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很窝囊地回着,君不二还不忘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有路人在讪笑,才又赶紧跟在她的身后继续走。
唉,难道他往后就要这样伺候着她吗?
他是不知道这四个千金到底是各司何职,可她既然是当家的,又负责收帐,想必这毕府里里外外应该都是要听她的才是,那么倘若他真要娶这四位其中一位,她当然是不二人选,只是她这怪性子,他现下都快要受不住了,更逞论以后?
一想到他的下半辈子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他就忍不住想要一头撞上墙,最好是就此撒手人寰,省得他还要烦恼其他的。
要顾师父、又要顾师门,难道他真要牺牲自个儿吗?
他摇头晃脑地在街上跟着她的脚步走,然而走到城南的寺庙外,突地听到低低的哀叫声,不由得让他停下脚步寻找。
“好心的大爷啊……”
君不二的目光停在一对行动不便的父子乞丐身上,许久都移不开眼,最后走到他们面前,掏出身上仅有的两文钱,毫不犹豫地放在他们前力的破碗里头。
然而他才放下,身旁随即伸出一只手把那宝贵的两文钱拿起来,他瞬即探手抓去,怒瞪着身旁的人——
“大小姐?”哎呀!他会不会使力过猛了?瞧她的脸都痛得扭曲了。君不二连忙松开手,却直盯着她手中握住的两文钱。“大小姐,那两文钱……”
“你可真是富有,居然有本事施舍。”她晒笑道。
君不二的双眉一拧,不悦地道:“那是小的的钱,这钱要怎么用,该不会还要经过大小姐的同意吧?”
她未免管得太多了?她可以管他干什么活儿,可不能连他的私事都要管吧?太不合乎情理了。
“我当然得管,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百五十文钱,既然你身上有两文钱,是不是就该先交给我,等你还完了债,再来救济他人呢?”毕招金说得头头是道,对那对乞丐父子更是轻蔑。“况且,你想要救济人,也要看看对方是谁,他们这等鼠辈,根本不须要救济。”
那对父子一见着是她,不迭地把头给低了下来。
君不二见状,有些微恼地道:“我欠毕府的,我当然会想办去赶快还给大小姐,但这两文钱是我自己的,我要给谁由我自个儿作主,尽管是大小姐,也没道理替我拿主意。”
太荒唐了,她干嘛管他是要把钱丢到哪里去?
不过是区区两文钱,她连这么一点都不肯施舍,难道不嫌太过刻簿了?不施舍、不救济便罢,她居然还说那种伤人的话,此等女子无德无才,要他怎么受得了?空有一张美颜又如何?
再美的容颜都会衰老,唯有良善的内在是不老的。
“狗奴才,你现下是在对本小姐说教吗?”毕招金眯紧了细长的美眸。
“伽……”可恶,她居然唤他狗奴才?罢了!好男不与女斗,他不睬她总可以了吧?“两文钱还我!”
毕招金冷笑一声,起身便走。
“喂!”君不二见状,起步直追,没两下便拦在她的面前。“大小姐,你这么做太不通人情,而且也太不讲道理了。”
“本小姐不须要同那对父子讲人情,而且本小姐就是道理,做的一举一动就是对的,倘若你看不惯本小姐的举动,尽管走,我绝不留人!”毕招金加快了步伐,嘴边始终挂着阴冷的笑。
她是算准了他不敢走吗?以为他真不敢走吗?
他真的不敢走啊!别在这当头赶他呀,至少要等他把毕府都给摸清楚了,再走也不迟啊!“小的知道错了。”
奴才就是得要同主子道歉,因为主子永远是对的。
毕招金微挑眉,转头攒了他一眼,见已离寺庙有一些距离了,才又把两文钱丢还给他。
“你要救济他人是你的事,本小姐当然是管不着,可本小姐就是不准任何人救济那一对父子,倘若你要是再让我见你救济他们俩,你随时得给我收拾包袱离开。”毕招金毫不留情面地道。
君不二接过两文钱,不解地看着她。“大小姐同那对父子有什么过节吗?”难道这是有深仇大恨?
不过她自个儿也说了,她的一举一动就是道理……
“谈不上过节。”她回道,脚步依旧没停。“与其说是过节,倒不如说是仇恨还来得贴切些。”那些仇恨她是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如今她会变成家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可还要托那对父子的福,要不她这个毕府大千金可真不知道自个儿原来是有能力掌管毕府的,更不知道女子并非一定要嫁人从夫才成。
“是什么仇恨啊!”
果然是深仇大浪,他倒也觉得挺像是一回事的。
毕招金冷睨他一眼,“与你何干?”
“说的也是。”他呵呵干笑着。
不过是顺便探些内幕消息罢了,何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明明长得十分讨喜,少有人会看他不顺眼,怎么她不是虐待他,便是对他发火呢? 感觉上,两人似乎是犯冲。
“赶路吧!倘若晚了,今儿个还得要在外头住一宿哩!”
毕招金话落,脚步又加快了些,让脚伤未愈的他追起来有点吃力。
她该不会是有武功底子吧,要不然脚程怎么会如此之快?他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如她一般健步如飞的。“大小姐,既然路途这般遥远,为何不招辆马车?”
毕招金回眸报以一贯的冷笑,“你若是脚疼,你可以不走。”
他怎能不走?“小的就算是腿断了,还是会跟着大小姐走到天涯海角,求大小姐别丢下小的不管。”
里子、面子全都没了,那么他现下只有选择要银子了。
他非得要低声下气些,强迫自个儿忍耐才行,一切就只为了要让她有朝一日拜倒在他的油靴下。
是啦!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之下,他能挑的,就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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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的天色暗得比以往还要来得快。
停在城郊外的亭子里,毕招金微眯起细长的美眸看向远处,却始终儿不着君不二的人影,索性坐在石椅上,拿出先前路上所买的干粮,缓缓地吃起来。
他该不会是跑了吧?说是要去小解,可也未免去太久了?
倘若他突然离开,她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之前对他的责骂,确实是稍稍过火了些,也稍稍无理了些,他会觉得忍受不住而乘机逃离,倒也算是人之常情,拦也拦不住的。
她也知晓自个儿的话是说得重了些,但她就是控制不了。
不如怎地,他那一张脸,就是教她愈看愈讨厌,那回他睡得香甜时,还不断地喊着二妹的名字,更教她怒火中烧,连她自个儿也不解为何会如此。
为何瞧见他,总是教她控制不了脾气?
自从正式掌管了毕府的产业之后,地已许久未曾为了一个小小奴才动怒了,而他为何恁地简单地使挑起她的怒火?
打从第一眼瞧见他,她便知道这个人留不得,不只是因为二妹喜欢缠他,更是因为他那张太过俊美的脸定会在毕府里掀起不小的风彼,身为毕府的当家主子,她自然得要悬崖勒马。
然而她非但通不走他,甚至还让他生了病,以至于让府里的权婢都知道了他这么一号人物,搞得上上下下全都在谈论他。
平静的毕府竟因为一个男人的介人而鸡飞狗跳,她甚至还没搞清楚他欲混进来的意图,毕府便已经让他搞得面目全非,失去了以往的平静。不只是二妹,就连她身旁的几个婢女,甚至是三妹身边的婢女,都会为了见他一面而假借名义靠近她的碧虚楼,真是反了。
这些年来,她该是把当家的身分扮得极为称职了,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府里的婢女就几乎快要不把她的命令当成一回事了呢?
她是不是得要再重整一番呢?
不过,照眼前的情况看来,他人成是真的逃走了,所以她也不须要再为府里添新规矩;只是亏损了那一百五十文钱,三妹八成又要对她一阵咆哮了,怪她为何当初不直接赶他走。
唉,她也想过啊!可倘若他所说的身世都是真的,真要他赶出去,她也是于心不忍啊!
这一点妇人之仁,确实是让她尝到了苦果,不过那无所谓,待收完帐回府之后,她得要好好喝斥那些不像样的奴婢们一番,别再让她们乘机造反,也不再让当年的惨事发生。
想要在毕府里头生存下去,倘若不把实权握在手里,倘若不逼自个儿残忍一些,那么即使在这府里被人给害死了,也是死有余辜。
她会让那些下人知道,身为下人就得要像个下人,别奢望成主子。
天底下可没有那等道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吃着干粮的毕招金修地抬头,瞧见一抹身影由远而近地飞快跑来,看那样子仿佛是在找她似的……
他在找她?
他不是逃了吗?
难道是她羞辱得不够,还是他无处可去?要不然依她的想法,一般男子铁定是忍受不了她的辱骂,他怎么可能还回头来找她?
“哎呀!大小姐,原来你在这儿,既然是在这儿,我在唤你,你是不是要回我两声呀?害我像个无头苍蝇似地找人……”君不二口中抱怨着,抹了抹额际的汗,一屁股坐到她的对面去。
毕招金傻愣愣地看着他,微启的嘴却说不出半句话;她该要骂他居然如此大胆地要她这个主子等他,然而她却因为他的乍然出现而有些闪神。
“怎么了?”他眨了眨眼望向她,原本以为她要不是给他一顿臭骂,就是会对他一阵冷潮热讽,怎么她却半句话也没说?难不成是他去得太久,露出破绽了?“哇,干粮耶!有我的分吗?”
他努力地扯出笑容,试探着她是不是得知他方才是利用时间跑回城里,把他身上仅剩的两文钱拿给那对父子了。
她应该不知道才是,毕竟他方才是卯足全力奔跑的,虽说浪费了一点时间听那对父子说她的坏话,可是应该还是没有耽搁太久才是,毕竟他们已经收了两处的帐,也该停下来用午膳,顺便休息一下了。
“你怎么满头汗?你是上哪儿去了?”她不动声色地将心底不知道打何处冒起的惊喜按下,双眸直盯着他。
天寒地冻的,他怎会无端冒出了一身汗?
“没有,我找不到地方可以小解,只好一直往下走,而这路又不怎么好走,下头又积了一点点的雪,我走起路来惊险万分,自当步步为营,所以会出一身汗是再自然不过的。”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
他总不能实话实说吧?不过,同那对父子谈过话之后,他也算是知道了一点点的内幕,也猜到她为何如此狠心地见死不救了。
而他多多少少可以猜到她的性子为何会恁地古怪,对下人又为何会恁地刻薄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寡,这么一来,倒也可以让他知道该如何对待她,才能够得到她的欢心。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花了仅有的两文钱,他当然希望可以打听出一些消息。
“是吗?”她虚应道。
她并不是真想知道他为何会出了一身汗,不过是想要找个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省得他发现她的异状。
“那这于粮……-”见她没再追问,他不由得看向眼前的于粮。
虽然看起来不是挺好吃的,可他没用早膳,方才又跑了一段路来回,现下肚子可是饿得慌了,什么东西都可以满足他向来不挑剔的胃口——昨儿晚上的包子不算。
毕招金横了他一眼,随即将于粮收进包袱里。“上路了。”
“嘎?我……”不会吧?他原本还满同情她的,她怎么还是死性不改的?
“你让本小姐等了这么久,浪费了不少的时间,我们不能 搁下去了。”她把东西收拾好,瞬即走出亭外。
岩不二不禁傻眼。“我……肚子好饿耶……”
听说她从小受尽欺凌,听说她以前倍受冷落,今儿个的性子才会恁地阴晴不定,可性子怪不打紧,总该有个底限吧?
他已经两顿饭没吃了耶!
第七章
“罗老爹,不能说是我这晚辈要欺负你老人家,而是你欠的银两已从年初拖到现在快人冬了啊!”
君不二微拧起眉,抬眼睐着她清冷、不带情感的粉脸。
一路上收了七八笔帐,他才惊诧原毕府的产业并不只有租放的田地,还有绣庄、木材、织户等等,而这些居然都靠一位姑娘家打理……他是不是该夸赞她能干呢?
然而面对她强悍而不通人情的作法,他实在是不知道自个儿到底该不该插手。
是希望她可以和言悦色些,别咄咄逼人,可现下他正盼能赢得她的欢心,若是他开口劝说的话,说不准就变成下一个箭靶了。
到底要不要开口呢?
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她逼迫一个年近六旬的老翁吗?
“大当家,实在是今年的雨水不足,又加上冷得早…… ”叹了一口气,老翁才又缓缓地道:“别说要缴给大当家的银两凑不出来,就连今儿个一家老小要怎么过冬都不知道哩!”
“那不干我的事,我只管收帐。”她冷道。
这收帐的事原本不会落在她身上,可近来三妹忙着处理绣庄和织户的事,才会让这坏差事落在她身上。
“大小姐,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君不二还是忍不住地开口了。
他是真的不想管,不希望她又开口骂他或更厌恶他,可他瞧这老翁家徒四壁,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看也知道他不是装穷,没道理还要硬逼他吧?
“那么你倒是觉得这话该怎么说呢?”她冷冷地看向他。
这狗奴才到底是怎么着?
难道他会不知道当主子在说话时,他只要在一旁答腔便可,要不乖乖地杵在一旁等候也成,哪里轮得到他发话了?
像他这般不听主子命令的狗奴才要是留在毕府,可真要带坏那一干婢女了。
“小的……觉得……”她这么凶,要他怎么说得出口?
早就知道不该替自个儿惹麻烦,且一定又会弄得她不悦,可麻烦都已经惹上了,现下想要赖,大概也赖不掉了吧?
“说啊!本小姐倒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她双手抱胸等他回话。
说吧!多说一点,好让她可以趁此机会将他赶走,省得她烦心。
啧!真不知道先前在亭子里见着他时,自个儿为何会恁地惊喜;把他这种不受教的人留在身边,只是替自个儿增添麻烦罢了。
“那个……”他岂不是在自找死路来着?“小的认为……”
他可不可以不要说了?倘若他真把心底所想的事情说出来的话,她铁定会气得当场要他滚,这点他倒有十成十的把握。
“说!”毕招金盛气凌人地喝道。
她心想,与其留着让她心烦以致打乱了她的生活,她倒宁可快刀斩乱麻,彻底地斩草除根,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