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约定不约定的,妳不要在那里胡言乱语,不要脸的人,谁说那栋木屋是妳的!」刘沛兰马上跳出来嚷嚷。
沉默了一会儿,徐万成终于开口,「这件事情随便妳。」
呼!徐家宝偷偷地松口气。
「爸,你怎么可以说随便她?!」见公公竟这样转头离开,刘沛兰惊恐地转向丈夫。「天宇,你说话啊,我们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跑来一个外人,如果她要和我们分财产,那可怎么办哪!」
「不要再吵了!」徐天宇瞪了妻子一眼。「那栋木屋,确实是我姊姊的。」
木屋事件就这样告一段落,徐家宝也这样在木屋住了下来。
半年多的日子过去,徐万成在前阵子退休,没想到清闲的日子过不了多久,就出现痴呆的现象。
他最先是记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吃过饭,然后开始胡乱喊着身边的人,还会对着空气说话。
「惠然,妳给我生个儿子好不好?」
「哦,不对不对,我们有儿子了。惠然,妳说天宇可不可爱?」
有一次徐家宝来看他,他更是拉着她不断喊,「惠然、惠然,妳终于还是回来看我了!妳到底去了哪里?我都找不到妳。」
没想到他的痴呆越来越严重,今天夜里,他居然跑到徐媛媛房间。
「救命啊!爸爸。」徐媛媛尖叫着冲进徐天宇房里。「爸,你看爷爷啦,居然跑到我房里说要找奶奶。」
「惠然、惠然……」徐万成一脸傻傻的,嘴巴念念有词地跟过来。
「爸!」徐媛媛立刻跳到父亲身后。「你看,爷爷好恐怖哦,我不管啦,你把他弄走,看是养老院还是小木屋都好……嗯,对,就让他去小木屋跟徐家宝住在一起好了。」
「是呀,天宇,我看爸八成疯了。」刘沛兰鸡皮疙瘩全起,也附议道。
「惠然、惠然……」徐万成还是继续念道,不停在原地打转。
徐天宇看着眼前年迈的父亲,眼神渐渐深沉……
「你也一样爱着她们对不对?」他喃喃自语,不知这番话是要质问老父还是说给自己听。「你爱她们,你其实心里跟妈一样爱着她们。」
刘沛兰母女一怔,讶异的看着他,不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好一会儿后,徐天宇才像回过神来,表情冷绝的交代,「媛媛,就照妳的意思把爷爷带去小木屋,让他和家宝一起住。」
就这样,徐万成被带到小木屋,演变成眼前吵闹的阵仗。
「媛媛说,你决定让外公和我一起住在木屋。」徐家宝让外公在木板床上坐好,随即身体站得笔直,小脸高高昂起,表情怨愤不平。
「没错。」
「为什么?」
「妳、妳、妳这是什么态度?」徐天宇还没回答,一旁的刘沛兰倒替他开了口。「居然敢这样质问妳舅舅。」她大步向前,狠狠推了她一把。
徐家宝差点跌倒,稳住身子后,她讽刺地看着徐天宇。「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完全把公司交给你,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你就不要他了?」
两个月前,她听说外公把名下所有公司的股票和经营权转让给舅舅,她就猜到这一天很快会来临,只是,她没想到舅舅真的这么狠。
「妳不是想孝顺他?!还是什么照顾外公的话都只是妳随便说说的!」徐天宇讽讽刺的说。
徐家宝义愤填膺的看着他,「他是你的父亲。」
徐天宇望向老人。
是的,他的父亲。他失焦的眼神过去曾是如此精明干练、万分宠溺地注视着自己。他给了他全部的世界,然而有一样他最想得到的东西,却可望不可及--小时候每每看着姊姊夺去母亲所有的爱,两人徜徉在院子里享受阳光的照耀,笑得宛如拥有全宇宙,他着实嫉妒得不得了。
姊姊私奔,母亲去世,他得到这个家、得到公司、得到了所有的一切一切,却还是比不上这小小的木屋。
他曾经跟父亲要求过--
「我要那栋木屋。」
「不行,我已经答应你妈,那栋木屋是你姊姊的。她死了,就是家宝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那栋木屋。」
那栋木屋象征他一直无法享受到的母爱,他恨父亲。让他的人生留下这么一块无法弥补的缺憾。
「不管妳怎么说,我就是不想再见到他。」想起往事,徐天宇深吸口气硬下心来,撂下这句话,领着妻女离开。
徐家宝心酸又无奈的看着外公,「既然这样,外公,就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力量孝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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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徐家宝知道自己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可除了妈妈较具体外,其余的人对她而言,都是那么的陌生,因为她从未见过他们。
爷爷、奶奶在她出生前就不在人世,而爸爸在她出生不久后也过世了。妈妈说,外公和外婆住在另一个地方,有机会将带她回去探望他们。
「他们见到家宝,一定会很喜欢家宝。」妈妈搂着她亲昵地说。
她三岁时来到这座庄园,开心地对着妈妈笑,「这个公园好大哦!」
妈妈指着院子边的一栋小木屋,说:「以后,这就是家宝的。」
「真的吗?」
她相信妈妈的话,期待看到外公、外婆,可是,妈妈却是对她说谎。
「只有外婆喜欢家宝而已。」她在见过不悦的外公、冷淡的舅舅和尖酸的舅妈,还有欺负她的表哥、表姊之后,黯然地对妈妈说。
妈妈捧起她泫然欲泣的小小脸蛋。「家宝,妈妈要妳记得,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妳,妈妈永远爱妳。」
「为什么?」
「因为妳是妈妈心里头最重要的宝贝啊!」
也许这就是妈妈为她取名叫家宝的原因吧。
从回忆里走出来回到现实生活,徐家宝俯身看着床上熟睡的老人,难以将眼前的人和那个尊荣、难以取悦、高高在上的外公联想在一起。
他老了。
徐家宝用手指梳理外公那头稀疏的白发,心里感叹不已。他从未正眼看过她,除了把她误认为外婆的时候。
可纵使如此,她还是会信守对妈妈的承诺。
「我会保护你的,外公。」
夜很深、很冷,她瑟缩在床边,倚着墙角,只为了就近看顾外公。唯一的一条棉被在外公身上,她套上两件外套,就这样将就到天明。
第二章
「然后我就被一大堆的LV包围住,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哦!」闪亮的大眼里满是兴奋。「我一直求奶奶买给我,奶奶拗不过我就通通都买了。」刚从香榭丽舍大道回来的樊立敏对徐家宝不断笑说着,提及她这次的战果,就有一箩筐的话好说。
可一望向满桌未动的食物,她忍不住皱起眉。「喂,家宝,妳怎么不吃东西啊?」
「我不饿。」徐家宝把玩手中的吸管,心神不宁地说。
「不饿?!怎么回事,妳吃饱才出来的啊?」
「没有。」
「那怎么会不饿,妳在减肥?」
「不是。」
「那搞什么鬼啊!」横看、竖看,她身上实在挤不出点肉,就算狂吃好几顿,她拉一拉又恢复身材,这样的体质真教人嫉妒死了。
不过家宝说,那是穷人家才会有的体质。
「喂,徐家宝!」
「干什么?」
瞧她灵魂不晓得出窍到什么地方,害她要像个疯子在她面前挥手挥老半天,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妳怎么了?」樊立敏搞笑地圈着手,状似传声筒般对她喊道,就算搞到整个泡沫红茶店的人都狐疑地看她,她也无所谓。
「没事啊。」徐家宝笑得十分勉强。
「没事才怪!喏,通常叫了满桌子的东西妳都会帮我吃,可今天妳好像没什么胃口。」
说到这点,徐家宝可要深深感谢樊立敏。
她是自己来到台北才认识的好朋友,虽然两个人家境背景不同--她一贫如洗,常常觉得妈妈过世后,她连爱她的人都没有了,真正是穷到了极点;而樊立敏家境富有,为了配合自己,她们常常约在泡沫红茶店,要不,以好友的经济状况和高级的品味,实在不用这么委屈。
立敏常会故意叫一桌子的东西,然后苦着脸说:「唉!怎么又叫了这么多,人家吃不下啦,家宝,帮我吃!」
就这样,为她省下不少钱。
「徐家宝,妳居然有心事瞒着我。」那张有如明星般的漂亮脸孔,没有预警地凑到徐家宝面前,吓了她一跳。
「立敏,没有啦,妳不要乱说。」
哼!眼睛不敢直视她,还说她乱说。
「好,没关系,徐家宝,咱们姊妹俩情谊到此结束。」甩着战利品之一的LV包包,樊立敏故意站起来准备离去。
「立敏!」
「干什么?」怕了吧。
「走的时候记得结帐。」
「徐、家、宝……」
耳边响起一阵狮子般的怒吼,徐家宝和整个泡沫红茶店里的客人不约而同的掩住耳朵。「是是,算我怕了妳好不好?不要叫了,坐下来吧!」
樊立敏停止那足以吵醒死人的尖叫声,闭上嘴。那唇形优美的小嘴实在令人无法想象,竟然发得出那么恐怖的声音。
她认命地叹口气。「说出来也好,说完了我要赶快回家。」
「回妳的柴房。」樊立敏纠正她。
「是,柴房。」
外表时髦的樊立敏,偏偏有颗浪漫爱幻想的脑袋瓜,把好友想成了落难公主。「妳真的跟灰姑娘很像耶,住在破破烂烂的柴房,等待王子来解救妳。」
「樊立敏,不读教课书,课外书也麻烦读熟点好吗,灰姑娘是被继母荼毒,我又没继母。」
「哎唷,反正都差不多嘛。」
「算了!」徐家宝严肃地回到正题,「昨天晚上,外公住到我的柴房里来了。」
「什么?」她惊呼道,「哇,家宝,妳从童话故事演到变八点档的连续剧啊!」
「喂!」徐家宝瞪了她一眼。
「好嘛,不闹了,对不起啦。妳外公真的被妳舅舅赶出来哦?」樊立敏正襟危坐,不敢再随便乱开玩笑。
「嗯。」她严肃地点头,表情十分凝重。「外公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昨天我见到他更是吓了一跳,他变得又老又痴呆,连舅舅、舅妈都认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今天早上,他总算认出我,还很亲切地对我笑。」
「那不是很好吗?」樊立敏握住她的手。「不要否认,我知道妳其实很在乎他的。」
「妳不懂,立敏,我宁愿他对我不屑一顾,那表示他跟从前一样,可是他傻笑着喊我的名字……」她说到哽咽起来。
「家宝。」
从小到大就算遇到再大的挫折,泪水从不曾出现在她的眼眶之中,可是,外公……她忍着,忍着不让泪水涌出,但是好难好难。
「家宝,哭出来没关系,哭泣并不代表妳懦弱,妳已经够坚强了,不要再憋住眼泪伤害自己。」
可徐家宝还是硬将不争气的泪水吞回肚子里。「我没事。」她勉强的露出大大的笑容。
「如果妳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就不用强迫自己在我面前笑。」
听了她的话,徐家宝终于卸下全副的武装,坚强的外表之下是深深的倦意。
「那妳现在怎么办?」
「很麻烦。以外公目前的情况,没人陪着他我真的很担心。」所以她刚刚才会心神不宁。「家里有一、两个下人答应偶尔可以帮我看着外公,但如果被舅妈他们抓到了会害人家饭碗不保。唉,这样子我根本没办法安心打工。」
「那妳的学费呢?」再过不久就要开学,樊立敏很替她担心。
「不是很够。」
「怎么办?」闻言,樊立敏比她还紧张。
「不知道,大不了休学。」
「怎么可以!家宝,再剩下一年多就毕业了,我要妳跟我一起拍学士照。」
好友有时很善解人意,有时不免也会要大小姐脾气。徐家宝没好气地说:「很抱歉,如果我要照顾外公,就没办法打工赚钱。」
「妳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啊!」
「我没有人可以为我背书做保证人。」
「哦,对哦,银行都是很现实的。」
樊立敏蹙着眉、低下头,突地,脑中灵光一闪。
「有了,我想到了。」她兴奋地大叫。「有间银行不但不现实,而且还很行侠仗义。」
「妳又在作梦了。」
「真的、真的啦,妳要不要听听看是哪家银行?」
不等她响应,樊立敏得意且笑咪咪的指着自己。
「我啊,樊立敏女子商业银行。」
徐家宝立刻垮下脸。「我说过我不会跟妳借钱的。」
「哎唷,家宝,借一下又不会怎样,妳又不是不还。」全天底下,就只有她捧着白花花的钞票低声下气求人借,却还被拒绝。「我很清楚妳不喜欢欠人的个性,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妳想想看,如果妳休学,就会多浪费一年的时间,一年的光阴有多么宝贵啊!更何况早一点毕业,妳才可以更早正式踏入社会,赚更多的钱。」
徐家宝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可要她跟人借钱,她真的很难做到。
「家宝,面子和肚子哪一个重要?妳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妳外公想。」
「我不借钱跟我外公有什么关系?」
「耶,妳不借钱读书而休学,就是陷妳外公于不义。妳想想,妳外公如果知道,是不是会很难过?」
「我外公才不会关心我呢!」她的声音很低,语调中有淡淡的无奈。「而且如果我去上学又要打工,外公谁来照顾?」
「到时候自然有办法嘛。」樊立敏实在无法放任好友不顾自己,她希望家宝能自私点、多爱自己一些。话说回来也因为她这个特质,她才会这么喜欢她,把她看成自己的亲手足。「怎么样,妳想清楚了吗?」无论如何,她都要帮助家宝。
「好,我答应妳。可妳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妳一定要收下我立的借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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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隔日一早,樊家的餐桌上,樊立行拿出一张纸条放到樊立敏面前叫。
借据
本人徐家宝于今日向樊立敏商借四万元台币,有能力定尽快偿清。特此证明。
二○○四年元月十五日
「啊,家宝的借据,怎么会在你手上?」该死喽,她随手乱丢东西的坏习惯再不改一改,恐怕很快就会惨死在好友的乱刀之下。
「徐家宝是谁?」
「嘿嘿,哥,我说你精神这么好哦,昨天晚上不是很晚才回到家,怎么今早还爬得起来?」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是每天都这样?」
是、是,就是这样的天赋异禀,教她佩服到五体投地。明明比她晚睡,为什么还起得比她早?而且完全无损他英俊的外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