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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可以下载吗 page 5 作者:亦舒

  杨督察听了这番话肃然起敬,站起来说:“警方必定尽力而为。”

  那表哥点头离去。

  助手一额汗:“唏,真没想到这表哥会是个人物。”

  “我们去找刘郎。”

  刘郎在歌厅试抹乐器。

  他高大英俊,浑身肌肉,只穿背心短裤,那种原始的男性魅力叫杨督察比平时走进一步。

  他抬起头来:“两位小姐,有什么事?”

  杨督察表露身份。

  他放下手中的工作,坐在台沿,无奈地摊摊手:“小玫曾是我女友,后来,她认识了阮先生,他给她安全感,她决定跟他。”

  “你没有生气?”

  他笑笑,雪白牙齿闪亮,眼睛眯成一条线。

  有几个艳女走过亲昵与他招呼,伸手摸他臂肌。

  他不愁没有女伴,有更多更好选择的他才不会怀恨在心。

  他说:“真可惜。”他叹口气:“她打算开片花店,专卖玫瑰及牡丹,现在,愿望已成空。”

  “你最近见过她?”

  “上星期一,她来探访我们,请大家喝茶,她怀了孕,很高兴。”

  “还说什么?”

  “说阮先生的前妻巴不得剥她皮吃她肉,她有点不安。”

  杨督察唔一声。

  “阮氏妻在电话留言毒骂小玫,骂得极之难听,小玫要报警,被阮先生阻止,小玫说她出门总留意有无可疑人物,她考虑雇司机或是保镖。”

  太迟了。

  刘郎也有人证,当时他在歌厅排练,一直到傍晚。

  杨督察走到门外,突然问:“你若是方梅玫,你会否舍刘郎跟阮氏?”

  助手的回答很妙:“小玫应当嫁表哥,那是一个懂得忠恕的人。”

  谁说不是。

  不过,没有吃过苦的人是不易明白方梅玫心中想法。

  噫,查了那么久,一无所得。

  有同事回来说:“查过旺点一带的电脑店,都没见过她们母女。”

  “也不稀奇,成千上万人流,店员哪里有电脑记忆。”

  助手问:“会不会是女儿护着母亲?”

  杨督察抬起头:“他们都不恨小玫,只有苏女士心中有地狱之火燃烧。”

  “地狱之火还没有那样炽热。”

  “小女孩也许会露出破绽,我们去学校找她。”

  就在这时候,有人找杨督察听电话。

  杨回来说:“有新线索。”

  “说来听听。”

  “阮氏前妻苏女士原来已有亲密姓陆的男友。”

  同事们都噫地一声。

  “先去见一见这位陆先生。”

  陆先生是一名时装设计师,年纪比苏女士小,毫不隐瞒他们两人的关系。

  他说:“我与苏小云在一起,互相诉苦,彼此安慰,有时她在我家过夜。”

  杨督察的心一动。

  “你们常常见面?”

  “每星期一两次,上星期五,我们在一起吃午饭——”

  杨督察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上星期五中午,你与苏小云在一起?”

  他点点头:“她一直逗留到下午五时离去,她说她也看开了,打算自力更生,养大两个孩子,我们谈到合作,创一条新路。”

  助手在杨督察耳边轻轻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督察问:“可有人看见你们两人?”

  “我俩在街角云吞面店吃午餐。”

  杨督察立刻说:“到面店去查实。”

  她先回派出所去。

  稍后助手回来。“面店证实该两名熟客在那里逗留了一小时。”

  “苏小云有时间证人!”

  “她为什么捏造说与女儿逛街买电脑?”

  这时,杨督察抬头一字一字说:“因为她女儿阮绮文没有人证。”

  “阮绮文?”同事们惊呼。

  “她只得十五岁,是个孩子。”

  杨督察说:“就因为是个孩子,这两年来天天听生母恨怨、痛哭、伤心欲狂,她心中渐渐积怨,一颗幼稚受创的心……立刻邀请律政署心理医生来协助问话。”

  助手喃喃说:“十五岁,会是她吗?”

  “一切有待查证。”

  警方人员再次出现时,苏小云明显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杨督察微笑,“苏女士,上星期五中午,你可是与一位陆先生在一起?”

  苏女士变色,“你们找到了他?”

  “找人,是警方强项。”

  苏女士顿足,“我叫他到澳门去度假,他竟然不听。”

  “对,他们都不爱听女人的话。”

  苏女士又说:“我与他吃完饭,就同绮文逛街。”

  “他说你逗留到傍晚。”

  “他说谎。”

  “陆先生有甚么理由要说谎?”

  “他为人糊涂,一向无时间观念,喝了两杯,胡言乱语。”

  “面店老板娘说你俩坐到下午两点多,喁喁细语,非常开心。”

  “他们都记错人了,”苏女士歇斯底里地嚷:“我一直陪着绮文,没有离开过她。”

  这时,阮绮文放学回来,看见警务人员,她呆在门口。

  “绮文!”苏女士扑过去抱住女儿。

  “阮绮文,请跟我们回派出所问话。”

  阮绮文垂头不语。

  小女孩被带到警署,不发一言。

  不消片刻,阮氏带着律师赶来援助女儿。

  他瞪着双眼,满头大汗,“警方搞甚么鬼?怎么会怀疑我女儿?”

  杨督察看着他,心想:阁下如早些关心女儿,也许悲剧不致发生。

  阮氏大声怒喝:“凶手明明是那个鼓手,他因妒生恨,警方无能,竟抓小女孩问话。”

  这时,苏女士在一旁痛哭,斥骂丈夫:“你这人祸延三代。”

  阮绮文忽然出声:“好了好了,你们吵够没有?”

  她泪流满面。

  这对夫妇这才噤声。

  真不能相信他们也曾经深爱过。

  心理医生来了,轻轻说:“我希望单独问话。”

  律师却说:“不,我一定要在场,我当事人只得十五岁。”

  杨督察点点头。

  阮绮文沮丧地说:“我疲倦,我想回家。”

  “只问你几个问题。”

  阮氏夫妇被请离场。

  “绮文,案发当天,你在甚么地方?现在是讲真话的时候了。”

  “  我在家,一个人,妈妈怕我没有人证,素仪告诉警方,她陪我逛街。”

  “你为甚么不去上学?”

  “那天我精神不能集中,坐在课室里也没有意思。”

  “你不快乐?”

  “父母各有密友,我觉得寂寞,他们一见面就吵架摔东西,我彷徨凄苦。”

  “你憎恨他们吗?”

  “不要,都是那个女人,母亲说她是一个烂污货,是她拆散我们一家,我记得小时侯,父亲每天准时下班回家,一家在一起吃晚饭,休息一会。他陪我做功课,我们很幸福,然后,她出现了,破坏一切。”

  “你希望那种好时光会回来?”

  绮文点点头。

  心理医生问得很小心:“你有向父亲表达过这种意愿吗?”

  “有。”绮文眼泪大滴落下。

  她的律师这时抗议:“这些问题同本案没有关系。”

  医生不去理他,“你可有求他?”

  “我想起他:爸爸,请你回家。”

  “他怎样回答?”

  “他说我已长大,应该明白情况,他与我母亲感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很快要再一次做父亲,他需要照顾新生儿。”

  杨督察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插口问:“这是几时的事?”

  “上星期五早上,我到父亲的公司找他。”

  “绮文,星期五亦即案发当日,你不是独自在家吗?你父母均为着维护你不肯说出实话,绮文,案发当日,你究竟在甚么地方?”

  律师站起来,“够了,她已回答了所有问题,警方若无足够证据起诉她,就请迅速放人。”

  这时,苏小云推门冲进来,她面色煞白,“人是我杀的,我恨死这女人,我也憎恨前夫,手起刀落,心中愤恨尽消,给我机会,我会再做一次,我的一生早就完了,我愿意服刑!”

  母女紧紧拥抱,大声狂哭。

  这时,阮氏忽然说:“不,凶手是我,小玫怀中孩子来历不明,不是我的,她想骗我家产,又叫我妻离子散,我气不过,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心理医生叹口气:“绮文,你看,你父母不是不爱你。”

  绮文叫喊:“为甚么到这种时候才表示出来?”

  律师连忙禁止她:“绮文,不要再出声。”

  绮文不理,“我自父亲办公室出来,我失望沮丧,父亲不肯回家,他已经有了新家,不再要旧家,我在街上徘徊,觉得孤苦,于是,我决定去找那个女人理论。”

  整间询问室安静下来。

  小女孩泪流满面,“那女人开门出来,用轻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放我进门,但讽刺地说:‘是你妈叫你来?你几岁?十五岁还当自己是孩子?我像你这么大已经出来卖,同你妈说,愿赌服输,现在轮到我享福’,我心里想,只要这可恶的女人消失在世界上,我父亲就会回家,我跟她进厨房,柜台上有刀,我顺手取起,趁她转身,用刀插进她背脊,她倒下来,我知道我杀了人,开门就走。”

  询问室里一丝声音也没有。

  阮绮文像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气。

  律师第一个打破沉默:“误杀,她只是个孩子,往教养所服刑。”

  杨督察不去理他。

  她凝视绮文,“现场不止你一个人,你们对老家极之熟悉,因为你们在那里住过很久,直至那女人霸占你们的老家。”

  绮文不出声,嘴唇颤抖。

  “警方找不到别人的指纹,绮文,你说你拿起刀向前插,我相信是真话,法医说,凶手高度约五尺二寸左右,正合你身型,可是,事后是谁帮你拭清现场所有指纹?”

  绮文仍然不出声。

  “是你哥哥希文可是?”

  阮氏夫妇齐齐惨叫。

  绮文叫出来:“不,不,希文在学校打球。”

  “你打电话给他,他赶来,嘱咐你回家,他帮你清理现场。”

  绮文发呆。

  “他离开过一个小时,有人看见他穿着球衣借了自行车往街上方向离开。”

  绮文用手掩住脸。

  “警方已派人去找阮希文,阮绮文,现在警方正式起诉你谋杀女子方梅玫。”

  阮氏夫妇像雷击般坐在那里,动弹不得。

  杨督察厌恶地看他们一眼,离开询问室。

  心理医生跟在她身后,深深叹口气。

  杨督察转过头来,“我听到了。”

  “几时开始怀疑小女孩?”

  “不是甲,就是乙,不是乙,就是丙。”

  她们到合作社坐下来,各自叫了咖啡。

  “十五岁,命运如何?”

  “看陪审员怎样判。”

  “给你做陪审员呢?”

  “这对兄妹完全是一对失败父母的牺牲品。”

  心理医生忽然说:“我父母在我十五岁那年也离异,继母是我表姨,三人吵起来,非常恶劣,姐妹还扯头发打架,叫邻居报警。”

  杨督察不出声。

  “可是,我并没有想过要一刀插死任何人。”

  “你懦弱。”

  “可能是,我躲到图书馆去读书,不到晚上不回家。”

  “化悲愤为力量,结果名列前茅。“

  “所以,如果我是陪审员,我会判阮绮文谋杀。”

  “才十五岁。”

  “不小了,该知道杀人偿命。”

  “这是一个残酷悲凉的世界。”

  心理医生说:“谁说不是,你会生孩子么?”

  “不。”杨影酥一口拒绝。

  心理医生说:“我甚至不想结婚。”

  六个月后,阮绮文一案有了结果,因案情严重,法院以成人身份审判,陪审员裁定她误杀罪名成立,入狱七年,阮希文协助消灭证据轻判六个月。

  两个少年的一生就此改变。

  自法庭走出来,杨督察看到阮氏夫妇相拥饮泣,奇怪,他们不再争吵。

  谁知道,也许绮文父亲真会因此回家也说不定。

  让我进来

  方珍珠督察正在与手足开会。

  “这件案子牵涉到帮会仇杀,导致市民不安,需尽快破案。”

  秘书忽然敲门进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方督察露出略为讶异的神色来,与同事们说:“对不起,借十分钟。”

  她离开会议室,匆匆走进办公室,一进房门,已经有人说:“珍珠,别来无恙?”

  方督察又惊又喜,“杨师,甚么风把你吹来?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被方督察叫师傅的中年男子双目炯炯,哈哈大笑。

  他说:“珍珠,你青出于蓝,青胜于蓝。”

  方督察斟上咖啡,“已大量应用过成语了,杨师,有甚么事找我,我可以做甚么?”

  那杨师说:“我想把你调回谋杀组破一件案。”

  方珍珠扬起一条眉毛。

  “上星期三晚上,周光星议员的女儿在家中遇害,你可知此事?”

  “在报上看到。”

  “案子到今日还没有头绪,周氏到局长处投诉,局长昨日召见我,说了几句,嘱我做好些。”

  珍珠轻轻说:“每日都有好几宗命案,警方均公平努力处理。”

  “局长批准你到我处工作一星期。”

  “我正在做一单帮会仇杀。”

  杨氏微笑,“帮会只好等一等了。”

  珍珠无奈。

  “珍珠,你是我得意门生,我预计你七十二个小时可侦破此案。”

  他把一叠资料放在桌子上,压力来了。

  “  我要回总部,大庆区有一宗离奇少女连环失踪案需要处理。”

  珍珠送师傅到门口。

  师傅转过头来,“找到男朋友没有?”

  珍珠把他推进电梯内。

  她回到会议室,与同事们部署了侦察方针,同助手王玫说:“由你接棒,好好立功升职,我将调出去办一件凶杀案。”

  “可是周议员女儿那宗?”

  “咦,你几时变成鬼灵精?”

  “方督察,带我过去。”

  “不,这边需要人。”

  “你更需要我。”王玫不放松。

  “七十二小时之内可得破案呢。”

  “难不倒我们。”王玫一句是一句。

  “好,跟我来。”

  她们在办公室坐下,摊开资料。

  王玫一看怔住,“哗,这样凶残!”

  方珍珠不出声。

  这是机密资料。

  十九岁少女周子瑜深夜在家遭人谋杀,凶器是一支哥尔夫球棒,凶手用力过度,球棒折断,他意犹未足,用断棒插过少女颈项,把她长发像针穿线般扯过颈项,少女整个头像一只摔烂蛋糕,不忍卒睹。

  “谁,谁那样恨她?”

  方珍珠放下照片,“情杀案。”

  “可是你看资料,警方认为是入物行劫,因有财产损失。”

  “不,这肯定是情杀案,一个人必需要爱得极度强烈才能恨得那么彻底。”

  “让我们去找她的男朋友。”

  “这是她遇害前的照片。”

  “啊,是个美少女。”

  照片中的她巧笑倩兮,明眸皓齿,长发披肩。

  “去打一个电话,我们明晨到周议员家去。”

  王玫一声是走开。

  方珍珠叹一口气,又一个美好生命硬生生截断,每次都叫她感慨万千。

  她组合了几处疑点。

  稍后王玫回来,“约了明晨八点。”

  “那么早?”

  “周议员夫妇要出门,只有那段时间有空。”

  “他们仍住在那大屋里?”

  “打算搬走,离开伤心地。”

  她俩一直研究案情到深夜。

  “王玫,你看,周子瑜的男友叫柏少彬,警方已经与他谈过几次,他有不在场证据,当晚,他在一间教会做义工髹墙壁,神职人员可作人证。”

  “少女遭入屋凶徒残杀,屋内没有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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