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那个被火烧过了,怎么会值钱。”老人停顿了一下,又说:“你来得太慢啦!能用的早就被人捡光了。”
季狮合上双眼沉淀自己心中的情绪,再缓缓张开眼,以极平静又无音调的语气问着眼前的老人:“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呢?”
那老人搔搔头答道:“不知道,来得及跑的人都跑了,来不及跑的人就被烧死了。”
“烧死?”他紧握着拳头。
“是呀。”老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记得官差好象在这儿找到了十几具焦尸呢。”
听到这里,季狮激动得跪了下去,“十几具!”他狂笑的声音里混着浓浓的伤痛,“为什么会这样?”
老人看到他这疯狂的模样,心生怯意地赶忙离开。
而凌鹫到达时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慌张地跳下马,用力地搂着情绪不稳的季狮。
“季狮……”他担心地唤着他的名字。
“不要碰我!”季狮发怒地说。
可是凌鹫却抱得更紧。
“我叫你不要碰我!”他开始狂乱地拍打着他,“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为什么?”
“我--”
“你什么?你为什么要瞒我?”几天赶路的疲累,让他无力地放下胡乱拍打的手,语气里满是绝望。
“我也是几日前才知道冰心堂的情况这么严重。”他解释道。
“你应该在我离开冰心堂前就提醒我,而不是在这儿放马后炮!”他拭干泪水,努力以平静的语气道:“你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凌鹫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就因为这样,你就要我永远消失在你面前?”
“什么叫只是这样?”季狮气愤地看着他,“这里是我从小到大的依靠,有我从小到大的同伴,有我从小到大的一切……”他呜咽地哭喊着。
能够体会季狮心情的凌鹫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趁季狮不注意时点了他的哑穴,带着他前往凌门在扬州的客栈。
※◇※◇※
到了客栈,凌鹫担心地看着季狮,帮他解开穴道后,他本以为他会大吵大闹,没想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
但他这个样子却让凌鹫更加心慌,“你说话呀?”
“你要我说什么?”季狮的声音里是一片冷然,“我是个背叛者。”
“你不是!”
“我是。”季狮拉扯着自己的头,一张小脸变得扭曲。
“这不是你的错。”凌鹫紧张地拉下他自虐的手。
“是!”季狮语带哽咽的说:“冰心堂里的人在逃亡的时候--我在干嘛?我在悠哉地过着无知的日子!”
“别这样。”
“都是你,都是你不告诉我。”可恶,为什么他这么愚蠢!早在主子为了堂内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了,而不是到了现下落得连主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季狮,事情没你想的这么严重。”凌鹫叹了一口气,“至少我得知那些被烧死的人里,并没有冰心堂堂主。”
“说清楚一点!”季狮紧张地拉着凌鹫的衣袖。
“我听少生说,你们堂主半个月前就陆续地遣送一些奴仆离开,他与关皓则独自留在堂内,但最后官差发现的焦尸里并没有与他们体型相似的,皆是一些彪形大汉,所以我想以你们堂主的能力,他一定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重建冰心堂必定是指日可待的。”他冷静地分析给季狮听。
听到这里,季狮才放松了紧绷已久的肩头,“主子还活着……”
“是呀,所以我们会找到他的。”
“既然主子还活着,那我就一定要找到他!”季狮立下誓言。
“我帮你。”凌鹫伸出自己满是厚茧的大手。
“嗯。”季狮点了点头,收起悲痛的情绪,把手交了出去。
※◇※◇※
季狮与凌鹫两人在客栈住了下来,季狮早出晚归地出去找寻劭羽和关皓的下落,而凌鹭则是利用凌门的眼线来帮忙寻找。
但忙了一整个月,却没有半点成果,季狮俊俏的小脸愈来愈瘦,看得凌鹫心疼不已。
“狮,我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轻道。
季狮觉悟地点头,“那该怎么办呢?”他实在不知道除了找之外,他还能做些什么?虽然他以前常常抱怨主子的顽劣,但在冰心堂内一向都是主子为他们挡风遮雨,如今……
“我想你的主子应该是有心想躲你。”
“躲我?”
“是呀,为了某些原因。”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我觉得我们先回凌门让少主发凌门文檄,这样寻起人来就容易得多了。”
“可以吗?这并不是你们凌门的事。”季狮有所顾虑的问。
“放心,包在我身上。”凌鹫抚着他的发丝。
无法可想的事狮只好点头,决定依凌鹫的意思。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以凌鹫为中心。
※◇※◇※
再次回到凌门,凌鹫和季狮的心情都变得无比沉重,凌鹫在路上不断地注意季狮的情绪起伏,唯恐他一个不注意,季狮又会出什么状况。
“凌鹫。”季狮担心地瞅着他。
“凌门最近也发生了什么事吗?”他看着眼前第一次没有改变的大门问道。
凌鹫了然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进去看看。”
踏入门内,一阵物品摔落声从苍郁楼里传了出来,凌鹫皱起眉头,急忙地往主楼走去,却听见里头传来咒骂声。
“气死我了!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凌云左手一拐,珍贵的花瓶随即应声落下。
一旁的冰雾来不及心痛,又急得跳脚,“别丢,那个很贵。”
可惜正在气头上的凌云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地上扔去。
“哇!”冰雾大喊出声,差点流下他珍贵的眼泪。呜,七万两耶!他一生最喜欢的莫过于柔软的身子与珍贵的东西了。
可是冰雾抬头一看,又见凌云拿起另一个茶壶毫不客气地想往地上丢去,他艰辛地吞了吞口水,准备要流下他自弱冠以来的第一颗珍贵泪珠。
“少主,你在做什么?”凌鹫冲进来惊讶地问,在他的印象中,凌云一向是一个冷静的人,今日怎么会……
而季狮则是担心地拉着凌鹫。
凌云一见竟是凌鹫与季狮,他僵硬地放下手中正要往地上砸去的墨褐色茶壶,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你们回来了。”
在凌云放下茶壶的那一那,冰雾赶紧将它抱在怀中,用衣袖擦去还来不及落下的泪,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是呀。”季狮不自然地回答,小心翼翼地看着凌鹫。
只见凌鹫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坐下吧。”凌云率先落座,“你们这次出去有何收获?”
季狮摇了摇头,紧咬着唇,“我找不到主子。”
“这是自然。”凌云已经恢复以往闲适的模样,“他有心躲你们。”
“为什么?”
“也许是他没脸见你。”
季狮一听到这里,许久不曾流出的泪水差点又翻滚而出,“又不是主子的错!主子没必要把责任往自个儿的身上揽。”
但身旁的凌鹫只是静静地看着凌云,颇为怀疑这答案的可能性。
“唉,我也知道,不过他就是这样的人。”有了开玩笑的兴致,凌云突然想要让季狮流下泪,所以做继续道:“我想他和关皓现在可能在哪个破屋里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而且……”
可惜,熟知凌云习性的凌鹫开口:“少主,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找到他们吧?”
沉醉在悲伤情绪中的季狮如梦初醒似地惊叫了一声,连忙拉着凌云问:“少主,你有没有办法?”
“我?”他哼了一声,悠哉地抚着自己修长的玉指,不经心地道:“有,也没有。”
“什么意思?”季狮紧张地问:“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别这么紧张。”他趁季狮不注意时,拉着他坐了下来,还好心地帮他揉揉僵硬的肩膀:“季狮,你肩膀的线条好美!”
而凌鹫当然无法忍受见自己心爱的人被人吃豆腐,一把拉起季狮,以极不悦的口气问:“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要不是知道他最有能力,且他又不愿见季狮日渐消瘦下去,他再怎样也不会回来求他。
“别这么急,少主这么说一定就是他有办法。”蹲在一旁含着泪水,捡着釉质光滑、色彩华美的碎瓷片的冰雾柔声地道,表面上他好象是想要柔和现场气氛,但却在心里暗想,千万不要再惹少主生气了--呜,他的宝贝。
“呵呵--”眼见自己的玩具被抢走,且凌鹫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凌云识相地放手。
“若发出凌门文檄,我想不用多久就有他们的消息了。”
“那就赶快发呀!”季狮着急的说。
“我也想,不过……”他睁大无辜的双眼,“祖有明训,非为凌门亲信绝不随意动用这道指令。”
有祖训才怪!凌鹫与冰雾在心里暗想,江湖上谁不知道凌门是刚崛起没多久的门派。
但当凌鹫正想要说出口时,却被凌云捏了下大腿,他还用嘴形示意他闭嘴。
凌云瞪着凌鹫。没错,是没有什么祖训,但他适才才决定的不行吗?
傻傻的季狮不自觉地掉入陷阱,“那么该怎么办?”
“简单,只要你跟了我们的二当家,不要说什么你的主子啦。连阿猫、阿狗,我都可以为你找来一牛车。”
“可是我找阿猫、阿狗做什么?”季狮疑惑地嘟起双唇。
很显然的,他没听出凌云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是说,跟着凌鹫!”凌云差点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一会儿,决定用最简单扼要的方法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咦?”季狮吓得根本反应不过来。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我……”他看着凌鹫有些紧张的脸,再想到主子与关皓的下落,许久之后,终于点头表示答应。
※◇※◇※
一回到华岫轩,凌鹫的目光就不曾离开过季狮,他的双手不停地搓揉着,彷佛欲言又止似的。
而季狮也尴尬地坐在一旁,不发一语。
“狮……”凌骛深吸了一口气,仍然不太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强压住心中的喜悦,小心地问:“你真的愿意跟着我?”
一听到这话,季狮的脸就像是喝醉了酒般的红。
“狮!”
“你不要一直叫好不好!”季狮有些恼羞成怒。
“你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教我怎么回答?”难不成还真的要他明他赶快来享用他吗?一想到这里,他更是羞红双颊。
“我只是想确定你的心意。”凌鹫看到季狮如此紧张,轻轻地搂住他,“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你!”季狮抬起头,望进凌鹫出黑深遂如星夜的眸子,一时被深深地吸引而回不了神。
凌鹫看见季狮呆愣的模样,误解地苦笑道:“我知道了,其实你是为了你主子才会出此下策的吧?”
“我--”闻言,季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对”好象也不是,说“不对”又不尽然……他蹙起眉头,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他只知道当凌云问他时,他就很自然的答应了,唉!这个问题还真是恼人!
“别这样,我并不想为难你。”凌鹫勉强地笑道,见季狮这样,心中的苦涩不禁又添了几分。”不论如何,我还是会帮你的,只是--在这段时间,你可能要忍耐跟我在一起。”
季狮安静地看着他,本来想要解释,但却很清楚现在的他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于是他决定等寻到自己的主子后,再来仔细思索这个恼人的问题。
※◇※◇※
一间看似废弃已久的小屋,在夜深的时候突然出现一抹不起眼的烛光,随着夏夜的风吹动,烛火也晃动着,彷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知道感谢我了吧?”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轻声道。
“算我欠你一份人情。”紫衣男子压低音量轻笑,“那两个人--你确定有能力解决?”
“放心,由我亲自计画的计谋有哪次失败过了?”
“那就好。”紫衣男子放心地吁了口气,“成天待命在那儿,可耗费了我不少的精神与体力。”
“是吗?”灰衣男子不屑地说:“我看,你根本就是个戏子。”
闻言,紫衣男子倒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了一声。
“彼此、彼此。”
灰衣男子闻言也笑了出声,“没想到,我们第一次合作就有这么丰硕的成果,我想……我们就再玩大一点吧,只要是妨碍了计画的人--全部通杀!”
紫衣男子领悟地看着他,狂笑出声:“正合我意。”
由此,一场极大的阴谋从冰心堂向凌门袭去。
第五章
自从凌门向全国发出凌门文檄后,季狮就一直坐立难安,因为能不能找到劭羽和关皓就全看这次了,所以他不自觉地窝在凌鹫旁边东问问、西打听的。
“你到底有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从发出凌门文檄到现在也有一个月了,却一点回音也没有,季狮胡乱地拨着眼前的药草问道。
“没有。”凌鹫再次回答,并看着季狮的动作,“不要把药草混在一起。”
“又不会怎样。”他噘起嘴,“反正你不过是个庸医。”
“我是个庸医!”浚鹫的眉头深锁,“这是什么话?”
“本来就是。”听到没有主子下落的季狮,心情不甚愉悦地回嘴:“如果你很厉害的话,怎么会连我上次的小扭伤都治不好。”
凌鹫无言以对,心想还不是因为对象是他,他才会慌了手脚。
“嘿嘿,说不出话来了吧。”季狮随手拿起手中不知名的药草问道:“这是治什么的呀?”
“腹泻!”凌鹫一把抢下药草,唯恐会被心情欠佳的季狮拿去做试验。
“治腹泻?”季狮有些吃惊。
“不是,是让人腹泻。”他若无其事的答道。
而季狮则是理解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他还在想凌鹫怎么会有这种悲天悯人的苦行,原来尽是些鬼玩意儿,就像当初拿给凛扇的药一般。
“那你还有什么特别的药吗?”季狮笑得十分灿烂。
“有也不会告诉你。”
“你很小气耶!”季狮忿忿不平地道,告诉他又不会怎样。
只见凌鹫冷冷地睇着他,企图让他想起他做过的好事,同时也希望能勾起他的良心。
回想当初,他防人之心不深,当季狮向凌门讨解假死的药时,他便傻傻地带他到药房,找了药给他,还好心地一一介绍自己所新配置的药材,但没想到……他竟然偷偷地拿了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药放在汤水中,让他喝了下去,害他……唉!事后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自己的运气好,没让他拿到剧毒的药,还是该好好地痛打他一顿。
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季狮傻笑了几声,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材,不敢再去将虎须,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很无辜,如果没有那次的试验,他怎么会知道凌鹫的药是有用还是没用呢?若是没用的话,他肯定会被主子笑得很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