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由依用力地点头,“谢谢哥哥!”她笑得灿烂。
黑泽宪一突然用力地一把抱住由依: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吗?我是不是在作梦?让我永远都不要醒吧。由依,你是真实的吗?还是这一切的幸福都是我自己在骗自己?”黑泽宪一紧紧地抱着由依,害怕她突然会在某个时候消失不见。他还不太确定,他幸福地有些不真实。
“宪一哥哥……”让由依感到窒息的并非是黑泽宪一的怀抱,而是那分令她心纠结的难过和不忍。当年她自私地一走了之,留给哥哥的却是这几年来深深的痛苦。
“回来吧,由依。”黑泽宪一握住由依的手,平日精明干练的黑眸中布满无限柔惰。“回来好不好?由依。回复黑泽由依的身分,待在东京,回到我身旁。”黑泽宪一注视着由依,眼神里充满了殷切的期待。
“我……不……”唇中逸出的是不成句的单音,由依还没心理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你不用担心爸爸,现在公司大部分已经归我管理,再过几年我就能握有完全的主导权,爸爸再也不能干涉我们了。”
说来讽刺,商业霸主黑泽刚,竟是一双子女幼时挥不去的梦魇,黑泽宪一和黑泽由依人生的目标,都是挣脱他的桎梏。
“你不想回家也可以,我买一栋别墅给你,我们可以一起搬出来生活。等你高中念完,熟悉公司的业务后,我就向大家宣布,你才是黑泽家真正的继承人。”黑泽宪一热切地计划着。努力经营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由依回来的这一天。
“我……”由依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真的不忍心去伤害她的宪一哥哥。
“还记得你的倬云表哥吗?我去过台湾一趟,尹倬云已经成了鹰扬集团的当家,他也很惦着你。要不要回台湾一趟,见见大娘的亲人?”
倬云表哥……她记得的。在台湾的那段日子,像正日阳光般耀眼的倬云表哥是最爱护她的人之一。她还记得,倬云表哥曾经豪气万千地对着小不点的她说着长大后要当一名刑警的梦想。现在倬云表哥继承了鹰扬,而那个梦想,不知道有没有实现……
“倬云表哥……当刑警了吗?”
“咦,你怎么知道?倬云他虽然继承了鹰扬,仍坚持每天去警局上班,还是台湾警界中赫赫有名的破案高手呢!”驾着法拉利跑车追捕逃犯,全世界恐怕也只有尹倬云这个怪胎才做的出来。
他果然说到做到,实现了少年时的梦想。而她呢?
她的梦想,也必须用她的双手来实现。
“我不回去。”迟疑许久后,她仍是说出口了。
“为什么?”黑泽宪一感到十分错愕。
由依发现宪一哥哥脸上的光采一下子全黯淡了下来,心也纠结了。她希望宪一哥哥能明白她的心意,七年前和七年后,她都作了最伤他心的抉择。
“哥哥记得真嗣吗?”
“记得。”那个总是一身阴惊的怪小子,七年前把由依带走的家伙。
“我……如果能够,我希望一辈子都能跟着真嗣生活。”害羞地红了脸,话声中蕴含的是无比的决心与坚定。
“你们……难道……”可恶的家伙!竟然敢对他的宝贝妹妹下手。黑泽宪一直想卷起袖子,揍扁那小子。
“不是的,不是哥哥想的那样。是我……”由依垂下了头,双颊飘上了微醺的红晕。“真嗣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任性地想要赖着他。因为我……我爱他。”由依抬起头,晶莹澄澈的明眸中没有一丝的迷惘。
“不可能……不可能的!”黑泽宪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慌乱之中,他不愿意去相信他亲耳所听见的一字一句,由依一定是一时糊涂才会这么说。“由依,清醒点!他不是值得你去放感情的对象。”他急了,努力想挽回。难道,当年把由依交给天野真嗣,是个天大的错误?
“我爱他,真的。”由依执拗地又说了一遍。“我爱他,从六岁那一年遇见他时,就开始。”自从那天午后他走进她的生命后,就一值占据了最重要的地位。
“六岁?”黑泽宪一无法置信。
“这些日子以来我常常想,当初是不是随便一个人要带我去追寻新生活我都会跟他走?可是不是的,因为这是真嗣说的我才会下定决心,不是每一个人我都会跟他走的。因为是真嗣,我才开始有了想拥有新生活的渴望;而新生活,就是和真嗣一起的生活。”
黑泽宪一不愿去相信,由依还是在他和天野真嗣之中选择了后者,甚至不惜抛弃原本就属于她的一切。
“我好爱他,我会去嫉妒,也会想要独占他,这样的我一点都不可爱,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会去贪求心爱的人的温柔。尽管如此,我还是只想当一个平凡的人,待在心爱的人身边,只为等待他说爱我的那一天。”
由依执起黑泽宪一的手: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伤了哥哥的心。我也很爱哥哥,但是跟对真嗣的感情是不一样的。现在的我是多么地想待在心爱的人身边,这种感觉,有一天哥哥你也会懂的。哥哥也会遇到一个你所深爱的人,一定会的。”由依真挚地凝视着黑泽宪一,她希望她的坚持能够得到哥哥的祝福。
黑泽宪一瞪大了眼,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被一刀划开,滴答滴答地在他耳中响着淌血的声音……
爱情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
相信它的人拼了命地去追寻,不信的人永远无法理解那一股痴傻之劲为何而生。
爱,总是要亲身经历过才懂得它的甜,与它的苦……
☆☆☆
夜,染暗了东京的街道,也带来了汹涌的人潮。
由依婉拒了黑泽宪一要送她回家的好意,坚持自己坐车回家。
其实她并不想立刻回家,因为此时迎接她的,只会有空荡荡的房间。天野真嗣今晚不会回去,一如往常的她并没有过问他的去处,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她没有多问,也不敢多问。一个人在街头游荡着,不想回去面对那空洞洞的屋子,害怕自己会去想那不该触碰的问题,揭露自己无法承担的悲伤。
此刻的由依坐在环绕东京市区的电车山手线上,这串稳定行进的列车上,挤满了放学与下班的人潮。
由依凝视着车窗上映照出的那张弧度优美的精致面容。好不容易,她终于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的可以让真嗣抱在怀中的女孩,而是勉强称得上女人的少女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拥有人人称羡的绝美容貌,但她在乎的不是这些。她只冀望在真嗣的眼中,她是个女人,一个能够让他爱上的美丽女人。
跟着人群,由依在原宿站下了车。她并没有任何的目的地,只是无意识地跟着人群移动。出了车站,走入原宿的竹下通,在人潮的推动下右转进入了表参道,在满街商店环绕中步入了涉谷,一样是年轻人的购物天堂,聚集着热闹的商镑
由依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被一阵从路边店家窜出的歌声吸引了注意力
在你找到的 这条不甚宽广的路上
在你找到的 这条不甚宽广 却也不甚狭窄的路上
你努力地
独自将它打磨的平坦光滑
因为有你 无论何时 我才有欢笑
因为有你 无论何时 我才有欢笑 才有泪水 才有生命
没有你就 没有这一切
她四处搜寻歌声的来源,来到了一家唱片行外的电视墙前。一个大眼睛的女孩正深情款款地唱着歌。
由依怔怔地站在电视墙前发忡。画面中的女孩不停地唱,歌曲不断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唱出了她依附在心底的心声,她最想对真嗣说出口的话语。她的心意,多希望能传达到真嗣的心里。她是多么地感谢他、需要他,认认真真深深切切地在爱着他啊!
由依就这样一直站在电视墙前,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时,手里已拿着不知何时进去买的唱片。由依轻轻摇了摇头准备离开,却在转身之际瞥见一股注视的眼光。着实吓了一跳的由依连忙想躲开。
“由依。”已经来不及了,那女人似乎注意她许久,出声叫住了她。
由依假装没听见,加快离开的脚步。
“由依。”女人再度开口。“黑泽由依。”
这下由依也不得不回头,因为那女人所唤的是她不应该泄漏的身分。
“内村夫人。”由依惊讶于真实姓名被得知,以及面前女子的出现。
“我已经离婚了。”女子爽快的接口。
“离婚了……”由依不敢置信,心中充满了愧欠之意。
“叫我原来的名字吧。相川安纪子。”相川安纪子微微一笑。她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了,黑泽由依和他——
天野真嗣。
☆☆☆
“花神”咖啡馆坐落于热闹的表参道上,无论是外观、装潢或餐点饮料,皆完全移植百分之百的原味法国风情,是表参道上一个重要的地标。
由依坐在典雅的咖啡馆里,心情却一点都无法乘着浓郁的咖啡香而轻松起来。如果能的话,她真想立刻离开这里,逃离她不愿也不敢面对的相川安纪子。此刻的由依低垂着头,目光直盯着桌上绘有华丽花纹的杯盘。
“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身分?”
相川安纪子轻啜着手上的咖啡,问着始终垂首不发一语的由依。一身合身名牌套装的相川安纪子,是个艳丽干练的年轻女人。她自皮包中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相片中的女人有着楚楚可怜令人心疼的美丽,纤细而柔弱。
“妈妈!”由依的震惊不下于方才和相川安纪子不期然而遇的程度。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的?”那个像陶瓷娃娃般脆弱易碎的美丽女子,的确就是由依去世已久的母亲。
“这都得拜前一阵子媒体大幅报导黑泽家所赐。”相川安纪子双手交叠,缓缓地说道:
“黑泽宪一出任黑泽企业本体总经理,可是政商界中一等一的大事,所有的媒体无不尽其所能地去挖新闻。而黑泽由依——这位黑泽家正统继承人突然失踪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不被大肆报导?
“也算这家报社手段高,透过各种管道取得了黑泽夫人的相片。据和黑泽家熟识的商界人士表示,多年前失踪的黑泽由依相貌神情十分肖似已过世的夫人。当我第一眼看见这帧照片时,谁是黑泽由依对我来说再清楚不过了。”相川安纪子笑得有些自嘲。“你的相貌根本就是你母亲的翻版,我先前竟然没有认出你来,只是单纯地认定你是天野的妹妹。”
由依完全遗传了母亲绝俗的美丽,雪净清雅的精致小脸和清灵水秀的一双大眼,像是只存在于人们幻想中的精致水晶娃娃,完美的五官和脱俗的清灵气质令人屏息。
由依的母亲尹采若,是黑泽家名义上的女主人,就如同她柔美的外表一样,是一个极脆弱敏感的女子。当年尹采若远嫁日本全是为了一桩商业利益结盟的婚姻,而身为尹家大小姐的尹采若,在这个婚姻中得到的却只有心伤与寂寞,还有无限的遗憾……
承受不了黑泽刚的无情与淡漠,尹采若带着女儿回到了台湾的娘家,但是并不是远离伤心地和无情人就能够走出阴霾的,除非是彻底的将他自心里遗忘,不再在乎与挂念。
由依在台湾的日子中,最熟悉的莫过于母亲心碎的泪颜和孤单的身影。在她的记忆中,她纤细温柔的母亲总是在那棵藤花树下盼啊盼的,等着父亲,等着爱。
母亲常常抱着她说:“由依,不要恨你的爸爸,他只是不知道要怎样去爱别人。你要等,有一天一定会等到他的心意。”
可是,母亲终究没有等到父亲的爱,怀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究竟是母亲走的太早,还是父亲根本就不可能去爱人?
她不知道。
和柔弱的母亲不同,由依澄澈的眼眸闪烁着光芒,她不是没有生命的水晶娃娃,也早已离开了囚禁她生命力的牢笼。她不要只是默默地等待,她的母亲就是在等待的绝望中离开人世的。她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可以抛弃一切去追寻她的爱。
“我雇人调查,如果朝假设你是黑泽由依的方向去找,就可以发现许多证据来证实你的身分。你和天野真嗣根本就不是兄妹,也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他曾在高岛志津子的门下作过学徒,而高岛也是你父亲台面下的女人之一,因此他能有多次进出黑泽宅邸的机会。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黑泽家最为保护的大小姐。”
相川安纪子的声音中透着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每一次的离开他只会带着你?我是那么真切的掏出整颗心来爱他,他却如此残忍的对待我!”
她愈说愈激动,端在手上的咖啡溅出了少许。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发现由依被自己的态度吓到,相川安纪子收敛起过度激动的情绪,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平和。
“不……不会。”由依站起身,朝相川安纪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请你原谅他。”
忍着直揭心中伤口的极度痛楚,由依向面前的女人道歉。她心里明白,天野真嗣欠这个女人许多,但她除了道歉以外不知道能做什么。
“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原谅他的。好不容易追着你们来到了东京,不是为了要来听你这一句话的。”相川安纪子一字一句地终于说出了她此行的来意。
“我要亲口问他,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多可笑啊!那个男人如此绝情地玩弄和利用她的感情,她竟然还会寄望他对她有爱?
“真嗣……他说过他爱你?”他真的说过吗?由依的心被一把利刃刺穿,一阵揪人的心伤猛然袭上心头,她多么希望真嗣能这么对她说,
不是“我也喜欢由依”,也不是“没有人会讨厌由依”这类回答,而是“我爱你”这三个字啊!是“爱”,是那种绝对、惟一,任谁都无法取代的至深情感。
☆☆☆
漫步在夜晚街头的二宫绫香,觉得此刻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所深爱的男人现在正陪伴在她的身边,她深信,自己是天野真嗣最爱且惟一的女人。
天野真嗣神秘俊美的容颜隐在朦胧月色中,像一抹冷冷遥遥的游魂,有种如梦如幻般的夜魅气息。的确,他是属于黑夜的,他的阴、他的幻、他的魅,在夜中扩散、四溢,旁若无人地宣示这是他的领域。
他的眼此刻看来深邃温柔,但那只不过是一时伪装的表象。他今生所有的温柔,已经让一个女孩早早地全部预定走了。虽然他正微笑和二宫绫香细语,其实他的心从头到尾都不存在,始终悬着另一个不知在做着什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