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没?」他形影不离的跟上前,再让她待下去,他的心脏恐怕负荷不了。
「还没。」依人跨过一台磨石器,往一扇刚安装好的五彩玻璃窗迈进。
这个角度不错,夕阳余晖透过玻璃窗洒进大殿,瞬间营造出五彩缤纷的光辉,如此神圣耀眼的一幕,不多拍几张太可惜了。
她将镜头对准玻璃窗,拍摄夕阳折射出来的绚烂光彩。
好刺眼……没想到黄昏的阳光这么灼亮。依人赶紧移开相机,中止拍摄。
「走,别拍了。」他已经受够了,一把搂住她的腰,带她脱离险境。
她眼冒金星,暂时看不见,只好任由他搂搂抱抱,拖往升降机的方向。
「两位慢走!」这对身娇肉贵的东川兄妹愿意离开现场,工头再开心不过了。
说时迟,那时快,依人跨向升降机时,一时眼花看不清楚,突然踩了个空,脚一滑,整个人当场往下坠。
「董事长——」
这是她摔下地面之前,最后听见的一句惊喊。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感觉自己好像落地了,可是她……为何一点也不觉得痛?
依人惊魂甫定,慢慢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她睁开眼,抬头一看,泪水立刻进出眼眶。
东川浩司?!
居然是他!竟然是他!
原来她跌落的瞬间,是他奋不顾身,紧紧抱住她、护住她,然后陪她一同往下坠。
结果,她安然无恙,毫发无伤。
而他……而他……
「四哥!」她忍不住哭喊出来。
依人……
东川浩司眉头一皱,缓缓瞠开双眼,尽管浑身剧痛不已,他的双手仍然紧紧地将她拥在胸前,死也不肯松手。
涣散的目光,正好望见至高无上的上帝神像,依稀看见一道白光从天而降。
由他耗资重金,请人打造的上帝,竟然笑得好得意……
忽然,他想起刚才在袍神圣的雕像前所许下的誓言——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难怪他会摔得这么惨,完全应验了「肝脑涂地」的下场。
「董事长出事了!」
「快叫救护车!」
在场的工作人员全部涌向他。
「四哥,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她的泪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
依人……他的依人,是否平安无事呢?
他想伸手摸摸她,帮她拭去泪水,可是……他动不了,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四哥,四哥!」她不停的哭唤。
一抹淡淡的微笑,跃上他的嘴角。
「终于……又听见你喊我四哥了……」他的气息相当微弱。
「四哥……」
「依人乖……别哭……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四哥!」
「董事长!」
东川浩司闭上眼,逐渐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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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右肩脱臼,右小腿骨折,肋骨断了两根,有轻微脑震荡,还好并未伤及内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东川御司站在X光片前,亲自向依人解释。
「教授,如果是摔伤,而且还是从十五公尺高的地方跌落,手肘应该是受创最严重的部位才对,可是,浩司的手肘却没有半点伤痕,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摔的?」岚风生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身体正面朝上往下摔,因为右半部先着地,所以伤势全都集中在身体右侧。」
东川御司针对X光片进行分析,「一般摔伤而言,手肘是最容易受创的部位,他之所以没伤到手肘,一定是他当时两手正抱着某种东西,而且还是小心翼翼的抱住,因此落地时才没有撞击到手肘。」
「哦——我懂了,就像这样对吧!」岚风生抱住依人,模拟东川浩司当时英雄救美的姿势。
「对,就是这样。」东川御司点点头,非常满意妻子顺水推舟的聪慧表现。
躺在加护病房的男主角,至今尚未清醒,因此无法看见他牵绊挂念的依人,此时正用一种柔情似水的眼光,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教授,如果我从十五公尺高的地方摔下来,你会不会像浩司那样,紧紧抱着我,陪我一起坠地,当我的肉垫?」岚风生羡慕死了。
「不知道。」含蓄的大男人装出扑克脸,羞于坦承自己内心的真实答案。
他当然会,只是不好意思承认。
「三哥,四哥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依人忧心忡仲的问。
「等麻醉药一退,应该就会醒了。」东川御司绕到病床旁边,帮弟弟把床位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
「你别担心,浩司这家伙身强体壮,一身铜筋铁骨,这点跌打损伤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你的人身安全比较重要。」岚风生坐在她身边,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都是我不好……」依人红着眼眶,喃喃低诉:「如果可以交换,我宁可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
「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你,十五年前的戏码又要重演一遍了。」东川御司叹口气,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们身旁。
「什么戏码?听起来好像很精采的样子,快点说来听听。」岚风生一脸好奇。
东川御司望着妹妹轻问:「还记不记得你十岁那年,差点病危身亡的事?」
「嗯。」依人点头,回忆道:「我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直到第三天下午才清醒过来。原本主治医生并不看好我会活下来,可是……我仍然奇迹似的苏醒了。」
「的确是奇迹。事实上,你不是苏醒过来,是死而复生。依人,你确实死过一回。」
「什么?一她睁大双眼,「三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其实你在陷入重度昏迷的第二天深夜,就已经断气了。」东川御司娓娓道来,「当你心跳停止之后,医生虽然紧急抢救,却还是回天乏术,最后,只好向我们宣布噩耗。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怎……怎么可能?」她简直无法置信,「那我……怎么会……」
「当时,医护人员准备把你的遗体运往冰柜,由我们领回家,筹备后事,可是……浩司却死也不肯放开你,明知道你已经醒不过来了,他还是不离不弃的守在加护病房,抱着你的尸体,唤着你的名字,度过了整整两个小时,无论爸妈他们怎么劝都没用。
「我们于心不忍,只好陪在一旁,等他接受你离世的事实。天亮之后,他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忽然像灵魂出窍一样,眼睛明明是张开的,可是叫他都没反应,大概过了十分钟,他才回神,然后,奇迹就发生了。
「当他回神过后不久,你突然又有了心跳,我们一听见心电图的仪器发出哔哔声,连忙把医生叫来。于是,你就这样奇迹似的起死回生了。但是医生却说,你的心跳停了两个多钟头,就算侥幸存活下来,也会变成植物人。结果,你还是苏醒了,非但没有变成植物人,意识还很清醒,把全医院的医护人员吓得目瞪口呆。直到现在,有几位老医生对你都还念念不忘呢!」
「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依人深受震撼。
「你也晓得浩司爱面子,他坚持不肯让你知道,所以我们才没告诉你。加上爸爸当时把消息全面封锁,不准医院对外泄漏,你根本无从得知这件事。」东川御司微微笑道: 「从小到大,我没看浩司哭过,然而,你死去的那两个多钟头,他为你痛哭失声的样子,连我们看了都心酸。」
「好感人哦……」岚风生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没想到这家伙那么痴情……」
原来她的命,是他千呼万唤,一声一声唤回来的。
依人再也无法言语,只能望着病床上的男人,不停的掉眼泪。
连她死都不肯放的感情,到底有多深?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第八章
经过两个星期的诊治观察,东川浩司终于顺利出院,回到家中疗养龙体。
由于他行动不便,接下来的复健期间,纵使是威风凛凛的东川四少,也只能依靠拐杖和轮椅的辅助,才能下床活动。
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不太使用拐杖行走,因为他嫌麻烦,反而喜欢坐在轮椅上,好整以暇的指挥她,天天推着他东逛西走。
看得出来,他还满喜欢这台交通工具的。也因此,依人不得不怀疑,这个男人分明把她当成私人看护在指使。
三哥特地帮他安排了两名医护人员进驻家中的医疗室,可是他却将医护人员赶回医院,只留下一名复健师,摆明了要她亲自下海,服侍他未来两个星期的生活起居。
当然,她也可以拒绝,问题是——
「你也不想想看,我今天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了谁?」
一席话,堵得她哑口无言。
然而,她白天要上班,只好委屈家里的佣人随侍在侧,忍受他的坏脾气,等她下班之后,再由她接力伺候。
「你可不可以温柔一点?」他实在忍不住了,再不出声抱怨,等他洗完头,只怕他一头长发也被她扯光了。
东川浩司下半身泡在浴缸里,腰间围着一条毛巾,遮住重点部位,右腿跷放在浴缸外,脑袋枕靠着浴缸边缘,一双无辜的眼睛正可怜兮兮的瞅着她。
还敢嫌她粗鲁?依人越搓越用力。也许他这头乌溜溜的秀发极需要温柔对待,可惜,只有专业发廊的洗头小妹才会小心翼翼的呵护它。
她大小姐肯放下身段帮他洗澡,他就该偷笑了!要不是看在他脱臼的右肩尚未完全复原,她才懒得陪他耗在浴室里,弄得浑身湿答答的。
依人坐在一张圆凳上,越洗脸越臭,每天伺候他沐浴,真是件苦差事,不晓得哪天才能脱离苦海?
「我头好痛,帮我按摩一下。」他指着太阳穴,比照发廊洗头程序,要求全套服务。
依人秀眉一挑,硬是忍下一口气,顺乎揉揉他的太阳穴。偏偏她的技术不好,沾了他满脸泡泡。
东川浩司哭笑不得,伸手拿了一条毛巾,擦拭渗进眼睛的泡沫,再不自力救济,等她按摩完毕,他的眼睛大概也瞎了。
「你把头发剪短好不好?」她忽然提出请求。
「为什么?」他舒舒服服的仰着头,两只手肘撑在浴缸边,享受太上皇般的待遇。
「你的头发太长了,洗起来好麻烦。」她据实以告。「难道你不觉得每天顶着一头及腰长发很重吗?」
「不会啊。」他已经习惯了,「长发有长发的好处,冬天的时候,还可以当围巾使用。」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亏你想得出来。」
「你忘了,当初是你说我头发又柔又漂亮,我才为你留长的。」
「是吗?」她一脸狐疑。
「我还记得那年你五岁,有一天下午,我躺在主屋的沙发睡午觉,你和将司两个人在一旁玩游戏,当我一觉睡醒,就看见你一边玩我的头发,一边呆呆的说:『四哥的头发好好摸,小哥,你也来摸摸看。』你那时候的表情,只能用陶醉形容。」他沾沾自喜的回忆。
「五岁小孩说的话你也当真?」依人简直服了他。
「我这头长发,为你留了二十年,现在你居然叫我剪,会不会太过分了?」他反倒抱怨起她来了。
「算了,你高兴就好。」她拿起莲蓬头,调整水温,帮他冲洗干净。
他不再说话,一直盯着她。
「把眼睛闭上,冲瞎你的双眼我可不管。」她别扭的瞪他一眼,被他诡异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
「那更好,你毁了我的双眼,我的下半辈子就由你负责。」他干脆耍无赖。
「我才不要一个瞎子拖累我的下半生。」她狠着心肠回绝。
「我全身都被你看光摸遍了,你不负责谁负责!」
依人为之气结。「摸遍你身体的女人还差我一个吗?」
他静默片刻,老实坦承,「我已经禁欲一年了。」
「哦?我应该感到开心或安慰?」她的神色转为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再爱我一次,真有这么困难吗?」他沉住气低问。
她沉默不语,关上水笼头,帮他把头发擦干。
东川浩司看她又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当下一恼,突然抓住她的手,硬把她拉进浴缸里,水花四溅,也浸湿了她一身。
「你真是……」依人被他出其不意的攻势吓了一跳,不禁又气又恼。
「已经十年了!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回头?」他将她困在胸前,阴郁的追问。「对你好,你不当一回事,故意玩弄女人气你,你也不以为意,依人……」他疲惫的叹口气,「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依人在他的逼梘下,缓缓闭上眼,忽然觉得心力交瘁。
如果那一年她没有亲眼目睹他的荒唐,她的爱应该不会枯萎,她的心也就不会破碎,于是,她把刚萌芽的爱收回来,把心武装起来,无视于他的存在,无视于他拈花惹草的挑衅,无论多少女人在他身边流连忘返,她都假装视而不见。
他们的战争,就此展开——
她越骄傲,他越荒唐,她越冷漠,他越猖狂,处处与她唱反调。
倘若只是口舌之争,她还能谈笑用兵、不慌不忙,一旦他发动火力兴师来犯,她就完蛋了!通常轮到他占上风的时候,往往就是她贞节不保的危机时刻。
他进攻,她反抗,他穷追不舍,她退避三舍,他若赶尽杀绝,她便落荒而逃。
就这样你来我往,纠缠了十个寒暑……
十年,他们的青春全耗在这段纷纷扰扰的岁月里,偏偏他们都是自傲不服输的人,没有人愿意在爱情面前低头,结果呢?看看他们落得什么下场,为情所困,两败俱伤,谁也占不了便宜,不但互相折磨,也把彼此逼得走投无路。
「依人……」东川浩司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最后,终究只能将她拥进怀里,沉痛的,惆怅的,苦苦追问——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依人沉默了许久,仍然闷声不响。
他不敢抱持太多期望,静静拥着她,等待回音。
直到他绝望的以为她又会一口否决时,她终于开口表示——
「再给我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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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累……」走不到几步路,他又一拐一拐的拐回轮椅前,舒舒服服的坐下来,由她推着到处逛。
装模作样!依人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拿他没辙。
他的复健师都已经向她坦言,他的复原情况相当良好,石膏也已经拆除了,根本不再需要依靠拐杖支撑或轮椅代步,就能慢步行走,但他似乎恃别钟爱这部手推式交通工具,无论如何都不肯戒掉它。
「四少爷。」林荫大道出口的站岗警卫,一瞧见东川四少又被大小姐推出来游街,人人都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