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朋友有约!”菁菁随便找个理由,随手摔上大门,抱着礼物跑掉了。
奔跑到巷子口,正好来了一台末班公车,她想也没想就跳上去,掏出牛仔裤口袋中不知什么时候买了东西找零而搁着的两枚铜板投下,人就摇摇晃晃走到车子后头一个空位,失神地坐下来。
“妈咪一直以来为什么要隐瞒我她收老爸礼物的事呢?哼!这种礼物有啥了不起,不过就是五百块钱就能买到的一束花,还有……”菁菁拆开小礼物包装纸。
“一个铁盒装瑞士进口巧克力而已……不对,盒盖下粘贴的这张纸是……”
一张美金支票呈现在公车昏暗的灯光下!
1、2、3……7,七个零的前头还有一个2字。一张抬头虚空的两千万美金,大约合七亿台币的支票捏在她手中。
菁菁弹跳起来,差点撞上公车顶。
然后,一股凉意从她背脊开始往头皮爬,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这……这份礼物……的确了不起!”菁菁几乎语不成音了。
× × ×
半夜三更。
何兆魁卧房门扉“喀”地一声打开了。
“谁?”他伸手摸向枕头下的短枪。
“兆魁,是我。”汤美月扭开室内照明开关。
“你不是该捧着大把鲜花,提着巧克力礼盒直奔机场,搭上最终目的地是瑞士的班机?”
“鲜花和礼盒都让菁菁抢走了。”
“菁菁?这干她什么事?”
汤美月打个寒颤,迎向丈夫凌厉的眼神,恶毒地说着,“谁知道呢!她突然冒出来!你就是宠她,现在宠出问题来了吧?”
弄丢了支票,她如果没命,无论如何也要找个垫背的!菁菁自然就是不二人选了。
何兆魁揉着紧绷的后颈,“取款签单呢?”
“签单在这里。不过这是菁菁代签的,根本无效。”她冷言道。
“啪!”床头灯摔过来,他人也冲过来了,“支票呢?”
“还在巧克力礼盒中。”
“你!”何兆魁冲向门外大吼着,“来人啊!”
开始天翻地覆了……
× × ×
“菁菁?”
高劲捂住快跳出喉咙的心脏,眼睛快溜了一圈办公室,装成若无其事地走到外面走廊,才对着手机低声追问:“你知不知道黑白两道追你追得黑天暗地了?还有一条消息说天翼门下了殂杀令了!”
“怎会连警方都知道了?”菁菁细细颤抖的声音传来,“殂杀令?不会的,我爸爸不会这样对我!”
“天晓得!”压得低沉的声音躁急难当,“你人一走就一天二夜,安心让我急疯的?我甚至都不敢想你是不是还活着!你爱惹些小麻烦也不是新闻了,但可不可以别这么惊天动地?你有没有受伤?你安全吗?天,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你如果来找我,是高警官……还是我的劲哥哥?”
“你打电话来,不就证明你完全相信我了?”
一颗悬宕的心终于踏实了,“好的,劲哥哥,我告诉你,我在……”
“我知道了。乖,别走开!”
× × ×
“老大!”杜文杰在警局大楼的三F楼梯口拦住高劲。
“做什么?”高劲挪开他横挡的手,“我有急事。”
“老大,我们D组是直接承办天翼门案件的单位,昨天下午箫组长给我们看了一些列为最高机密的档案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你那位女朋友,菁菁!”
“你想对上头参我一本?”高劲眯紧了眼瞳。
“我不做出卖兄弟的事!但是老大,我从知道菁菁的底细之后就开始坐立不安,我刚刚一直注意着你的举动,总之,正邪不两立,我不想见你身败名裂。”
“胡说!菁菁才不属于天翼门,她不会害我!”高劲撇嘴嗤着。
“老大,你是铁铮铮的汉子,兄弟们谁不称你一声警界铁汉、百链金刚,你千万别轻举妄动,爱情不该是你生命里的唯一!”
“现在我是菁菁的唯一!她一个人害怕得东躲西藏,你教我知何不管她?如果不见她安好,我的心……这辈子也不会有着落了。我非去见她不可!”
“老大……这样的爱情,只怕代价太高了。”杜文杰又劝进。
“少说得那么市侩现实。
“老大,你倒不如劝她出来,或者由我们D组的人去找她。她可以转作污点证人,警方会保护她。”
“你让我出卖菁菁?谋杀她对我的完全信任?”高劲一把揪住杜文杰的衣领。
“我是想帮你,快敲破脑袋才想到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去你的!”高劲解开便衣刑警可以随时携带的配枪,转交给杜文杰,“我请了三天休假,三天后我如果没销假,到时候枪枝你帮我缴回去。”
“老大……你就这样走了?”杜文杰揉着太阳穴哀叹三声无奈了。
“不然呢?”高劲挑着眉。
杜文杰把车钥匙抛过来,“别开你自己的跑车,容易暴露身分惹出危险!我的小三菱,行车执照登记在我老爸名下,你拿去凑合着用吧!”
“好兄弟,谢了!”
× × ×
台湾东部,花莲市郊,一座靠山而建的孤儿院。
院落旁有间小小的天主教堂,堂内庄严肃穆静寂,一名长发披肩的女子跪在圣坛前。
“菁——”高劲一路从台北飞车过来,总算在午后时分抵达了。
“嘘!我正在对圣母祷告。”她偏过脸,轻声说着。
高劲紧盯住笼罩着圣洁光辉的纯挚容颜,“你不是天主教徒吧?”
“嘘!”
好吧!他先闭嘴了。不过,他可不放过将她细览的机会。
菁菁笑颜灿烂时,明艳绝伦,他只能睇得目不转睛。她转动两颗黑橄榄似的眼珠子使小诡诈时,娇俏的小淘气一个。她幽幽噘着小嘴不说话时,又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小女人韵致。
而此刻的菁菁忧愁凝结在眉宇间,有着历尽沧桑的狼狈,仿佛只想求得一刻的心灵平静。
这一段时间,她到底受到多大的打击啊?
他心头一疼一软,屈膝与她一起跪在圣坛前,温热的大手包住那一双小手,十指牢牢扑住她的。天哪!她好冰凉啊!是不是连灵魂都在颤抖呀?
完全不懂得如何祷告,他依循着心情的方向说出内容——
“天上的圣母玛丽亚,感谢你引导菁菁走向我。她的苦儿流浪记结束了,我不会让她再心慌失落,我将一肩扛起她的过去与未来!”
“我都还没跟你说我的遭遇,你就决定这么对我?”娇容藏进他的前臂,以躲开眼眶发热,鼻头发酸的冲动。
“我不介意你说从头,但我还是会同样对你。”他温柔地拍着她的肩头。
菁菁抬起首,长睫上沾着两滴莹莹水珠,“你不怕我这个小魔女,对你耍了诡计,骗你过来要害你的?”
“我是长了九颗脑袋的不死猫,每个脑袋都安装了一个上上策,你怎么害死我?”他以诙谐调笑来化开她眉间的愁郁。
这一生有他,能凝望着他黑眸中散发的其挚光芒,够了,“你握紧我的手,陪我一起跪在圣坛前,毫不保留地对我允下承诺,这种感觉……仿佛我们……”
他嘴角往上一扬,漾出一大抹微笑,“我再吻你一下,我们就完成仪式了。”
大眼睛一眨,两行热泪滚下颊畔,“劲哥哥,这种事不能当笑话说的……”
将她轻颤的小手放置于心坎上,他醇声低喃,“那么,我只好告诉你,不是玩笑话,我认真的!”
她还在怔愕,他的手腕已轻轻一拉,紧紧的搂住她的身子了。下一秒四片唇瓣密实胶合,倾诉着两心互许,不能离开对方的情意。
拥吻之后,他的脸孔埋进她的发丝中,气息紊乱,身体微微地发抖着。
“我只愿你回归我的怀抱,让我能每天这样吻你,让我找回我的灵魂……”
菁菁懂得了,劲哥哥是害怕的。他恐惧失去她,再刚强的男人也会在爱情面前屈膝啊!心湖中翻腾的千言万语如何说?
她只有这般回应一片铁汉柔情……“劲牙哥,我真的好爱你!”
× × ×
教堂最后排的长椅子,菁菁依偎在高劲肩膀上。
“……下了公车后,我在台北火车站大厅徘徊,结果一个面慈目善的老太太走来问我想去哪?我一时也没主意,只想远离台北,走得越远越好。所以我跟她说,可以帮我买一张到花莲的车票吗?”
“老太太真的买票了?”
“是啊!天底下还是有大好人哪!”她淡淡笑着。
“你哟!是没遇见坏人,不知人心险恶!”
“我有!再坏的人我都见过!”菁菁小声嘀咕两句,“这儿还有一位很热心的茉莉修女,她借我电话,她让我留在这儿等你,她还给我两片面包和一杯热牛奶。”
“要我回报给修女们一谷仓的麦子吗?”他卷起她的长发丝,放开,又卷起……这样平常无奇的动作却挑起他心头幸福无边的波涛。
“可能还不够呢!”她扬起头,深深地注视他,挑了挑很有个性的眉线。
“你希望我怎么做?”
菁菁从牛仔裤袋中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小信封,上头印着三个楷书字,“捐献袋”。
高劲掏出皮夹,拿出一张千元大钞。
菁菁摇摇头,他又抽出两张。
“只好先知这一点了,你还得留着些现金请我去吃顿饭。”
“想吃什么?”高劲挽起她的手,准备往外走了。
“什么都好,只要不是巧克力。啵——”她虔诚地在小捐献袋上亲一记,才将之塞入教堂的捐献箱中。
“你过去这两夜一天,就只有吃巧克力?”高劲脸色一僵,心脏发疼了。
“还有两片面包、一杯牛奶……你知道我身上没有半毛钱嘛!”
“我知道?天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将她塞进小三菱车中,他的口气坏到极点了,“温菁菁,所有我该知道或不该知道的,你全都给我说清楚!否则,我保证你连一口饭都吃不到!”
“好啦好啦!我一定说啦!拜托你的台风半径别再扫过来,我再也承受不起更多风暴了……”
× × ×
“菁菁,听你这么一说,我想温阿姨并不在洗黑钱的环节中。”
四川面馆里,菁菁唏哩呼噜吞下一大口红油炒手,唇上沾着油亮亮汤汁,小脸也发亮了,“万岁,妈咪是无辜的!我心里头就是让这件事困扰得惨兮兮呢!”
“不过,我猜温阿姨被利用成白手套很多年了!”高劲又舀起一匙好料的,赏人她小嘴中。
“喝!黑心肠老爸口口声声说妈咪是他最爱的女人,结果这就是他爱妈咪的方法。”含着满口食物,菁菁双颊也气涨了。
“但是,这一切怎么开始的呢?”他拧着眉沉思,“我猜想当年他们浓情密意时,何门主替温阿姨开了一个帐户,也把他‘汇聚’来的金钱往里头放。后来温阿姨离开他,他才混水摸鱼,利用这个没有人会查的帐户作为他非法金钱的掩护站。”
“劲哥哥,你别替他说好话啦!”
“不,我完全就事论事。何夫人每年给温阿姨送生日礼物,应该有两层含意。首先,丈夫外遇,心不在她身上,何夫人仍然听命替丈夫送生日礼物,传达他对温阿姨不改的关怀与爱意……唉!上一代的感情观还真不好懂,何夫人还真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哪!”
“大妈才不是慈航普渡的观音娘娘。”菁菁垂下眼睫嘀咕一句。
大妈是标准的双面人,人前人后各一张脸。对她除了冷言侮辱,恨不得把幼小的她揉死的凶辣样子她想忘也忘不了呀!
“好吧!不管她是不是好人,何夫人一直替你爸拉拢跑腿这事错不了。可惜温阿姨总拒绝,何夫人达不成任务,只有悻悻然提着礼物出国散心,以避开何门主降罪的风头。”
菁菁敲敲小俏鼻,问着,“第二层含意又是什么?
“当然就是耐人寻味的签收单了。又不是不认识,为何一定要签收单呢?我猜签收单下头应该有某种无色墨水,可以复写至垫在下头的一张银行领款条。何夫人散心的最终站就是那家有温阿姨名下帐户的银行所在地,到此她就替你爸完成五鬼搬运了。”
“心机真重,可惜今年被我搞坏了乾坤大挪移!我老爸一定快疯掉了,呵呵呵!”菁菁窃笑着,咕噜噜又大吃一口美食。
“七亿台币确实不少,而且我大胆假设,那个帐户中的大笔存款并不只属于何门主一个人!所以各路人马才拼命想找你或者温阿姨……”
“那……呃呃!”一口辣油呛进气管,她满脸通红,“我惹了……大麻烦了?”
“很不妙的天大麻烦!”他喂她喝掉半杯水,又点一下她的额头。
“天哪!”菁菁东西也不吃了,抛开筷子,双手抱住快疼毙的小脑袋,“妈咪有危险……”说着她就想抢过高劲挂在腰带上的手机。
“不行!”他一把压住手机,潜心百思后说道:“我们都不可以暴露行踪!”
“可是,妈眯怎么办?”她忧心如焚哪!
“我来想办法!”他笃定地说。
菁菁整个人像是消了气的小皮球,懒洋洋的趴在餐桌上,“劲哥哥,我吃饱了就想睡,你带我去一个有舒服床铺的房间睡觉好吗?”
他宠溺地揉一把她的发丝,“除了吃就睡,你属熊猫的呀?”
“嗯!呵……”小熊猫很没形象的打个困焉焉的大呵欠。
“你到底多久没间睡了?
“快三天了,我不敢睡,怕作恶梦。”她空洞的黑瞳中沉淀着一层恐惧神色。
“小可怜!”硕臂一展,摇摇欲坠的娇躯凌空,先歇入他的胸怀中了。
× × ×
“我就在你旁边,我保证你闭上眼后,一定没有恶梦。”附带一个亲切的晚安吻落在她颊上。
“嗯……”菁菁洗过澡,穿着旅馆提供的大棉浴袍,整个人轻飘飘得像一根羽毛,舒服地蜷缩在大床上,垂着眼睫又叽咕几句,“这间房的格调怪怪的……”
“只有汽车旅馆肯登记车子牌照而不查个人身分证,我们只好先将就着藏身几晚了。这种房间都大同小异,天花板镶了整面菱镜,按摩浴缸、电动床、情趣躺椅,反正我们只想养足精神,你别理会那些配备的‘特殊功能用途’了。”
“喔!可是暗红的壁纸、地毯、床单,感觉起来还是不舒服………”
“闭上眼睛就见不到了。”唉!他何尝不希望带她住进五星级大饭店啊!
“也是……”音量逐渐萎缩,“好希望这个难忘的房间有纯白的床单、柔美的灯光和音乐、天空蓝的壁纸,墙面上挂几幅意境幽远的风景画……”
难忘的房间?她究竟在想什么呀?他挠挠头背,不解!
小熊猫娇憨地揉揉鼻子,安静了。五分钟后,浅浅的呼噜声打鼻间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