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空间,炙闷的温度,一个挥汗如雨的男人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木桶之中。
那个木桶真的很巨大,足足可以塞进七八个中等身材的男人,那木桶之上此刻还飘着氤氲热气,在这种盛暑的时节,光看着那热气腾腾的模样,就足以称为一种酷刑了。
偏偏,还有一个壮硕的男人被安置在桶子里,他虽然挥汗如雨,可是却依然不动如山的待在那木桶之中。
除了他脸上铁的神色可以十足十地充份表现出他的怒气之外,微薄的唇也死死紧抿。
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瞪视着眼前的一个女人,但他那寻常人只要瞧上一眼就会腿软的眼神,却对那身着白衣的女子毫无任何的威胁感。
只见那妙龄女子径自端坐在一旁,那像经过精雕细琢的细致脸庞上毫无任何的表情,甚至对于他那似乎想要杀人的两道厉光也没有任何感觉。
只是时不时的将葱白的手探至桶里,似乎是在探试着水的温度。
伸回手,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些微改变,感觉起来似乎像是挺满意水的温度,但那改变只是瞬间,很快地,她又回复原先那种八风吹不动的模样。
「唔唔唔……」
坐在桶子里的男人发出愤怒的闷哼声,可是女子却没有丝毫的反应,甚至连眼光的挪移都没有。
该死的!
男子在心里咬牙怒骂,可是被点了穴而无法动弹分毫的他,除了恶狠狠地瞪视她之外,别无他法。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呵!
想他堂堂盘龙堡二堡主,凭那盘龙堡扬名于外的富与贵,他怎么说也是个天之骄子,谁见了他莫不小心翼翼地奉承着他、捧着他。
可偏偏就这个该死的「山野村妇」,竟然完全不当他是一回事的在他身上恣意妄为,甚至将他的愤怒视为无物。
龙临渊瞇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自从他遇伏睁开眼后,除了愤怒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她,虽然依然带着一丝的怒气。
她有一张清灵的脸庞,两道细细的翠柳眉,小巧而挺直的鼻梁,一张红艳的樱唇嵌点其中,这样一张美丽的脸庞让她乍看之下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的确是很美,但她那冷冰冰的性子,却让人完全不敢领教。
就像那日……
龙临渊支手伫着剑,原该顽长健壮的身子却粗喘着,他知道自己的气力正在逐渐流失当中。
望着眼前那些来意不善的黑衣人,他脑海中快速的想着脱身之法。
他很清楚,以他现在这种中了毒的状态,想要将他们摆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是再纠缠下去,只怕吃亏的会是他。
锐利的眼神扫过环伺着他的敌人,伫着剑的手微微地扬起,他咬牙暗暗提气,耳边还不断传来那个明显是带头的黑衣人嚣张的话语--
「我看你就别再硬撑了,乖乖跟我们回去,否则我们也很鸡交差。」
「哼!」龙临渊不语的冷哼了一声,突然间,在那黑衣人趋近之际,他出其不意地将剑硬生生刺进以为他已经再无战力的黑衣人身躯之中。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趁着耳际惊呼声四起之际,他果断的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然后咬牙,宛若一只孤鹰似地拔地而起,提气飞掠,窜上了天际。
此刻他脑海里的唯一念头,就是离开这里。就算真的要死,他也不能落在那群黑衣人的手中,否则势必将为盘龙堡带来很大的麻烦。
突然间,透着血雾的眸子瞧见远处山头的一缕轻烟,他想也没想的,足尖在高耸的树梢一点,往那方向飞掠而去。
拚着最绖一口气,在他落地在那间破败的屋子前后,终于不支倒地。
再睁眼时,他人已经被安置在这间总是冒着热气的药室,在他发现自己竟在一个女人眼前被剥得赤裸裸的那一刻,他立时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谁知这女人却连话都不让他说上一句,就让人点了他的穴道,她……
突然间,吱哑地一声,龙临渊自回忆中惊醒,不能动弹的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永远一身雪白的女子,甚至没有回头瞧上一眼来人便起了身,然后笔直地再次往被强置泡在大木桶里的自己走来。
目不斜视地在木桶前站定,只见她的右手往斜后方一伸,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那盛着浓黑色药汁的碗便安放在她的手上。
然后她螓首微微一偏,原本端着药碗的男子便默契十足的站到了木桶的另一边,然后他默然地伸出手,将一直怒瞪着他们的龙临渊的头不算轻柔地住后一扳,跟着又拉开了他的嘴。
在夹杂着庞大怒火的瞪视中,女子将药缓缓倒进了他被扳开的口中,倒完了,拿着空碗的她又一句话不说地走了人。
唔唔唔……瞪视着那纤细的身影,他胸臆中燃烧的怒火更盛,微瞇的双眸中,原就浓烈的杀气也跟着迅速攀升。
该死的,这女人以为她是谁啊,竟然敢这样对待他。
若是他没命便罢,要是还能有命,她就……
第一章
「告诉你们家主子,我家主人不去盘龙堡!」
粗哑的声音宛若雷声一般的在破落的屋子边响起。
虽然外头如此嘈杂,但却丝毫不能影响里头的人儿。
只见傅千寻端坐案前,专心地看着医书,一页翻过一页,彷佛完全沉入了医书中的世界。
「滚!」突然间,暴喝声在外头响起,傅千寻的心思终于被拉离了眼前的书本。
两道细致的柳眉忍不住蹙起,她睁眼透过小小的窗棂探看外头发生了啥事。
这不看还好,一瞧之下,那两道细眉更是几乎纠在一块。
只见七八个大汉团团将冷言给围在中央,明显的来者不善。
面对这样的情况,傅千寻略略垂眸寻思,不过眨眼的时间,原本端坐的身形已经步至了门旁。
伸出洁白的柔荑,她缓缓地拉开了门扉,那老旧门扉的吱哑声一出,原本外头那嘈杂的争执声便在转瞬间停止。
傅千寻只是淡淡地瞧了冷言一眼,就听到他开口解释道:「这群人是盘龙堡派来的,说是为了答谢主子救了他们家二堡主,希望再次邀请妳去作客。」
她听到这样的答案,脑海中莫名的浮现了两道锐利且充满杀气的目光。
略一抬眉,傅千寻便摇了摇头,通透的心思已经明白这份邀请绝对来意不善。
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她没说什么的转身,此举看在冷言的眼中自是拒绝之意。
当下他摆起了一夫当关的架式,喝道:「你们快滚吧,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家主人拿钱看病,不需要感恩,也不会到盘龙堡去作客。」
「喂,你这厮可别给脸不要脸,在这世上有多少人巴着想进盘龙堡,即使只是看上一眼也都心满意足,我家二堡主盛情邀请,还抬来了八人大轿,你们竟然不赏脸。」
被一再拒绝给惹火了,盘龙堡的卫士说起话也开始不客气了起来。
「你们……」冷言怒瞪着眼前那群人,怒气逐渐扬起。
「别仗着你身子壮就敬酒不吃想吃罚酒,要知道咱们盘龙堡可是财大势大,就是朝廷也得忌惮我们三分,你们不过是个小小的医者,再这么不知轻重,小心……」
仗势叹人的话没说到底,显然依旧有些忌惮傅千寻曾经救过他们二堡主的恩情,但其中威胁的意味已浓。
「别人怕你们盘龙堡,我可不怕,昔日总听说盘龙堡的当家们都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好汉子,没想到如今才知原来传闻都是狗屁。」
「你说什么?」一听到自己的主子受辱,那名领头的立即神色大变,彷佛受到了莫大的污辱似的。
「我说你们这样对待我家主子,压根就是你们盘龙堡忘恩负义,哼!」冷言果真是名副其实,几句冷言冷语已经将那几个盘龙堡的卫士气得七窍生烟。
阵式也摆了开来,只见几把长剑猛地从腰间抽出,亮晃晃的好不刺眼。
不过冷言可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徒手,只见他腰间一坠、马步一扎,低喝一声,已有威震山河之势。
眼前的局势一触即发,突然间,众人的耳边又传来了吱呀声,那扇老旧的门扉又被推了开来。
傅千寻面无表情的步出了门扉,手上还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她没有开口,只是径自直视着众人,那清冷的目光让人完全瞧不出她的思绪,但跟着她许久的冷言却立时知道了她的意思。
只见原本摆好阵仗的冷言倏地收势,然后急急地对她说道:「主子,妳大可以不用理会他们,毕竟今儿个这事,若是说了出去,怎样也是咱们站得住脚,妳……」
她依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凝着冷言一会,就见他气急败坏的冲进了破屋子里,然后不到眨眼的时间又猛地冲了出来。
然后他气冲冲的朝着为首的那个人吼道:「走吧!」
「咦?」一时间回不过神来,那群家丁个个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喂,你们不是要请我家主子去作客吗?那还不走?」
厚,气死人了!
他家主子干么那么好说话啊?
虽然明知主子的心性清冷,最不喜惹是生非,可问题是人家都骑到头上了,没道理还忍气吞声嘛!
彷佛清楚的接受到冷言的不满,傅千寻朝着他浅浅的点了点头。
向来毫无表情的细致脸蛋浮现一抹清幽的安抚笑容,她那抹乍现的笑容,竟让所有人都看得痴了。
原本气呼呼想要大干一架的几个大男人,如今全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直勾勾地往她的方向瞧去。
最先回过神来的冷言看到这种情况,忍不住怒气再燃,气冲冲地朝着那群眼露色光的男人吼道:「喂,到底走不走啊?」
「走……」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为首之人大手一挥,终于也唤回其它人的理智。「当然要走!」
虽然她那抹笑容值得天底下任何男人的贪恋,不过若是比起二堡主的怒气,再白痴的人都知道要怎么选。
在理智回笼了之后,众人有志一同的排开了阵势,以严阵以待之姿,「护送」着纤弱的傅千寻上了大轿。
在轿帘覆住轿门的那一刻,众人同时放心的呼了一口气。
这下二堡王应该不会再拿他们来出火了吧!
毕竟他们已经成功的达成任务了,真是邀天之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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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找我啥事?」一脸不郁之色,龙临渊一走进大厅,就忙不迭的问道。
缓缓放下了手中细致的瓷杯,龙临阁的眼神透着微微的无奈。
他这个弟弟虽然一向心高气傲,可是待人还算温文有礼,可谁知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后,竟然性情大变。
不但活像一只随时想要咬人一口的狮子,而且火气还堪堪足以追上他这个大哥,让他几乎自叹弗如。
可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好奇到自找麻烦的把他找来,他之所以会把他找来,最主要还是因为刚刚从属下口中得到的消息。
「咳!」轻咳了一声,龙临阁的脑里还在思索着该怎么问才能把弟弟的怒火降到最低,谁知道捺不住性子的他已经率先发作了。
「大哥是要我来看你沉思的模样吗?」龙临渊没好气的说,甚至还脚跟一旋就要走人。
「等等!」哇,他这个弟弟火气会不会太大了些啊?
他的话都还没讲,他的怒火已经狂溅成这样,要是他真的问下去,等会儿会不会掀桌踹椅啊?
「有屁快放!」一脸阴鹭,龙临渊瞇眼瞪着犹在发呆的兄长,眸光中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浓了。
他就已经等「人」等得很火大了,偏偏小厮又十万火急的说大哥找他有急事。
急事?龙临渊在心底冷哼了一声,瞧大哥那温温吞吞的模样,他怎么就看不出来事情到底急在哪里?
而既然不是急事,他当然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因为他还要去等人。
等到了人,他才能一扫心中的怨气,努力修补受损的自尊。
「呃……我说临渊啊,火气一定要那么大吗?」被他的粗鲁弄傻眼,龙临阁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忙不迭的调侃。
「我……」被兄长这么一说,龙临渊顿时也觉得自己的火气好象真的有点过大了。
该死,这都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害的,要不是她……他又怎么会变成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火爆鲁男子呢!
「愿意告诉我你在疗伤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说实在的,就算原本他一点也不好奇,可是见着他那别扭的模样,他也忍不住的好奇到了极点。
毕竟好奇是人类的劣根性嘛,再说能让一向还算温文的弟弟发出源源不绝的怒火,不论是人或事他的好奇程度都极高。
「别问!」很干脆的拒绝,想要从他的口中听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绝对是--门儿都没有!
可他愈不说,龙临阁就愈好奇,探究的眼神只差没把龙临渊给穿透过去,可偏偏除了满身的火气之外,硬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吧!
开门见山的问不出来,他难道就不能拐个弯吗?
「我听小厮说,你遣了人去迎傅大夫过来作客?」
本来他只不过是想先放松他的心防,可出乎意料之外的,当傅大夫这三个字才脱口,他竟隐隐地察觉了龙临渊的嘴角突然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
当下,他立时发挥他纵横商场的直觉,认定了弟弟的「异状」绝对和那个姓傅的大夫有关。
「怎么,我不能请人来盘龙堡作客吗?」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不会不知道大哥的老谋深算,所以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情绪。
可是偏偏不论他怎么努力,那「傅大夫」三个字还是让他的情绪有了极大的起伏,即使勉强抑制,但从大哥刚刚那微闪的眸光,显见他还是露了馅。
「作客当然行,更何况傅大夫还是你的救命恩人,盘龙堡上下自当好好款待这位贵客。」
龙临阁轻轻颔首,没将他的挑衅给放在心上,甚至还充份的展现了自己的热烈欢迎。
谁知道他的话不但没换来龙临渊的丝毫满意,反倒让他又被一记冷眼射中。
「不必了,我自己的『恩』,我自己会报,不劳大哥费心。」
那个「恩」字几乎是从牙缝中进出来的,那种咬牙切齿的模样,哪里有一点像是感恩啊!
话听到此,龙临阁几乎已经肯定惹怒自家兄弟的一定是那个女大夫了。
但向来视女人为无物的弟弟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家而火冒三丈,可真是稀奇啊!
他很想探问,可问题是,他知道这事只怕是自己问破了嘴,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
所以他不问了,用看的总行了吧!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大哥就暂时不插手,但是你可千万不要怠慢了咱们的贵客,知道吗?否则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人家会说咱们盘龙堡是忘恩负义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