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是他,那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她做了什么啊……
她好想确认,好想知道答案,但再也没有机会了,她的灵魂被吸进了一片黑沉沉的世界,把她拉离了曹震。
「不——」
她凄然的抗议声划破了幽冥,带著未了的心愿,她来到了地府,却怎么也不愿喝下忘川的水!
「我不喝!我不想忘记他,我要知道他是不是我一直在找的人……」她不停地哭,嘴里不停地念著同一句话。
孟婆看不下去了,她冷冷地把她拉到川边,压住她的颈子低喝:「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罗唆?你两个姊姊都喝了,你也给我喝!」
「不要!我不喝……」她好怕她会忘记,忘了这件重要的事。
「不喝也得喝,这是你的命,你放心,你不会忘了所有的事,情咒让你有了通灵的本事,你将会带著前世的记忆转生,只是,你种的因,就该去承受痛苦的果,我不妨直接告诉你,那个曹震的确就是救了你的人,但很可惜,你将不会记得这件事。」孟婆不怕泄漏天机,因为她知道这些话等一下这丫头就会全忘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有如青天霹雳,她激动地抱著胸口啜泣,但懊悔已来不及了。
「你和他之间牵扯太深,还会再相见的,只不过你对自己的恩人下了诅咒,他痛苦,你将比他更苦,爱恨相随,你们想相守在一起,就得看造化了!」孟婆叹了一大口气,她守在地府千载万载,从没看过这么可悲的恋人,这三个姊妹,以及即将前来的那三个男子,将会为爱而受无尽的刑罚啊!
「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她大声地狂喊。
「你不找他,他也会去找你的,所以,认命地喝吧!喝了,你就会忘了我所说的事,然後,到下一世去等待你的爱情!」说完,孟婆将她的头按进忘川。
冰凉的水淹漫进她的口鼻,她挣扎著,痛哭著,终於还是喝下—口……
那一口,把她最不想忘的事全冲灭了。
为的,只是要让她懊悔、痛苦……
「知默……知默……」
何让微弱的声音贯穿千古,将她从深渊中拉回,她的意识回到脑中,胸前已被泪沾湿了一大片。
「是你!你竟然就是在永平寺救了我的人,而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她抓住那个仿制的珍珠发饰,哭得摧心折肺。
「是我的错……我从没提起……我以为……你根本不记得……」他无力地笑了。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你一直存在我心里,我每天都在祈求能再见到你,可是,我却连你的长相和名字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爱上了你……」她俯下头,将他的头抱进胸前。
「真……的吗?」他心一震,惊喜若狂。
「真的!就因为爱上一个不知名的男子,我才把自己封闭住,才会没注意到,你已来到我身边……」她为自己的盲目深深自责。
「……这样就……够了!知道……被你爱著,我……已别无所求了……」他的声音愈来愈小。
她大惊,捧起他的脸,焦心地大喊:「何让!别走!何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死去!不要这么残忍!」
她才刚与她的初恋相逢啊!
「我爱你……知默……请记得……我永远爱你……」他不舍地再看她一眼,然後,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要……何让!何让——」她紧搂住他,凄厉的哭号声在这彷如地狱的黑暗地底回荡著。
一直缠绕在何让身上无形的、血红的诅咒情网,已慢慢地褪尽,消失,这横亘了千年的爱情,终是走到了尽头。
但是,刻骨铭心的相思,将永远烙在安知默心上,永远缈缈无止期……
第九章
卡!卡!
何让又回到了地府,这个黑暗的冥界依旧,充斥著一股沉沉的死气,他神色槁灰,面容凝重,但却不复以往的恨怒暴戾。
「嘿嘿嘿……你回来啦!」盂婆掌著昏黄的灯,笑嘻嘻地飘向他。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怅然无语,什么话都没说。
他的耳里还残留著安知默的哭泣声,他的眼里仍忘不掉她忧伤惊痛的表情,他的心……还留在她身边。
就这样与她永别,教人情何以堪?
「怎么?舍不得离开阳世?舍不得你的小情人?」孟婆一眼看穿他的思绪。
「再怎么舍不得,也被你召回了,连想再多看她一眼也都不可能了。」他的声音带著微微的哽咽。
「小子,这是我们说好的,谁要你自愿放弃四十年的寿命?」孟婆哼了一声。
「的确,是我自愿的,不过,我怀疑你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他有理由怀疑她当时提出交易的动机。
「怎么?把不圆满的结果怪到我头上来了?」孟婆不悦地瞪他。
「不,我不能怪你,反而要感谢你,让我找到了她……」他很清楚,虽然孟婆耍了点手段,但如果不用生命交换,他也许到老都遇不到她。
「嗯,这才像话。」
「情咒已解,这忘川的水,只要一口就会让我忘记她……但是,我不想忘了她!可不可以不要忘……」他望著悠悠的忘川叹道。
「人真是奇怪,以前你拚了命想忘,现在却又挣扎地不想忘。」孟婆受不了地翻个白眼。
「那是因为我终於明白,情咒的记忆是她留给我的一盏灯,有了这盏灯,我才能在渺茫的未来找到她。可是……现在这盏灯灭了,我再也无法在苍生中找到她了,再也不行了……」他痛苦地坐倒在地,揪扯著自己的头发哀诉著。
「啧,你这小子被爱情弄得不像原来的你了,以前的气魄跑哪儿去啦?」孟婆啐骂道。
他没理会她的话,迳自喃喃地道:「以後,我还能再与她重逢吗?」
孟婆还未回答,遥远的彼方就传来一阵波动,她乾枯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表情,转过身,看著黑暗远处一抹渐渐靠近的白茫茫身影。
「重逢?我看不需要等到以後了……」她严肃地道。
何让好奇地转身,凝目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就在忘川的另一边,一道纤细的倩影像在找寻什么,满脸忧急地来回游荡。
「知默?」他恐惧地惊呼,拔腿便往那身影奔过去,可是忘川的水阻隔了他的去路,他无法跨越,只能站在这一头与她遥望。
「何让!是你吗?你在那里吗?」安知默高兴又不安地叫唤著。
「是我!你……看不到我吗?」他骇异地问。
「她是活灵,当然看不见这里,不过也真厉害,单是凭著对你的思念,灵魂就能脱离躯壳,来到地府……」孟婆冷冷地说著。
他的心一阵阵刺痛,连忙大喊:「知默,你不该来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快回去——」
「不!要走一起走!我要你和我一起回去!」她空茫的眼睛里滴下了两串泪水。
「我不能……不能回去了!我已经死了啊!」他伤感地低嚷著。
「如果你不和我回去,那我就陪你一起死吧!」失去他,她早就不留恋人世了。
「不……不要做傻事,知默,快回去……」泪静静地流下他的脸颊,他的心好痛。
「丫头,你快走吧!在这里待久了,你的魂回不去,到时生不生,死不死,将永远无法转世了。」孟婆劝道。
「你是……孟婆?」她听见孟婆的声音,反而欢喜,忙不迭地道:「求求你,让何让和我一起回去吧!我愿意用我的阳寿来交换,你要多少年都拿去,只求你让何让回来……」
「知默,不要!」何让大惊,立刻喝止她愚蠢的想法。
「你的阳寿啊……这倒有意思。」孟婆狡猾一笑。
「不行!老太婆!」何让怒斥。
「唉!看在你们如此相爱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了,我可以把这小子的阳寿还给他,不过……」她说著突然停了一下。
「不过什么?」安知默急道。
「你得想办法渡过忘川,只要你能过得了河,我就让你把这小子带走。」
「渡河?」她一呆。
「别以为很容易,这忘川区隔阴阳两界,对生灵而言,这条河可比烈火还烫,而且一个不小心,就会摔进十八层地狱,再也无法翻身。如何?这样你也要赌赌看吗?」孟婆森然地道。
「是。」她应允得毫不犹豫。
「不要!别做傻事!知默,这太危险了……」何让急得跳脚。
「我要试试看,何让,别阻止我,只要有可能再见到你,任何危险我都不怕。」她坚定地往前踏出一步。
「知默……」除了感动,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与她心意相通,如果她真的摔进地狱,那他会陪她一起去!
安知默什么都看不见,她像个瞎子一样往前走,当她一脚踩进忘川,只感到一股滚烫刺入她的双腿,痛得她几乎无法再举步。
「啊……」她痛喊一声,努力忍住逃上岸的冲动;
何让看见烟岚从她的脚下冒出,忘川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一锅烧开的热水,再走下去她怎么受得了?
「不要走了!知默,不要再走了……」他心疼得痛哭失声。
安知默忍著剧痛,吸口气,又往前跨一步,她的脚巳被忘川烧融得皮破血流,但她仍不愿放弃,凭著她对何让的爱,她相信她撑得过去。
灼热的滚水逐渐淹上她的腿,烫得她几乎无法举步,而且,她完全无法预测哪里是平坦之地,哪里又是通往地狱的坑洞,只能靠著直觉向前。
何让屏息地看著她一步步朝他走来,一颗心悬在半空,浑身紧绷得又僵又硬。
倏地,她—个踩空,跌进水里。
「知默——」他吓得惊吼。
「啊——」水烫满她全身,她痛得想起身,却使不出力气,反而—再地在水中沉浮。
他再也忍不下去,发狂地想冲上前拉她。
「别去!你一定进忘川,她这些罪就都白受了。」孟婆拦住他警告。
「拜托,别再折磨她了,放她走,别再让她受苦……」他瞪著哭红的双眼恳求。
孟婆不为所动,只是盯著安知默,暍道:「站起来!想找回你的情人,就勇敢地走过来!」
安知默在昏愤边缘听见这声怒喝,精神为之一振,她颤抖地从水中爬起,摇摇欲坠地想往前,可是身体终是不支,忽地向旁边一倒——
何让的心脏在瞬间停摆。
这时,孟婆左手一弹,一股奇异的风吹向安知默,将她扶正,那阵清爽的风仿佛在引导著她,她一鼓作气,使出所有的力量,大步冲向何让。
何让早已伸长著手等著她,一抓住她就再也不放开,将她烫得皮破肉绽、浑身灼伤的纤弱身子搂住,喜极而泣。
「知默……」
「何让!何让……」她埋在他胸前大哭。
在一旁的孟婆嘴角露出赞许的浅笑,她挥挥拐杖,以一贯的尖锐口气道:「算你行,小丫头,你成功了,带著你的情人回去吧!」
顿时,一道强大的风卷住他们两人,送往忘川的另一头。
他们在进入阴阳交界的混沌黑暗之际,只听得耳边传来孟婆的叮咛——
「记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爱情得好好守著哪!」
可不是吗?
穿越了千年,历尽了艰辛,今後,他们将再也不轻言分离,他们会用他们的生命,全心全意守著他们的爱……
尾声
「快点,知默,要迟到了!」何让—身笔挺西装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今天是大家聚餐的日子,江醒波带著秦若怀回台湾,潘写意特地安排这次聚餐让大家见见面。
「再一分钟,我就要画好了……」安知默仍专心地替她的画做最後的修饰。
「老婆,回来再画不行吗?」何让笑叹道。
「就快好了!」她仍坚持把画完成。
他没辙,索性坐在—旁看她。
半年前,因为安知默的努力,他从死亡边缘活了过来,那不可思议的过程,他们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只是深深埋在彼此心底,成为两人永远的秘密。
他花了一个多月才养好伤,那段期间,在唐瑟琳的协助作证下,拍卖会的事全由丁国鹏承担,他则关闭了四方财团,将结余的钱拿来投资画廊,而安知默正是他力捧的画家。
之後,经过安知礼的首肯,他和安知默很快就结了婚,搬回别墅居住,在赵姨的照顾下,两人过著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恩爱日子,一切平淡而充实。
「好了,我画好了。」安知默将笔放下,转向他,正好对上他深情的凝视,小脸漾起了一抹幸福的微笑。
「我爱你,知默。」他这句话已说了不下千次万次了。
「我知道。」她笑著依进他怀中,喜欢听他说爱她的情话。
他低头吻了吻她,说不出有多珍惜这每一分每一秒与她在一起的时光。
她抬头迎著他的吻,沉浸在他的铁汉柔情里。
片刻後,她瞥见时钟,突然跳下他的腿。「啊!动作得快一点才行,写意最讨厌人家迟到了,我去换个衣服……」
「我帮你换。」他也跟著起身,俐落地脱掉她的长衫,接著,在她的颈子、酥陶落下点点细吻。
「别闹了啦!我们已经迟到了……」她笑著推开他。
「既然已经迟了,就让他们等一下吧!」他一把抱起她,边吻著她边躺倒大床上,手已在她全身爱抚著。
「何让!」她娇嗔一声。
「我要你……」他一个翻身压住她,含著她美丽的乳尖,并迅速脱下西装。
「可是……」她还是觉得让大家等不好意思,不过,她已经开不了口了。
何让以唇堵住她的嘴,指尖在她的双腿间撩拨,轻易地在她身上点燃了火苗。
「啊……」她佣懒地呻吟,在他的挑逗下化为棉絮。
接下来,整个房间除了激狂的喘息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屋外吹起了阵阵春风,新绿的叶子已在树枝上初露,悦耳的鸟叫声似乎在传诵著春天即将到来的消息。
千年的追寻,这三对佳偶终於找到真正的爱情,一切恩恩怨怨,都在爱中化解,他们的爱恨嗔痴,他们的喜怒哀乐,将深深烙印在每位有情人的心上,成为最动人的一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