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的转身回到病房,用一双冷沉得毫无情绪的眸子,笔直望进医师的眼底,以清晰而冷漠的声音宣布道:
"我决定--保住孩子!"
闻言,在场的主治医师跟几名护土,纷纷错愕得瞠大眼。
生平第一次,冷珣唾弃起自己的冷血!
依唐盼爱的情况,医院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一等母体情况不对,就立刻施行剖腹手术取出胎儿。
但令所有医护人员意外的是,两天后,唐盼爱竟奇?似的苏醒了,而医师原本不看好的胎儿,也像是传承了冷珣强韧不屈的生命力,稳稳的攀附在她的肚子里。
"病人情况已经稳定,胎儿的情况也很好,几天后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医师的宣布,让已经几天几夜,不曾好合过眼的冷珣,终于放下一颗高悬的心。
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个两全其美的结果,让他松了一口气。
而几乎从鬼门关前转一圈回来的唐盼爱,对冷珣的态度竟是出奇的淡漠,除非必要,她绝不开口说话。
他不在乎她,他只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安好冷 这?告诉自己。
几天后,唐盼爱回家了,让好不容易保住孩子的她,想象不到的是,这却是她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了怕唐盼爱再出意外,冷珣的母亲周明月知情后,坚持亲自来看顾她,以免冷家的继承权白白的从眼前飞走。
自从周明月来了之后,唐盼爱才知道,所谓度日如年的日子有多难过。
她是一个看得出贵妇人气息的女人!
她已经五十岁,却因?保养得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些,风韵犹存的相貌,隐约能看得出年轻时的美丽模样,但那分美丽,却全被眼神中那股阴沈与锐利给破坏殆尽。
每当周明月用那双锐利的眼看她,总是让她浑身发毛。
最可怕的是,周明月?了彻底控制她,不让她出任何一点意外,竟禁止她离开房间,她甚至连下床的自由也没有,若想上洗手间,还得向周明月报备才行。
她活得没有一丝尊严,像是一只被拴在廊柱边的狗,生活范围只有咫尺之遥的奢侈。
当冷珣第一次看到,母亲如此冷血的对待唐盼爱,确实也愣住了。
原来母亲不但将房间落了锁,还在门上加装了一道小玻璃窗,只?了能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妈,你这是做什??"他蹙眉看著被锁在房间里的唐盼爱。
"谁叫她成天乱跑,我只好锁住她免得出了事,属于咱们的一切就完了!"周明月一双精明的利眼扫向唐盼爱。
冷珣看著躺在床上,一脸了无生气,眼中却写满祈求、看著他的唐盼爱半晌,
最后一言不发的掉头上楼。
他得记住!他们之间只存在交易,感情这种东西是不该存在的。
他竟然无视于周明月对她的残忍对待?唐盼爱一颗发冷的心,沉得更深了。
肚子里已经八个月的孩子,似乎感受她的心痛,剧烈的在她肚子里踢了起来。
她痛得顿时刷白了脸,涔涔的冷汗沿著背脊流下,但她却硬是咬紧牙关忍住,不愿开口求他。
她无助的闭上眼,两道泪水沿著她的眼角,顺著发鬓无声的沈进枕间。
这种漫无止境的痛苦,何时才能结束?
她要离开这里!
唐盼爱再也无法忍受,在这里沉闷宛如牢笼般的日子,更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成?一个被用来争夺权势的工具。
尤其是随著肚子越来越大,她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躁,深怕随时得跟肚子里的孩子分离。
这几个月来,她想了很多,她以?自己可以替他生下一个子嗣,然后了无牵挂的离去。
但孩子越大,跟她的牵连也越深、越紧,一想到有天她即将离开,这辈子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她的心头紧揪得浑身都泛疼。
她已经全都想好了,她要回家把爸妈一起带走,让冷珣找不到他们,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那将会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
是的!她或许出卖了自己,但绝不愿再出卖孩子。
她竟然逃走了!
冷珣愤怒而焦急的,将整栋偌大的别墅上上下下全找遍了,那种仿佛被夺走一切的感觉让他几乎发狂。
"你怎?会让她逃走?"他回头怒视著周明月,声音紧绷得像断弦。
"她说她要上个洗手间,谁知道那贱丫头--"
一对冷厉如剑的眸光立即扫向周明月,她陡然噤声。
"谁谁知道那丫头,骗我说有东西掉在厕所,我只好去帮她捡,谁知道我一进去,她就把厕所的门反锁,乘机逃走。"
他压抑的倏然背过身去,开始在落地窗前来回走著,沉重的步伐隐含怒气。
"你快去把那丫头找回来,那可是关系著咱们快到手的继承权,想想看,冷氏名下的?业不计其数……"
母亲开始钜细靡遣的,细数那庞大惊人的财?,就一如过去一样。
从他懂事开始,他就已经知道,母亲一心争的是冷家庞大的?业,而他要的,却只是讨回他遗落在冷家的尊严。
不顾正讲得眉飞色舞的母亲,他不发一语的遽然转身朝书房而去。
书房里,已乱了思绪的冷珣拨了通电话。
还没有开口,电话另一头的声音似乎已经预知一切。
"出事了?"
有时候,冷珣不知道有这?个洞悉人心的朋友,是幸抑或不幸,好似再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在淡漠平静的辜独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像个沈不住气的毛头小子。
但,他真的是个好朋友,几年来始终在他身边,给他适时的意见与帮助,虽然他的态度总是那?冷淡,近乎置身事外的冷漠--
冷珣相信这世界上,或许再也找不到这?懂他的人!
"她逃走了!"冷珣语气沉重。"我该怎?办?茫茫人海我要怎?找?"他相信唐盼爱不会傻得跑回家让他找。
"我只有句话要提醒--你欲速则不达!"辜独淡淡的提醒他。"你太心急、方法也太极端了。""我以?你应该明白,冷氏对我有多重要。"冷珣沉重叹道。
虽然打从一开始,辜独就警告过他别轻易冒险,但他誓言夺得冷氏、平反自己往日屈辱的决心,又岂是那?轻易被说服的?!
"就算勉强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你怎会不懂?"
"我没办法想太多。"他焦躁的捧著头。
"去找她吧!一个怀有八个多月身孕的女孩子,是走不了多远的。"
辜独的话,提醒了心焦得几乎失去理智的他。
他平静了下来,轻轻的道了声谢,便挂上电话转身开车出门。
果然,他在通往山下的山路上,看到那蹒跚吃力、走走停停的纤丽身影。
他安静的在路边停下车,没有惊吓到她。
"你散步得太远了!"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浑身冷得直发颤的唐盼爱,又抖了起来。
她回过头,面对他异常平静的表情,脸上布满惶恐。
她想过数十回被他找回的情景,就是没想过他会有这?平静的反应,好似她只是出来散个步!
她以?他会大发雷霆,然而他竟没有,只是静静的将她带上车、送她回房间,遣走尖叫怒?的周明月,而后站在门边,用一双深沉得让人看不透的黑眸看她。
"你在这里不快乐?"
唐盼爱茫然的?头望向他。她当然不快乐,从她答应这场交易那一刻开始,她没有一分钟?自己不得已的决定高兴过。
她沉默的点点头。"我后悔了,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孩子!"
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孩子,甚至一辈子都不能相认,只能想念著地,她就痛苦得几乎发狂。
"钱我一定会设法还你,求你放过我吧!"唐盼爱的眼泪宛如断线的珍珠,拼命落个不停。
冷珣静静的看著她,许久始终沉默不语。
"我可以让你固定来看孩子。"出乎意料的,他开口说道。
她诧异的遽然?起头,想在他的眼中寻求答案,然而除了一片冷沈之外,什?也看不到。
"你是说,只要我乖乖的待在这里,直到孩子生下来,以后我可以自由来看宝宝?"她小心翼翼的屏息问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没错!只要你想看就可以来,不会有任何人阻止你。"他一脸莫测高深的点点头。
"你是说真的?"唐盼爱欣喜若狂,连声音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冷珣挑起眉凝视她半晌,简略的点了下头。
她什?都不求,只求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虽然她不知道他?何会突然改变态度,但她选择相信他!
眼前她也只能--相信他了!
第八章
当第一次的阵痛来临,唐盼爱开始陷进这辈子的第二次噩梦中!
她从来不知道,要生一个孩子,得经历这种撕心裂骨般的巨大痛楚。
她夜半的呻吟惊醒了冷珣,很快的,她被送进一家医疗技术、设备皆一流的私人医院,病房四周一贯惨白的冷色调,让她仿佛无止境的痛楚似乎更加剧烈了。
"?妇叫什?名字?"护士拿著病历表简洁利落的问道。
"爱娜!"他的语气里有少见的焦急。
"姓什??"
姓什??他只要她替他生继承人,从不曾过关心她到底姓什?。
"就姓王吧!"他漫不经心的随口搪塞了个姓。现下他所有心思,全在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
她不叫爱娜!那是她在酒店的花名。但她实在太痛了,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妇生日呢?"
"过去有没有什?病史?"
"是否对任何药物过敏?"
心焦的冷珣面对护士似乎多得问不完的问题,始终答不上几个,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对她所知少得可怜。
好不容易,护士用像是责怪他太忽略妻子的眼神瞅他一眼后,便拿著填了不到几格的病历表走出病房。
冷珣才不在乎她的眼神,他只开心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他深怕孩子会像冷恕的一样,生下来才发现,性别与当初所检查的完全不同。
目前他最担心的是,她是否能顺利生下他的继承人?
她不过是个跟少女差不了多少的年轻女孩,再说,她太纤细也太娇小,如何撑得过生?的煎熬?
出乎冷珣意料之外的,她很勇敢!
整个生?过程中,她咬著牙连一声痛也不曾喊,苍白似雪的美丽脸蛋上,只有一股即将身?人母的坚毅神情。
生孩子真的不痛吗?事实上唐盼爱痛死了!
宛若将她撕裂的痛楚,持续在她腿间蔓延,这比第一次破身时的痛更甚十倍。
但一想到肚子里,跟她紧紧连结十个月的宝宝,她硬是咬紧牙关反复深呼吸、再用力的想将孩子?出。
?了亲眼确认孩子的性别,冷珣也要求进入?房在一旁陪?。
在场的医护人员,对于高大英挺的冷珣,自愿进入?房陪?,纷纷投以赞许、羡慕的眼神,还以?他是难得一见的新好男人。
惟有痛得死去活来的唐盼爱,知道他的用心。
经过几个钟头的努力,眼看孩子的头已经隐约可见,他的冷眸一眯。
"等孩子一落地,立刻替她打麻醉剂。"冷珣断然的下命道。
"冷先生,这是自然?,用不著施打麻醉剂。"负责接生的医师委婉解释道。
"我不要她看到孩子。"
他语气淡漠得宛如一个局外人,而不像一个即将成?父亲的男人。
冷珣知道一旦让她看到孩子,这段牵连更是难割舍了,他不想替自己惹来无谓的麻烦。
一旁的医护人员,再一次瞠目结舌,以?自己听错了。
"我说替她打麻醉剂。"他咬牙低吼道。
他天生的冷厉与王者气势,让医师不由得骇住了,只能勉强点头。
若是以减轻子宫收缩痛楚的观点来看,施打微量的麻醉剂,也还算是合法的治疗程式,不会让他背负上什?医疗过失的责任。
"是!"医师点点头,转头指示一旁的助?士准备麻醉针剂。
冷珣再度转头盯著已微微冒出头的胎儿,几乎是立即的,孩子滑出产道顺利落地。
看著眼前孩子从她体内滑出,这一幕让他震慑得几乎无法动弹。
他说不出那是什?样的感觉,只觉亲眼目睹一个女人,生下自己的骨肉,那种撼进心坎底的感觉,让他浑身发颤。
在孩子脱离身体的那一刻,唐盼爱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楚,随即意识就陷入了恍惚。
不,她不能睡!她要看宝宝一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惊人的意志力,在施打麻醉剂后竟能强撑著睁开眼。
从恍惚的视线中,她看到护士手上一个扭动身躯、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小身影。
她看到了!
孩子好小,红通通的皱成一团,却依然看得出遗传自冷珣俊逸好看的五官,就连孩子挣扎放声大哭的模样,都跟愤怒失控的冷珣好像--
一?那间,身?母亲的喜悦涨满她的胸口,她终于安心的缓缓垂下眼皮,唇边含笑的任由沉沉的黑暗将她包围。
看著她昏睡的疲惫脸庞,冷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直到冷恕嘲讽的脸孔闪过脑海,他的眸光再度冷了下来。
"把孩子带走!"他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是!"请来的保母早已在一旁等候,迅速接过已经清理完毕的婴儿,快步走出门。
直到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听著她均匀的呼吸,她纯真的脸庞看来如此无邪,丝毫不觉她的骨肉已经被带走。
投下最后一瞥,他头也不回的走出?房。
三十年了!他带著整整背负了三十年的屈辱回来了。
他今天要正式向所有轻视他的人宣示,他--冷珣,是名正言顺,身份不容怀疑的冷氏企业继承人,他能掌握所有人的生死。
孩子生下的第二天,他在孩子血统的确认无误,以及律师的见证下,正式签署继承权的文件,如愿继承了庞大的冷氏企业。
心里涨满著这分迟来胜利的兴奋与快感,冷珣不急著回到冷氏企业总部接收一切,反而驱车来到了冷恕的别墅里。
令他得意的是,冷恕的别墅是一片异常的死寂,在管家的引领下步入屋内,里头萧索阴暗,布满了失败者的颓靡气息,这让他心底充满报复的快感。
终于,他发现了在角落一隅的消沉身影。
"我赢了!"
他以胜利者的骄傲姿态,缓缓在冷恕面前站定,勾起一抹傲然的笑宣布道。
好半晌,冷恕终于开口,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