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想,她能走到哪里去呢?
“要是迷失在丛林深处,恐怕就真的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了。”他可不是在危言耸听。
“我保证你明天早上来的时候一定能够看到一个完整无缺的我。”索令京知道他是在担心她。老实说,只身在丛林里过夜已经是她的最大极限,要她在这儿乱走,她还怕会遇上毒蛇猛兽呢!
“嗯。”他总算安心了一些。
外头的雨停了,鲁凯站起身,“我该走了,你自己小心一些。”
“我会的。”她点头,送他到树屋门口,看着他迅速地离开,消失在树林之中后才回到屋内。
天色渐渐地暗了,索令京在背袋中找出蜡烛点上,又自背袋中取出她随身携带的日记簿摊开来放在桌上。她咬着笔缠清心中的思绪,好半晌才下笔开始写——今天是我来到危地马拉的第三天。
安提瓜市位于泛美公路上,距离危地马拉市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建于十六世纪中期,原为殖民时代的首府,却在西元一七七三年毁于一次地震之中。
安提瓜市内多是旧式的西班牙建筑,街道景观很有殖民时代的古风,目前仍保有许多历史性建筑,果然不负它“美洲历史都市”之名;市中心的阿玛斯广场原为斗牛场与市集,现在则是小贩云集,广场四周有殖民时代的总督府与大教堂,然而昔日的繁华景象已不复见。
市郊有一个“回忆”大教堂,是地震之后的遗迹,从倾颓的墙垛来看,不难想见当年这个教堂的宏伟,然而如此坚实的建筑,终究也难逃地震的摧残,可以想象当时地震的强度是何等强大,灾情如何惨重,不禁令人咋舌,垒垒的石壁岩块似正无声地诉说着昔日的沧桑。
建筑这些宏伟建筑的马雅人究竟到哪里去了?有人说是因为政治动荡,遭到他族灭绝;有人说是因为疾疫流行造成人口大量死亡;另外还有一种说法,认为是因为地力枯竭,土地上已种不出东西,因此只好集体适居他处。
提卡的马雅古文明遗迹保持得相当完整,规模之宏伟亦令人称奇,相较之下更显现出个人是多么地渺小、微不足道了。
耳际听见的是丛林里的虫鸣,没有尘世间的喧嚣,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出我的形单影只,虽然有些孤单,但是我很高兴来了这一趟,从小到大我一直依照父母的要求、期望去升学、就业,而今连婚也……我不要!我不要!
我已经累了,只想做回自己,真真实实的自己,即使放弃一切也在所不惜。
索令京叹了一口气放下笔,她感到肚子有些饿了,找出带来的干粮,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脑子仍陷在刚才的思绪中,让父母失望其实是她最不想做的事,但是却无法避免,她没有办法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要她和他斯守一辈子,她做不到。如果可以,她会抛弃既有的身份、一切,重新展开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倏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朝这儿跑过来。
有人朝这儿跑来?!索令京心下一惊,怎么可能!鲁凯说过这儿人迹罕至,尤其又在入夜了之后,更不可能会有人在这里走动,难道是野兽?
虽然有些害怕,不过,她仍是鼓起勇气,轻轻地打开窗户望出去,隐隐约约的她瞧见了一个手执长予、赤裸着上身的黝黑男子。
鬼呀!她在心中尖叫不已。
随即又感到不对劲,她看见他在跑,而且是用双腿……那么他是人了!再看清楚他的穿着打扮,他是土著?
她捂着嘴,自窗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那个人没头没脑地在这附近跑来跑去,口中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这么晚了,他在干么?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仍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怕引起他的注意。
倏地,她看见那个人高高举起长矛,重重地往地上射去,而后是一连串像是欢呼的话语,她只是觉得像是欢呼,因为她根本听不懂。
那个人兴高彩烈地朝射去的方向跑了几步,拔起插在地上的长矛审视了一番。
这时,索令京才看清楚他的长矛上挂着一条比她的手臂还粗的蛇。天呀!好粗的蛇!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不必看也知道她的鸡皮疙瘩全都冒出来了。
原来他是来捉蛇的,她这才明了。
眼看他就要走远了,索令京不假思索地拿起手电筒,吹熄蜡烛,溜下树屋追了过去。
第二章
不知过了多久,索令京才猛然想起鲁凯交代的话,“在这种热带雨林深处是很容易会迷路的,要是迷失在丛林深处,恐怕就真的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了。”
而此刻她已经无法分辨自己身在何处了,更不认得回树屋的路,这该怎么办才好?而举目所见都是高耸入云、枝叶茂盛的大树,她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几乎恨透了自己的冲动。心想,这下子可好了,她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中,说不定还会葬身于此。眼看前面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了,她除了跟上他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索令京别无选择地跟了上去。愈走往森林深处,她的心中愈是忐忑不安,恐惧也一点一滴地侵蚀她的心、一点一滴地累积壮大,令她忍不住想尖叫。
真的只是一念之差而已,要是她没有冲动地离开树屋,跟着他走进森林深处就好了。
此刻,再多的后悔都无济于事,更不可能改变她此时的窘境,她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前面这个土著身上了,希望他们不会是食人族或者猎头族。
也许是太过于专注在自己的烦恼中,她竟然没有发现她惟一的依靠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了。
“啊——”一抬眼,索令京已经没看见那个土著的身影了,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打开手电筒,没头没脑地往前狂奔而去。
跑了好一会儿,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四周仍是一片黑暗。
“嗡嗡嗡……”耳际传来的尽是蚊虫振翅的嗡嗡声音。
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她心中的恐慌像燎原的火迅速地蔓延开来,她的身体克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原以为她的处境已经够悲惨的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更糟的。虽然不知道那个土着是不是食人族的,虽然语言不通,可是,至少还有个伴,而此刻,她真的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救命啊!救命啊!”她扯开喉咙大叫。虽然获救的机率大概等于零,但是,她并不想放弃,更不想死在这里而没有人知道。
“救命啊!救命啊!”她想,也许会有像鲁凯一样的本地人在丛林深处搭建了一个树屋居住。
她不停地走着,也不停地喊着,喊得喉咙发疼、声音沙哑,却仍然毫无任何回应。
难道她真的会死在这里吗?索令京几乎要绝望了。
蓦地,她左手边的草丛中传出“唏唏嗦嗦”的声音,她全神戒备地盯着,巨大的恐惧几乎要令她崩溃了。
她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手电筒,再无其他的东西可以用来防身了,如果自草丛中爬出一条大蟒蛇来,那么她就必死无疑了。
过了好半晌才有一只大蜥蜴慢条斯理地自草丛中爬了出来,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快速地没入另一边的草丛中消失不见。
还好是一只对她不屑一顾的大蜥蜴!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下。
不过,她的危机仍然存在。现在她前后左右看起来都是一个样,让她无从判断该往哪儿走,又好像她自始至终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如果她没有要求在丛林深处待上一夜,那么她就不会因为冲动而迷失在丛林里!又或者,她根本就不应该跑到中美洲的丛林来!
但是,她若没有来这一趟,此刻早已是丹尼尔的妻子。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那情形对她来说就和她此刻的遭遇一样悲惨。
索令京失魂落魄地走着,却下不经意地踩到了一个硬硬的物体,而后“啪”一声,一阵几乎将她撕裂的剧痛贯穿了她的整个身体。从脚踝传来的剧痛令她站不稳地往前跌了出去,一阵猛烈的撞击之后,她跌进一个大坑洞之中,跌得头昏眼花。
“好痛。”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冷汗自她的额际一滴滴地冒了出来,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个鬼似地。
她几乎无法动弹。她知道夹住她的脚踝的必定是猎捕动物的捕兽器,她也知道必须把捕兽器自脚踝上取下,但是,持续不断传来的疼痛令她没有勇气去碰,而血就这么不停地淌着,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大片血迹。
她无力地看着上方,思索着该如何爬上去,爬出这个洞。她想,这个洞穴该不会就是她的坟墓吧!
她不要!不要死在这个地方……她的思绪已经开始混沌了,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她依稀看见了好多个手执长矛的土着站在洞口的上方俯视她……
索令京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一睁开眼睛,她便看见一个绑着长辫的俊美男子站在床沿俯视着她。
“我……我死了吗?”这里是地狱吗?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发觉摆设相当简陋,墙上还挂了几张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你还活着。”绑着长辫的男子以字正腔圆的英语回答她。
“你会说英文?!”她张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喜。“我没有死!”从她脚踝传来的痛楚证实了他的话,毕竟死人是不会感到疼痛的。
绑着长辫的男子没再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道:“你只要好好休息,按时换药,你脚踝上的伤很快就会痊愈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救了我吗?”她的心中有无数个疑问。
“亚马逊河流域的附近。不是。”绑着长辫的男子简洁的回答,他有着倾向东方人的五官,而且皮肤白皙。
“你是谁?”她心想,还没离开丛林啊!她这时才发觉他赤裸着上身,腰际围着一件色彩鲜艳的短裙,足下则蹬着一双皮靴。
这个女人的问题还真多。“御极。”他冷着一张俊脸报上名字。
御极!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我叫索令京。”她不希望他离开。
御极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待会儿照顾你的人就会过来。”语毕,他便转身打算离去。
“等等。”她出声阻止他离去。
他停下脚步,慢条斯理地回过身,“有事?”对于别人的事他一向没有多大的兴趣,他只是受人之托来看看她的伤而已。
“我能不能知道是谁救了我?”
“道谢?”他轻易地猜出她的想法。
“嗯!”毕竟人家救了她一命,不然,她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道谢是最基本的。
“不必急在一时,日后多的是时间。”御极语带玄机地说。
她没有去深究他话中的含意。索令京试着坐起来,原本盖在身上的针织毛毯顺势下滑,她顿时感到胸前有些凉飕飕地,低头一瞧竟发现自己上半身未着寸缕。
这一惊非同小可,“啊——”她尖叫着拉起毯子遮住胸部。
御极淡然地看着她,没有多大的反应。
索令京涨红了脸,“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穿衣服?”
在她说话的同时,有名皮肤黝黑的女子赤裸着上半身,端着一碗不知名的东西走不进来。她简直不知道该把视线搁在哪里,才不至于冒犯了来人。
“在这里未婚女子的穿着就是像达克莉一样,裸露着上半身,展现出她们迷人的身材来吸引异性的目光。”御极平铺直述地作了简短的说明。“所以,她也替你换上了相同的服饰。”
“我不要。”她没有办法像她们一样若无其事地裸露上半身。
他耸了耸肩,“那我也没办法,你只好自己想法子了。”而且这也不关他的事。
达克莉哇拉哇拉地说了一大串话。
索令京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能朝御极投去求救的目光。
“她问你感觉怎么样,脚上的伤口还痛吗?”他翻译了达克莉的话。
“好多了,伤口还有一点点痛而已。”她回答,期望他能将她的话翻译给达克莉知道。
御极无奈地翻译了她的话,达克莉听完露齿一笑,似乎安心多了。
原本御极的肤色便有些白皙,和黑美人达克莉站在一起更是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
索令京依旧将毛毯紧紧拥在胸前,“我的……我的……”她没有办法问出口。
“嗯!?”达克莉一脸不解地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她,复又看向御极。
他告诉她,“她在找她的衣服。”
“衣服?!”达克莉仍是不太明白。
“呃!”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既然被力斯他们拿去玩,那就算了。”
“对了,这是要给她吃的。”她记起被搁置在一旁的食物。
御极点点头,“我会告诉她的。”
达克莉退了出去,屋子内顿时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喂!你不要走,我的……我的……”索令京仍旧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
“你要找你的内衣,是吧?”他丝毫不以为意地接下她的话。
她一听脸涨得更红了,但是,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嗯。”她小小声的回答。
天哪!丢脸死了,她简直想挖个洞躲起来算了。如果有选择的余地,她宁愿不要那件内衣,但是,那是她仅剩、惟一的一件了。
“达克莉说被力斯他们拿去玩了。”御极转述达克莉说的话。
“力斯?!”拿去玩?!索令京觉得两颊像火烧似地灼烫了起来。
“他们只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你别介意。”他看着她别扭的模样,“如果你不习惯的话,那就拜托达克莉替你找一件上衣好了,不过,在齐穆族里只有已婚的妇人才会穿着上衣。”
“没关系,谢……谢你。”她根本鼓不起勇气看他的眼睛。
“那没事了?你把东西吃一吃,好好休息。”他打算离开了。
“等一等。”她喊。
“怎么了?”御极挑了挑眉。
嗫嚅了许久,她才艰辛地吐出话来,“你……你能不能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御极疑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兜上了一圈,虽然他已经看惯了齐穆族少女裸露上半身,但是,此刻的情形并不相同。“你确定要我留下来?”当然,他是不可能会对她做出逾矩的举动。
她有些犹豫,不过,仍是点了点头。在这个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的地方,她也只能依靠他了。她用毛毯将身体包了个密密实实,不留一丝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