掩住,她敛在宽大的怀抱里,摇晃着,几乎要睡去。
“不行!哭也没有用!明天一早你就走人!”不管她有没有成年,收容她都不是应该的事。
“那我走了!”在楼梯口她挣扎着要下来,也不管有多危险。
“你不要乱来!”他就知道自己自找苦吃。
“不让我住下来就连一晚都不要收留我!”
“给我一个理由。”可以说服他把她留下来的。
“我想不出来耶,我太累了,可以明天再想吗?”她停止蠢动,认真的想起理由来了,却一下子拿不出足以说服别人的魄力。
她以前的口若悬河跟滔滔不绝呢?
“我不开收容所的。”
“我知道,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人。”
赫镜持不语了。
“我还欠一个服务生,你做得来吗?”他沉默一秒钟。
“因为你缺人嘛。”
她还真说对了。
“餐厅每天早上十一点开店,一个月休四天,有健保,试用期月薪两万八,三餐餐厅供应,不另外扣薪,还有,不可以早退迟到。”大半夜的,他居然站在楼梯口跟一个半夜捡来的天使……其实他也不确定,也许是魔鬼讨论工作待遇。
“成交!”
赫镜持撞开一扇门,门内有着干净的气息,他用另外一只手开了灯,然后直接把她放置棉质料的柔软中。
“我可以留下来了?”香香的,布料有着太阳的暖馨,虽然跟她家用的质料差很多,但是出门在外,不要太挑剔了。
她往里头钻,声音已经抚糊不清。
“刚刚不都说好了。”
“谢谢你。”童润重新支起身体伸开双臂环抱着她构不到的身躯,表达她的谢意。
赫镜持错愕了下,一直到她主动松开双臂。
杵在汇黄灯光中的大柱子留下床边的小灯,然后关了大灯,本来响亮的脚步声踬了下,有些不习惯的放缓了脚步,然后看看她脚下的马靴,又转过身帮她脱下鞋子,这才关门离开。
童润迷迷糊糊的想,这大柱子是个好人呵……
金黄澄圆的大太阳有点西斜了,依然不改四送的热情,源源不绝的朝着这座人间输送光芒。
睡到自然醒,睁开还是略带涩意的眼睛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陌生的天花板,头偏一偏,就连家具也陌生得可以。
杏眼还带着初醒的朦胧。
“你醒啦。”像是早就站在门口等很久,一个年轻男生探进头来。
童润霍地坐起,抱着白色的枕头放在胸前当防卫,眼中残留的睡虫一古脑跑个精光了。
“你是谁?”
“我是……唉,小心--”男生的警告慢了一拍,因为起身动作幅度过大的童润经过左右摇摆后从一边栽了下去。
一定痛死了……
童润龇牙的模着摔痛的部位,仍然没放弃警戒,大枕头牢牢持在手中,随时可以当成炸弹丢出去,阻挡敌人入侵,至于效果就不是她能考虑的了。
“你别紧张,我叫大猫,老板要我上来看看你是不是睡死了,他说要是你醒了就下去通知他。”这样够明白了喔,他不是坏人。
“我醒了。”除非是酒鬼,这种摔法大罗神仙也很难不清醒。
“确定?要我扶你回床上去?”虽是这样说,他的脚却牢牢固守在门槛上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摇头,浑然不觉自己歪坐的模样露出一节幼绵绵、白皙皙的腿。
大猫喉结咕噜了声,往后面退去。”那我下去喽,我去跟老板说你醒了。”
霹雳的大消息,老板居然金屋藏娇。
老板的春天到了。
童润拍拍自己有点僵硬的脸颊,确定已然回魂,拉着被她卷到床下面的被单,动作迟钝的坐回床沿。
从刚睡醒的零智商到逐步恢复成人应该有的清醒阶段,接着,疑问跳进她彻底恢复的脑袋。
刚刚那个男孩是谁?
四周静悄悄地,拼命挖着脑袋回想的她终于准备放弃的时候,不经意看见从门口进来,踱进客厅的赫镜持。
他的手中带着犹冒香气的食盒。
“怎么,见鬼了?”他在童润的房门口经过,看见她还抱着被单发呆,眼光呆滞,不介意用他如雷贯耳的声音替她“加持”,加快她清醒的速度。
童润像个冲锋陷阵的士兵,先是抱着被单,半途把被单丢弃,十万火急的冲到赫镜持身边,带着喘,“刚才有人闯进来!”
“你说的是大猫,他是我的员工,餐厅的店员啊。”刚起床的她看起来跟昨晚有很大的不同,睡饱的脸蛋上染着红晕,整个人精神状态要比昨天好上一百万倍。
“是喔。”昨天他好像什么都没说。
“连你一共三个员工。”他挥挥手,随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你会不会饿,我带了中午的简餐。”她呐呐。“你昨天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
她好丢脸,还一个劲的推销自己,动不动就说人家的店会垮。
“说你并不需要我!”
“这有什么差别?”
“当然有!”她的自尊受伤了。
“去洗把脸,盥洗室在那边。”见她低头不语,赫铙持指了方向,然后把餐盒放到桌子上。
“我……并不是非待在这里不可。”
“要是我说……我还缺一个外场人员呢?你也看到了,我……的确不适合抛头露面的。”他不轻不重。
“是你求我的喔。”软土深掘的人。
“是雇用你。”想占他便宜也要看情况的。
“你是老板,我是员工。”指着他又指自己,童润发现眼前这尊大罗汉有为有不为。
“知道就好。”他转身做别的事情去了。
童润进了左手边的浴室,用力泼水洗脸,镜子中湿淋淋的脸毫无生气,看着水珠从下巴滑落颈子,没入衣领,她哈哈笑了起来。
想不到她童润恶胆旁生,居然压迫一个陌生的男人收她当员工,还以为身为老板的他小气吝啬连一个服务生也不请。
呵呵呵呵……好好笑,人的自以为是真是无药可救。
她就是那个无药医的人呐。
“这条毛巾给你用,还有这套衣服给你。”赫镜持无声的出现把干净的衣服毛巾往架子上放,少见多怪的瞥了眼她,然后走开。
童润差点被呛到。
他是魔神仔啊,走路都没声音的。
把脸重新埋回水中,隐隐传来他折回来的声音。
“别缺氧了。”
这次,水从鼻子呛进去,她狼狈的用手撑起上半身,用力的咳嗽,终于记得要换气。
这大柱子的心肠到底是好还是坏!他的呆板莫非是骗人的?!
慢条斯理的脱掉身上被折腾了好几天几夜的衣服,痛痛快快让莲蓬头的水柱洗涤一切,想到几天前的自己哪会想到几天后的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浴室洗澡,哗啦啦的水声因为她更用力的冲洗喷出防水帘子外。
二十分钟后。
童润穿着他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女性衣物坐在餐桌上,经过水洗的长发蓬松松曲的服贴在她的背后,像一变黑幽幽的乌缎。
她的面前是赫镜持刚冲泡好的咖啡,芬芳浓郁,有提神醒脑的绝佳功能。
赫镜持坐在她对面仍是一口菜一口饭的吃着他的午餐。
“我很抱歉睡过头……”像蚊呐的声音埋在咖啡杯里面。
刚才往外面看太阳公公已经掉到西边去了,可见她睡了多久。
“嗯。”吃饭的姿势如出一辙,然后,他发现了什么,放下碗筷,走到柜子前搜罗着,端出一只医药箱。
“你身上的伤需要上药,避免发炎。”
昨晚他慌张的把她弄上床,也不知道要拿她那些伤怎么办,毕竟伤口都在他不是可以碰触的地方,只好先不管。
“知道啦。”
“女孩子不要半夜在外面游荡。”
“是你把我赶走的,要不然我怎么会遇见强盗?!”
“你……”他气结,唉,是他的错。
见他不否认,童润知道自己遇见了难得的大好人。”我踢了他的弟弟,他也没占我多少便宜,你安心啦。”
她可以把他的怒气归咎于他的关心吗?这么想,对赫镜持不予苟同的眼光让她备觉温暖了起来。
“你不会喊救命,跑到人多的地方?”万一那个贼发起狼来动刀动枪的……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没人教过我,而且那个节骨眼我哪想得到那么多!”一个人独立太久,忘记有谁可以倚赖。
打开碘酒用棉花沾了占,“手来!”笨蛋,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这世界上会有谁知道她的消失,他也不会。
这种女人……
咬着牙,抿着唇,一副想喊痛又不敢的表情。
不知道受了什么鞭策,赫镜持弯下腰,对着她擦过碘酒的伤处轻轻吹起气来。
“痛的时候就喊痛,没有人会看不起你的。”数一数,碘酒擦过的地方,她快要变成褐人了。
他吹的气肯定带有魔法,还是药水麻痹了伤,童润感觉到被抢、被无视的苦在瞬间都变得无关紧要。
她窒了一下。
“你少无聊了,这么点伤有什么好喊的!”
赫镜持坏心的用力压了下。
“痛……你白痴啊,那么用力!”她呛声。
“对!喊出来是不是轻松多了?”看起来她需要的是重度刺激。
“哼。”她咧嘴。
虽然嘴硬,却有着什么舒缓了坚硬的心。
“下午休息时间到四点为止,晚上你要是又迟到,这次我保证会扣你的薪水的。”丢掉棉花棒,治疗完毕的他不用刻意变脸,稍微压低声音就已经够吓人了。
然而她却抬起头微微笑,害他变脸差点破功。
“你少看不起人,这次我一定不会的。”
“那最好!”
第四章
他掌厨,童润坐镇吧台。
对于她的加入两个员工很有话说。
“老板终于正视到我们这些可怜员工的福利了?”大猫对于餐厅里面的阳盛阴衰早就有话要说了。
“对姐弟恋有特殊癖好的人少来了,童润妹妹才二十出头,嫩芽幼齿不适合你跟我去把,想要吃干抹净喔,你也太狠了。”金毛比较实际。
“有花堪折直需折,偶尔吃点清爽的春芽也不赖啊。”他还在肖想,鱼跟熊掌都想兼得,标准的脚踏两条船,对他来说练习劈腿有益身心,多几个马子了不起时间平均分摊嘛。
“你不怕撞得满头包就去把,我会等你碰一鼻子灰回来的。”他金毛生就一双火眼金睛,可是粗中带细的。
像童润那样的女生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看得上的。
“你机车喔,扫我兴!”大猫还是兴致勃勃。
“老大的女人,你敢动?少笨了!”
啥?!
这时候,那个“老大的女人”正晃着绑起来的长马尾满场飞。
“这位先生,可不可以请你说慢一点,我是新来的菜鸟,一下记不了那么多,谢谢你喔,我重复一遍……鲭鱼豆腐锅,清蒸螃蟹,虎皮大虾,童子小火锅,干烧澳带,没问题,为了答谢你的耐心,这是本店奉送的辣泡菜及小萝卜干,不用钱,请稍待,菜马上就送来!”从五号桌转台,拿着纸卡的童润顺手把柜台上的芋泥小碗送到另外一桌,葡萄、干果,也往其他桌上送,蝴蝶飞回厨房的同时已经夹带了三四份点单。
战果辉煌!
她把菜单往厨房跟上菜的隔间上夹,“八号桌的苏造肘子好了没?”
香喷喷的味道出来,一盆苏造肘子起锅、上盘,香菜淋汁也毫不含糊的搭上,配色浓郁,出菜喽。
“喔,好香,我来端。”童润的手才要去碰……
“别动!”太上皇有旨。
“金毛,你的!”他用村子指着正在跟油污碗盘作战的金毛。
“对啦,我来。”看着十根指头通通贴着胶带的童润,金毛跟能体谅老板的苦衷。
那些是她上班一个星期的辉煌成绩,他们大家有目共睹。
她太认真了,什么都做,可惜天资有限,洗碗挑菜这等大事落到她手中,碗盘粉身碎骨的惟一下场,色泽新鲜的青菜则是哀鸿遍野,没有一片是完整的,把菜碗扣上客人也不是没有过。
她的优点只有一样,就是用她灿烂的笑容招呼客人。
“为什么不让我端菜,我的服务态度也不差啊。”小妮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为众人“列管”对象。为了减少帮她收拾善后的次数,金毛银大猫自动扛起热心服务的典范,只要是伤及无辜的可能,两人宁可劳动自己的筋骨。
老大这不是福利,是噩梦好吗……
“肚子饿了吗?”少了金毛的厨房只剩下排油烟机作响,轰隆隆的声音下赫镜持回过头来问。
忙碌的中午时间已经过去,他把手上几样菜陆续搞定只等着金毛来端出去给客人就行。
咦,他看到她流口水的样子了吗?赶快擦擦。
“你看出来了。”
其实没有做过劳动工作的她在跑来跑去的过程中早就饿得大肠小肠打结了。
“蒸笼里有海鲜灌汤包,去拿来吃。”微笑不禁跃上他的唇。她那副馋样,谁看不出来,尤其在经过相处后。
“我最喜欢的汤包。”她也不客气,揭开蒸笼盖子,一粒粒白胖还捏着花边的汤包对着她招手。她还对着汤包膜拜,一只大掌已经拿起几粒包子放在盘子上。”去旁边吃,这里油热水湿。”
“知道啦。”又不是她的什么人,真是 唆。
端着盘子,童润开开心心的把盘子往他们吃饭的桌子上搁,撕开汤包往下咬,唏哩呼噜的喊烫又吐舌头,猛然一回头,对上赫镜持的眼睛。
“你要不要一起吃?”
“我不饿。”她这样笑着多好。
“你是老板,我是伙计,好像没道理我在这边吃东西你工作。”看着汤包里面丰富的海鲜肉馅,她是不是应该惭愧一下?
“你看我什么时候计较过你上班时间吃东西?”他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对咩,老板只是样子吓人。”大猫钻出来,扯下身上的围裙还有厨师帽就往童润的身边坐下。客人走了七七八八,他也可以来松口气了。
“你真敢说!”童润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