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有鬼。
一道低沉的声音蓦然传入耳中,心口猛然一惊的齐天柔差点拔腿就跑,头皮微麻的缩了一下。
她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回过身,脸上的笑容显得不太自然。
「呃!亲爱的理事长没有跟踪人的癖好吧?不期而遇的机率实在太低了。」她从不相信巧合这码子事,他出现的时机敏感得让人少了一份安心。
「不,我是特地为你送来这个,不过我看不出你有需要它的地方。」沈聿御摊开一张薄薄的纸,批示的方型框内写了个准字。
啊!假单。「呵!我正要到医院拿药,你知道医生也有排诊时间嘛!不是一挂号马上看诊。」
「是吗?我以为你病得连床都下不来。」他的语气轻淡得如不趄波澜的湖水。
要命,他不会发现她刚从学校走出来吧?「我真的病得很重,头昏眼花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别看我外表健健康康没一点病痛,其实我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全身的器官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
一说完,齐天柔按着胸口猛咳,神情迅速萎靡不振,像不久人世的重症患者,让原本沙哑的嗓音更为粗哑,听来和一般男孩子无异。
「所以你才会非常不小心的走错校门,将长虹看成清朗?」很好的借口,值得在他的评语栏里填上个佳。
唱作俱佳。
赫!犀利。一把暗箭直接穿心而过。「我……呃!眼花了,生病的人难免犯胡涂。」
走开、走开,别和我打招呼,这是会长命令。使使眼神的齐天柔将手置于身后,不住地轻挥要长虹的学生走远些,没她的同意不许靠得太近,现在是紧急情况不得发问。
清朗的理事长都这么清闲吗?为了一张假单纡尊降贵地亲自送来,他们学校的教职员也未免太好命了,半点差事都不用做,只负责教书。
她在心里小声的嘀咕着,脑筋转得飞快看要如何打发这位难缠的理事长,一看到他她的心律就开始不整,喉头发痒的想起那个意外接触。
「眼花到和女生勾肩搭背,状若无人的嘻嘻哈哈?」沈聿御笑了,笑痕淡得几不可见,但却隐含一股无形的杀伤力。
「理事长,你不会真的认为我性向有问题吧?一个『男孩子』若视漂亮的女生为毒蛇猛兽的避开,我想我们家很快就会淹大水,体会『泪海』的滋味了。」
再度中枪的齐天柔有点不耐烦了,帮人家请假又不是什么要不得的大事,干么低声下气的看人脸色,她可不是清朗的学生,何必怕得罪一个理事长,反正到时候遭殃的人是那个躺在床上逍遥的家伙。
此时的齐天傲忽地打了个冷颤,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个个立了起来,感觉有片阴影正朝他拢靠。
低视那一张一阖、泛着草莓色泽的嘴唇,沈聿御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也许我假单批示得太快了。」
「嗄?」眼一睁,齐天柔有不好的预感。
「如果你的体力好到可以四处闲逛,相信明天的六堂课你应该不会迟到才是。」一说完,他当场撕毁那张已经批准的假单。
喔!天呀!他这么性格。「理……理事长,『齐天傲』真的生病了,他绝对没办法赶得上你的要求。」
她说得够明白了,是齐天傲不是齐天柔,你要是还弄不清楚是你的过失,千万不要赖到她头上来,她会矢口否认这件事是她搞砸的,是理事长眼睛长疗错看男女。
「你不就是齐天傲?」冷眉一扬,沉聿御的态度强硬,没有转圜的余地,百转千回的心思听不出她话中的暗示。
「我……」唉!一个头两个大,有理说不清。
「会长大人,妳交男朋友了?」
芳心碎了一地的惊呼声凑巧响起,想一头撞死的「会长大人」笑得非常僵硬,手一摇当是打招呼,没多作解释地让一名企管系的女学生掩面哭泣的跑开,心里愧疚万分。
「会长大人?」有意思的称呼,他的企图心强烈得想干掉现任学生会会长。
沈聿御的想法很直接,权力人人想得,即使表现出淡泊名利的齐天傲也想拥有。
「呃!这个……副会长和会长只差一个宇嘛!大家为了省事方便就少念个副字,反正都是为学生会做事,谁正、谁副无关紧要。」齐天柔在心里直呼好累,他真难应付。
清朗有那么多的学生,他干么单找「齐天傲」的麻烦,理事长的职务都是无所事事的找碴不成,她真的不想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感觉有点丢脸。
「方便你以此为诱饵拐骗长虹的学生?」不自觉的,沈聿御的声音中掺杂了些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私人情绪。
「诱……诱饵?拐骗?」错愕的齐天柔张大了嘴巴显得震撼,以为耳朵出了毛病。
「你想否认?」他将她诧异不已的表情看作心虚,心头突起的无明火窜烧眼底。
他会不会想太多了?她暗忖。「男欢女爱本是天经地义的事,理事长这一辈子都循规蹈矩的没碰过女人,把性当成一行秽的行为不曾有过邪念?她们爱我是出自内心的悸动,难道理事长你从没爱过人?」
她这张美得冒泡的脸还需要用拐骗的贱招吗?随便街头一站便有蜂拥而至的男男女女等着投怀送抱,她是愁人缘太好无法脱身,可不是怕身边少花少叶的来帮衬。
清朗的理事长大概头壳坏掉了,尽说些让人一头雾水的怪言怪语,他们的校规应该没那么严吧!连人家谈恋爱都要管。
齐天柔没想到她一针见血的说中他的寡情鲜爱,沈聿御三十一年的岁月里从不知何谓爱情,他的生命从一出生就被安排好,女人在他的世界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他不爱她们,他只享用她们的身体。
「看你中气十足的能说长篇大论,早上那场剑术比试应该可以再继续。」幽幽的黑瞳进出厉光,他一掌伸向她后领。
迅速一闪,齐天柔反射神经灵敏的避开。「理事长,你忘了我有病在身不能太操劳吗?」
「脚沉身稳,敏捷矫健,你确定你的病还要继续下去?」不可否认,他欣赏他与外表不符的好身手。
但,他惹恼他了。
暗喊了声糟的齐天柔懊悔的想打自己一巴掌,她怎么老是记不得她是「病人」。「啊!理事长,我看病的时间快到了,恐怕没办法和你闲话家常。」
看情形不对,她已经准备要开溜了,免得他一再追问地露出马脚,而且又有一批刚下课的长虹学生朝他们靠近当中。
「我送你。」话一出口,沈聿御自个也异讶的怔住了。
第四章
送?
送到荒郊野外?
这是哪门子的笑话,为什么她下垂的嘴角怎么也笑不出来,像是糊上一层胶水黏稠稠?
看个医师不需要到人烟罕至的幽僻山区吧!有种像是被绑架的感觉,在上车之前他应该先征询她的同意,哪有人自作主张决定她该上哪间医院。
看着越来越偏僻的山问,她实在怀疑这附近住有几户人家,一路行来除了两排行道树还是行道树,叫她不由得猜想这是不是私人产业,一般的山野小径不可能整齐划一的有如经专人整理一番。
先奸后杀、杀人弃尸、尸骨残破、狗咬熊叼……齐天柔脑海中浮现极有可能成真的画面,有些人道貌岸然的,看不出变态的倾向,外表装得正经,其实骨子里全是虫蠕生蛆。
防人之心不可无,都已经上了贼车还能不谨慎吗?清朗男子学院的理事长心机真的很重,用小人步数算计她。
「啊!谁摸我?」
低扬的轻笑声回荡在狭小空间,不怒而威的沈聿御侧视草木皆兵的人儿,他不过轻轻碰了他手臂一下,竟然反应激烈的面露防备神色,一副自己要侵犯他的模样。
是他和社会脱节了吗?还是现在年轻人的神经特别细腻,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有被害妄想症,时时提心吊胆的以为有人要加害于他。
「快到了,你不用紧张的绷着脸,我对男孩子的身体不感兴趣。」一丝笑意滑过胸口,他的面部表情维持一径的无动于衷。
可是我不是男孩子呀!她在心里惨淡的回道。「理事长,我们会不会定得太远了?我会赶不上回家吃晚餐。」
一抹斜阳消失在地平线那端,暮色已渐暗沉,夜的帘幕提早到来,沮丧的齐天柔望着车窗外的黑色大地,笑得比哭还难看。
「『医院』有提供膳食,经由专业营养师精心调配食材,再交由一流大厨烹煮,口感不下一般高级餐点。」不知为何,沈聿御破天荒的对「他」加以解释,一反平日的言行。
「营养师?」一听到这个专有名词,她的胃口顿时大失。「理事长,你知不知当真正的美食是不必计算卡路里,一顿饭要配几根菜很不人道耶!你给我一碗泡轧好了。」
光听见营养师三个宇她已经快吐了,他们配制的菜肴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没味道。
「在没尝试过以前不要先下定论,至少在我品尝过后,我给它五颗星的尊荣。」对于食物,他算是满挑剔的。
齐天柔不怎么捧场的一嗤。「理事长是石头人,吃的是石头餐,我们这种平民宅百姓哪能跟你比。」
「石头人?」他?
「瞧你正经八百、面容严肃的,和石头一样刚硬,你肯定自己是人吗?」血肉之躯绝对不会忍受乎淡无味的饮食。
泰式料理的酸,四川口味的辣,原住民山菜的苦涩,配上高胆固醇、高热量、高脂肪的奶油面包,这才是人生的酸甜苦辣,吃在嘴里回味无穷。
「性格是与生俱来的,我相信要改掉你的嘻皮笑脸也不容易。」乐观是优点,但也是致命点。
他太容易理想化,不会考虑后果,凡事先做了再说。
「理事长,你很爱说教耶!不当牧师真是可惜了。」他的布道大会没人敢偷溜,光看他那张脸先慑缩三分。
「沈聿御。」
「嗄?」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
那又怎么样,谁没有名字……咦!他说他叫什么来着?「沈玉玉?」
脸绷着像是憋气,齐天柔紧咬着下唇避免发出爆笑声,不晓得清朗理事长名字正确写法的她双腮鼓胀,不想伤人自尊的隐忍着笑意,她想不透这么阳刚的大男人怎会有女性化十足的名儿。
玉玉,玉玉,一看他的脸,再冠上玉玉两宇,冲喉而出的笑意排山倒海而来,她笑得毫无节制的扑倒在前座的椅背上,上下起伏的肩膀不住颤动,一发不可收拾。
「沈聿御,律宇少了彳旁,御统天下的御,不是你所想的玉。」他也笑得太猖狂了,没个分寸。
沈聿御的表情是沉郁的,几乎没有属于个人的情绪,除了眼底那抹淡如轻烟的宠意。
「理事长,你很厉害喔!怎么看得出我的心里在想什么?」齐天柔微露崇拜的眨眨眼,没注意车子转入一条足以让大型客机起落的宽敞大道。
「在校我是理事长,出了校门口你就唤我一声沈大哥,我的年纪没大你几岁。」莫名地,他非常在意两人年龄的差距。
不多不少,刚好一轮。
「理……沈大哥。」齐天柔嘴甜的见风转舵,管他亲不亲先攀关系再说,给自己顼留一条后路。
「沈大哥,你有没有走错路,没人会把医院盖在深山野岭,我们要不要把车子调转回去?」她越想越不安,孤男寡女……嗯!加上一个司机,男的,对她来说好象很不利。
「到了。」
嗄!什么?「你刚才有开口说话吗?」
他的嘴巴没动过吧!纯粹出自她的想象。
沈聿御的唇瓣掀了掀,薄细一笑。「到了。」
「到什么到,大男人说话要铿锵有力,不要小家子气地发出气音,就算到了也要沉着应对……啊!到了呀!」不会吧!这种鬼地方……
灯火倏地大明,一道刺目的强光打向行进中的车子,眼睛一瞇的齐天柔不能适应乍现的白光,到舌的评论因此中断,以掌遮眼流露出讶异,很难相信人烟绝迹的山林会有住家。
但是更大的惊奇随后而来。
一栋高约五层楼的半圆锥形建筑物赫然出现,灯光全明的照出惊人全景,未进内室已先感受它雄伟的气势,犹如巨鹰展翅傲视群伦,孤傲中带着遗世独立的霸气。
那是风的声音,拥有王者的怒吼,拍翅冲霄掌管整个天空。
「天呀!好壮观的建筑。」第一个进入她脑中的念头是:钱太多,谁会把房子盖在这里。
「喜欢吗?我可以给你自由进出的特权。」施小惠是利诱的第一步,他已镇定他为白鹰的继任者。
喜欢?他在开玩笑不成。「谢了,我还年轻,不想和些徘徊不去的鬼魂住在坟墓里。」
齐天柔的木然表情充满煎熬,忍耐不去多做伤人的批评,她从没见过有哪栋大楼会建筑在鬼影幢幢的阴地上,虽然她无法看见飘来飘去的白影,可是她能强烈感受到那股聚集不散的阴气。
他们家里有阴阳眼的人是齐天傲,他从一出生就能瞧见奇奇怪怪的形体,还能与他们交谈,所以他的体质才会比早出世的她弱,因为接触了太多阴的东西,导致他的天然抗体也偏阴。
也就是说他属于阴性体质,性情阴柔。
「坟墓?」沈聿御的语调忽地拔高,难以置信齐天柔的「挑衅」言语。
换了别人用如此尖锐的词语形容他引以为傲的「夜鹰」总部,这会儿已经成为野狗拖食的点心,他不会轻易宽容敢大肆抨击象征鹰扬精神的外来者,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
但对他,他多了一份包容,也许是基于措才因素,或是他尚未厘清的原因,总之他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能说出令自己满意的理由。
这点,他向来无所怀疑,他最擅长的便是能言善道,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七拐八弯把谎言变成誓言,让人跟不上他的思考速度。
「那是你看不到整栋建筑物围绕的阴灵,他们的怨气很重死不瞑目,追着害死他们的人索讨阴债。」呃!这样说好象有点不对,岂不是指住在这里的人是大奸大恶、杀人无数的大坏蛋。
她想大概是地阴的缘故才聚灵,哪那么多满手血腥的人住在一起,又不是杀人总部,以杀人为业,众多幽魂是无处可去只好避往山中最深处,不想被人间的道士收服再死一次。
齐天柔没发现沈聿御在听完她的话后神色一变,目光阴沉的注视她的侃侃而谈,冷沉的分析她此话的用意是刻意或无心,第一次到「夜鹰」总部的人不可能发觉其中的奥秘,除非身为鹰王的他亲口告知。
「你还看见什么?」
冷飕飕的声音蓦然袭来,再不会看人脸色也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何况是反应快人一步的齐天柔。